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韫心道,那可太安全了,赵高再世都做不到指狗为龙。
陈韫方才心情大起大落,现在回过神才想起一件关键的事:等会儿,你们妖族的气数关陈往矣那王八蛋什么事?他从哪里知道这些秘密?他是
他忽然想到一个极其荒谬的可能性。虽然陈往矣确实很不是人,但
他是妖?
那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自己是什么?
不不不,主人是人族。黄鼠狼道:主人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他很多行动都是独自进行,我是当年被他救过一次,偶尔负责烧烧饭,打扫卫生
众人/鬼无语,它方才说得跟白帝城托孤一样,敢情就是个钟点工。
黄鼠狼补充道:不过主人说过,神州大陆魔气肆虐,千年一次的大劫即将到来,人族和妖族目前的就是同一个篮子里的鸡蛋,那个覆覆
陈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黄鼠狼:哎对对对,必须同心协力!重振妖族,也是在挽救人族的气数。
陈韫觉得陈往矣这人身上谜团太多,只是人都死了,甚至骨灰都被自己扬了,很多秘密只能深埋地下,虽然觉得如鲠在喉,也没有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黄鼠狼严肃道:当然是打倒烛龙,拥护殿下重整妖族,使妖王之位回归正统!
陈韫往地上一瞥,一只职业搞卫生的黄鼠狼、一只只会摇尾巴的土狗,他如果是烛龙,恐怕要当场笑掉大牙,感觉自己还能向天再借一万年。靠什么重振妖族,卖萌吗?
陈韫问:你们联系过上任妖王的亲信没有?
黄鼠狼:啊?
陈韫面无表情道:目前妖族内部什么局势?有多少股势力?一千多年过去了,多少妖怪还承认所谓的「妖王正统」?
黄鼠狼:呃
他俯身凝视黄鼠狼,修长阴影笼罩着它毛茸茸的小小身躯,如同恶魔低语:什么都不知道,还叫嚣要打倒烛龙,别送菜了,不如立刻合着你主人的骨灰一起炖了吧,趁早给你个解脱。
黄鼠狼瑟瑟发抖,心中呐喊,主人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侄子那么凶残,简直比大妖还恐怖!
陈韫冷声道:走吧,陈往矣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你们,现在就给我出去。
众鬼上前把它们的绳子解开了。
黄鼠狼见他心意已决,再无商量的余地,只得落寞地用爪子,一点一点地把地上的骨灰全部扫回罐子里。
它牵过小狗,对陈韫低声道:那那打扰了。这只鸡是一点心意,请少请大人收下。
小狗还有点不舍。
它觉得陈韫身上的气味与陈往矣很像,总想凑过去闻,但汪了一会儿也不见陈韫理它,呜咽一声,乖乖地跟着黄鼠狼走了。
封不对和众鬼看向陈韫,欲言又止:你还好吧?
陈韫微微垂着头,表情落在阴影里,无法看清。
他平静道:没事。今晚恐怕六指的人还会来,大家小心一点。我先回房里做些准备。
封不对和众鬼估摸,乍然听到那么大一件事儿,陈韫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只好都散了。
陈韫回到房间。
从封不对那借来的阵法书还摊在桌上,他已经圈定了几个防御性的法阵,准好朱砂,就等动笔,此刻干脆蹲在地上,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然而画着画着,总感觉浑身不得劲。
陈往矣的骨灰、黄鼠狼和小狗、外公生前握着自己的手,不断在脑海中回旋。
陈韫疲惫地掐了掐鼻梁,从桌上找到手机随便放了首歌。
他歌单里面全是金属摇滚,非常符合他暴躁的心情,顿时灵感猛至,笔走龙蛇,走得笔都差点掰断了。
那首《in the end》刚唱了几句,陈韫抬眼,正好对上宿冬面无表情的脸。
陈韫: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跟着这鬼魂魄绑定了,这鬼还在。
宿冬皱眉道:太吵。这是什么妖族调子?
啧,不懂得欣赏林肯公园的土鳖古人。
陈韫把音乐停了。
他现在像个炸药桶,本打算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火星子自然风干,没想到还有人非要冒出来往他引线上吹气。
陈韫漂亮的脸上带着未尽的怒火,像只炸着毛,随时准备挠人的猫,他越生气,嘴上越客气道:歌停了。前辈,您能不能回屋顶去?赏我点个人空间?
宿冬低头,深邃眉眼凝视着陈韫,问:什么是个人空间?
啊,不懂得尊重个体自由的恶霸亡魂!
宿冬顶着陈韫恨恨的眼神,一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依旧古井无波,看向地上画到一半的阵法,问:画的什么阵?
陈韫想到这鬼多少有点东西,说不定能给些意见,耐下火气道:传送阵法。
目的?
如果有人夜里偷袭,要打就让他去练舞室打。陈韫面无表情道:小陈爷落魄了,家里已经没钱装修了。
宿冬:??
陈韫就是要欺负他不懂现代梗,看那鬼一张面瘫脸终于露出浅浅疑惑,心里暗爽一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宿冬的适应能力,这鬼能对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一律当作说胡话处理,宿冬接着那个「传送阵」继续道:
不是雷火阵吗?我还以为你要召唤九天神雷,将所有人劈死,同归于尽。
这鬼能耐了,不仅话越来越多,而且已经开始学会讽刺的艺术了!
宿冬看了阵法一眼,又加了句评价:心浮气躁。
陈韫额角青筋暴起,然而他看着宿冬冷冰冰的脸,就像被西伯利亚的大寒潮呼啸而过,大雪直接把火药桶一埋,他心中的无名火愣是被灭去一大半。
他靠着床边,直接在地板上瘫坐而下,抬头看向飘在半空的亡魂,无奈地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烦。
陈韫从来习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自己在心里憋着,把这口气憋过去,只要憋不死,人就能活了。
但方才跟这亡魂胡搅蛮缠一番,陈韫就像气球被扎了一针,球是瘪了,但气也泄了。该气球此刻一片茫然,大概看宿冬一脸木然长得就像个树桩子,竟然有了一点树洞的倾述欲望。
陈韫把头仰靠在床边,看着天花板,问:你有亲人吗?
陈韫问完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傻,只要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亲人。而且看宿冬这失忆状态,只是怕都忘了。
幸好,宿冬倒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道:不记得了。
语气如此平淡,就像呵出的雾气在凛冬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陈韫以己度人,代入了自己的情绪,他总觉得这句话的分量,跟往常的「不记得」是不一样的。
忘了亲人,跟忘了自己的姓名、忘了自己的成就、忘了过往种种,是不一样的。
就像陈往矣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也毕竟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在听到陈往矣死讯的那一刹那,他也忍不住怔忪。
作为一个亡魂,重生在千年之后,物是人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挂念,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陈韫侧过头去看他,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
宿冬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蹙眉道:你怎么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