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永乐公主似乎是想了起来,终于开口:舟舟?多日未曾开口讲话,声音发涩沙哑。
沈灵舟点了点头:是我,公主,您可要到外间榻上坐坐?
架子床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整日窝在里面,哪怕是个好人,也要待得郁闷了。
永乐公主反应迟钝一般,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沈灵舟伸手将她扶起来,又招呼绿衣宫女给她穿好了外衫,这才搀着走路都有些不稳的永乐公主走出卧房,来到外间,坐到了榻上。
宫女拿了被子倚在永乐公主背后,又端了点心和茶水上来。
永乐公主精神萎靡,靠坐在那,呆呆看着沈灵舟。
沈灵舟见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正常能够交流的状态,想了一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公主,陛下让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永乐公主回神:你说什么?
沈灵舟又耐心地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永乐公主神情麻木,语气平静:你同陛下说,永乐想死。
听完永乐公主这话,沈灵舟还没反应,一旁的绿衣宫女连忙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惶恐不安劝道:公主可万万不敢这般想,以免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永乐公主看都不看她一眼,脑袋又靠回被子上,继续发呆。似乎已经习惯了宫女如此。
沈灵舟对着绿衣宫女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绿衣宫女为难道:沈姑娘,奴婢要守着公主。
上次公主自戕未成被救了回来,可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却都以服侍不周的罪名被拖下去杖了毙。
看着宫女不安惧怕的眼神,沈灵舟安抚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公主有事的。你先出去,我同公主说会儿话。
见沈灵舟坚持,绿衣宫女应是,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两人,沈灵舟小声开口:郡主,我还和以前一样喊您郡主可好?
一声郡主,惹得永乐公主神情一恸,呆愣过后,突然潸然泪下。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瘦脱了相的脸颊滚落,却捂着嘴不肯哭出声来。
可终究还是没忍住,放声大哭。
这么久了,所有人都喊她永乐公主,可她明明是长乐郡主。
所有人都劝她要感恩陛下的不杀之恩,感恩陛下不计前嫌封她为公主,可没人关心,这一切她并不想要,一点儿都不想要。
沈灵舟安安静静的坐着,沉默地陪着,心中也泛起了酸楚。
许久过后,见永乐公主哭得胸口剧烈起伏,快上不来气,沈灵舟才坐到她身边,递了一方帕子给她。
永乐公主哭累了,慢慢冷静下来,哑着嗓子跟沈灵舟道谢:多谢你。
沈灵舟知道,这一声谢,是为她喊的那句郡主。
沈灵舟也不言语,给她倒了一杯茶,等她喝完,这才再次开口:郡主,逝者已逝,我们还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惦念我们的人在天上看着我们时,才能安心。
一番痛哭过后,永乐公主面上有了些许人气,终于愿意多说几句:在这个世上,我已/依一y?华/经没了念想,我想去陪着他们。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沈灵舟能够理解永乐公主的这种想法。
对她来说,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是活在杀了她父母兄弟的人眼前,或许比死了更痛苦吧。
理解归理解,可眼睁睁看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几个月的小姑娘就这么放弃生命,沈灵舟做不到袖手旁观。
无论如何,生命是珍贵的,人世间还是有许多美好的。
想了想,沈灵舟试探着问:郡主,不然你出宫去走走?
永乐公主眼中一片灰暗,摇头道:我父母兄弟全没了,就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还被陛下封了公主
听着她声音发哽,沈灵舟及时打断她:郡主是觉得愧对他们,不配好好活着?
被戳中心底的痛,永乐公主点点头,眼眶再次通红。
心有负罪感,萌生了死志,别说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好,怕是让她好好吃个饭,对她来说都是罪过。
现如今,只能帮她找个寄托,兴许她还能够支撑着活下去。
沈灵舟在心底叹气,换了个法子劝:郡主,不如你每日为他们诵经祈福?这样下辈子他们也可以投个好胎。你若是也不在了,那日后逢年过节的,怕是连给他们烧个纸钱的人都没有,想必他们在那边的日子也会很苦的。
永乐公主一愣,想了一会儿,随即满面愧疚自责道:是了,从他们没了,想必还没有人为他们烧过纸钱,我不该只想着自己。
见永乐公主一片灰霾的眼中闪出了一点光,沈灵舟松了一口气。她做对了。
永乐公主坐直了,语气有些急迫:可在这宫里住着,我无法做这些事,我该如何是好。
沈灵舟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郡主先别急,让我来想想。
皇上对永乐公主好,听世子哥哥说是因皇上念旧。
皇上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永乐公主还只是个刚会说话的娃娃,她很喜欢皇上这个伯伯,每每见面,都要把自己护得很紧的糕点给他吃。
皇上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对永乐公主这个侄女是真心喜爱,所以当时才没有舍得杀掉。
可成王败寇,若是永乐公主敢在皇宫之内祭拜废太子等人,哪怕皇上再大度,再宽厚,也会心生不悦。
沈灵舟往前凑了凑,小小声地问:郡主,你想住在皇宫里吗?
永乐公主想也没想,立马摇头。
她所有的亲人,身边所有服侍的人,全都是在这皇宫之内被杀了的。
这皇宫对她来说,就是噩梦,她一天都不想多待。
沈灵舟点头,试探着问:郡主,我来你这之前,陛下让我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不如我去回陛下,说你想寻个寺庙清修?
与其关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郁郁寡欢,总想着寻死,不如到哪座山上去散散心。
粗茶淡饭,一边念经祈福,一边干些粗活,忙碌起来,说不定就想开了。
永乐公主一刻都不曾犹豫,当即重重点头:我去。
看着她重新燃起星点火光的眼眸,沈灵舟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大声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将你之所求转告陛下。
沈灵舟被紫衣宫女带回御书房,先跟宁奕驰对视一眼,随后把刚才永乐公主想去宫外寻个地方清修一事说了。
皇上神色不改,沉默了片刻问道:若是朕不允,她待如何?
沈灵舟毫不委婉:那就请陛下为永乐公主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她死意已绝,什么时候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沈灵舟神情沉静,语气平淡,只是在很客观地陈述一件事实,并未夹杂任何私人感情。
可这话却又说得极其不客气。
皇上静静看着面前和他大胆对视的小姑娘,许久开口:罢了。来人,去给永乐公主传话,就说她的要求,朕允了。
二人从宫中出来,上了等在宫门口的马车。
刚坐好,沈灵舟就抱住了宁奕驰的腰,把脸埋在了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闷气的:世子哥哥。
这在二人之间,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举动。
从小到大,小姑娘就是这么窝在他怀里蹭脸,次数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尤其是小姑娘受了委屈,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几乎都要挂在他脖子上。
可这一次,宁奕驰却是下颚紧绷,手臂一僵,默了默才问:怎么了?
沈灵舟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世子哥哥像往常那样回抱着她,不禁有些不满。
小姑娘嘟着嘴,松开他。抓着他一只手放到自己背后,又抓着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头顶,这才再次抱住他。
宁奕驰后背紧紧贴在车厢板上,一只手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另一只手在她头顶一下一下摸着。
沈灵舟满意了,把脸侧过来,靠在他胸口:世子哥哥,你说皇上会把长乐郡主送去哪里清修?
宁奕驰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不知。
沈灵舟又自顾自地唠叨着:我很讨厌长乐郡主她爹,可我又觉得她很可怜。她和我同岁呢,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吃饭了,瘦得没了人样,小时候那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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