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阳暖照(77)(1 / 2)

随着他生病,魏缙再也不能入眠了。

陆虞也感知到魏缙身体在抖,比他的身体似乎还冷的都厉害。

又一次醒来。

魏缙难得地没有端药喂他,而是抱着他一同去用膳,桌子上摆着的许多道菜都是他喜爱吃的。

陆虞:怎么没有人试毒?

魏缙神色不变,已经试毒过了。

说完,便邀请阿虞共饮。

陆虞将酒杯放在鼻下,毕竟学医,他很快嗅到了其中的一丝药草味道,见魏缙要喝,忽而将魏缙的酒杯打落在地:你不想活了?

魏缙神色一变。

你活着,谁死都可以,你不能死。如果魏缙死了,世界崩溃,十倍积分扣除?不,不止是这样,更本质的是,他想要他好好活,你当我为何想要名留青史?因我不名留青史,便只有遗臭万年一条路,立我为后,你当我会感激你?你可知,一旦你我逝去,世人会如何毁我磅我揣测我?

活着为我正名,不要让我死的不安心,我会等你。

良久,魏缙才艰涩的道:阿虞,依你。阿虞,我早就改好了,我不做错事了,我以前你怪不怪我?

陆虞看着魏缙,想到这些年后来的朝夕相处,魏缙确实如他说的对他予取予求,他想要的,魏缙都会给他,即使是自由,即使魏缙不甘愿,恨不得不错眼睛盯着他,但到底随着他的改变,魏缙也在变化。

他后来的日子并不难熬,反而很平淡很平凡,他摸了摸魏缙的头发,接着他说出那些话,却很释然了。

在你给我的殿内,忍着害怕放上炭火的时候,我就不怪你了。或者更早,在他知道,他竟然违背本性格外赦免了谢家,在知道他殿内没有灯火不是故技重施,而是害怕恐惧失火,害怕他出事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怪得起来?

我很早就和过去种种和解了,如你说过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然后真的去发现生活中的感动,他也早有了自由,渐渐发现主角不是他想的那么强大。

他被他轻易影响,因他或恐惧或喜悦,全然在精神上依赖他,脆弱出奇。

陆虞发现自己也病了,竟然因被人如此病态依赖感受到全然不同的喜悦。

那些平凡的回忆和相处细细想来,他不舍的地方便在其中吧。

可惜,虽然再多温馨的记忆,再多不放心,他还是要离开了。

在陆虞离开之后,皇帝处理了皇后的后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

表面上,皇帝正常上下朝,甚至比以往还要勤政,但只有皇帝的身边人知道,皇帝濒临疯狂不远了。

一夜一夜的,皇帝睡不着觉。

张四和守在殿外,像是他经历了这许多,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动容了,但皇帝对皇后的深情,却让他不止一次动容。

皇帝抱着皇后的尸首,谁都不让靠近,一动不动的抱着,不吃不喝,后来还是魏煦来了,一边大哭,一边以不能让父后不安,不能让父后走得不好看为由,才同意操办皇后丧事。

等到后来,因为皇帝表面上正常上朝,别人都以为皇帝走出来了,只有他们近身伺候的人知道,皇帝哪里走得出来呢?

晚上在寝殿里又哭又笑睡着了说梦话算是轻的,有时候睡着了,醒了就非要往皇后陵寝那边跑。

后来没办法,还是张四和出了个主意,将皇后陵寝旁的土放在一个荷包里带回来,皇帝日日带在身边,才算是有了个寄托。

之后,皇帝便着手立太子了。

立魏煦为太子并不出张四和所料,爱屋及乌嘛,可朝堂上反对的人很多,魏家的人反对的最为厉害,但无论谁反对,也没有阻挡皇帝的决心。

这期间,也有人造反,如果皇帝陪着皇后一起去了,只剩下魏煦,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但魏缙却向来将兵权抓的很严,有人造反,无非他披甲出征罢了。

留下太子监国。

太子同皇帝完全不同,皇帝狠绝,太子的手段却偏柔和一些,皇帝不屑用联姻手段,太子却将自己的婚姻当做筹码。

太子的后妃中,很多都对太子拉拢朝堂重臣稳定朝堂有着巨大的作用。

皇帝也不在意,太子有本事,那最好不过了。

张四和却看得明白,太子爱戴皇后,可太子也是眼睁睁看着皇后皇帝纠缠过来的,太子有些怕了,根本不敢让自己涉足深情。

许多年,魏煦坐稳了太子之位,本来魏煦只要等着继承皇位便可以了,偏偏魏煦不,反而逼宫造反,囚禁了皇帝。

张四和后来问过,魏煦说:因为他想。

朝堂上,深沉的眼里面,他早看到父皇的不满和催促了。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此刻,魏煦站在殿内,如披着一层柔和的光,太子已经长成,身上的气度同皇帝完全不同。

张四和觉得,比起皇帝,太子身上柔和的气度,更像是已去的皇后多一些。看似柔和,其实心却很硬,看似有情,狠起来比谁都无情。

只相信自己,只有在自己能掌控一切全局时,掌控他人喜好时,才会付出真心,对别人的信任始终有限。

可他又想,先后那么柔软的表情和语气,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吧?太子形似皇后,许多手段也似皇后,但逼宫,可能是随了皇帝,想要的总要紧紧抓在手里才放心。

明明太子和皇帝皇后没有血缘,但他总能在太子身上找到皇帝皇后的影子。

被逼宫造反,魏缙也没有震惊,甚至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不知不觉间拉拢到这么些朝臣,比他想的还要出色。

在太子走后,张四和等人被魏缙赶出了殿。

魏缙沉默地坐在殿内。

他想到了许多许多,记忆仍是定格在那在书房里,隔着一道屏风,有些温柔的侧影上。

阿虞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勤学不辍的。

可如今阿虞已经不在了,他走了许多年许多年。

魏缙惶然,生和死之间道路那么长啊,阿虞真的在等他吗?

他真的会等他吗?

思君催人老,岁月忽已晚。

想着啊想着啊,他就老了,时光就过去了,但他怎么觉得,没有阿虞日子如此难熬,又如此漫长呢?

如果有来生,他想,他应会再抓得紧一些的。

魏缙喝下了毒酒,他当年躲过了梁粲的毒酒,但终究在这一日还是自己喝下去。

他盼着这一日太久了。

魏缙唇边含着笑意。

如果有来生,他再不会同阿虞浪费这许多时间了,他们可以有更长更久的时间在一起,他再也不会逼迫他,而是守着他,如同后来皇宫中这些年一样。

摸索、退让、隐忍、妥协,但也喜悦。

魏缙茫然间,或许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

年轻时候的自己和阿虞。

魏缙一时只以为做梦,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游学?魏缙低低重复了一遍阿虞的话,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阿虞,接下来,阿虞会和他争吵,之后会离开,他会愤怒孤注一掷地前往边疆。

因为他还幼稚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了,总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他所想要的不多,阿虞却是他辗转反侧,寤寐以求。

该说的都说了,世上无不散的宴席,我这就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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