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呈上一份战书和一件衣服。

单相权派人接过东西,目光死死定在在俯身跪地的使臣身上,片刻后,单相权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大账内,只留下单相权和使臣二人。

“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称帝?”单相权用像是和故人叙旧一样的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使臣悠然淡漠道:“他们无数次把龙袍披在我的身上,可我还是没有称帝。我等的就是和你在战场上拼杀那天,若是我赢了,这些都是我单家的天下,我再称帝……”单相权用手掌平抚了一下桌子上的地图,“若是你赢了,这些随你姓白姓离姓什么都好。”

跪在地上的使臣浑身一颤,片刻后,使臣抬手从脸上撕下人皮面具。

单柏一脸泪水的凝望着冷傲无情的单相权。

“您真的可以认出我?”单柏内心很惊喜。

单相权冷哼一声,不做理睬。

“弘弟没死,真的没死。”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怎么可能随便就死!”单相权命人将后山坟中的人挖了出来,只是一堆烂r_ou_白骨,单相权看了几眼,就认定那不是单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堆白骨……单相权无论如何也不承认那是单弘。

单柏那日被湛双成抱走,清醒后让湛双成将他带回离国。虽然湛双成十恶不赦,可终归是疯了,见湛双成一见他就落儿落儿哀求抱喊个不停,单柏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囚禁了起来并没有杀死他。

然后又仔细询问了果果当日的情况,单柏听果果的描述,觉得单弘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随后,单柏派给果果一些人,让果果带着他们去寻单弘,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对,不会随便死,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我愧对他们,不配做他们的大哥。”单柏跪着爬到单相权身边。迟疑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单相权的双膝上,低声道:“不管您要求我做什么都好,咳咳……我都愿意。这天下就是姓单,没有什么白姓离姓,咳咳……”单柏边说边咳,掏出锦帕堵住嘴猛咳了几声,然后将帕子快速团在手里。

“滚开!”单相权毫不心软,一掌推开单柏。

单柏被单相权推倒在地,额头渗出冷汗,神色极为痛苦。想必是当日受过的那些伤还都没好。单柏吃力的撑起身子,似乎还想靠近单相权,被单相权喝止住:“若是你再过来,我就一掌拍死你。”

单柏眼底一黯,道:“儿子的天下,不就是您的?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我……不行,不行。我没办法和您在战场上对战。”

单相权冷冷瞥了单柏一眼,嘲讽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还要我说多少遍?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好歹也算是一国之君,离国的国君真是副贱骨头……当初拥护你的那些大臣一定是瞎了眼。那个李峰也是你的功臣吧,呵,有那样的开国功臣,难怪会有你这样的君主。”

嘲讽的口气,冰冷的眼神,让单柏的心如坠冰窟。单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不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再和单相权敌对,可他知道单相权态度坚决无法动摇,一时茫然。

“走,快滚,三日之后,你我战场一决生死!你不是早就想杀我么,战场之上,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单相权将单柏给他的衣服扔回到单柏身上,不屑道:“拿着你的东西快点滚。战书我留下,那件破烂衣服你拿走。”

单柏紧紧攥着那件衣服,苍白的手指不住颤抖。狠命咬着嘴唇,单柏将衣服恭敬的放在地面。

“如果您一定要与儿子战场相见……儿子依您,不管您要做什么,儿子都愿意。”

单柏看着单相权,微微而笑,能死在单相权手中,单柏觉得没什么不好。在单柏心里,单相权就是他父亲,不会因任何情况而改变。父要子死,子愿为父死。单柏一身的伤没一处是好的,体内的毒也无法解开,本就时日无多。如果单相权真的铁了心不要他,单柏乐得死在单相权手中。这样一来,单相权会不会记他一辈子?

“对了,还有这个,这个……这是那两年您不在时,儿子为您准备的生辰贺礼。”单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人,一个小木马。单柏恭敬的将这两样东西放在衣服边,脸上有些笑意。“这次的肯定会比六岁时做得好,您看木人和木马都会动。我研究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

见单相权面无表情,单柏垂下目光,轻声道:“那两年,我的内心深处根本无法接受您已经死了的事实,我总觉得您就在我身边,也许有一天我走在街上,就会听见您喊我“柏儿”的声音……”单柏说着,眼中逐渐含满了泪水。

“我那个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尽快杀了湛双成,将您给我的东西抢回来。我丢了您给我的东西,您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肯再回来。等我将王位夺回来的时候,您就会回来,某一天我一睁开眼,就会看见您坐在我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单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低着头继续道:“当时我还想,如果您没回来,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等到天下大治时,我就去找您,向您道歉……咳咳,咳咳。”话未说完,单柏就开始咳嗽,黑红色的血透过了帕子。单柏咳得很厉害,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色的毛细血管,衬托得嘴边那一抹黑红格外扎眼。

宽大的衣袍随着单柏的动作抖动不停,单柏瘦削的身子越发单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飞。

单相权稳稳的坐在座位上,面色从容无波,单柏可以把肺咳出来的痛苦声似乎并不会撼动单相权平静的心海。单相权的目光扫过单柏手中沾满血的锦帕,淡淡而过,面无表情。

“我是个不懂事的人,我总是伤害别人。我经常在别人的身上找您的影子。当初南逸如此,后来的白将军也是这样。他们对我好时,我总想着他们就是您。然后是师叔……”

想到云万生,单柏的手紧紧攥着,片刻后,一丝鲜血顺着单柏的手心蜿蜒下流。云万生是生是死,单柏不知道,那晚后,再无云万生的任何消息。被一剑贯体,凶多吉少。单柏虽然气云万生那样对待单相权,可云万生对他的好真真切切,单柏无法忽视。

“闭嘴!滚!”单相权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单柏自言自语式的倾吐,凛然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这些话为何你以前不说?现在说……毫无意义!记好你的身份,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人也无情。你最好拿出点魄力来,别让我一击就败。聂安,送客!”

单柏捡起面具重新带回脸上,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单相权。然后就随聂安走了。

不久前,他才知道单弘的眼睛看不见了。正巧单柏从地道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件刀枪不入的金蝉甲,还有一本可以洞测天机的古书。单柏按着书上的指示,做法许了个愿,以真龙天子三十五年的寿命换单弘一双眼睛。那件金蝉甲,单柏亲自将它缝进了衣服中,给单相权送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件衣服可保单相权不受重伤,今后也可战无不胜。

如果单相权可以穿上他送的衣服,就证明单相权内心并不像表面的这般无情,如果单相权愿意穿上这件衣服,就证明单相权还是爱他的……

单柏还清楚记得那日单相权昏迷中喊单弘名字的情景,今后有单弘陪着单相权,单柏觉得很放心。至于他,打输打赢,结果都一样,反正他都要去找卓儿。两个天下都是单家的,输赢没区别。

单柏走后,单相权一直坐着。一动不动,坐了好久。

次日清晨时,聂安进来给单相权请安,才发现单相权整夜没睡。

“王爷,您……您怎么不休息呢。您身上的那些伤不是还没好么?”聂安说着,将早膳和参汤放在桌案上,恭敬而关心的说道。

“把那些东西给我拿过来。”单相权指了指单柏留下的那些东西。

接过东西,单相权将它们放在桌上,自言自语般说:“今后,他会善待弘儿吧。”

聂安闻声一愣,问道:“您是说大公子?不,您是说单柏?不,您是说白木白?”聂安知道单相权忌讳提起“大公子、单柏”这样的字眼,改了三遍才改对。见单相权并没有因此发怒,聂安暗自松了口气。

聂安松了口气,突然发现单相权的话里有些决然的味道,似乎是在担心身后事。“王爷,您,您刚刚的话什么意思?您……”聂安知道战前交待身后事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单相权峰眉一敛,平声道:“没什么意思。你下去吧。”

见聂安还在原地杵着,单相权有些愤怒,喝道:“你还不下去?”

聂安被单相权喝得双腿发软,走了半天,才从大帐里出去。

单相权拿起单柏留下的木人,发现他们果然会动。木人有表情,一个笑脸模样的表情。单相权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突然发现木人眼角还有两大滴泪水。这大概和刻木人的人心情一样,当时一定是笑着哭。

单相权觉得有些难受,将木人放下。

在大帐里慢慢走了几圈,片刻后又坐了回来。

拿起木人,单相权对那木人小声念叨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十九年的感情不会说抹去就抹去。就算你母亲对不起我,那也是我和她的恩怨,与你无关。”单相权的声音凝滞沉缓,抬起有些颤抖的手,单相权想把木人眼角的几滴泪用力抹下去,可泪水是刻在上面的,根本抹不掉,单相权有些难过道:“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怎么动不动就哭呢。我就那么可怕?有那么凶狠么……看你和别人倒是笑得y险……”

单相权用手指轻轻戳着木人的脑袋,佯怒道:“以后不许再哭,男儿流血不流泪,当初我都白教你了么……就知道你会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逆子……”

“衣服我会穿上,穿上它,我去找你母亲,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单相权将木人放在木马上,轻声道:“得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这次我就亲自给你做个示范。虽然输赢都一样,天下都是我们单家的。可看你赢了我,我才放心去找你的母亲啊,柏儿——”

第一一二章疯狂

残阳胜血,大战过后,四下一片荒凉,狼烟滚滚。

单柏和单相权相视而站,二人身后是泣血残阳和万丈深渊。

单柏的战甲早已破碎,他用残剑支撑住身体,静静站在单相权身前,微笑的看着他。通过这次厮杀,单柏知道,单相权根本不舍得让他死。

单相权一身鲜血,望着远处燃烧的城池,淡定道:“你赢了。”

“是您让着我,您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会用诈降这一招呢?”单柏吐出一口血,笑问单相权。

“诈降……哈哈,你派李峰来诈降,其实是为了给我机会让我斩了李峰报仇吧。我知道你的心思。”单相权扶住单柏摇摇欲倒的身子,叹息道:“你又何苦为我挡箭挨刀呢?”

“我就知道您会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我才说是您让着我,故意让我赢的。”单柏望着单相权,眼中流转着温柔的笑意,按住单相权的手,单柏很满足。透过单相权的破碎的战甲,单柏看到了他送给单相权的那件衣服。“为您挡刀挨箭,我心甘情愿。子为父死,无所憾。咳咳……”说着,单柏吐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

“你的毒还没解么?”

单柏捕捉到了单相权口气中的关切,温和道:“儿子没事。”感到单相权的手掌微弱颤动,单柏垂眸一笑,激动道:“这些日子的战场鏖战,我终于知道了您一定要和我在战场相见的用意……”单柏抬起头,沉醉在单相权深邃沉静的眼中,缓声道:“您将所有实用的兵法都亲自为我示范了一遍。从布阵到谋术,从用兵到用人,这些日子您又亲自把它们给我示范了一遍。”

单相权并不否认,看着逐渐西沉的残阳,满意道:“你学得很好也很快。如今这天下你完全可以守住了,今后不用我再c,ao心,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看,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了,羌国不足为惧,它们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单相权站在崖边,抬手指着远处的青黛苍山,笑道:“这大好河山,都是你的了。”

“不,是我们的。是您的。”单柏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有些喑哑。他知道单相权承认了他,不会因为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要他。单相权怎么会是那种人,单柏知道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那是他认定的父亲。

“弘儿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会善待他的,他是你弟弟不是么?”单相权的口气无比温和。“卓儿还小,离不开父亲……”

看着单柏褪去血色的脸,单相权用指肚轻轻抚了抚单柏苍白冰冷的脸颊,“嗯?为什么这么吃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剩下的那些不用我教,你慢慢也会学会的。我现在就去问问你母亲,她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不——您要做什么!”单柏死死攥住单相权手中的软剑,手掌被软剑割破,鲜血滴滴哒哒往下流着,单柏惊慌失措的看着单相权,死也不松手,生怕他会立刻自戕。

“你还嫌自己的血流得不够多么?”单相权松开软剑,借势推开单柏,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父亲——”单柏没想到单相权会跳崖,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一个垫步也跟着跳了下去。

“父亲——”单柏一个劲的往下坠,拼命的往下,眼看就要拉住单相权的手了。“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您舍得我,也舍得弘弟么?父亲——”单柏眼角的泪还没流出,就被刺骨的烈风吹干。“父亲——我不能再离开您了——父亲!”单柏大声喊。

单相权没想到单柏会跟着跳下来,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也不想听……”单相权喃喃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我的好儿子……我只想去找你的母亲,问问她这么好的孩子不是我的会是谁的。”

单柏听不见单相权在想什么,努力的靠近他。就算一起坠下深涧,单柏也要抱住单相权,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间他要用身体垫在单相权的身下保护他。

单相权见单柏一个劲的和他往下坠,运气于双掌,将他毕生的功力都集中在这一掌上,冲着单柏就拍了过去。

单柏刚要拉住单相权的手,就被单相权这一掌拍在胸口。瞬间眼前一花,身体被比山谷中还要强烈的气流逆着阻力往上推。耳边是猎猎风声,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拉扯,却什么也拉不到。

片刻后,他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黑色的液体从口中喷涌而出。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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