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找都不用找,一路进了卧室,一直走到那已经换好了崭新被褥的拔步床前。
小姑娘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踢了小鞋子,爬上去。
斗篷也不脱,就那么趴在了床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宁奕驰站在床边,俯身轻轻摸着小姑娘的额头,细语轻声:可是累了?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伸着小手抓着宁奕驰的大手按在床上,她的小脸蛋枕了上去。
小姑娘安安静静躺着,好一会儿,小奶音低声呢喃:世子哥哥,这是我爹爹和娘亲的床,舟舟小时候也在这儿睡过的。
这一刻,小姑娘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哪个舟舟。
本以为小姑娘会大哭一场,可她却安安静静趴在那里。
宁奕驰心酸,心疼,心口揪了起来。
他在床边蹲了下去,想把小姑娘紧紧抱进怀里,可又不想打扰她,就那么一直蹲着。
平复好情绪的沈之渊和菘蓝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小姑娘趴了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睡着了。
菘蓝上前,用气声说:世子爷,您先去歇着吧,奴婢来照顾姑娘。
宁奕驰指了指自己被小姑娘的脸蛋压着的手,示意不用。
沈之渊撸起袖子,伸了一只手出去:世子爷一路奔波,快去洗漱一番吃些东西,舟儿这里让我来。
沈之渊常年在军中,练兵要吼,训话要吼,战前鼓舞士气也要吼,粗声粗气惯了。
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嗓门,可这一时半会儿地,他还真没学会细声细气。
这话一出,惹得宁奕驰蹙眉瞪过来,菘蓝也微微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沈之渊忙伸手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可已经晚了,小姑娘本就没睡太踏实,已经被吵醒了。
她抬起小脑袋,愣了一下,又趴下去偏过头来:世子哥哥,你去歇着吧,叔叔也去忙,舟舟要菘菘陪着。
那好,你先睡一会儿,哥哥稍后来看你。宁奕驰伸手在小姑娘头顶摸了摸,站起身来,看向沈之渊。
把小姑娘吵醒了,沈之渊十分歉疚:舟儿,那叔叔晚一点儿再过来啊。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趴在那,挥了挥小手。两个男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小姑娘对着菘蓝招了招小手:菘菘上来,舟舟要抱。
菘蓝脱了鞋子上床,先把小姑娘抱起来,斗篷脱掉,袄裙脱掉,这才把她放进被窝,随后自己也跟着进去,把小姑娘紧紧搂住。
小姑娘小脑袋窝在菘蓝的怀里蹭了蹭,躺在菘蓝胳膊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期盼:菘菘,你讲讲舟舟爹爹和娘亲的事,就从娘亲嫁给爹爹开始讲。
好,菘蓝给我们姑娘讲。菘蓝嗓子发哽,却强扯着嘴角笑着应:为了给夫人送嫁,舅老爷在京城特意买了一处宅子。成亲前半年,舅老爷带着大少爷,亲自送了夫人来了京城
沈灵舟:那舅母来了吗?
菘蓝:舅夫人本想来的,但两个小公子刚刚出生
一大一小两个人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絮絮叨叨聊着多年前的往事。
与此同时,宁奕驰随着沈之渊去了他住的院子。
把人送到,沈之渊客气几句,就想离开。
宁奕驰开口道:沈将军,有些话还是先说清为好。
沈之渊问:世子爷请讲。
宁奕驰:此次我带舟舟过来,只是探望你,他日待沈将军离开京城返回边塞,我会带着她回扬州去。
第67章
宁世子要把舟舟带回扬州?
沈之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上, 笑容瞬间就淡了。
他起身对着宁奕驰拱了拱手:宁世子,镇远侯府照顾舟儿多年,此等大恩大德,沈某没齿难忘。
宁奕驰起身还礼:沈将军不必客气, 沈家于我宁家有大恩, 照顾舟舟本就是宁家份内之事。
自家哥嫂和镇远侯府那些渊源, 沈之渊自是知道, 他微微颔首又说:先前是沈某无奈,可如今沈某回来, 舟儿是我沈家姑娘,自然要在沈家长大。
宁奕驰问:沈将军是想带舟舟去边塞,还是将她独自留在京城?
沈之渊毫不犹豫:舟儿自然是跟我走。
京中老宅只剩一些下人,他的小侄女, 当然是要带在身边才放心。
宁奕驰:如何安置?随你住在军中?
沈之渊:舟儿可住进将军府,虽说那的条件比不上京城这里, 但也足够了。先前我大多时间都住在军中, 等舟儿过去, 我会日日赶回将军府去住。伺候的丫鬟婆子护卫的, 也都已经挑选好了, 届时一并带过去。
把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带去边塞, 沈之渊认认真真考虑过要如何安排,才能让孩子生活得更舒适。
在心急如焚等着宁世子送舟儿上京这段时间,他已经把他所有能想到的全都准备齐全。
回头记得再问问舟儿身边的丫鬟菘蓝, 看可还有疏漏, 时间尚有几日, 还来得及准备。
宁奕驰沉默了片刻, 开口:我并非担心沈将军对舟舟照顾不周, 只是有一点,不知沈将军可曾想过,这么些年,沈将军作为大楚第一战将,大杀四方,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却也有无数人恨你入骨。
想到那些来自敌国的江湖悬赏令,和记不清次数的阴谋刺杀,沈之渊冷笑一声:沈某不在乎。
宁奕驰:那舟舟呢?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可没沈将军这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若是那些人杀不了沈将军,把目光转到舟舟身上,你待如何?
沈之渊神情一僵:
他归来之后,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亲兄长临终亲笔信,那之后,就一直在伤心难过。
唯一的期盼,满心的渴望,就是把小侄女舟儿接回身边,护着她守着她长大,无暇他想。
可如今宁世子一提,他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那些不管是为了国恨家仇,还是为了高额赏金,想刺杀他的人比比皆是。
只不过他常年在军中,自己又一身武艺,常人近不得身,至今无人得手而已。
旧恨尚且不说,单说这晋国的新仇,怕是都够折腾几年的了。
他是不怕。
可舟儿呢?
若是他把舟儿带在身边,相当于把舟儿立在了所有仇家面前。
一想到那些人阴狠的手段,再想到自家软乎乎的小侄女儿,沈之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宁奕驰坐在对面,一直观察着沈之渊,见他听了进去,又道:舟舟生活在镇远侯府,是最合适的。
宁奕驰又把小姑娘本来是去了福州舅舅家,结果被陈国九皇子那个小贼偷走一事,也如实跟沈之渊说了。
沈之渊听得火冒三丈,脖子上青筋暴起,狂拍桌子:猖狂小儿,胆敢偷我舟儿!
宁奕驰又道:先不说沈将军这边的仇家,只说舟儿那般可人的样貌,必得有人周全护着才成。以免再次遇到陈国九皇子那般起了歹心之人。
沈之渊咬牙切齿:贼人狗胆包天,莫要被我遇到。
宁奕驰:沈将军和周家舅舅想把舟舟带在身边的心情,我都理解,但如今这情况,舟舟还是住在镇远侯府最为妥当。
宁奕驰本想把他在重查舟舟父母死因一事,同沈之渊先通个气,但转念一想,尚未查明,沈将军刚与舟舟见面,还是莫要扰他心忧。
沈之渊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反复思量,心中百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虽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宁世子说的话,在理。
有些时候,心中装了国,就要抛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