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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曾以人形活动,云知染生疏地揉了揉手腕, 又活动了下身体,这才找回了几分实感。
用灵力把江丛靡抬回房间,云知染把椅子拖到床边坐下。一边的手撑着脑袋, 目光尽数落在双目紧闭的人身上。
明明相处了许久, 突然换一种角度看大冤种竟然非常有新鲜感。
修仙者大多都有一副好皮囊, 哪怕云知染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依旧会觉得江丛靡的容貌极为出挑。
江丛靡的眉眼锋利, 但看他的时候却总是带着温柔。
坦然的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江丛靡的棱角容貌, 这让云知染想起来,他是见过江丛靡冷漠的样子的。独自遥望远方时, 亦或是被人团团包围时眉眼中的腾腾杀气, 但一点也不可怕, 而是……非常鲜活。
他没有见过江丛靡的很多面,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来说,是不被想看到。
可为什么呢?
明明都是他。
撑累了脑袋,云知染甩了甩手臂放松。手掌支着椅子撑起上身,无意识地伸直了腿。
没有原因,云知染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江丛靡不愿意让他发现。
是会惹人讨厌吗。
就像他一样。
“天道。”云知染盯着足尖,喃喃道,“天道最没用了。”
死在他手下的人千千万,他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住。
江丛靡一次次的陷入危机,让云知染可以同时活动本体和上界处理琐事且互不受影响,但即将渡劫的其中一人,不得不令他分了心。
是秘境里欺负江丛靡的那个人。
不枉他特别记下。
那时他就说过,这个人会在不久后死在雷劫。
云知染放下了腿,静静地盯着一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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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某处,毫不吝啬威压的劫云滚滚而来,气势之磅礴,让人窒息。
引来劫云的人愣愣望着天空,活像丢了三魂七魄。还不曾接受一道雷劫,却仿佛能从空寂的眼神中看到结果。
不仅是他,周遭护法的过来人同样瞠目结舌:“二少这是引了个什么劫…”
“不、不知道啊!这……能挺过去吗。”
“我上次看到这种气势,还是在围观壇江宗那个大弟子的雷劫的时候。”
这句话一出,护法三人面面相觑,默默闭上了嘴。
人家钟景是怎么修炼的,他们二少的修为又是怎么被喂上来的,能一样吗!
轰隆!
一重劫下,大地为之颤动,就连护法三人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深入骨髓的痛楚被一声雷唤醒,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尽职站岗。
他们心知肚明万二爷这劫十有八九过不去,但好在万家家底深厚,罕见的灵器不要钱地备着,纵然二少渡不过去也可以保住一命。
雷劫下,二少撕声裂肺的哭喊声从未停止,每挨一下的痛楚传到三位护法耳里都会引起他们的战栗。
好像渡劫的是他们,好像让他们感同身受,当年恨不得将自己凿成废人,永生永世不再受雷劫之痛。
让他死。
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妄图撕裂身体的痛楚。骨节间像百虫啃噬,自骨头内的酸楚痛苦遇上雷电会成千百倍放大。
每次呼吸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活着的每一秒都想原地解放。
但是他们不能。
雷劫之下的生命不属于他们。
就像打一巴掌给一颗糖,雷劫虽痛,却同样能给他们带来最好的治愈效果。
可痛苦之后的痊愈,是为了更完整地接受下一次的折磨。
简直生不如死。
浩大的压迫感引动了周遭众人围观,就连万家家主也专程出关一观,而这一看,看傻了眼。
每劈下一道雷劫,泱泱威压让人怀疑会渡劫者会就地陨落。
但没有。
惊心动魄了六次,次次都是劫后余生。
就像天道在和他们开玩笑一般。
最后一道雷劫,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家家主一掷千金,将剩下的所有灵器全都扔去替万二抵挡,望降到他身上的雷劫轻一些,再轻一些。
蹒跚坎坷,但是离成功就只差一步了!
每次雷劫落下时的鬼哭狼嚎,听得万家家主险些心魔横生。
他不奢求什么成功渡劫了,五件灵器祭天,总能留他儿一条命在。
“轰隆隆——!”
最后一下破空而下,彻底扫荡了所有声音。
黑蒙蒙的天际中,隐约可在阴云间窥见银色的鳞片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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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染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回神的。
“龙龙!”待看到来人,云知染惊喜道,“你怎么来啦。”
许久没在上界,云知染差点没反应过来闪现。锁定目标就可以瞬间移动到目标对象身边,方便快捷。
银龙见云知染化作了人形,自己便也入乡随俗。人形的银龙也是一身银白装容,体型看起来更加结实,也比云知染高上半个头。
想到适才看到的场景,他问道:“你是故意的?”
赩炽色的眼睛才对上目光就偏过头,不想回答。
“那个人当在第二下雷劫时死亡。”
银龙挑明事实,想要云知染给他一个答案。
无愧是天道中最久的存在,不用过多的详细情况,凭一眼就能准确地道出标准判定。
也所以他好奇,好奇为什么云知染足足劈了七次。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龙龙才听到一句低语。
“他死在雷劫。”
就结果而言,没有错。
云知染微微低下脑袋。
他当然知道标准。
但是,标准只是一个标准。
更多的时候,他们天道需要同时处理许多许多渡劫的问题。
数不清的祭天灵器,各种奇形怪状的代替物,替代方法等等等等。如果一个一个精准判定必然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神力,倘若在这种时候出了更大的事故他们会处置不及。
所以从事实的角度来看,只要结果一致,多劈一下还是少劈一下无关紧要。
同时处理的期间,他们只需要记住哪些人会死,哪些人可以保住一命。
而在后者中,类似渡劫失败却并未陨落的修士是极度罕见的存在,也只有他们需要天道了解、控制,找到他们能够承受的程度,谨慎落下一道决定命运的劫雷。
剩下的绝大部分的前者是死在一雷还是二雷,不会对任何事产生改变。
云知染从未出过错。
但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在他知道那个人准备渡劫之后,会思考起笼统概念的可行性。
他明知渡劫对凡胎□□的修士来说很难受。
可他就是想让那个人难受。
因为…因为他想……
因为大冤种被欺负了。
龙龙皱起眉,却没能说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知道笼统概念这一说,云知染只是取了偏差,没有做错。
只不过第二到第七的偏差太大。
银龙没有说话,余光瞥到躺在旁边的人类:“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跳过话题,证明这道坎在龙龙那边算作通过。
“嗯!”欢快不少的语气中听得出云知染的一点骄傲。
也是看到了江丛靡,银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无情的目光审视一般打量着江丛靡,得到结论,冷如冰块的脸上罕见地产生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替他抑制了雷劫。”
“嗯。”云知染坦然承认。
因为这种事瞒不过他们天道,更瞒不过龙龙。
天道向来秉持公平,把握公正,不会也不能轻易插手。
可是云知染做了。
就像监考老师帮学生作弊。
银龙看着云知染,半晌叹了一口气。
“你先前托吾查为何会产生渡劫时不受控制的原因。”
他没有揪住云知染用在江丛靡身上的“特权”,而是重新提起了另一件事。
“理论上这件事不会发生。”银龙道,“世间人没有一个能摆脱天道,所以你说的这件事只会存在一个答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