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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萱深吸一口气,不可自控地发泄着心中不满:“好,便不说退亲之前。退亲之后,你利用我想要查清伯父和父亲之事的真相,诱导我做你的爱妾,让我与你同床共枕,与你夜宿别处,有考虑过我的清白闺誉?你后悔退亲,便利用我父亲之事,多次借机接近我,可有考虑过彼时我的感受?在皇宫之中,你不顾我身子,将我推入寒湖,想利用舆论朝我施压,可有问过我一句我可愿意?”
谢湛被她说地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的,他为了打动她,曾用过手段。
扶萱停顿片刻,苍白无力地道:“便是你我有几个月的相好,实则也是我主动的,不是么?亲吻也好,欢爱也罢,不是我主动奉献出来的么?换做旁的女郎,他们不会这般不要身份,不顾颜面,只图要你一点钱,与你来一场露水情缘。他们不会这么傻。”
谢湛思忖片刻,吐露心声:“萱萱,我从未想过你我之间只是露水情缘,我愿意娶你,我承诺过只娶你一人。”
扶萱面上生出笑来,妩媚又冰冷。
她撕碎二人之间的最后一丝温情:“谢湛,往事不追,我没后悔什么。但你我之间本就是钱货两讫的事,如今交易结束,何必问人要真心?”
她说完转身就走,却被谢湛伸手拦住。
谢湛双目猩红,看着扶萱,抛却最后一份高傲:“你要我如何?我可以改。莫离开我。”
扶萱怔住一瞬。
谢湛满目哀求,窗外的光线微黯,他浓密睫羽微垂,阴影盖在深邃眸子下方,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皎月玉容不掩苍白,无端使人觉出破碎之感。
像一只迷途的孤零零的幼兽,不知危险地跟在猎人后方,抱着侥幸,期望对方释放些许善良,带它找到归宿。
扶萱听着自己心脏寸寸裂开的声音。
她鼓足最后一丝勇气,推开他的手:“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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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南唐?李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第256章 第255章 丹亭春游
春风吹堤,绿草萋萋。
建康城的四月当真是无与伦比的四月,桃红柳绿、莺歌蝶舞。
男郎女郎纵情春游,醉倚楼台,满眼飞花,笑上楼阁。
这日,扶萱应约至建康城西北处的丹亭游玩。
自打扶以言与扶炫救灾抗疫,再立伟功后,人虽尚未回到建康城,但穆安帝那厢送来扶家的赏赐便未曾断过。这番动静,无异于在向世人昭示,这扶家,往后便是圣人的左膀右臂。
水涨船便高,扶家兴盛,扶家唯一的小女郎身份陡升,加上姿容出众,一时之间,扶萱在建康城媒婆口中极为炙热,来扶家提亲之人,相较扶以言刚出狱那会儿,又多了好些。
数日来,扶萱邀约不断,恰好她也是爱玩乐的性子,抱着扶潇“得看过争奇斗艳的春天,才不会被一只俗品迷眼”的教导,她也是真心实意地赴了好几场约。
今日这位郎君,是扶萱相看的第七位。
乃是刘家三郎,刘宴。
扶萱的本意是不与任何大世家的郎君相看,一是她确不愿高攀,致使自个再受一回往前委屈,二则,不在世家圈子,便可避免往后与那位郎君相见。然而,总是免不过嘉阳长公主一番好意。
那刘宴乃是嘉陵长公主的嫡亲儿子,唤嘉阳长公主一声姨母,年方十九,年底弱冠。
按两位长公主的意思,若是二位相处愉悦,可先定下亲,左不过也得需要时日准备婚事,如此,待刘宴弱冠之时,扶萱便可立刻进门。
前六位相见的郎君中,温雅的有,清朗的有,稳重的亦有,不知为何,扶萱总觉得差上那么一分火候,不是太瘦,便是五官不出色,或是肤色太暗,或是气质太逊,或是,衣袍上的熏香太浓。
得嘉阳长公主厚待,扶萱自然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倒没对与刘家这位结亲抱什么希望,只期待那刘宴是个模样不俗的。
扶萱到达丹亭之时,刘宴已候在亭中。
扶萱提裙迈上最后一阶石梯,抬眸一看,顿时心间一颤。
白衣绣翠竹,玉骨折扇在手,白玉发冠,腰间玉饰垂翠色璎珞,最吓人的,乃是神色——面目清冷,眉眼淡漠,面色几分疏离。
身形八分相似,面貌六分神似。
见鬼了罢这是。
扶萱腹诽。
见对方敲着手中折扇,目光定定看向她,扶萱上前,做礼貌状,“刘公子。”
“扶女郎。”刘宴颔首。
“咚。”
心间再是一敲,扶萱面上笑容僵了瞬。他就连声音也是清泉滴石般的磁沉。
扶萱稳了稳心神,客气道:“刘公子久等了。”
刘宴淡声回:“并未。”
——“长珩,你等很久了么?”
——“并未。”
耳边响起记忆里的声音,扶萱一怔。
氛围微有沉下,两人沉默住。
“扶女郎请坐。”片刻后,刘宴开口,伸手做邀请状。
扶萱提唇微笑,从善如流落座石桌旁,便见桌上茶具齐备,还有几份糕点。
在她心中感叹世家公子就是讲究,出游还不忘品茗时,刘宴将一碟糕点推至她近前,眼神示意请她享用,而后抬手开始煮茶。
对方既是一番好意,扶萱自然伸手取来碟中之物,打算象征性地吃上一口。
糕点入口,扶萱立刻觉出不同。
是悦心堂的桃酥。比别家的酥甜,却不会让人觉得发腻。
——“今日吃了什么,这般甜?”
——“桃酥。”
——“东市‘悦心堂’的?”
——“嗯。”
——“何时买的?”
——“昨日。”
扶萱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自见到刘宴起,那些在此处发生过的,本也不算深刻的回忆,怎就直往脑门涌。
她暗暗晃了晃脑瓜子,将奇奇怪怪的记忆晃出去。
刘宴瞥她一眼,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似在解释这糕点的由来:“昨日在东市‘悦心堂’买的桃酥。”
“昨日不是下了整日雨么?”扶萱问。
“表哥给我买的。”
刘宴话落,再是一段对话飘出扶萱脑中。
——“昨日可是下了整日雨,你竟还有心思出门。”
——“扶炫给我买的。”
扶萱放下桃酥,品读刘宴口中的“表哥”,猜到几分后,她面上再也维系不下去虚情假意的笑意,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平静下突突乱跳的心,看刘宴煮茶。
视线落在刻工精美的精致茶具上,扶萱微蹙了蹙眉,这茶具亦有些眼熟。
刘宴将茶叶入盏,提起汤壶,将水注入其中,而后问道:“我看书中写过,荆州之地有一小众习俗,会将叶老的茶叶同米粥制成茶饼,而后加葱、姜、橘皮煮沸饮用,用以醒酒、解乏。是真的么?”
刘宴话落,扶萱看他的眼神霎时变冷。
茶具便与彼时在明月山庄谢湛煮用的那套十分相似,刘宴口中的荆州地方习俗,亦是彼时谢湛同她品茗时,他问过的。
扶萱不得不怀疑,今日刘宴的打扮、行为皆是那人刻意授意过。
她直直看着煮茶动作行云流水的刘宴,目光在他脸上上下梭巡,欲要看出真相。
似是察觉她的探究视线,刘宴收了煮茶的手,从容地看扶萱,解释道:“可是我所言有误?我从小便喜欢饮茶,各地的品茶习俗皆有涉猎,荆州之俗,我知道的不止这。我还知,荆州南部不称“喝茶”,而称“吃茶”,待客时,不仅有茶叶,而且有盐、姜、炒黄豆和芝麻。吃茶时边摇边喝,最后把黄豆、芝麻、姜和茶叶一起倒入口中,慢慢地嚼出香味。”
他口中这话倒是事实,荆州郡是用米粥制茶,荆州南部几个郡都是“吃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