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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罕许止住脚步,回头轻蔑一笑:“当然是回家了。”
“什麽回家!饭都没吃呢。”
“我不饿。”
“今天你弟生日,多大人了懂不懂礼仪!”
“他不是我弟。”
严叔身子已经站了起来,他倾身想拽回不懂事的儿子,然而抢先他一步的是儿子不留情面的撞门声,闷声一震,像钟鸣前的一连环哀鸣,甚是难堪和不雅。
方才的撞门声宛若耳掴子般啪啪拍在严叔脸上,他脸色赤红,嘴角干瘪,瘫坐回椅子上。容云上前轻轻拍着他后背,嘴里念叨着小孩还小之类试图打破空气中胶着的尴尬。
容云趁严叔擡头的间隙,给对面的儿子递了个眼色。
齐淌原下意识夺门而出,浑浊的感觉呛着他的心腔,他感到此时有点喘不过来气,眼前虚浮地飘过儿时父母亲的吵架场景,稀碎的画面带着冰渣,他垂眸撇向左手掌上的一道不小伤疤,窄窄的却不似月牙般柔静。
他隐约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他深觉大事不妙,张皇地奔向店大门口旁边的厕所。
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影令人忌惮。
听见背后传来的乱如麻的呼吸声,他转过头来,和对面对上视线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便转回头去,继续吸着烟。
等齐淌原出来时,烟已经被他撚灭,握在手心里。
齐淌原几番踌躇下,站在他后面不远处。
“你是不是讨厌我?”
又是轻蔑一笑。
“想多了。”
“那你今天……”
“纯误伤。”
“?”
“想听解释,那麽爱管閑事?”
“……”
严罕许拍了拍手上的烟灰,不紧不慢道:“今天我妈忌日,齐家乔迁宴以及你生日赶在一块了,偏偏你严叔只字未提我妈忌日,不提还不行,还不让我去。他是老几啊,对不对?”
严罕许转过身来,直直盯着齐淌原,眼神冷漠。
齐淌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下移落到对方的裤腿上,上面洒落着湿泥,连一看就昂贵的球鞋都遭殃了,想必今天白天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严罕许拍了拍他肩膀。
“回去哄你严叔去,别可怜我。”
他走了,留下齐淌原在原地沉吟深思。
他突然明白了——严叔家跟他家没有多大区别,各有各的晦涩和污秽。
严罕许和他一样,都缺一个家,都是一个人在暗夜里前行。
他回包厢时,严叔已经被容云哄好了,他一进来,严叔就拢着他给他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是一个很昂贵的游戏机,他平时不怎麽玩游戏,自然不了解它的价值,他硬着头皮,说着客套的感谢话语,接过了分量厚实的游戏盒。
那一晚上,他的笑渐渐淡了起来,越来越假的寒暄,越来越客套的礼仪。
他讨厌现在这样,但看到容云一脸满意和幸福,他的委屈和反胃便越发发胀。他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当年母亲接自己回家时候的眼神究竟掺杂着什麽,肯定一大部分是厌烦。
十二年来母亲对自己态度稍稍缓和,是二个月前才开始改变的。细细推演的话,那天正好是母亲遇见严叔这个富人的第一天。
那天母亲来开家长会,却不小心追尾了严叔的车,严叔没为难儿子同校的同年级的学生家长他母亲,让她赶紧去参加家长会别迟到了,自己则等着保险公司来处理这通交通事故。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他们很快相爱,很快结婚,马上就要幸幸福福地去度蜜月,一切都像开了倍速般那麽不真切。
齐淌原印象最深的是,容云春光满面,连连念叨那句讽刺的话——幸亏那天她去参加了家长会,否则还遇不见真爱呢。
……
继那天后,严叔和容云第三天淩晨就啓程去英国度蜜月,临走前容云悄悄给了他一把之前他们家房子的钥匙,让小严别生严叔气,回家住,以及好好照顾自己。
齐淌原看着空蕩蕩的对门房间,点了点头,容云摸了摸他的头,拉着行李箱走了。
她还是忘了,她该说些小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诸如此类的话。
她还是忘了。
严叔他们一走,这个家就只剩下齐淌原一个人,冷寂的房间里没了人气味。
齐淌原的补课班因为举报被查已经停课退费,朋友们在外面爽玩还没有回来,他最终独自一人每天窝在图书馆了。
那天还是正常上公交车,快关上的门擦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困意霎时清空,飞快的脚步声回蕩在风里。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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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后门在他叫停前的那一刻,砰地关上。只在一瞬间,男生的身影便随即消失在车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