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有我的家,有有很多的村庄,村里有田有地,也有山,比草原上的山包高多了,山上种的是茶树。她本想给孩子们讲讲来时路过的城镇,却是说不出来,回想了一下,记忆里是模糊的,张口脑里浮现的是炊烟袅袅的房屋,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忙活的农人。
你的家跟可敦的家是同一个地方的啊?其其格懵懂地问,那肯定是个极好的地方,养了好多的美人,还有盼娣姨姨,婉儿姨姨,兰娘姨姨她有意哄她娘高兴。
蜜娘的确是笑了,对,中原是个极好的地方。
等我长大了,我陪你回去。吉雅拉着哈布尔走过来,伸手抱住蜜娘的脖子,像她哄他一样轻轻拍背,娘你别不高兴,等我长大了就陪你回家。
哎。蜜娘听了他的话心里又酸又涩,哽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不回了,有了你们我的家就安在漠北了。来时走过的路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的家在哪个方向她都辩不明。
回去也无用,全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走吧。她站起身看了巴虎一眼,刚刚是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男人点头,去拜拜敖包吧。
好。这次蜜娘应的干脆又爽快。
军队路过时已经祭拜过,敖包前堆放的牛羊血还没干,血腥味招来了一大群嗡嗡嗡的飞虫,地上散落了许多白骨,多是牛骨羊骨。大概是商队来往都会祭拜,敖包上扎的彩绸是鲜亮的,在风里发出哗哗哗的响声。
走了,回去了。三圈走完,她双手叠放在胸前躬身行了个礼,转身朝巴虎和儿女身边走去,这个地方,她以后就不再来了。
哈布尔我抱。巴虎取了马背上搭的袍子把小儿子裹住,先抱了其其格和吉雅上马,要不要我抱你?
也只是嘴上询问,手已经抱上了蜜娘的腰,用肩膀顶着臀,双手一举,人就落上了马背。
走了,回家了。日头西落,风里还带着暖意。
一路骑快马,到家了天也黑透了,锅里有金库老伯留的饭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是走不动路,坐着椅子身子趴在桌上,嘴里哎呦哎呦地叫。
先吃饭,吃了饭我烧水让你们都泡泡。巴虎先后端了四碗饭到桌上,家里五个人,也就他和小老三走路没有异样。
我大腿应该磨破皮了,你俩呢?蜜娘问。
我不知道。吉雅摇头,裤子里夹了一层的棉,应该是不能磨破肉的。
但饭后脱了裤子一看,娘三个的大腿都泛了红血丝,扔在桌上的棉絮也染了红。巴虎拿来金疮药小心地给他们撒在伤口上,不疼吧?也就是家里的这几个人能让他这么小心,换成是他自己,药都不带抹的。
不疼。蜜娘摇头,自己用手指慢慢的把药粉抿在流血的地方,黏在伤口里的棉絮也一点点扯掉。
抹药不疼,但揉腿筋的时候她疼的嗷嗷叫,眼泪花子都疼出来了,其其格和吉雅也不例外,从他爹手上脱身后,还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几声。
巴虎大笑几声,两手抄起蜜娘领着哈布尔往外走,早些睡,累了一天了。出去了用脚带上门。
哈布尔手上还拎了两只鞋,颠颠的跟在后面进了隔壁毡包,被抱上床了,好奇地去扒他娘的眼皮,看她有没有哭。
小三子,你干嘛?蜜娘去咬他的小胖手。
嘻嘻。哈布尔只笑不说话,自己钻进被窝,我要睡了。
行,你睡吧。就一句话的功夫,她脱了里衣搭在床柱上,躺下就发现小胖墩已经睡熟了。
孩子没烦心事,都是倒下就着。
没了孩子说话,屋里的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巴虎是因为心虚,吉雅都能说出要陪蜜娘回家的话,他那时哪能不知道怎么说最能安慰她,只是不敢承诺罢了。
你怎么回事?还生我的气了?我那时是心情不好才吼你的,你别往心里去。蜜娘以为是他心有芥蒂,从她不耐瞪他之后,两人眼神再对上都是他先撇开头。
不是,我心眼没那么小。巴虎脱了衣裳搭在椅子上也坐上床,靠在床柱上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说:你要是想回中原看看,等其其格和吉雅大一点,有个十三四岁,能操心家里的事了,我带你跟着商队回去走一趟。但是先说好啊,你回中原了不能不回来了。
怕我不要你?蜜娘支起身倚在男人的胸膛上打趣,看他严肃正经的表情也收起了笑,安心吧,没打算再回中原,回家的路我已经忘了。
可以跟着商队走。
蜜娘摇头,他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逃难的时候是南是北我都分不清。
可以打听。
不必了,活着的都逃出来了,不是在漠北就是在幽州。蜜娘托着腮皱眉回忆,地动后又发了洪水,山裂成沟壑,良田或许也成了湖河,没找回去的必要。
不见故人,何来的故地。
夜深了,身边有浅浅的呼吸声,巴虎留着神,睁眼盯着毡包顶,从缝隙里看头顶的天色,从星月高挂到隐入云层,从浓黑到天边泛起乌青色,他这才闭眼安心睡觉。
他想着蜜娘今天想起了旧事,或许又会做噩梦。
爹,爹?还睡呢?其其格看蒙头大睡的人翻了个身,一把扯下他的被子,大声嘲笑:都晌午了,你昨夜里做贼去了?
都晌午了?巴虎翻身坐起来往外看,敞开的门扉洒进大片的金光,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你娘呢?他掀开被子下床。
找她娘干啥?蜜娘就坐在外面给大黄梳毛。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腿上的磨伤过了一夜结痂了, 一走一动都扯的疼,蜜娘这半天什么都没干,就坐着使唤小三子, 拿梳子端水搬板凳。
起来了就做饭吧,我们早上都是跟金库老伯他们一起吃的。蜜娘仰头看伸懒腰打哈欠的男人, 他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你昨晚没睡?
睡了,就是没睡着。巴虎进灶房拿油皂去河边洗脸,撒谎说是昨天见到可敦和可汗太兴奋了。
蜜娘信了,撇嘴说成亲前一晚估计都不见他这么兴奋。
巴虎加快脚步往出走, 装作风大没听见。
河边的水草已经呈现枯黄之色,河上游有人家忙活着打包行礼准备迁往秋牧场了,他进屋问蜜娘:我们什么动身?后天?
蜂蜜已经沥的差不多了,再攥两把就可以封缸了,蜜娘看看同样僵着腿走路的俩孩子, 说:下午我俩把蜂巢里的蜜挤干净,明天就能动身,我跟三个孩子都坐勒勒车里。
行。巴虎应声, 挽起袖子进灶房去做饭, 今天送来的有羊排和羊腿,今年新酿的韭花酱应该是能吃了,晌午煮一盆清水羊肉?还是烤羊排煎羊腿肉?
煮肉吃。秋天本就燥, 再吃烤肉嘴上又要起燎泡。
成嘞, 掌柜的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他在屋里做饭,蜜娘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给狗和山狸子梳毛, 每年春秋它们换毛掉毛严重, 又喜欢往人身上蹭。
就该把你们的毛也剪光的, 一年打一张狗毛毡。蜜娘朝巴拉的肥胯上拍一巴掌,狗也会享受,她给它们梳毛,一个个舒服地闭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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