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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只有谢湛在手掌中不紧不慢地敲折扇的声音传出。
半晌后,谢湛掀眸看向谢夫人。
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墨黑深遂,不止携着往常的那股清冷,投来的,还有一股使人难以忽视的凌厉。猎鹰一般,一双眸子不掩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能直直看透人的心底,让所有谎言、秘密皆无处遁形。
这般气势十足的模样,直瘆得谢夫人陡然慌了慌。
“砰”一声,谢湛的折扇掷在了身旁桌面上,众人不由地凝神屏息。
这下,屋内的沉寂变成了死寂。
谢湛未留情面,当众再拒道:“七弟师从东司先生,在画作上颇有造诣,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也自愧不如。”
他转向谢跃,沉脸吩咐道:“七弟稍后便去‘浮月阁’一趟。”
这般无情的话一出,谁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哪是不愿指点什么画作啊,人家是压根不屑搭理谁。
火上浇油的是,谢七郎谢跃同谢心璇一样,自小怕他这个六哥,如今谢湛还成了家主,他对其是既畏惧又敬重,甫一听得谢湛的话,他立马得令般地站起身,高声认真道:“好的,六哥。”
两个郎君一唱一和,像极了两个巴掌,“啪、啪”地打在人脸上。
陆沅红了眼眶,礼貌地从谢夫人手中收回手,而后回到自己偏远些的座位上,佯装无事地与八岁幼弟讲起话。
谢夫人暗怒,却又不能不顾体面发作,只能兀自抿了唇,未再言语半个字。
厅中众人不去看谢夫人尴尬的神色,装作无事发生般,聊起来旁的事。
谢琛不着痕迹地看向谢湛,又看向谢夫人,悄悄凑近自己的妻子,叹道:“我可从未见过六弟这般气势,竟能将母亲说地一言不发,当众落了母亲的脸面。”
王氏暗叹,那是你没见过在鹤园那一回,他直接赶婆母出门呢。但就事论事,这事还是婆母做地过分了些,哪有准儿媳尚未进门,婆母便替儿子物色妾室的?
在丈夫面前,王氏不愿此地无银地吐露鹤园之事,更不敢议论婆母,只小声提点道:“你我去年游丹亭之时,见到刘家表弟,穿的就跟六郎似的,定是六郎授意为之。还有,扶女郎失忆,六郎就直接将人带回了听风苑。你还看不出来么?六郎那是费尽心思才将退了的亲又结上了的,这人都还没娶进门呢,小心翼翼赔着小心都来不及,怎可能会与别的女郎有牵连?”
谢琛恍然大悟地笑了笑,玩笑道:“啧,真没看出来,冷情的六弟也有我当年那股傻劲。”
当年二人身份不配,得谢琛追求,王氏也是犹豫不决好长时间后,才下定决心争一争这位谢家嫡亲公子,其间谢琛也着实为她花费了不少心思。
王氏红着面颊,娇噌地瞪了谢琛一眼。
屋中众人各有心思,表面上都在喋喋不休地低声说着闲话,实际上,都在暗中观察谢湛与谢夫人二人那厢的情况,毕竟谁也没有见过这对母子当众互不相让,尤其是,昨夜这位新家主才讨好般地朝谢夫人开过玩笑。
众人只见母子表情如出一辙,皆是板着脸,嘴唇抿地笔直,清冷地半垂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眸。
毕竟是元辰佳节,不能任由这厅内诡异气氛弥漫下去,在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作调和之时,谢渊轻咳了一声,温声问谢湛:“六郎何时出发去徐州?”
谢湛回谢渊:“三日后。”
谢夫人心生诧异,刷地抬眸,想问怎这般急切,年还未过完便走,却又不愿率先朝这个儿子低头,遂就不开口。
余光瞥见母亲的神情,谢湛兀自解释道:“此番视察的庄子过多,便就早些去,争取早日回建康城,毕竟大理寺那处,儿亦不可离职过久。”
谢渊点了点头,再道:“可替你母亲寻些云锦回来,前些时还说用完了。”
知父亲这是在帮他讨好母亲,谢湛从善如流道:“儿定会尽力多替母亲寻几匹。”
云锦来自大梁北部邻邦“大秦”,整个大梁,大概只有徐州北部边境几郡能有。其织造精细、图案精美、锦纹绚丽,自来皆有“寸锦寸金”之称,一匹难求,谢湛竟大言不惭寻“几匹”。
谢夫人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呵,口气倒是不小。”
谢湛连忙接话道:“只要母亲想要,儿自然是赴汤蹈火。”
母子一来一往几句话一说,屋中氛围便立时缓和了下来,谢大郎谢齐便趁机提议道:“不如择日办个宴席,给六郎践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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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近一年,扶萱再次收到谢府的请帖时,不可谓不震惊。
一是讶于这年尚且未过完,谢府便设了宴;二是这回主办之人乃是谢夫人,而按去年在鹤园时谢夫人对她的态度看来,可不像会邀她的样子。
饶是心有诸多不解,但那谢夫人毕竟是未来婆母,再怎么说往后二人也得同府相处,提前搞好关系自然更佳,扶萱遂就应了邀约,去了谢府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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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扶萱在谢府住那段时间,大家可回看233-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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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总不准,更新时间我干脆调下: 29:00点前,和凌晨以后各一更(凌晨这个建议大家早起看,我一般喜欢写完回头修一修。)
第310章 第309章 谢府参宴
谢家的赏梅宴设在了“梅馨园”的“清芬轩”。
扶萱到达谢府时,冬阳明艳,暖意照脸,光亮洒在脸上,和暖、舒适,却不刺眼。
她携带婢女玲珑进了府,被门房弯腰曲背地引到了园中,一路上见她的奴仆恭敬不已地垂首夹道迎接,搞地她跟这里的主子似的。回忆起去年来此参加谢心姚办的雅集那回,主仆二人受的冷待,连玲珑都忍不住感叹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谢湛负手站在“梅馨园”院门等她,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和奴仆。
“长珩。”
目中见到身披鹤氅、眉目柔和的郎君,扶萱开口唤了声,疾走几步凑上去,抬起精致小脸,朝他露笑。
已经称不上“小”的小女郎一改往日张扬,雪白狐裘披风下,是粉紫色的上襦,素白色的绣紫蝶襦裙,灿灿阳光,洒在她莹白耀目的娇脸上,艳如朱丹的唇瓣微张,唇角略略勾起。
她看向俊美的未婚夫君时,眸中流光四溢,眼神闪亮,喜色溢于言表。时光仿若呼吸之间回到初见那日,除了一身打扮不同,身前的女郎照样灿然生光,妩媚张扬中,暗显端庄。
几缕碎发从佩戴着南珠耳铛的耳后散落,谢湛仿若无人地伸手,替她撩至耳后,扶萱往后微躲,他的速度太快,她没躲开。
见她今日刻意打扮地温婉柔媚了一些,谢湛戏谑地朝她扬了扬眉。
面对谢湛意味深长的打量,扶萱了然又骄傲地小声道:“伯母说了,我今日这身可称‘端庄大方,婉转情柔’。”
谢湛并不对此评论,偏头道:“夫人请吧。”
这声“夫人”并未收什么声量,引得两人后方不少奴仆都暗自面面相觑,尚未成婚,谢家主怎就如此称呼?
扶萱也被他这二字吓地拿手炉的手颤了颤,正色低声警告道:“你莫要再胡说!”
谢湛斜身靠近扶萱,气音回她:“是,听夫人的。”
活脱脱一位不怀好意的郎君。
扶萱气地伸脚去踩他的白靴,被谢湛眼疾手快地往后跳躲了半步作罢。
这一跳,便使得平素清冷沉稳的家主变了个样,透出几分孩子气来。也使他们身后,冷冷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的人,眼中愤愤,似要吐出火,将身前二人燃烧殆尽。
园中另一边的“清芬轩”内,谢渊夫妇与谢家诸位主子已是落座在席位之间,等着主角到来,而后这宴席才能正式开场。
早已听得扶家马车已至大门,可等了半晌不见半个人影到来,谢夫人耐心耗了泰半,朝身旁的嬷嬷道了声:“去看看,人到哪儿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