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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得心焦,想把树枝直接拔出来,又不太敢。
一是怕痛,二是怕像电影里演的似的血直接飚出来。
但就让这根树枝插在自己腰上,沈忱脑子里便会失控地想象细菌真菌虫卵七七八八的脏东西在他的肉里滋生繁衍的状况。
又是三分钟过去了。
季岸仍旧不见踪迹,沈忱也快被自己的想象逼到极限。
“我要是死在这儿了,季岸,你就等死吧你……”他忿忿念着,终于鼓起勇气,去碰了碰那根树枝。
大约是已经痛得太久了,这骤然一碰也没引发什么更严重的痛楚。沈忱抽着气,握住它,狠狠往外一拔。
就在这时,树林里窜出季岸来:“别乱动!”
“啊啊啊——”
沈忱嗷嗷叫着,扔开了树枝。
没有想象中的血溅三尺,也没有什么无法承受的疼痛;伤口处只是再流了点血,再没其他的了。
男人喘着粗气——他是跑着去跑着回的——跑到他身边,捡起那根树枝看了看,沾血的部分也就一厘米左右。
也就是说,伤口并不深,是沈忱多走两步它都能自己掉出来的程度。他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会因为这点伤势哭得像马上要断气了似的伤心;沈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这世上就是有人能小题大做到这程度。
他一边喘气,一边扭头看向沈忱。
沈忱看着自己的伤口,边哭边骂:“我要死了,我会失血过多,我完蛋了……”
“还好我来得快,”季岸说,“不然你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你还说风凉话?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说风凉话啊……”
季岸叹了口气,这口气包含着无语、烦躁、哭笑不得,还有点脾气。他手提着医药箱,小指还勾着他刷牙用的塑料杯;肩上挂着一条棉麻的衬衫,就他放下这些东西的功夫,沈忱还在絮絮叨叨的哭诉着他来晚了。
季岸:“停。”
沈忱:“你说五分钟,这都五十分钟了,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丢这儿自生自灭?……”
季岸:“要不要我给你处理伤口?”
沈忱:“要。”
作者有话说:
周末再更
第三十九章 世界有他了不起
男人用漱口的塑料杯,一杯一杯来回地舀溪水淋在他伤口,一点点把伤口洗干净。
溪水当然不够干净,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能洗干净个大概就已经不错了。他一边洗,沈忱一边咬着嘴唇抽气,极力忍耐着痛。但他并没能忍耐多久,便开始带着哭腔地絮叨起来:
“……我、我觉得我保守估计至少能活到九十九岁吧?……真的,虽然我抽烟喝酒还熬夜,但我一直觉得我能活到九十九……”
确认洗干净了伤口,季岸把他的医药箱打开,找出碘伏和棉签:“嗯嗯。”
沈忱看向冷蓝色的天,海岛的天气瞬息万变,他们出山洞的时候还有太阳,这会儿天色又变得阴沉了。天光下那些树,那些叶子,那些说不出名字的植物,颜色都黯淡下来,像在预示着他没什么好下场。
他忍着痛,感受着棉签在他伤口里戳弄:“你为什么这么冷淡?我们到底也认识了十几年,你至于这么冷淡吗……”
男人动作很轻,已经在尽力考虑他的感受:“没有冷淡。”
他看向季岸的脸,疼痛和悲伤忽地转化成无能狂怒。
“……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死了,季岸你他妈真的冷血动物……呜呜呜……”沈忱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我就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认识你!……我跟你说我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我墓碑上,旁边小字标上:‘是这个人害死的’……”
他专心控诉,季岸专心处理伤口。
男人撕开特意也带过来的棉麻衬衫,这才腾出空,去掰开自己领口那只手:“放。”
沈忱躺平在光滑的礁石上,控诉进化成诅咒:“……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我死了我就躲你床底下,躲你家厕所里,吓死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坟头,偷吃你的贡品,抢你家里人给你烧的纸钱,站在你坟上跳草裙舞……唔!”
他没能说完,对方抓起手边撕剩下的衣服直接塞进他嘴里。
男人捞起他的腰,用撕成长条的布料缠上去:“第一,我没想你死。”
“唔!唔唔唔!”
“第二,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世上没有鬼。”
“唔唔唔!唔唔唔唔!”
“第三,”男人缠了好几圈后,在他肚脐位置打了个结,“被树杈划伤肚子是死不了的……好了。”
季岸这才取下沈忱嘴里的衣服,并把剩下的干净碎衣服又谨慎地收进了医药箱里。
做完这一切,他竟也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口气仿佛从沈忱受伤,一直憋到了现在——他东张西望着打量周围,这附近还有些棕榈树,但最显眼的,要属约莫十几米外,高耸着的几棵椰子树。
椰子可是好东西,不但能解渴,还能勉强充一点饥。
“……妈的,”沈忱仍旧躺着,“你懂都不懂,我现在受重伤了,到时候伤口会被感染,然后化脓,然后我就会发高烧,然后就死了……我他妈就是死,也要跟你极限一换一,你等死吧你!”
“行,头脑清醒,逻辑缜密。”季岸转身走到一旁,摘了两大片棕榈叶,盘腿坐下,“来帮忙。”
再多坏话他也想不到了,只好不情不愿地应声:“……哦。”
沈忱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
经过这番又哭又闹又骂人又诅咒的发泄,这些天攒在沈忱心里的焦躁和对荒岛生活的不安,奇迹般地消退了不少。他仿佛是台C盘被垃圾堆满的电脑,打开网页都得卡住,已经到了不换不行的程度;可在哭过之后,垃圾被清干净之后,又感觉能再撑个五年。
他擦掉脸上半干不干的眼泪,在男人身边坐下,跟着一起摆弄棕榈叶。
冷冷的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他腰上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沈忱回忆着这几天的事,良久后他低声说:“……他妈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岸头也不抬:“因为你打了船夫。”
“你还不是打了!为什么打他?为什么要打他啊?!”
“因为他想多要钱。”
“他为什么坐地起价!”
“因为我们错过了渡轮,坐了他的船,并且他没有商业道德。你不要再问我为什么错过渡轮,我懒得跟你复盘。”季岸终于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早知道就不来出差了。”
这话终于说到沈忱心坎里:“你说得对,早知道我就是死,我也不跟你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看向远处翻涌着的海。
片刻后季岸又说:“……你会跳草裙舞的吗?”
沈忱翻了个白眼。
他学着季岸的样子,把大叶子上一条一条的小叶子薅下来,薅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道:“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动作比他快得多,他这边还有一半,男人已经把一大片棕榈叶薅了,转而捡起那些细长的小叶子,几片叠着交叉着,竟然在编织。
“做绳子。”季岸道。
“做绳子干什么?”沈忱依葫芦画瓢,学着他的样子也捡起几片小叶子。
然而虽然人都有手,但手和手之间是有差距的——眼看着季岸灵巧修长的手指几乎动出幻影,叶片真就变成了绿色的绳;而沈忱怎么学,也没办法顺利地把叶片编到一起,反而弄来弄去弄得来他烦躁,索性拿叶子打了个死结:“怎么做绳子啊,这做出来绳子能用吗?这不是一拽就断?”
“……你只负责把叶子都扯下来就好,”男人瞥了一眼他手里被蹂躏得快断了的叶片,“别浪费。”
沈忱不服,但不得不服,他真没有做这种手工活的天分。他又嘟囔了声“做绳子干嘛啊”,但手很配合,帮着季岸接着拆叶子。很快那两片棕榈叶就被加工成了约莫一米长的绳,可季岸还嫌不够,又去摘了好几片大叶子回来,继续重复作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