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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佑彦脸红地挠了挠头,“我比你们早入学啊。”
扶乐瑾抿紧了唇,又烦躁地用小长剑劈了几下地上的石榴树落叶。
若说他长姐是个撒娇怪,那谢家那位就是个读书怪。他和扶佑彦已经几乎是过目不忘了,可那位更是气人,岂止是过目不忘,简直能举一反三,自从他入了学后,直将他们扶家的子弟搞得备受打击。
堂姑母本是最喜欢听他论事,可每次谢家那位就跟专门争风头似的,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害得他这几年来私底下还要偷偷刻苦学习。
每次那位顶着和他们姐弟二人十分相似的一双眼,面上淡定实则暗含挑衅地看向他时,扶乐瑾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极想与他对诗三百回,或是提剑与他一较高低。
哼,还不定谁技高一筹呢!
秋阳杲杲,三个年纪相仿的孩童聚在南郡公院子隔壁的清溪园,坐在挂满红果的石榴树下,人人若有所思,小脑袋对着小脑袋,眼如墨色铜铃,肌肤欺霜赛雪,神色娇憨无比。
扶炫下值后一身武服前来,宽肩劲腰,身形挺拔,行走间脚步生风,行来意气风发。
他定足在起身的三人身前,朗声道:“都去拿各自的武器,是时候练武了。今日可是由我亲自教授!”
扶佑彦朝扶炫毕恭毕敬地弯腰拱了个手,“堂叔,我这就去。”
扶乐瑾随意地用自己的剑甩了个剑花,这是告诉他阿父自个早准备好了的意思。
扶小女郎却是不满地看了她弟弟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娇娇弱弱地委屈道:“阿父啊,上回练剑我手上磨出的泡才刚刚消下去,你瞧嘛。”
她将小手往扶炫眼前高高递去,两双黑亮的眸子四目相对,扶炫眼中决然的气势霎时敛起来了些,他微蹙眉宇,看了眼光生生的小手掌,心生犹豫。
扶乐瑜察言观色,看到了她阿父眼中柔软下来的神色,刷地收回手,打铁趁热地一把抱住扶炫的大腿,“阿父,这建康城里这么多个小女郎,人人都只学习识文断字,可就独独我在练武呢。”
扶乐瑜不说还好,这一张口,扶炫软下去的心突地又硬了起来。
他伸手在女儿头顶揉了柔,声音极为温柔,话语却是毫不留情:“谁说的?你那谢家的堂表妹不是也在练么?”
扶乐瑜眨了眨眼睛,眸中很快就噙出了泪,“可她十天半月才学一回,我们是五日就要练一次,阿父,为何我一定要练武?”
扶炫想起扶萱抬着下巴朝他挑衅的“你不说你的女儿自小就好动,是个练武之才,不像懒骨头么”,他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家真正的“懒骨头”扶乐瑜不答反问道:“嗯,她半月学一次,一次学三招,你也想一次学三招?”
扶乐瑜左右晃了晃扶炫的腿,十分不情愿:“阿父啊……”
扶炫温声:“去拿你的鞭子罢,今日不练剑。”
扶乐瑜脸色一垮,心知反抗无效,心里埋怨鞭子和剑又没差别,勉强挪了脚步。
看着扶乐瑜小小的赤色背影消失在清溪园院门,扶炫蓦地想起扶萱出嫁那日提裙往院外走的一幕,他心中微涩。
转头时,恰巧看见他的儿子扶乐瑾看着女儿扶乐瑜方向,面露幸灾乐祸的神色,扶炫的这股涩意就这么找到了发泄之处。
他提高声音对小郎君命令道:“你先去练武场跑个三圈热身。”
“阿父!”小郎君很不服气,有理有据地反驳:“我才十岁,上次跑三圈就跑晕了。阿母跟堂姑母都说过,凡事过犹不及,你这样偃苗助长,会偃坏我的身子的。”
扶炫被小儿子口中的道理一下说怔住。
扶乐瑾尤觉得自己口中道理的重量还不够,继续道:“阿父可知舜的故事?舜侍奉父亲非常殷勤周到,父亲让舜做事,他很快就会到父亲身边来;但如果父亲想找机会杀死他,他就从来没让父亲找到过。父亲拿鞭子打他,他就忍受惩罚,但如果拿拐杖打他,他就逃走。所以他父亲没有犯不守父亲本分的过错,舜也没有失去淳厚、美好的孝德。”
扶乐瑾看了眼抱着长剑的扶炫,咽了口口水,“若是我不顾身体状况,让阿父你随意训练,再艰苦我也不躲避,那假如我真的被练死了,不就是把阿父陷于不义之地么?阿母九死一生才生下我们二人,不也会让她伤心么?”
扶炫怔半天,突地笑一下,明亮的眸子中投影着秋阳灿烂的光,“跑三圈热身,就会‘练死了’?”
扶乐瑾声音变大:“阿父,我跑晕过!”
扶炫摸了摸下巴,回忆起沈云婉边哭便数落他下手不知轻重的可怜模样,极为难得地反省了一句:“仲夏日午时罚你,是有些失了考量。”
扶乐瑾小嘴轻提,正要以为他阿父放过他一回,就听扶炫厉声道:“大道理一通接一通,说话文绉绉的,以后跟我说话,十个字内讲不清楚就别讲了!真上战场拼杀时,由得你如此话多?”
扶炫一手搭在小郎君细弱的肩膀上,得意地:“你阿母跟你堂姑母可教育过你,本事过人才是立身之本?为父在你这个年纪时都独闯敌营……”
“不对!”扶乐瑾打断扶炫的话,纠正道:“你独闯敌营首擒对方首领人头乃是十二岁,不是十岁。”
扶炫扬了下眉,“我说我十岁时独闯敌营去探路罢了,我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
“……”扶乐瑾觉得他狡猾的阿父委实技高一筹,如若他不打断话,他笃定他阿父定会那般夸夸其谈的。
在他父亲跟前终究是屡战屡败,扶乐瑾也不等扶炫再度催促,提着自己的小长剑,认命般地往练武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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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个“小将”练地浑身是汗、嚷嚷着再练下去明日就去不了学堂了后,扶炫尚属满意地甩着步子回了院子。
比起十年前,扶炫当下的身躯愈加高大挺拔,他出现在屋门时,很难教里面的人不立刻发现。见他进屋,女府医从沈云婉手腕上抽回手,与沈云婉二人齐齐看向他,颇为欲言又止。
扶炫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大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他表面镇定地走过去,嚣张地坐在主座上,看也不看人,问:“什么病?”
沈云婉替女府医回他:“不是病。”
扶炫刷地掀眸看沈云婉,眼神就好比在说:又没病,你们俩搞她娘的这个模样吓人作甚?
沈云婉被他的臭脸唬地缩了缩肩膀,紧着手中帕子,伸手戳了下女府医,示意她开口。女府医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扶炫眸子一惊,脸色几轮变换,以一种天都要塌了的神色、极为不可思议的语气厉声问:“有、喜?”
诚然,这位女府医今年才从医馆学成,刚从谢府轮换到扶府来积累诊治经验,不知扶炫震惊,乃是自打十年前沈云婉难产生了龙凤胎起夫妻二人就在避子,唯一的疏漏便是两个月前扶炫生辰,扶炫一个没收住,在净室闹到了快天亮,沈云婉最后是囫囵歇了会就去了学院授课,回来也是倒头就睡,就没及时喝避子汤。
也就是说,这算一发击中。
女府医现下被扶炫这个疾声厉色的模样一吓,当即有些紧张地道:“是、是的,已经把过三次脉,定然错不了。”
一个“错”字当真灵性至极,明晃晃地提醒着某些人百密一疏。
扶炫扯了扯嘴角,当初给谢湛说的“我们扶家人万事都一马当先”,此刻再度应验,他竟然一时不知,这能力该是喜是忧了。
他敛了敛神色,端茶抿了一口,这才面无表情地道:“夫人有喜是什么要塌天的事不成?瞧你慌张个什么劲儿!”
看着扶炫倒打一耙,将人给讽刺了一通,沈云婉简直哭笑不得。她给年轻的女府医使了个眼色,女府医暗中撇了下嘴,提着药箱退下了。
总体来说,沈云婉对怀孕一事十分淡然,只希望孩子顺利健康地出生就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