难道打算借此发难,杀掉文冰酒?果然伴君如伴虎,上一刻还称兄道弟互相下棋,下一刻便已经准备磨刀杀人。
陆迦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张皇失措,再度喝了一口茶,落落大方地道:我觉得差不多。
一片寂静。
只有微风吹过湖面带来的粼光水声。
秦非恕抬起头,笑意依然挂在脸上:哦?为何?
陆迦挑了挑眉:对我来说,过去在父皇手底下求生,不敢随意走动、不敢要求膳食宫人、无缘习字读书,如今在陛下手底下求生。我从未出宫,不知朝野如何,只我自己来说,自然区别不大。
秦非恕听完,忽然大笑了起来:献玉侯的日子看来过得不怎么好啊!
看着秦非恕笑得开心,一旁围观的人都松了口气。
陆迦神色如常,只低头品茶。
朕要做明君,自不能像老荣帝一样昏聩。秦非恕转头看向了侍官,传朕的旨意,献玉侯曾贵为天子,吃穿用度不可怠慢,按亲王定例来。
属下遵旨。
秦非恕又转过头来:这贡茶献玉侯既喜欢,也纳入献玉侯的每日定例。
陆迦露出了诚心诚意的笑容:臣多谢陛下。
吃穿用度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借此秦非恕应当不是讲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虽说监视还免不了,但至少他行动起来会更自由些。
秦非恕摆摆手:都是小事朕刚好有个疑问想问问献玉侯。
陛下请说。
秦非恕注视着陆迦的眸子,眉头稍微蹙起:朕过去和献玉侯是否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6章 新旧皇帝对对碰(六)
陆迦诧异地看着秦非恕。
如果不是因为说话的人是秦非恕,他甚至以为这是什么街头拙劣的搭讪。
秦非恕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奇怪,含笑补充说明:朕只是每每看到献玉侯,都觉得心口有难言之痛,因而猜测献玉侯是否曾是朕认识的人。
秦非恕的表情十分自然,不像开玩笑也不像调侃,陆迦心里把剧情重新翻了一遍,确定文冰酒过去和秦非恕从未见过面,摇摇头:我生于皇宫长于皇宫,未曾见过陛下。
秦非恕似乎略有失望:那许是朕多心了。今日与献玉侯的手谈十分愉快,还望明日献玉侯再来。
明日还来?
陆迦暗地里撇了撇嘴:臣遵旨。
王颖回到家中,燃起烛火仔仔细细校对春耕税的条款,对到一半冷不防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柏县错了。
咦?确实是王颖回过神,抬起头大吃一惊,叔父?!您怎地来洛都了?
那人笑道:再有半个月是新帝诞辰,我自然是来庆贺的。
王颖一怔之后顿时惊喜:庆贺?这么说来,家族打算承认陛下了?
新帝登基时,各世家都来了人参拜,但家主一个都没到场。毕竟谁知道新帝是什么样的人,万一被新帝一锅端了怎么办?
现在琅琊王氏派来了他的叔父、也就是下一任继承人亲自来贺诞辰,是否意味着世家们准备承认大周皇帝?
那人摇摇头:若是打算承认,便是父亲亲自来了。我只是来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其他选择。
王颖迷惑:其他选择?
那人不答,只问道:听说你今日围观陛下和献玉侯棋局,说与我听听。
陆迦回到九辰宫,怀恩喜气洋洋地迎上来:主子,方才来了许多人,说咱们宫里的下人太少,让我们去掌宫局随意挑!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陆迦并不意外。
皇宫里的人最擅见风使舵,秦非恕金口玉言给他亲王规格,明眼人都看得出风向,自然少不了来谄媚的。
至于之前秦非恕送来的宫女阿瑶,陆迦依然叫她做莳花的工作。
你去选吧,挑听话的就成。陆迦补充,之前赶出去的,一个都不许回来。
怀恩有些不安,但还是点点头:是。
陆迦拆了秦非恕送来的天山贡茶,亲自冲泡了一杯,还未来得及喝,就见怀恩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主子,有人送信给你。
陆迦接过来翻开一看,眉头蹙起,放下茶盏,眉间聚起一层冷意:不知死活。
他站起身:你且去挑人,我出去一趟。
陆迦到六卯宫时,文岫烟已经靠在嬷嬷怀里哭红了眼。
见陆迦到来,文岫烟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三哥,求求你救救母妃!
陆迦已经看过文岫烟送过去的信:慢慢说。
文岫烟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通,加上嬷嬷在一旁补充,陆迦才明白怎么回事。
文和阗用贵太妃、也就是文岫烟母亲的安危做筹码,要求文岫烟主动勾引秦非恕。
大周军入洛都后,老皇帝带着财宝和少数美人跑了,剩下的许多嫔妃和皇子公主都还留在皇宫内。
虽说新帝即位,这些宫殿都得空出来,但老皇帝后宫庞大,多抢来的美人,哪有地方放得下?
愿意离开的,秦非恕都放人走了;无处可去的,秦非恕也没有为难他们,只软禁在宫中不许他们出来。
嫔妃和公主住的地方不同,文岫烟又出不去,好久没见过母亲,没想到文和阗这个太子哥哥竟然会用母亲来威胁她。
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孤注一掷向陆迦求救。
若不行,我便嫁给秦非恕好了。文岫烟说到后面绝望哭泣,大约这就是我的命。
陆迦淡定地点点头:放心,文和阗翻不起浪花来。
文岫烟听他说得这么笃定,反而怔了一下。
陆迦没多废话,只让文岫烟等消息,转身回宫。
等到夜里,他才从九辰宫里一个人出来,迈步向外走去。
今夜天空晴朗,星月璀璨,皇宫内巡逻的侍卫恰好提着灯笼行走到九辰宫门口。
陆迦身上倏然泛起了一层宛如浓墨的漆黑火焰,将他团团包裹。
望着周围环绕自己的火焰,陆迦略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夜晚动用力量更方便些。
他是黑夜的魔王,白天的力量终归有些局限。
陆迦踏出九辰宫。
那几个侍卫似乎完全看不到这团火,任由陆迦随意地走过。
皇宫内的场景显得极为诡异。
一团黑色火焰向着一个方向飘荡,期间路过的所有侍卫宫女都如同瞎了一般,哪怕漆黑火焰就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浑然不觉。
正常情况夜里只有巡逻的侍卫,但秦非恕生辰将近,皇宫又刚安定下来不久,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昼夜不停地为新帝诞辰做准备。
陆迦一路走到了贵太妃所在的金兰宫。
他敏锐地注意到金兰宫外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侍卫,不像是把守,更像是不怀好意的望风。
而金兰宫内,贵太妃坐在圆桌旁,和文岫烟酷似的眉眼间积聚愁容,看起来倒没受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