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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兆郡衙门出来后,谢湛并未回谢府,而是去了别苑歇息。
前几日,他那长姐借故有孕后身子不适,回了谢家休养。
而同她一并来的,还有那王家七女郎。
不止一次,在他回听风苑的半道上,“巧遇”过二人。而后,长姐不是邀他一起下棋,再中途“身子不适”提前走了;便是将他叫至母亲院中,邀请他一起用夕食。
如此刻意而为,谢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三日起,他便日日歇在这桂园中。
当下,他还有婚约在身,母亲和长姐便这般暗中给他施压,不知婚后,二人又将是如何大张旗鼓。
还有,扶萱那头,他到底又该如何处理?
内宅繁琐,他素来不愿在此事上耗费过多精力,可扶萱那般矫情,往后进了门,以母亲那顽固性子,恐怕也免不了要教习儿媳一些规矩。
即使有心相护,当下自己羽翼未丰,许多事情上,恐怕护不住妻子。
若是她进门后受委屈,日日悒悒不乐,劳心焦思。
那,究竟是该娶,还是不娶?
想及此,谢湛心中升起一种陌生的惆怅和犹豫,拉弓的手不禁暗暗加重了力。
只听“咻”一声箭矢破风声传出,靶心的红圈中,原来的箭翎即刻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乃是新的一只箭矢正中靶心。
石清站在遥远处,不敢吱声,更不敢上前。
公子能文善武的本事并非徒有虚名。
就拿这箭术来说,可以说,在建康城一众世家公子里,无出其右。甚至,比起他这般以武艺为生之人来,也毫不逊色。长枪、长剑亦是用地不俗。
此刻他要敢上前去触霉头,除非他真不想要自个这条小命。
今日,京兆郡回别苑,至现下,从自家公子没张嘴吐过一个字来看,他便知,公子到底有多么怒不可遏。
也难怪,这么多年,石清还没见过,哪个女郎能当面对公子这般视若无睹的。向前,无论公子走到哪,哪便是瞩目焦点。别说邀人相见,就是多抬个眸子虚虚暼上一眼,那些个女郎,都能跟被蜜蜂蛰了一般,能将脸红到脖子根。
这回,可算遇到将他不屑一顾的了。
石清摇头替自家主子惋惜之时,下属上前,附在他耳边汇报了一番。
一个时辰不觉已经过去,连发数箭,谢湛白净的面目上已染上红晕,待心中郁气略有消散,他这才收手,将弓往地上一扔。
谢湛一边解着袖口的束带,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她究竟去做了什么?”连他请她说几句话,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石清略有犹豫,这……
谢湛没听到回答,继而不悦地“嗯?”了一声。
这小小的一个字,透露出十足不耐,石清不敢隐瞒下去,实话道:“扶女郎今日是去了端王府,回去时,从端王府牵出了一匹骕骦马。”
闻言,谢湛自嘲一笑。
今日,眼看着她要走向他,扶潇朝她说了句话,她便喜笑颜开地跑了,还以为是去见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原不过是得了一匹马而已。
呵,他在她那处,还比不得一匹马么?
脑中似又闪过一件事,谢湛走向浴室的脚步顿住,侧身问石清:“端王?可是原历阳郡那个端王?”
公子这可算想起是谁人了,石清极为严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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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为了大家有个概念,本文大梁的州、郡、县(架空了魏晋南北朝),类似于现在的省、市、区|县。一个王的封地,大概一两个市,可见不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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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2:刺史领兵者,就是领兵的刺史。三国魏晋时,一州长官要么叫“刺史”,要么叫“州牧”(时期不同,叫法不同)。
还有不领兵的,叫“单车刺史”,一般比领兵的低一个品。
第47章 第063章 如人饮水
端王此王,对每一位谢家家主而言,皆可谓不容忽视。
皆因,端王与谢家有着世仇。
先帝时期,太宁八年,谢家曾出了一个叛逆之徒——谢湛的叔祖父谢真。谢真对皇帝不满,手中又握重权,便意图篡位,取皇帝而代之。起事地点,便是京都近郊不远处,彼时陈恬祖父陈承所在封地,历阳郡。
此叛乱期间,陈承坚守历阳郡,但历阳郡遭谢真率领的叛军攻陷,陈承被收捕,并被谢真派人杀害。
当时陈恬之父,老端王陈藉,因为年幼而幸免于难。
也因此事,端王一脉人丁略薄。
而后,不谙真相的陈籍与谢家小辈们交好,直到陈籍成年,其母亲不得不告知他父亲去世的真相。再之后,陈籍曾有两次欲替父报仇,寻了谢湛叔祖父和祖父,皆被二人侥幸躲过。
谢家势大,叛乱被平复后,先帝不敢明面对抗,对谢真未有重罚,且劝说一心报仇的陈籍将仇恨作罢,陈籍不应。
无奈之下,先帝将陈籍封去了大梁边境,与大周相隔不远的建平郡。而后,才有建平郡被大周占领,端王接二连三丢了封地之事。
彼时,陈籍离建康城之前,曾信誓旦旦道:谢家之仇,端王子孙世代不忘,早晚会替祖先报仇。
谢湛祖父逝世前,曾将此事朝新家主谢渊言明,要求未来每位谢家家主皆要对端王一脉多加提防,其脉虽小,却忠正不阿,嫉恶如仇,不容小觑。
故而,作为下一位谢家家主,谢湛并不可将端王陈恬视作路人,尤其是他回京都任职之后。
多年掌刑狱案件的敏锐使然,谢湛看这陈恬赠予自个的未婚妻价值千金的良马,在公在私,他都只觉其心怀不轨。
偏那扶萱是个爱财爱物的性子,旁人献个殷勤,她也不深究其原因,今日将他这个未婚夫晾在一边,巴巴跑了。
哎,委实个个都不省心。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查查陈恬何故调回建康。另,派人时刻跟着,若有异常,即刻来禀。”
“是。”
“多派个人,护着她。”
他?哪个他?
石清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哦,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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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谢湛如常去了大理寺上值。
因这几日正值一季一度的记档卷宗之时,大理寺众人便齐聚到了一处,一时之间,同僚间交谈不断,肃穆的衙门难得热闹了一番。
盘点接近尾声,寺丞们开始了闲谈。
李寺丞拍着手中卷宗,感叹道:“还别说,我对这个案子至今记忆犹新。”
闻言,郑寺丞好奇地凑到李寺丞身边,看了一眼李寺丞手中的卷宗封面的名字,附和道:“是这个啊,我也记得!为情所困沦为罪犯的官,在我们这可不多啊。”
两人一言一语,立刻激起来杨寺卿的好奇心,他立马问道:“哪个案子?”
杨寺卿此人名杨滔,活脱脱就是个为了讼狱而生的人。他的好奇心十分浓烈,尤其是对桃色之事极为感兴趣,如今,为官恰巧掌管大理寺,接触到的案件无数,对自个经手过的京官趣事常常是如数家珍,与旁人聊起来滔滔不绝。
李寺丞一听是上峰追问,起身解释道:“是荆州内史因妻杀母的那个。”
听得“荆州”和“妻”几个字,扶萱的面容闪过脑海,谢湛跟被人突地碰了一下手肘般,落笔的手一顿。
浓墨在纸上即刻晕染出一个不太美观的黑点,引得素来挑剔的他剑眉微拧。
杨寺卿来了兴致,催促道:“快讲讲,此案我不知。”
不怪杨寺卿不知此案,大理寺虽审中央官员及各地刑狱重案,但审地方各州的司法案件在寺丞这个级别便可以完成。每位寺丞复审完毕的非重大案件,会同其他几位寺丞一同署名,而后便具有法律效力,也无需再往上呈送给少卿和寺卿。
李寺丞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