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懂事的让他心里柔软一片。

音音温柔的笑,单薄的肩背轻颤了下,风中的菟丝花般,伸出手,紧紧攀附住了他的腰身。

江陈只觉如何也不想放下她,只想护她一辈子。这样的菟丝花,没了她该如何活呀?

音音也瞧清了他眼里的怜惜,忽而问:“大人,若是日后有人欺辱我,当如何是好?你会……你会替音音讨回公道吗?”

“谁敢?”江陈声音沉寒,眉目间带了戾气,他说:“沈音音,没人能欺辱你,若是有,我不会放过他。”

音音似是极为感动,星光闪烁的眼里蒙了层雾气,在他怀里蹭了蹭:“大人,我信你。”

默了片刻,又轻柔道:“大人,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好不好,一男一女,你说取什么名儿好呢?”

孩子?他其实从未想过子嗣之事,左右不过是为了江家的香火,可如今她说要给他生两个孩子,纯粹的她和他的孩子,心里竟不自觉的温热。

江陈并不答话,只勾了唇,听她细细思量了几个名字,似是觉得不甚满意,竟微恼的戳他:“大人,我想不出来,你也不出出主意。”

他只好轻抚她的后背:“做什么着急。”

一时间,竟像是恩爱夫妻,憧憬日后种种。前面等着的,似乎都是烟火里的浓情蜜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江陈也是这样以为的,忽而生出对未来的巨大期盼。他们的孩子,该是何等脾性?像他还是像她?

他以为自己归来时,定能给江家圆满,也给自己圆满。

只是从未料到,会是那样撕心裂肺的场景。

第37章我们往后,再不相干

京都这个夏日异常闷热,江陈走后,竟是连一场雨都未下。

柳韵送了几次帖子来,都被音音给推拒了,只称病不出,偶尔去趟国公府,在蒋老夫人身边恭敬伺候。

进了九月,萍儿跑了来,着急忙慌,说是苏幻终于发了话,愿意让音音去探望,又神神秘秘凑至她耳侧,不安道:“夫人近来身子倒是无碍了,只一心想着同家主合离呢,表姑娘您看这”

音音没应声,起身换了件衣服,随萍儿去了陈家,进门时已是申时末。

苏幻坐在海棠花架下,秋香色织锦软缎,端庄又文雅,还是体面又要强的大姐姐,丝毫看不出刚经历了那样绝望的境况。

她听见脚步声,转过头,苍白着脸浅笑道:“音音,你长大了。”

再不是那个被父母兄长护在身后、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她危难时,是这个小姑娘临危不乱,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大姐姐明明得体的很,她却想哭,她越坚强,她越想哭。她总是这样,将自己所有的彷徨凄楚藏起来,竖起尖刺,装作无坚不摧。

“大姐姐.”她眼里泪花闪烁,出口带着哭腔的抱怨。

苏幻面上哭笑不得,现在反要她来安慰她,只好拿话岔开,说些这些时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身子渐渐康复之类,才止了小姑娘的眼泪。

音音替苏幻拽了拽膝上毯子,拿出南边来的信,给苏幻讲沈沁近来的境况。

姐妹俩正说话,萍儿探头探脑道:“夫人,家主来了,站了许久,你看这,可要见见?”

苏幻没应声,目光空茫,落在陈林曾亲手为她植下的海棠花树上,淡声道:“萍儿,明日找花匠将这海棠花除了吧。”

她说完,沉默了许久,忽而转头,对音音道:“音音,我要和离。”

音音并不劝和,反倒从袖中抽出一封早备下的和离书,娟秀小楷,条例清晰,递给苏幻道:“好,咱门合离。”

苏幻笑了,这个小姑娘啊,其实同她一样,是有傲骨的。她扬声道:“萍儿,让陈大人进来吧。”

陈林手里捧了剔透的茯苓糕,是苏幻最爱的清甜,这月余苏幻都不见他,今日愿意让他进正院,倒是让他心里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苏幻气他,可他们毕竟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哪里有什么隔夜仇?想来他日后再多对她好些,这芥蒂也就消了,她不能生了也无妨,他并不嫌弃。

他进了二进门,看见海棠花架下的妻子,微有些出神的凝望了片刻,轻唤:“阿幻。”

苏幻倒也没了前些时日的冷淡,只客气道:“陈大人坐吧。”

陈林只觉欣慰,以为她这是看开了,他再温言软语几句便也过去了。可又无端觉得她这话里透着点子生疏,让人听了不舒服。

他隔着竹编案几坐了,抬头看见音音,刚想打声招呼,却听苏幻清清淡淡一句:“陈大人,我们和离吧。”

“什么?”

陈林无论如何不信深爱自己的妻子会说出这话,听在心中只觉惶惶,他缓了好大会,才勉强笑道:“阿幻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你我成亲时可是说过,永不相离的。这回是我的不是,我往后.”

“陈大人,这是和离的文书,你看可有问题?若是没有,便署名摁手印吧。”

音音不耐的很,懒怠听这人说话,不待大姐姐反应,已将和离的文书递了过去。

陈林的目光在那份和离书上扫了几眼,落在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上,身子陡然一僵,站起来道:“不可能,我绝不同意,阿幻你说,为何要和离呢?我们少年夫妻,情谊是旁人不能及的。”

“为何要和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幻的声音还是淡淡的,透着股子有气无力的飘渺:“陈大人,难道你忘了?是你在妻子身怀六甲时带回来个小妾,怜惜呵护。是你在妻子难产的夜里,还在同爱妾温存。是你带回来的小妾让我们没了孩子。我是说过同你永不相离,可你也说过此生唯我一人,绝不负我。你的话既不作数,我的便也收回吧。我们往后,再不相干。”

我们往后,再不相干。冰锥一样,直直插进陈林心中,让他微微战栗了一下,在看到妻子虽淡漠却坚决的态度后,忽而斯歇底里:“苏幻,我不能,无论如何,我不能同你和离。”

“陈大人,你是要和离还是要自己的乌纱帽?”

这声音清朗,带着股子慵懒,沈慎捏着把折扇,从花廊步了进来,一副风流贵公子模样,脸上却带着股子阴狠。他身后跟着朗月般的季淮。

“二哥哥,大哥哥?”

音音同苏幻看见两人,俱是愣了一瞬。

沈慎颔首,并不寒暄,从袖中掏出一沓票据账册,对着陈林似笑非笑:“陈大人,这票据是你从魏记订购的玉麒麟,样式独特,全京城仅此一个,现下被送给了自己的上峰崔大人;这是你今年所提拔下属家的账本,若是我没看错,上面可是有几笔不菲支出,用来谢你的提拔之恩;这是.”

他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句句打在了陈林的七寸上。现如今行走官场,哪个没些人情往来,只是这些事却可大可小,尤其陈林身在吏部这样的敏感职位,单凭这几册账本,便能让他清誉尽毁、前途尽失。

陈林周身发寒,自然是怕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是开口道:“我.我和离。”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便是今日签了和离的文书,等过几日苏幻消了气,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沈慎看陈林哆哆嗦嗦,动作不利索,实在不耐,摁着他的手,印下了红漆指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拿了那文书,扬眉一笑,转手揣进袖中,弯腰将苏幻抱了起来,大步往垂花门走。

“你作甚?放我下来。”苏幻锤他的肩,慌乱的问了句。

“作甚?小爷带你走。”沈慎透着股子不正经,语气却不容辩驳。

“谁要你带我走,我自己有腿,物什还未收拾呢,我.”

“陈家的东西一件不许要,小爷我如今生意好的很,还能养不起你?都置办新的!”

“我无需你费心,我的后路自己早备好了,宅子也赁好了,哪里要你的?”

他二人吵吵闹闹,只留给陈林一对远去的背影。

陈林只觉血往上涌,大声喝道:“沈慎,你放下阿幻,你一个商户,若是胆敢冒犯,别怪本官不客气。”

他知道这个沈慎,归来才几个月,也不知钻了什么空子,竟在京都商界混出了名堂,金山银山也不缺的。只是毕竟是个商户,他一个官吏,想要拿捏他,还是有的是法子。

这句话落了,却见那一直沉默的青竹般的男子往前一步,脸上笑的温煦,语调却莫名的让人压迫,他说:“在下季淮,陈大人应该识得,同朝为官本不欲相执,若是大人执意为难舍妹令弟,季某却是不能旁观。”

他自是识得他,季淮,本是南边来的地方小吏,几个月间平了水患,一手锦绣文章,治世策论句句精辟,惊艳了京中官场,据说江首辅已属意其为下一任的江浙巡抚。这样的人物,他自然忌惮不已,一时讷讷不敢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瞧着陈林丧气样,痛快的很,垂下头轻笑。

她脚步匆匆,跟着沈慎出了陈府,还要跟着他二人上轿,却被季淮拉了一把,回头便见他的大哥哥笑的含蓄,提醒道:“莫再跟去了,给你二哥哥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音音眼神懵懂,转头问了句。

可看着季淮含蓄的笑,又瞥了眼二哥哥抱着大姐姐一副小心翼翼的珍重,不由恍然道:“我二哥哥他原来.可不能啊,他们是兄妹啊。”

“兄妹?”

季淮曲起指敲了下音音的头:“一个是你的表姐,一个是你的堂哥,又无血缘牵绊,如何不可?”

这话说的在理,可音音总觉得他们几人一处长大,都是亲兄妹一般,如今第一次察觉这微妙,不免有点诧异。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季淮语调不明,低低道了句:“你我也无血缘。”

音音“啊?”了一声,看见季淮别过脸,不再看她,已往长街而去,只好急忙跟了上去。

这会子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照进巷子,澄黄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都沉默下来,踩着夕阳的余韵慢慢往巷口走。自从上次顺和斋一别,又是许久未见,再见也不知何时,音音忽而有些不舍,抬头瞥了眼身侧温润如玉的男子。

可巷子终有尽头,音音在长街口上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朝他摆了摆手,将要放下车帘,忽听男子声音郑重,道了句:“音音,等我一段时日。”

等他做什么她还未来得及问,马车嘚嘚,男子清俊的脸、挺拔的身姿便渐渐模糊在了夕阳里。

大姐姐这事了了,让音音再无牵挂。

她开始给江陈去信,并不言思念,只道今日夕阳很美;隔日膳房做了他最喜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后日又看见匹云海纹蜀锦,觉得与他甚相配……林林总总的小事,一封封递了出去。

至十月初十,江陈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回了一封信笺,廖廖两句:“十月十五回,勿念。”

音音轻笑起来,她知道江陈向来是个守信的,出口的话还从未失言过,便转头对羌芜道:“羌芜,去给柳姑娘回个话,就说我这几日身子利索了些,愿陪她去普仁寺给老夫人祈福。”

第38章跳江一

蒋老夫人是冬月的寿辰,柳韵十月份便打算去普仁寺抄几日经卷,为老夫人祈福增寿,哄的老夫人又是连连夸赞。

十月十二,柳韵携了音音去普仁寺,上山时刚下了场暮秋的雨,裹着萧萧的风,起了秋日寒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羌芜有些瑟缩,跟音音歉疚道:“早知山上寒气如此重,该多给姑娘带几件厚衣裳的。”

音音只道无妨,陪着柳韵在偏殿抄了一日经卷,被安顿在了后院禅房。

禅房倒也宽阔,竹榻小几,干净清雅,只一点,窗棂似是有几分松动,呼呼往里钻风。

白日还不觉得什么,到了晚间,十月中旬的夜本就已下了霜,山上寒气更甚,夹杂着湿气,一股脑儿往里钻,让人受不住。

音音将披风裹在身上,嘱咐羌芜去寻个小沙弥来,好换间禅房。可那小沙弥却念了声阿弥陀佛,躬身道:“昨夜一场大雨,摧的后院禅房俱是窗扇松动,沈娘子这间已算是好的,实在无地方可换。”

羌芜气呼呼的回来,想着实在不行,寻点炭火来也好,却被音音止住了。

音音道:“不必跑这一趟了,定然是没有的。”

羌芜起先还不信,出去一趟才蔫蔫回来,丧气道:“那小沙弥说是这才十月份,寺里哪会预备炭火,实在寻不来。”

音音早料到了,这一趟陪着柳韵出来,定是不太平,倒也坦然,将带来的两件披风全裹在身上,俯在小几前看经卷,又嘱咐羌芜道:“羌芜,多裹几件衣服,待会就送膳食来了,用点热汤热水,这夜里也不算难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今日的素斋送来的有些晚,过了酉时,才有小沙弥不紧不慢送了来。羌芜便也没有好脸,接过食盒,砰的一声关了门。

好在也算丰盛,松黄饼、素烧鹅、热气腾腾的鲜笋汤。

羌芜盛了一碗,缓和了神色:“姑娘快用吧,去去寒气。”

音音没动,却动手另盛了一碗,回递给羌芜,学着她的语气,调皮道:“羌芜快用吧,去去寒气。”

“姑娘你真是.”羌芜噗嗤笑了,擦了擦手接过来,心里却暖热的很,她啊,福气好,遇上这么个主子。

当下也没了主仆之分,两人盘腿坐在小几上,准备用饭。

音音端起汤碗,凉透的手指在温热的碗沿暖了会子,才拿了汤勺来舀,可那鲜汤刚入了口,她忽而蹙眉,转头全吐在了盆盂里。

“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羌芜放下汤碗,急忙来给她拍背,却见小姑娘脸色转白,抬头急切道:“羌芜,别喝!今日这晚膳,一口也别动!”

“啊?”羌芜一脸茫然,一时没闹明白怎得回事。

音音直起身子,拿帕子拭了嘴,握住她的手道:“这汤里加了西域传来的红葚花,味微甜,有竹叶气,用后并无异常,却能让妇人轻易绝育。”

她小时候大伯母曾试图给小妾用这东西,却被她大伯父翻了出来,好一通闹。她那时出于好奇,辨识过这味道,一直记忆深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羌芜一阵后怕,而后却是止不住的怒气:“这.这天杀的小沙弥,与我们有什么仇怨,竟敢.”骂着骂着,又觉不对,转而白了脸,半晌后才惊诧道:“不对,难道是柳.”

在看到音音点头后,一时还不敢置信,看起来那样和善的柳姑娘,竟藏了这狠毒心肠?

音音知她定是将信将疑,又拿了松花饼放在鼻下嗅,递给羌芜道:“不打紧,我也并不能确认,你且收好这松花饼,待下了山,让大人找个大夫查验一下便可。”

这松花饼与鲜笋汤口味清淡,音音尚能尝到淡淡的红葚花味,另外几道菜味重,确实分辨不出,可也再不敢动。

两人空着肚子,缩在榻上,将被褥裹了又裹,可明明看着厚实的松花棉被,却如何也不御寒。

熬到天明时分,音音手脚冰凉一片,已是失了知觉,却依旧笑吟吟道:“羌芜,不怕,待会我们去殿里抄经,那边暖和,还有备的素点,紧着你吃。”

这话落了,却见柳韵身边的秦嬷嬷敲开了门,站在门边袖着手,一副倨傲的和善:“沈娘子,我们姑娘今日要在大殿给老夫人祈福诵经,您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宜过去。那便劳烦姑娘将经卷给抄了吧,也是给老夫人尽心了。”

她说着放下经卷纸张,又热络的让小沙弥送了早膳来,才退了出去。

只经了昨个一遭,两人哪里还敢用她送来的膳食,羌芜呸了一声,转头就倒了个干净。

山上才下过一场雨,还是阴恻恻的天,潮气夹裹着湿气,从窗框的缝隙里渗进来,直往人骨子里钻。

音音抄了几卷经书,手指僵硬的不行,干脆搁了笔。她望着羌芜瑟缩的身影,叹了口气:“羌芜,这一趟连累你了,要你受这个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姑娘!”羌芜一听便有些急,跺脚:“你这话真见外。”

音音便笑,她默了半晌,忽而道:“羌芜,我来前在你的枕下放了副头面,红宝石点翠的,你出嫁时戴指定好看,便算我给你的嫁妆吧。”

羌芜面色微红,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何给自己备嫁妆,垂头羞赧道:“我出嫁还早着呢,到时候姑娘亲自给我戴上,现在就不必送了。”

音音却但笑不语,她哪里还有机会看她出嫁?

两人抄了几卷经文,已是暮色时分,这寒气还尚能忍耐一二,只肚中饥饿的紧,胃里一抽抽的难受,只好大口喝水,到最后,连热水也用了个精光。

羌芜实在耐不住,出门去寻寺中斋房,想讨一点吃食,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说是这斋饭都是定好的量,每一份都有去处,断没有随意分发的理。

她怏怏回来,却见音音用帕子托了枚红彤彤的野果子,小小一个,倒像是只野梨柿子。小姑娘听见她来,转过头来,一脸嫌弃道:“羌芜,我在后院捡的,你尝尝它有没有毒。”

羌芜拿过来擦了擦,用了几口,只觉汁液甘甜,让空空的肚腹舒服了几分,她用完了才后知后觉,急忙问:“姑娘,可还有?无妨,可以吃,是山上的野柿子。”

小姑娘抿了抿唇,笑道:“没了,我早用过了。”

羌芜看着她唇色淡薄,浑身被冻得发颤,虽勉力笑着,却是虚弱苍白的一碰就倒。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哪里吃过,她是只得了一个,想法子让自己吃呢。

她恨不得呕出那只柿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想哭。这世上怎得还有这样的小姑娘呢,温柔又温暖,让你一遇见,余生都被照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韵今日替老夫人诵经祈福,从普仁寺的正殿出来,一身的香火气,带了点疲惫神色。她扶着秦嬷嬷的手,拐过回廊,问:“嬷嬷,沈音音今日还是不肯用膳食?”

“这小蹄子,警惕的很,竟是一口都不用。”秦嬷嬷咬牙切齿,有些无奈。

柳韵叹气,无辜又委屈:“嬷嬷,你说,对沈音音,我从未想过赶尽杀绝,我只是想要她绝嗣,这过分吗?”

“自然不过分。”秦嬷嬷心疼的握了握柳韵的手,劝道:“她一个外室。若是产下子嗣,简直打正妻的脸,明日这一遭,你也该替自己想想了,断不能再心软。”

柳韵低低嗯了一声,扶着秦嬷嬷进了后院禅房。

第二日午时将过,这场祈福也近了尾声,羌芜扶着音音上马车时,看见小姑娘浑身透着寒气,一点力气也无,心疼的涌出泪来:“姑娘,你再撑一会,咱这就回家了,回家了我给你做热腾腾的汤面。”

音音唇上血色尽失,扯了扯唇角,应了声好。

只也不过行了一刻钟,马车陡然一顿,织金车帘被猛的掀开来,秦嬷嬷立在车前,笑模笑样的请道:“沈娘子,嘉陵江到了,我们姑娘请你下车,同她一道放生,好给老夫人积寿。”

羌芜压着音音的手,本想替她回绝一句,却见小姑娘朝她摇了摇头,已是应下了。

音音理了理绣着海棠的烟青裙摆,躬身下了车,她站在脚凳上。细白的指攥住车帘,忽而回首,对羌芜道:“羌芜,我要你应我一件事。”

她这话少有的郑重,让羌芜不自觉点了头,便听见小姑娘一字一句道:“待会子不论看见什么,一概不许下车,你自归家去,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羌芜心里一跳,这话让人不踏实,还要再问,却见音音已放下车帘走远了。

嘉陵江在京郊与内运河相接,河面宽展,水流湍急。江堤上建了凭栏亭台,是春日秋初踏青的好去处。

柳韵站在江堤上,遥遥超音音招手。

两人下了石阶,站在湿滑的江边,放生了一尾活鲤。

柳韵擦了擦手,站起来,用下巴示意道:“音音姐姐,剩下的你来吧,我着实疲乏。”

音音两三日未用饭食,又浸了寒气,此刻虽依旧是得体的笑,却清晰的感觉到脚步的虚浮,绵绵的,用不上力。

她颔首,伸手去接秦嬷嬷手中的放生桶,那木桶里有小半清水并几尾活鱼。只刚握住那木柄,却见这婆子往外带了带,连带着她人,一并带的脚下一趔趄,摔在沁凉的江水里。

“哎呀,沈娘子,您小心着!”秦嬷嬷立时惊叫起来,看见小姑娘在岸边的浅水中挣扎了片刻,才伙同几个婢子将人拉了上来。

“快先送沈娘子上去。”秦嬷嬷声音洪亮,乍听起来,还带着焦急的关切。

深秋的江水凉入骨髓,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让那份寒气益发难耐。音音牙关打架,却依旧脊背挺直,她抬头暼了眼秦嬷嬷,径直要去马车换衣衫。

柳韵坐在江边的翘角亭中,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一壁呵斥道:“嬷嬷,你是如何做事的?竟让音音姐姐跌进了江中,真是该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是,是奴婢的不是,竟是大意了。”

秦嬷嬷一股懊恼神态,急忙去石桌上倒了热茶,送过去,殷勤道:“姑娘用杯热茶,先去去寒气,可千万别坏了身子。”

茶水清澈透亮,冒着腾腾的热气,是上好的老君眉。音音却没接,她知道,这里面必少不了红葚花。

秦嬷嬷身板宽展,同几个婢子一道,堵在音音面前,似是她不喝下这茶水,她决不会放她离去。

江堤上本就人来人往,此刻闹了这一通,已是不少人看过来。

少女衣衫尽湿,薄薄的贴在身上,显出娇好的身段。引得男男女女,尽皆驻足。

有轻浮的男子,下流调笑:“这就是当初国公府嫡姑娘啊?啧啧啧,瞧瞧这身段,怪不得连江首辅都栽了。”

“江大人好福气,也不知何时厌倦了丢开手,好让你我也过过瘾。”

“去,这样的美人,怎会厌倦,要是换了我,可是要夜夜疼宠。”

在这一阵阵哄笑中,亦有女子不屑的鄙夷

“这外室果真是外室,连点子廉耻也无,光天化日如此放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说两句吧,外室便是拿来取乐的,今日不过衣衫贴身了些,想来也是平常。这往日在屋里,还不知用了多少狐媚手段,惹的江首辅那样的人都把持不住。”

下流的审视,鄙弃的轻贱,一句句一声声,飞刀一般,让音音血肉模糊。

她记得小时候阿娘说过,人,可以身死,却不可无风骨。她想,她确实让阿娘失望了。

柳韵慢条斯理喝了杯茶水,恍若未闻。她自然晓得,音音看着娇柔,其实骨子里还是世家女的清高。她笃定了她受不住如此卑贱的暴露在世人面前,定会用了这杯茶水而去。

她并不怕江陈秋后算账,她从携沈音音出门开始,便一句也未苛待她。寺中年久失修,雨后窗扇漏风,可是怪不得她。沈音音不肯用饭食,更是怨不到她头上。至于这红葚花,这药好就好在,你一旦服用,便查不出来,再好的御医也诊不出,它只会一点点渗透进身体,让女子再不能孕育。

柳韵圆圆的眼微微眯起,她本以为定会看到沈音音一把夺过杯盏,饮下那茶水,然后悲愤欲绝的奔向马车。

却不曾想,她看见音音虽面白如白纸,却是站的稳当,朝她招手:“柳姑娘,我有句话同你讲。”

她这反应倒是有趣的紧,柳韵不禁朝她走去,想听听她有何话说

音音往后退了退,靠在江堤的凭栏上,看见柳韵过来,忽而将素手握在胸前,开口道:“柳姑娘,大人临走前要我转交给你个物件,你要不要瞧瞧?”

柳韵益发疑惑了,不自觉便伸手去拿,只还未碰到她的衣袖,却见音音骤然往后仰去。

她听见她声音轻轻的,却是自信的笃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说的是:“柳韵,往后你心思再缜密,却是斗不过一个死人。一个在同大人情意正浓时逝去的死人。而你,正是逼死我的凶手,你说,依着大人护短的性子,可会放过你?”

柳韵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遍体发寒。

是啊,她如何同一个死人斗,一个死在最美年华的死人。她向来知道男人的德性,得不到跟已失去才是最刻骨啊。往后,但凡怀珏哥哥看见她,便会想起她曾逼死了她的爱妾,依着他的性子,他又如何肯善了?

惊恐漫上心头,柳韵竟是一动不能动,愣了片刻才徒然的去拉沈音音。

可她看见那小姑娘偏过头去,不知在看什么,还是温柔浅笑模样,整个人却如同疾风中的落叶般,骤然坠向江面。

柳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有些抖,她试着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她马上让奴仆们去收买今日过路的人,她就咬定了,不是她推沈音音下的水,本来也不是啊!

她这样想着,心头的恐惧才缓和一点,只蓦然听见,沉寒的男声在喊:“沈音音!”

这声音于冷肃里带了些许破碎的颤栗,让她陡然转身,在看清那张奔来的脸时,一下子失了力道,软软跌在了江堤上。

第39章跳江二

江陈八月开始收到音音来信,用的梅花笺,底下娟秀小楷署着她的名,打开来,扑面而来的烟火气。

她说她在海棠花架下浅眠,竟一觉睡到了傍晚;她说九月下了一场雨,夜里惊雷不断,她有些怕;她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每每百忙之中抽空扫一眼,随手便收了,面上从未有多余神色,似乎并不在意。却日日挑灯,将北地军务部署一番,硬是将返京的日期提前了半个月。

进京那日是十月十五,是有些阴沉的暮秋的天,坐下的马匹连日赶路,已是疲累不堪,于劲提议道:“爷,前面就是嘉陵江了,过了江堤便是京都地界了,不妨在江边休整一二,进了城也好有精神。”

江陈勒住马,接过水囊,仰头用了口水。他压了压胸前的信笺,足足三十多封,是沈音音一笔一划写下的。

他微翘了唇角,抬手捏了捏眉心。这小姑娘,如今益发粘人,一颗心全在他身上,让他有些担心若他大婚后,他没法子常陪她,她会失落。

“爷,前面江堤上似乎是沈娘子。”于劲张望着前方,犹豫着道了句。

江陈微不可查的扬了下眉尾,他倒没想到,她还要眼巴巴来侯着,也是让人无奈又好笑。

他唇角再抑不住,已是飞扬的意气风发,抬眸看过去,却慢慢凝了神色。

他看见人来人往的江堤上,音音衣衫湿透,被几个婆子堵住了去路,任由路人围观议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胸口升出戾气,刚要吩咐于劲去看看,却见柳韵步步逼近,将他的小姑娘逼上了堤岸…

音音比他走时又瘦了些许,此刻紧靠在堤栏上,风中的柳叶般,飘飘荡荡,有种摇摇欲坠的凄凉的美。

江陈一颗心揪起来,只觉喉咙发涩,想喊一声沈音音,竟是哑了声。

她似有感应,忽而抬眸,隔着江面磅礴的雾气,遥遥朝他笑。她眉眼弯起,盈盈秋水般勾人心神,让江陈微微舒了口气。

可下一刻,他便看见柳韵朝她伸出了手,推的小姑娘一趔趄,仰头往后倒去。

她秋水般的眸子还在望他,里面似乎有含笑的诀别。

江陈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让他镇在当下,竟是一动不能动。

直到他恍惚看见小姑娘坠向江面,才猛然从惊悸中回过神来,打马奔了过去。

那声“沈音音”也终于脱口而出,是绝望的破碎的声音。

他眼中只有那个坠进江面的身影,再看不见其他,他真的没想过,他的菟丝花原还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永和二年的暮秋的傍晚,路过京郊嘉陵江堤的人一直都记得,那个端坐高位之上冷眼拿捏他人生死的江首辅,跑的满面仓惶,纵身一跃跳进了嘉陵江,为的是他那个外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劲看见自家爷跟着跳进了江水,身子一歪,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大喊:“快,快,快去救主子!他不会水!”

……

江陈醒来时,是晨曦微明的首辅府,他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陡然坐了起来,问候着的于劲:“沈音音呢?可救上来了?人呢?”

他只记得江水冰凉,他跳下去,遍寻不到他的菟丝花,自己却渐渐沉入了水中。

于劲面目悲戚,沉默了片刻,跪下道:“爷恕罪。沈姑娘她……”

他哽咽了两声,才又道:“沈姑娘到现在也未打捞上来,只在下游发现了划破的衣衫。想来江水湍急,人早不知被冲去了哪里,况隔了这许久,人也定无生还的可能,爷您……您且节哀。”

于劲高大黝黑的一个汉子,话毕了,也流下两行泪来。

这个沈姑娘,暖人心的很,府上个个都被她温暖过,如今死的这样惨,谁又不难过呢?

羌芜并贴身伺候的两个婢女。早哭的厥过去了好几回。

于劲跪在那里,等着主子爷发落。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动静。

他抬起头,便见江陈面目沉凝,定定望着音音离去前刚插的梅瓶,他脊背依旧挺直,可无端就让人觉得孤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才听见他寂寥的声音,他说:“再去找,把沈音音找回来。”

江上不停息的打捞了三日,江陈亦在那梅瓶前枯坐了三日,推了一应政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看着那瓶花一点点败落。

到最后一片绿叶也显出枯萎的态势时,他熬的血红的眼里猝不及防落下一滴泪来。江陈面上还是波澜不兴的沉凝,只轻抬起指尖,不可置信的触了下那滴泪水,默了片刻,陡然起了身,唤于劲:“拿我的清风剑来,去柳府。”

于劲一惊,知道江陈这是要去柳府,找那柳姑娘问罪。

他们主子向来雷霆手段,这次去,必然不会善了。可那柳家亦是显赫侯门,是新帝跟主子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用来平衡朝政的关键,哪里是能轻易让其寒心的?

他当即跪了,劝道:“爷,柳姑娘是柳老侯爷唯一的嫡女,疼宠的紧,必然不会轻易交由你处置,若是闹的难堪了,寒了老侯爷的心,可如何是好?”

“不会交由我处置?”江陈冷笑一声,笑的的寒凉,脚步一转,只道:“如此,那便进宫吧。”

今日也是阴沉的天,江陈进宫时,浑身冷肃的气势,竟是唬的大内总管汪仁半句不敢言语,胆战心惊的将人引进了养心殿。

江陈跨进门槛,也不落座,只对着桌案后的新帝李椹道:“我来请一道圣旨。”

李椹望了他片刻,声音少有的凝重:“怀珏,你可想好?柳成柳侯爷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把持南方太半兵力,与太后母家在南边分庭抗礼,才让南边官场维持了微妙平衡,若是……”

他虽没说下去,江陈却懂他话里的意思。只他半点不犯怵,只孤傲的笑,踱至御案前,拿了李椹的御用批笔,在案桌上写下了几个人名,笃定道:“我可以扶持他,亦可以扶持旁人。阿椹,你不信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自然信你,只……”李椹皱眉:“只柳侯爷势力已成,如今因为一个外室,你便要拿他的嫡女,让南边兵将听了,自会寒心。再者,扶持旁人需要时日,南边如此局势,容不得你我有半点差错。”

“你还是不信我。”江陈还是倨傲神情,拿朱红批笔在一个人名后点了点,道:“阿椹,便是柳侯爷暴毙了,我也有三日内便可接替其职位的人。初始难是难了点,可毕竟不是不可为。”

难吗?应当是的,如今这南边局势确实紧张,可再难,他也得给沈音音一个公道。

李椹悚然一惊,明白江陈这是早就做了后手,为了防止柳侯爷一家独大,成为第二个太后母家,早便在暗中开始栽培旁人。这样缜密的心思,算无遗策的手段,也确实只有怀珏能做到。只是,连他都是现在才得知。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还要再说,却见江陈声音决绝,让帝王的心跟着一沉。

他说:“阿椹,昔年我从北戎将你背回来,本不欲要你回馈,可今日……也只今日,要向你讨个恩典。”

为着一个外室,他竟拿他们生死交情来换!李椹脸上实在不好看,却无法,再不好多说,提笔拟了封圣旨。

他看着玄衣男子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在这阴沉的天地间竟有种翻云覆雨的气势。

李椹看了看自己的病腿,自嘲的笑了笑。垂眸在御案上凝视片刻,忽而指了那朱红人名,唤汪仁:“汪仁,去查下这几位什么来历。”

天阴沉的厉害,有暮秋寒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的江陈衣角的暗绣麒麟张牙舞爪。

他脚步飒踏,一声声落在寂静的官道上,听的于劲心肝都跟着颤,他晓得,主子这脾气,今日定要翻天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府正厅里,早早点了烛火,明晃晃的照亮了一方暗沉的天。

柳侯爷面色仓惶,背着手在正厅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自打听说江陈进了宫,他一颗心就忐忑的厉害。

果不其然,两刻钟后,一身玄黑的江首辅便踏了进来。

男子宽肩窄腰,挺拔凌厉,往那一站,便骇的柳侯爷腿软起来,忙躬身恳求道:“江大人,小女柳韵不懂事,前几日竟做出这等糊涂事。虽说这沈姑娘不是她推下水的,可到底照顾不周,让沈姑娘失足跌落,确实该罚。”

柳成说着,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婆子搀着柳韵走了进来。

他端出严父姿态,冷着脸训斥道:“往日娇纵惯了,竟这般不知好歹,今日为父便替你未来夫君打你几板子,好让你日后进了门,晓得规矩。”

柳成笃定,江首辅年纪轻,对那貌美外室多看重几分也是人之常情。但却不会因着一个外室,真的将柳府嫡女如何,毕竟,他手里的兵权也不是一日能稳固的。这会子自揭个短,作势罚一罚也就过去了。只是女儿细皮嫩肉的,终究心疼的紧。

那厢柳韵亦是泪水涟涟,愧疚的哭倒在地:“我本想替音音姐姐整理衣衫,谁曾想,竟吓到了姐姐,她往后一退,跌进了江中。实是我的过错,韵儿该罚!”

江陈依旧是沉凝的面,没有一丝波澜,冷眼瞧这父女俩作戏。

半晌,他擒了抹冷寒笑意,一步步走过去,半句废话也不曾有,刷一下,将手中圣旨甩开,道:“柳侯爷,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接了这圣旨,二是交出柳韵,再不问其生死。你且想好”

柳成目光落在那圣旨,见了那寥寥两行字,腿一软,跌在了沁凉的方砖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他保不下自己的女儿了。

那圣旨上明明白白,列了他军中贪墨一事,定的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柳韵瞧着父亲的反应,一颗心跟着往下坠,忽而便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扬起脸,最后一搏,她说:“怀珏哥哥,在你来之前,可有想过老夫人,想过江家?若是你因着一个外室,便逼死了自己未过门的妻,这样的大逆不道,让江家的清誉何在?”

大逆不道?江陈嘴角的冷笑加深了几分。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如同看一滩污秽,让柳韵在那双凤眼里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句都不同她多言,只挥了挥手。让于劲押着人去了嘉陵江堤。

此刻江面雾气更甚,同他的小姑娘死时一样湿冷的天。

江水湍急,江陈一下子便红了眼,江中那样冷,被江水淹没口鼻时,他的小姑娘该多么无助凄惶啊。

她向来怕冷怕黑,最后却葬在了这黑暗湿冷的江底,而他,竟是连尸首都寻不到。

江陈眼里的阴霾更重,声音带出阴测测的寒:“柳韵,她死前的那些绝望,你也该一一尝一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韵站在江堤上,被这声音吓的汗毛倒竖,忽而斯歇底里:“怀珏哥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啊,你说过会给我体面的啊!”

“凭什么?”江陈一步步走过来,将她逼上了堤岸,他说:“凭你害死了沈音音。”

“柳韵,当初本官再三同你确认,在有音音的前提下,你是否愿嫁。是你亲口应承了,会用这宽容换体面。你在本官与祖母面前百般作样,背地里却将音音推进了江流,你以为,本官还能纵容?”

他语调刀锋一般,带着厌恶神情,让柳韵心里犹如刀搅,难受的捂住胸腹,微弯了腰。

只这还不够,她还未回过神,又听见了她的怀珏哥哥更绝情的话。

他说的是:“柳韵,你自己跳吧,本官怕脏了手。”

第40章

他的沈音音,死了!

许多人都记得,永和二年的深秋,柳家嫡女被江首辅逼上了江堤。对死的恐惧让柳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流了无数的泪,却打动不了那冷凝的男子,最终被于劲残忍的扔下了江堤。

她腰间系了条铁链,从江堤一直顺到了江中。冰冷的江水淹没口鼻,灌进肺腑,让柳韵在黑暗的江底滋生出绝望的恐惧。可每每胸口窒息到要昏厥,那铁链又呼啦一声,将人拉出了水面,给她一口喘息的机会。她不知道在这绝望与希翼间游走了多少回,意志早已崩溃,到最后,已是不能挣扎,她想,早点死了吧,便不会再痛苦再恐惧了。

那日,柳韵的呼救声在江面上一遍遍回荡,无助又凄厉,听的路人无不恻隐,却无人敢上前施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家姑娘的尸首是被柳府三日后打捞上来的,据说被捞上来时,早已泡的面目全非,好不凄惨。

朝中亦是不太平,有几个言官冒头,引发了一场南边官场动荡。

只江陈却不是个好招惹的,缜密心思,雷霆手段,不过短短几日,便让南边局势再度平衡下来,无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这时候大家才晓得,这位外室,在这位江首辅心中是何等重要。

江陈已有几个日夜未眠,微扬的凤眼里都是骇沉的血色,他手边的政务一件件过,眼瞧着今日又不归家。于劲再不忍心,噗通跪了:“爷,您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回家歇一晚,成不成?”

上首的人没作声,好半晌,等的于劲要死心了,才听见他的主子爷暗哑着嗓音,道了声“好”。

外面夕阳的残红已隐了去,落下青黑的天际。

江陈走出内阁,习惯性的站在暗影里候了片刻,才猛然想起来,再没有那个提着一盏昏黄的灯,来迎他归家的小姑娘了。

他落寞的笑了下,也未叫车,大步走进了傍晚的昏黄,路过顺和斋,鬼使神差便走了进去。

店里的伙计见了他,二话不说,躬身进去,包了现做的玫瑰酥酪出来,点头哈腰的递了过来。

江陈没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进了顺和斋。往日归家时,他总会顺手给沈音音带一份酥酪,如今那个人没了,又要带给谁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他头一回清晰的认识到,那个小姑娘真的抽离了他的生活,用那样决绝的方式。

他忽而头痛欲裂,排山倒海涌上来的,不是痛,是寂寥的悲怆,巨大的、无处可躲的悲怆。

那小二巴巴伸着手,还在等着贵人来接酥酪,他并不晓得这贵人是何等身份,只是知道他每次来都会要一份酥酪,给家中娘子带回去。此时却冷不防被挥开了手,听见这冷峻的贵人哑声道了个:“滚。”

江陈也不知为何动怒,胸口横生的戾气压不住。他原先以为沈音音毕竟一个外室,他是偏疼她几分,毕竟她那样温柔乖顺。她死后,他不断告诉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忘了,他从来都是个薄情的!可今日从政事中一抽身,才发现他身边早已处处是她的影子,他已是无处可躲。

是啊,寂寥,往后踽踽独行的黑夜里,再没了那抹温柔的笑。这世间冷寒,再没有属于他的人间烟火气。

他的沈音音,死了!

他眉目是冷肃的寒,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门前,方要迈门楷,忽而听见侧边的雅间里传来几声女子的嗤笑,夹杂着“沈音音”的名字。

隔着竹帘,女子语气里都是轻蔑:“哎呦,这沈音音也真是好本事,一个外室而已,死了便死了,值当费这样大阵仗?”

“可不是,外室这东西,本就是人人唾弃的,竟还有人替她喊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要我说,这柳姑娘也是糊涂,一个外室,也值当的自己动手?也不怕坠了名声。”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对外室的鄙弃轻贱,江陈从不知道,原来身为外室,在世人眼中,是这样的低贱。

他身子晃了晃,步出门,唤于劲:“去,里面的人各个掌嘴一百,日后若再有人议论沈音音,尽皆处死。”

悠悠众口难堵,这差事难办的很,于劲暗中叫苦不迭,却也只得吩咐人去办了。

他一路跟着主子爷,胆战心惊,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进了首辅府,才暗暗松了口气。

江陈进了内室,里面半晌没动静。于劲正琢磨传晚膳,忽听隔着窗棂,江陈问了句:“于劲,名分对女人来说这样重要?外室便要被非议吗?”

于劲挠挠头,还是说了实话:“爷,名分自然重要,是一个女人立于世俗中的身份,没有个正经的身份,哪个夫人小姐瞧的起?”

江陈淡漠的眼落在音音最爱的那只梅瓶上,细碎的光搅起暗涌,是钝钝的直入血肉的疼。

他的世界很大,目光也放的远,从不会去从女人的世俗观着眼,他以为沈音音有了他的宠爱,便可以活的足够肆意。如今似乎才明白,在旁人眼中,外室是个多么不堪的存在。便是他宠爱她,旁人亦只会笑她床上手段了得,却不会给她真正的尊重。

他陷在烛光的暗影里,久久没出声。直到羌芜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才惊起了一片寂寥。

羌芜手里拿了个油纸包,嗓子早哭坏了去,只能嘶哑着道:“爷,奴才有事要禀,是姑娘临死前嘱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也不待江陈吩咐,自顾揭开油纸,呈上一枚松饼,道:“奴跟姑娘上山那日,禅房里窗扇松动,山上寒气厉害的很,冷的姑娘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偏送来的饮食还有问题,姑娘说是里面掺了绝育的红葚花,我俩便也不敢再用。硬生生熬了三个日夜,姑娘她.她.”

羌芜想起那日小姑娘拈了枚野山柿,哄着她用了,自己却饿的半分力气也无,便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有些语不成声:“姑娘她.她被柳姑娘带去放生时,本就是强弩之末,偏生被推进水中,又是一番折腾,待上得堤岸时,浑身湿透,冷的打颤。柳姑娘的奴仆们却不放她离开,任她衣不蔽体任路人奚落.”

她似乎再说不下去,俯下身子,肩膀一颤一颤,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

江陈豁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直刻意隐忍的沉凝的面上,此时才显出几分不可抑制的悲痛。

他一直以为,音音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从未想过,她死前受过那么多的屈辱。偏生这屈辱,来自他亲自挑选的未婚妻。

他实在不敢想,那样娇柔的人,死前挨饿受冻,还要任旁人羞辱。经历了顺和斋这一遭,他也能猜到那些言语能有多锥心。她那样体面的一个小姑娘,尊严被众人碾在脚下,该是何等滋味?

他忽而想起她死前望向他的那一眼,是含笑的决绝。是啊,决绝,他似乎此时才明白她为何决绝。他险些忘了,她曾经可是国公府嫡姑娘啊,虽柔弱,可自是有铮铮傲骨的,岂能任人轻贱?

江陈并未唤御医来检验这松饼,比起这个,他心里沉甸甸的,都是她临死前决绝的眼,还有那些他如今才体会的她的痛。

他嗓音疲惫的暗哑,嘱咐于劲:“去,让柳韵那日带的仆从,都随了她们主子去吧。”

他说完,再不言语,出了门,往江堤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京中主路已点了风灯,影影绰绰,越往外走,灯火越稀疏,出了城,已是漆黑一片。

嘉陵江沿岸,却有几盏灯笼飘飘荡荡,显出昏黄的光来。

苏幻将手中最后一盏河灯送远了,抹了把泪,起身往岸上去。

沈慎与季淮只目送那几盏河灯飘向远处,面目悲戚的沉默。

几人上了江堤,在这黑暗的寂寥里,苏幻忽而发狠的骂:“沈音音,你怎么能走了呢?你忘了姨母说过的话了吗?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怎么就没听见去呢?”

她骂完,陡然转身,伏在凭栏上,哀哀痛哭起来,出口的话破碎的听不清:“音音,怎么办呢,姐姐想你了。”

没人劝她,过了许久,这哭声才一点点低下去,没了声儿。

苏幻从凭栏上直起身,拿了帕子擦脸,望着两个沉默的男子,低低道了句:“抱歉,失态了,既.”

她话还未说完,转头间便见江堤的暗影里站了个挺拔的身影,身上的麒麟绯色官袍还未来得及换,消瘦了几分,比之往日的威仪倨傲,显出几分空荡的萧索。

苏幻神色一凝,还未出口,忽见旁边的季淮往前站了站,挺直着脊背,斥了一声:“滚!”

这声“滚”让周遭都静寂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淮平素有股坦荡的温润,说话也和气,此刻眼里蓄了波涛,一步步走出来,竟浑身透出凌厉的阴沉,看的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于劲皱眉,上前要治他的不敬之罪,却被江陈摆手止住了。

江陈面上波澜不兴,并未显出被冒犯的怒意,在这里,他不愿让沈音音看见他同她的家人不快。

他往前站了站,只道:“季淮,我来看看她。”

“你是音音什么人?”季淮却不退缩,忽而发问。

这话倒让江陈语结,他本想说“我是她的夫君”,可张了张口,竟是没发出声音。

季淮冷笑,犀利的话语直指人心,他说:“江大人怕是想说,你是她的夫君。可音音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无论是从律法还是世俗,这声夫君是万万称不上。说白了,你什么都算不上。是以,江大人,你没资格来看她。”

“是,你什么都算不上!”

苏幻挺起胸脯,红肿的双目里有浓烈的恨,她走上前,直直对着江陈道:“江大人,你以为是柳韵害死了音音,所以你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杀了柳韵,便觉得良心安了吗?”

“我告诉你江大人,真正害死音音的,是你!”

她伸出食指,直直指在了江陈的面上,让于劲惊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沈姑娘的几个亲眷,怎得都是不怕死的,这可如何收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江陈却没有如他预想中的动怒,他只是陡然掀起眼皮,凌厉的目光落在苏幻面上,反问了一句:“是我?你说是我害死了沈音音?”

“是你。”

苏幻还是倔强的不屈服,只想要替妹妹出一口气,依旧咄咄:“江大人,你可有想过,但凡你替音音考虑一二,哪怕给她个妾的名分,柳韵是否还敢如此?说到底,一个外室再得宠,主母也是决计不会放在眼里的,柳韵是吃准了,她身为主母,有随意拿捏外室的权利。江大人,你自己都从未给过音音一分尊重,如何又让旁人尊重她?”

这一句句落在江陈心里,激起一阵滔天的巨浪。他仓皇后退了一步,反复呢喃:“是我?你说是我害了她?”

苏幻却犹嫌不够,兀自冷笑:“害死音音的,不止大人的不尊重,还有你的贪心。音音那时要离开,本就不再欠你的,你为何又要强留她在身边?你既想要娶贤明妻,又想霸占她的温柔纯粹,这世上,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你们男人占了!”

江陈这二十四年来,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抄家灭族时昭狱内的血腥气、单枪匹马撞上北戎大军时、推新皇上位时的孤立无援,他从来不曾退缩过,可这一刻,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念头。他不是无法面对苏幻,他只是忽而觉得,愧对沈音音。

可在这几分愧里,又掺杂着巨大的痛,痛的他一贯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了几分。怎能不痛啊,那样好的沈音音,他再也见不到了啊。

季淮冷眼瞧着这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首辅神色黯然,一步步走进了漆黑的暗夜里,转头又嘱咐沈慎,将筋疲力尽的苏幻护送回京。自己却站在江堤的暗夜里,许久未动。

初冬冷朔的夜风扑在面上,生生刮人肌肤。季淮却毫无所觉,只目光随着江面上的数盏花灯飘荡。

他记得音音最喜睡莲灯,往日还曾调笑,等自己死后,要水葬,让一簇簇的莲灯围绕着,送去远方。

他那回是第一次对她扳起脸,严肃道:“小小年纪,说什么生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未料到,竟是一语成谶。

他扯起唇角苦笑了一声,忽而抬起修长的手,捂住了脸。

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有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瞧着四下无人,忽而跑上江堤,扯了扯那站成石雕的男子。

季淮眉头微动,侧头瞥了一眼身侧虎头虎脑的小童。

那小童便坏笑着做了个鬼脸,给他塞了枚圆润东珠,神神秘秘道:“大哥哥,我叫虎子,有人要我告诉你,切莫伤怀,日后江南见。”

季淮瞧了眼手中那枚晶莹通透的东珠,猛然攥紧了,还要再问,却见那虎子蹦跳着跑开了。

他迎着朝日,那沉痛的眉眼展开,低低笑了一声。他的音音啊,小狐狸一个!

第41章新生

永和四年的初冬,天气冷的早,江南罕见的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镇江西南角的清和坊有间不大的门面,稀奇的是,也不见摆东西,只墙上挂了几副精工绣样并卷轴工笔画。不论人物花鸟,皆笔法绵密细致,色彩浓淡相宜,有传神的韵味。

里间摆了几副桌椅,几个女童正低头习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放下手中书卷,从支摘窗里探出头,瞧了眼铺门前正欲清扫积雪的阿素,微扬了声调:“阿素,披件氅衣再出来,仔细冻了手。”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阿素拢起双手呵气,转头暼见探出窗外的小姑娘,微愣了一瞬。

音音一身朴素的天青色袄裙,云鬓上只别了一朵盛开的红梅。一张脸比这江南的雪还纯净,益发显的乌发红唇,眉眼清丽,只这么一望,便能轻易让人丢了魂。

阿素回过神,轻轻嗔怪了句:“姑娘,你怎得就生的这般精巧,怪不得……”

怪不得那陆参军,宋秀才……没事老往他们铺子钻。

她正想着,里面四五位女童挎着书袋往外走,出的门来,同阿素问声好,便各自散了。

落在后面的一位,七八岁的年纪,枯草一般的头发乱蓬蓬,消瘦的肩上驼了个幼儿。

“阿奴,你且等下。”音音追出门,拉住了这女童消瘦的臂。

她手里拿了枚檀木梳,握住阿奴蓬乱的发,一下下替她打理服帖。

女童抬头看见音音脸上柔淡的光,往上托了托背上的幼儿,垂下头,无措道:“先生,我……我……”

尚年幼的女孩儿,还未被如此细心对待过,一时既羞窘又觉温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走吧,再晚了你母亲要找来了。”音音揉了揉她的发,嘱咐道。

阿奴便惊恐的瞪大了眼,背着弟弟,撒开腿跑了。

音音是永和三年初来的镇江。那时她落了水,是早已受过嘱托的胖婶将她救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出京,而是在京郊的陈家村窝了几个月,转过年来才踏上了南下的路。

初来南方,同阿素碰了头,便寻了这不起眼的小城落脚。

待安定下来,便琢磨起维生的法子,起先卖些绣样书画,日子也不算难。因着音音功底扎实,当初工笔乃是跟着宫中御用画师徐仁所学,出来的绣样新奇又美观,渐渐也有了名声。

她的工笔画亦是不含糊,引得许多文人交口称赞,很快便有人专程寻了来。

她书画之名一时传开,竟有江南富商下了重金,要她去府上为女儿授课。音音辗转教习过几家,待到后来,便在铺子后面支了书案,收几位家境普通女童,教她们识字习画、礼乐书数。因她一直记得,她母亲生前曾说过:这世上,只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受到教育,才能窥见更广阔的天地。

按理儿讲,这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只需会些女工女德,哪里需要读书习字?起先各家也无人将女儿送来,但听闻这位女先生学问了得,教过的千金都嫁了世家大族,这才令几个小商户之家动了心思,送了姑娘来。

这其中,阿奴又是个异类。她家中贫寒,父母沿街卖油为生,小小年纪,每日浆洗做活,照顾幼弟,恰如她母亲为她取的名,是这个家里的奴才。只她每每经过梅花巷,总要拿一双渴盼的眼,蹲在支摘窗下,窥探一点点不属于她的天光。

音音还记得初见她时,女孩儿眼里明亮的光,脏兮兮的手抓着窗框,小心翼翼的偷看。她将她喊了进来,自此后时常施舍一口饭食,让她在这学堂旁听。

音音想起这些过往,站在雪地里,轻颤了下睫毛,抬头便见巷口驶来一辆轻便马车,走的近了,深褐车帘打起,走下来年过半百的林嬷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嬷嬷手里捧了个瓷白汤蛊,走的小心翼翼,一壁道:“音音,现熬的参汤,来,趁热喝。”

季淮去年升任了江浙巡抚,林嬷嬷作为三品大员的母亲,在外也实实在在要被称一声林老夫人了。可在音音面前,她自始至终还是她的林嬷嬷,执意不让她改口。音音便随了她去,仍旧唤她一声嬷嬷。

此刻,她上前搀扶了林嬷嬷的手臂,让阿素接了汤盅,清甜的声音里带了点嗔怪的意味:“嬷嬷,这刚下了雪,仔细路滑,何必跑这一趟。”

林嬷嬷随她进了后院,一壁拍打身上的雪,一避道:“跑这一趟有甚打紧,我要不来,你与阿素怕是又要胡乱对付。”

说完顿了顿,又将那说了八百遍的话翻出来,絮絮叨叨:“早说要你们搬去江陵,与我们同住,我也好能随时照料,也能省了我与你季淮哥哥整日来回镇江。

季淮升任江浙巡抚后,常驻江陵办公,一并搬去了御赐的府邸。

林嬷嬷本是随他去了江陵,自打音音落脚镇江后,便三不五时要来小住一段时日,好照料小姑娘饮食。好在镇江紧邻江陵,半日车程便至。季家在镇江也有处老宅,否则以音音这处一进的小院落,怕是住不下。

音音听她又提起这茬,忙拿话岔开:“嬷嬷,沈沁怎未一起过来?可是又去哪处顽皮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沈沁现下被林嬷嬷认在了季家,对外只称膝下抱养的女孩儿,也算是有了个好出身。

“确实顽皮,这几日你季淮哥哥教她骑术呢,得了匹小马驹,整日不着家。”

林嬷嬷听她问起沈沁,慈爱笑起来,只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说完了沈沁,又拾起了方才的话头:“音音,你搬回季家,嬷嬷也好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如今孤身一人在外,嬷嬷实在不放心。”

音音一时无话,她执意留在这不起眼的镇江,行事亦是低调谨慎,从不肯在明面上同季家有牵扯。不为别的,怕的就是万一哪天被撞破了身份,连累了季家,虽然这世上,再无人记得那个沈音音。

林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一双久经世事的眼现出探究的光,看住她,问:“音音,你老实同嬷嬷讲,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人?”

那个人?音音一阵恍惚,江陈这个名字骤然跳出来,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这世上除了季淮外,没人晓得当初她的死,是自己蓄意谋划的逃离。连林嬷嬷都觉得,她对江陈用情至深,最后是被柳韵逼迫至此。大概世人都是如此想吧,包括江陈。

脑海里又浮现那人飞扬桀骜的笑,凤眼微挑,冶艳的风流,还有他平素冷峻的清贵,说话时倨傲神情。只这些画面,都停顿在他带着柳韵的气息,同她缠绵那日。

音音别开眼,轻轻笑起来,眉眼间有些决绝的坦然,道:“嬷嬷,你多想了,我往后断不会想起他。”

林嬷嬷暗暗舒了口气,瞧着她的神色,斟酌了片刻:“音音,嬷嬷听闻,上个月,盛京辅国公府办了场喜宴,该不会是.”

喜宴?那人娶妻了?也不知这次可有看准。她惟愿他夫妻和美,再不相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嬷嬷,如今好好的日子,何必提他。”音音抬起脸,嗔怪了句。

林嬷嬷这才彻底放了心,握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好好,咱们不提他。嬷嬷想好了,等年底便要替你遴选夫婿,到时多请几个好儿郎,让我们音音好好相看。”

这话落了,一旁正喝水的阿素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同音音对了个眼神,无奈的笑起来。

林嬷嬷却越说越高兴,说到最后,连音音出嫁前的事宜都想好了:“到时候,你便从季家出嫁,正式拜季淮为兄,想来有他庇护你,你那夫君断不敢生事。”

阿素越听越乐呵,到了晚间送林嬷嬷出门时,便忍不住感叹:“嬷嬷,你这是断自家儿子的后路啊!”

季淮这两年,来镇江益发频繁,最近时日,不论多忙,两三日必要来一趟。有时来了已是深夜,他也不进门,只站在院子里瞧一眼音音卧房里昏黄的夜灯,便连夜返程。那样温润的一个人,从不打扰音音的生活,却事无巨细都能照顾到,傻子也能看出他的心思。

林嬷嬷顿住脚,瞥了阿素一眼,忽而神神秘秘凑过来:“你以为我真忍心将音音推给旁人?阿淮这人,闷葫芦一个,我不激他一激,你林嬷嬷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你且看吧,阿淮听了这信,明儿一准来镇江。”

阿素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夸她姜还是老的辣。

她将林嬷嬷送走,转身进了屋。见音音正坐在书案后练字,瞧了片刻她沉静的眉眼,忽而问:“姑娘,你真没想过接受季大人?”

阿素一直觉得,季淮是她见过的男子里,最温润如玉的那一个,那句话怎么说的来,对,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人,与她们温柔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般配。

她见窗棂下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心里一沉,忽而想起什么,探身过去问:“姑娘,你不会是因着自己已非完璧,打算后半辈子独身吧?这可使不得,往后日子这样长,还是得寻个归宿。再说了,季大人也并不在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音音停下笔,无奈的摇摇头,打断了阿素的话:“我从未因失去贞洁便觉低人一等,只是季淮哥哥却不可。”

季淮哥哥是顶好的男儿,合该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阿素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

只未料到,真真知子莫若母。第二日一早,音音刚起身,便见季淮携了一身风霜而来。

他推门而入,颀长的身姿在厅中映出长长的影子,看见音音懵懂神色,俊朗的眉眼蓄起笑意,伸手便揉了揉她的发。只揉完了才觉出失礼,耳尖透出点可疑的红,轻轻咳了一声。

“大哥哥来这样早,可是有事?”音音语音里尚带着晨起的慵懒,带了点疑惑的问。

为何而来?季淮一时语噎。他昨日归了府,听王至言老夫人要给音音相看良人,连日子都定下了,甚至要他将音音认作义妹。这平淡的几句话,却让他向来远山远水似的沉静眉眼透出暗沉的光,一句话也为说,连夜打马而来。可真到了门前,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默了一瞬,却只道:“前几日送来的银丝炭可用上了?夜里冷不冷?”

“不冷。”音音垂下鸦羽般的睫毛,在清晨微曦的光里,泛着轻柔娇媚的光,看的季淮有片刻的失神。她说:“大哥哥,往后你不必如此来回,我一切安好,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想,他的大哥哥这样通透的一个人,定是明白的。

只是未料到,季淮只是扬眉轻笑,反倒放开了,问:“母亲可有说,给音音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何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音音未料他会如此问,一时反应不过来,脱口道了句:“嬷嬷说腊月初八。”

“好,到时我会来。”

季淮这笃定的一句,倒让音音更迷惑了,扬脸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让音音相看。”

季淮含着笑,眼眸里有璀璨的星光,朗月一般,这话说起来有股子温润的坦荡,他说:“若论起来,这江南的儿郎,你大哥哥还未被比下去过,音音不妨考虑考虑我。”

季淮向来是个含蓄的,这是他头一回将话讲的这样直白,直白的、坦荡的喜欢,让人无法怀疑的真心。

音音杏眼圆瞪,有些不能相信,她的大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瓷白的面颊泛起红晕,刚要开口,却见王至探头探脑,拿了封急报,站在庭院里搓手。

季淮亦看见了他,微蹙了下眉头,抬脚出了正厅。他接过王志送上来的公文,扯开蜂蜡,扫了一遍,面上现了沉凝神色。

他修长的指尖在公文上轻轻点了几下,站在香樟树下踌躇了一瞬,忽而道:“音音,他要来江陵。”

“他?”音音正端了茶水润口,听了这话也未上心,随口问:“谁要来江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江首辅。”

呼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音音白嫩的手背上立时泛了红,她却感觉不到疼。那只定窑青瓷盏摔了个粉碎,在她脚边留下一地狼藉,她脑中却只回荡着一念头:“江陈要来江陵了。”

缓了好一会,她才听见自己飘渺的声音:“大哥哥,苏州富商陈员外下了帖子来,邀我去为他府上嫡姑娘授课,明日我便启程。”

她想,她躲去苏州几个月,定是能避开他的吧?

第42章本章24小时评论发红包……

听闻江首辅要来江陵,南边官员人人自危。

前年南方发了大水,今岁又逢严冬,致使粮食紧缺,稻米价格节节攀升。也亏得空降了个江浙巡抚,季淮是个手段利落的,开仓放粮、引导农耕,暂时疏导了民怨。只南边政绩毕竟不好看,江首辅这一来,自然在江南官场引起一片惶然,各个怕被问责,保不住头上的乌纱帽

“爷,江陵那边严阵以待,已候了您两三个月了,怕是没人能料到,您早已南下进了苏州,将江浙的灾情摸了个透。”于劲一壁替江陈蓄茶水,一壁小心翼翼恭维了句。

外面正飘着小雪,运河上氤氲着雾气,一片白茫茫的模糊。这样的天,也无船只出行,码头上孤零零停了这一只。

船舱内燃着上好银丝炭,驱散了些许江上的湿寒。

江陈连头都未抬,浑身的清俊冷肃,忽而将手中文书一扔,淡声道:“苏州知府遇事不辨轻重缓急,撤了职,下放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如今消瘦了些许,益发显得轮廓利落、五官英挺,薄唇开阖间,便轻易断送了一个官员的仕途,唬的于劲急忙上前捡了文书,连声称是。

于劲抬头瞥了眼主子,暗中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主子变了,从前,他虽说平素也冷峻,但私下也有柔软的一面,如今那最后一丝柔软也抽去了,只剩下波澜不兴的沉寒,是没有半分人气的政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沈姑娘离世时起吧。

他斟酌了一瞬,递上封家书,道:“爷,老夫人来信,要您回家过年,毕竟今年……”

江陈面无表情的脸,忽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何必,在哪里过年不是一样?”

他说完再不言语,抬手轻摁了下太阳穴

“船家,船家.”

清脆的女声传来,惊扰了这一方静肃,让江陈微掀起眼帘,看了于劲一眼。

于劲立马如临大敌,掀帘出去了。

岸上落了一层雪,湿滑的紧,音音戴着锥帽,一身素淡衣裙,抬手扯了下跳脚的阿素。

阿素小心翼翼往后挪了挪,仍旧挥着手臂,沉着嗓子喊。

今年罕见的冷,一进腊月,这雪似乎就未停过,最近又起了雾,一连几日,都没有出行的船只。眼见就到年底了,音音同阿素急着赶回镇江,也是没法子了,便想问问,今日这只船能否捎她们一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裹了裹竹青的大氅,指尖已冻的通红,还是觉得不安心,悄声问阿素:“阿素,你说这时节了,那人都没能南下,年前肯定不来了吧?”

“肯定不能来了,年前正是政务繁忙的时候,想来京中定脱不开身的。再说了,季大人不是信上说了,连江陵的官员都陆续散了,是笃定了那人不会来了。”阿素自然晓得音音口中的那人是谁,随口安抚道。

音音“嗯”了一声,杏眼弯弯,笑成了一泓清泉,声音里都是欢快的憧憬:“今年有你有我有沈沁,还有嬷嬷跟大哥哥,真好啊。我们又能吃嬷嬷裹的汤圆了,再让大哥哥给咱们扎几只花灯,他那手艺,可比外面卖的强多了。”

她如今是真的欢喜,欢喜这平静的自在。这两年在外面,初始时确实也吃过风餐露宿的苦头,可一步步走来,牵挂的人都安好,大部分还在身边,她亦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过的恬淡而有尊严,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阿素也起了雀跃神色,一连“嗳”了两声。

她能看出来,姑娘如今是真的活的自在。大概如今这样平静的自由,是她真正向往的吧。

两人正说着,掌船的老翁走下来,摆手道:“两位快走吧,今日船上的客人尊贵,是不捎赶路人的。”

“老伯,你们这船可是要去江陵?”阿素脱口问了句,看见老翁颔首后,带了点央求的口气:“您看,这雪天大雾的,怕是年前都没什么船只出行了,我们二人急着回家过年,您就行行好,捎我们一程。”

老翁现了为难神色,这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单薄瘦弱,让人不忍心抛弃在这冰天雪地中,可.他回头瞥了眼船仓,想起那位租船的爷,冷峻疏离,不怒自威,他看见就腿软,实在不敢凑到跟前说话。

音音瞧老翁神色,将几两碎银子塞至他手中,又拿出个红地金线绣福字的荷包,道:“老伯,马上年节了,这年节礼是小女求来的福字,送给船上的客商吧,替我们道句年节好。还劳烦老伯给问一句,能否捎我们一程,我二人绝不添麻烦。”

那老翁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犹豫了一瞬,终是道:“成,那老朽替你们问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转身上了船板,却见于劲正背手立在门边,便递出荷包,躬身道:“这位小爷,方才岸上两位姑娘送上了年节的福字荷包,要老朽问一句,能否捎她们一程。”

于劲接过那荷包,有些不耐:“快些开船吧,其他的事,老人家还是少管。”

他转身进了舱,见自家主子正支了额小憩,便默不作声要去点熏香。只刚掀开鎏金的铜盖,便听主子爷沉着声喊了句:“沈音音!”

这声音是暗哑的,带着沉痛的不甘,冷不丁吓了于劲一跳,手中东西便咕噜噜滚了一地。

鎏金的铜盖滚了两圈,扣在了毡毯上。方才手里的那只荷包也已散开,飘落出一张福字,孤零零落在了厅中央。

江陈额上沁了点细密的汗,陡然睁开了眼,这两年,他一次都没梦见过沈音音,一闭上眼,席卷而来的,全是嘉陵江水的冷寒。

可他今日梦见了沈音音,隐约听见了她软糯的嗓音,她站在岸边,孤苦又无依,对他道:“大人,你怎么才来”。

他愣怔了片刻,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对于劲道:“去,熬一碗安眠的药。”

几个日夜未眠了,要靠这安眠的药小睡一会。

于劲晓得,主子自打沈姑娘离世后,便落下了这失眠的症状,如今是益发厉害,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当即也不敢耽误,隔着指摘窗,吩咐随从去煎药了。

他嘱咐完,俯下身去捡滚落的物什,手碰到那张福字,顿了顿,暗自嘀咕:“能将小楷写的这样清瘦有气节的姑娘,倒也少见。”隐约中中似乎在哪里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捏住纸笺一角,却见一只云纹皂角靴伸过来,一下子踩住了边缘。

抬起头,便见江陈一脸莫测深情,紧紧盯住了那福字。

江陈的脊背是僵直的,微扬的凤眼里暗流涌动,一错不错的打量这福字,片刻后,忽而扬声:“谁送来的?这写福字的人呢?人在哪?”

他声音是隐忍的平静,可莫名便让人觉得低沉,似是压抑了万千情绪。

于劲被他这神情语气骇住了,往后缩了缩,呐呐道:“怕是.怕是已经走了,方才岸上的姑娘递上来的,说是想要求咱们捎带一程。”

“停船,往回开。”

江陈丢下这句话,旋身往外走,他身姿挺拔,还是沉稳冷峻模样,可出舱门时竟被厚锦舱帘绊了一下,微不可见的趔趄了一下。

船已开动,离着码头有些距离,隔着茫茫的风雪,隐隐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人素淡衣裙,身姿荏弱,锥帽上的白纱飘飘荡荡,看不清面容。

江陈紧紧握着船舷,因着用力,骨节上泛出冷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船驶的近了,那身影越来越清晰,岸边的风吹来,忽而掀起白纱一角。

他幽深的凤眼冷厉的骇人,穿透薄薄的雾气,盯住了薄纱下漏出的侧脸。

纤细的颈,白玉一般,可再往上,赫然是狰狞的疤痕,红肿扭曲,占了整个侧脸。

冬日的冷风扑在面上,让江陈陡然清醒过来。他握着船板的手微松了力道,斜长凤眼里的暗涌一点点平息了,垂下来,孤寂又自嘲。

岸边的风一阵比一阵急,音音低低惊呼一声,伸手摁住了锥帽。她摸了摸侧脸,粗糙不平,那假疤痕还牢牢贴在脸上,才堪堪放下心。

出门在外,美貌是灾祸,像她们这样独行的姑娘,是越丑越安全。

她碰了碰阿素,道:“回吧,看来今天也等不到船了,只能乖乖等大哥哥来接了。只是我实在不想再劳烦他。”

阿素也有点沮丧,接过音音手里的包裹,转身往回走,一壁道:“没得法子,这鬼天气,只能让季大人操心了。”

音音没回话,将手背在身后,踩着河堤的防线,摇摇晃晃的走,两只纤细的小指,在身后不自觉勾了起来。

客船上,于劲拿了件披风出来,抖开来,恭敬道:“爷,船上风大,仔细着凉。”

江陈没去接,修长的指落下来,轻轻摩挲了下腰间的一只红缎为底的破旧荷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将欲转身进仓,抬头间,见了岸上的少女正摇摇晃晃的走直线,又陡然顿住了脚。

他凌厉的目光从她纤细的肩,背着的手,一路落在了她勾缠的两只小指上。

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又见那个春日,他提前回了首辅府后院,撞见小姑娘若有所思的神情,踩着白玉石阶的边缘,摇摇晃晃走直线,背着手,纤细白嫩的小手指,勾在一处。听见脚步声,她转头看见他的脸,瞬间变了面色,脚下一晃,便跌进了他的怀中。

那时候,她还是是鲜活的,肌肤上细腻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他的指尖。

“于劲,让船夫开快些,驶回去,将方才两位姑娘请上船。”

江陈这一声,不容置疑的果决,话音落了,犹嫌不够,短促加了句:“若人请不来,于劲,你也无需再回。”

于劲心里一凛,急忙着人去请。

冬日凛冽的风里,江陈一目不错的盯着那身影,他怕一眨眼,眼前这身影又消失不见。迎着风,兀自睁着的凤眼里,眼尾渐渐泛出猩红,绮丽的丰神俊朗。

音音正同阿素商量,等年后开了春,便辞了这陈员外,她还是放不下清和坊的几个女孩儿。也不知道阿奴有没有吃饱穿暖。

正思量,却见刚才那只船去而复返,那掌船的老翁并个船娘走下来,赶上她们道:“两位姑娘,上船吧,今日的主家说了,愿意捎带你们去江陵呢!”

音音同阿素对望一眼,俱露出了欢欣的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拽了拽臂弯上的包袱,兴奋道:“姑娘你看,今日这船客真是个好人!”

第43章姑娘这两年,过的不好吗……

于劲不明白,两个要搭船的姑娘,缘何能让主子这般?

他远远看见那二人越走越近,其中一人身姿袅娜,戴着帷帽,不见面容。另一位,高挑身段,五官尚算清秀,眼角下有颗泪痣。

这面容,无端让人觉得眼熟,他在记忆中翻捡一番,忽而想起,这,这不就是沈姑娘曾经的婢女,名唤阿素的!

那另一位……

他有些口干舌燥,急急抬眸去看主子。

江陈还是波澜不兴的面,只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的眼角正微微跳动,上扬的眼尾,猩红一片。

他脊背僵直,一动也不能动。搭在船舷上的指,却微微发颤。

于劲的心也跟着主子的指尖,在微微发颤。这些没有沈姑娘的日夜,他是亲眼看着主子爷如何过来的。如今陡然相见,他想不到他会如何举动。

只是他万没料到,眼见两位姑娘就要上船了,江陈忽而转身,一摔锦帘,进了船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劲抓了抓头发,也一个闪身,跟着进了船舱。

船舱里光线有些昏暗,支摘窗透进来冷白的光,映在江陈面上,辨不出喜怒。

许久,他听见自己隐忍的不甘的声音,在这舱内飘飘荡荡:“好个沈音音,她既没死,两年又八十四个日夜,她竟不来寻我!”

……

音音同阿素上了船,被船娘安置在了后舱。

后舱里软毯小几,燃着银丝碳,暖烘烘一片。

阿素东摸摸西看看,舒服的直喟叹。

音音将大氅脱下,冻僵的细指蜷了蜷,凑近火盆烤手,笑道:“待会子必要去谢谢这包船的主人家了,总不能白住这样暖和的屋子。”

阿素连连道是,本以为是搭个便船,同主人家的奴仆们挤一挤,不日便到了江陵,未想被这样妥善安置,自然感恩。

眼见着日头西斜,江面上越来越暗沉,她从包裹中拿出炊饼,递给音音,两人就着茶水,打算对付一顿路上的饭食。

忽而窜进来一股冷气,厚锦帘被打起,方才安置她们的船娘走进来,手上提了个檀木食盒,一壁往案几上摆饭,一壁笑吟吟道:“两位姑娘,船上饭食不周,将就用吧。若有想吃的,尽可开口,船上有的,定当给你们做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忙放下手中的炊饼,有些不好意思的无措:“不必不必,我们只是搭个船,不必如此,本来就够麻烦的了,还要你们送饭食,真是劳烦了。”

“姑娘不必同我客气,都是今日的客商嘱咐的,我只照规矩办事罢了。”船娘摆摆手,收拾了食盒,自退了出去。

音音送她出了门,转身回来,视线在食案上一扫,忽而顿住了。

樱桃酥肉,盏蒸鹅,姜辣羹……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菜色,旁边还摆了一盏糖蒸酥酪。

“姑娘,都是你喜欢的呢!”

阿素一脸的惊喜,指了满桌的菜色惊呼。

音音心里忽而升起一股异样感,真有这样巧吗?

两人用了饭,外面的夜色笼罩过来,益发显的这小小船舱内昏黄的暖人。在江边候了好几天,竟能等来这样一艘船,阿素心满意足的很,伺候音音洗漱完,早早睡下了。

圆月升到正中时,案几上的烛火劈啪一声,晃了几晃,扑哧一声灭了,后舱内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窗牖里淌进来的冷冷月光。

在这寂静里,雕花窗牖吱呀一声,闪进来一个高大挺拔身影。

玄黑衣摆融进夜色里,只一张如玉的脸,在月色下泛着冷白的光。他微挑的凤眼里蕴着波涛,一寸寸凝在榻上的少女身上,从她雪白的颈部,起伏的胸脯,到微微蜷缩起的脚。忽而微倾了身,松松扼住了她的咽喉,暗哑着嗓音,问了句:“沈音音,为何不来寻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情浓,她说她心里只有一个他,她说要乖乖陪在他身侧,她说要给他生一儿一女.言犹在耳,却猝不及防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不明白,她既活下来了,为何不来寻他?

他看着她身上的粗棉布中衣,榻旁半旧不新的笨重棉鞋,凝脂般的手上亦有了些微冻伤,最后落在了她侧脸狰狞的疤痕上。

他指尖要抚上那狰狞的痕迹,可还未触到,又忽而收了手,眼尾的猩红更甚,像是染了艳红的脂。他无法想象,她一朵菟丝花,没了他的庇护,该如何颠簸流离的辛苦。

他想,只要她同他主动说一句话,就一句,他就原谅她,原谅这两年零八十四个日夜的煎熬。

第二日一早,音音起床时,船娘已送了早食来。

音音就着阿素端来的清水,洗漱完,露出了轻快的笑:“阿素,今日午后便能到江陵了,待会子我们.”

她说着,打开支摘窗,眺望远处青蓝的天际,目光触到远处的灯塔,忽而顿住了,翘起的嘴角也慢慢抑平了。

不太对,本该昨夜就驶出运河,驶入吴江的,怎得如今还在江边打转,这船走的这样慢?

忽而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双凌厉的眼,盯着自己,让人汗毛倒竖。

她啪的一声放下了窗户,走到阿素身边,揪了揪她的衣摆,悄声道:“这船上怕是有古怪,你看,走的这样慢,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这话说的阿素陡然变了面色,急忙将自己姑娘拽到榻边,压着声音惊悸:“我听闻江上有那等专门劫财的,将行客诓骗到江上,再下手,保准跑不了。咱们.咱们不会碰上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着紧紧摁住了胸口,那里面贴身藏着陈员外给的酬金,整整一百两的银票啊。

音音有些迷惑,她们二人打扮朴素,一看就是穷困的,不应当被盯上啊。她蹙了下眉,叮嘱:“先别慌,见机行事,待.”

话还未说完,外面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吓的阿素打了个哆嗦。

是那船娘,在门外笑吟吟请道:“沈姑娘,今日包船的爷邀您前舱一见,说要谢谢您的年节礼。”

阿素张口便要回绝,却被音音摁住了,同她摆摆手,跟着船娘去了前舱。

主舱里,燃着清淡的沉水香,一架宽大山水屏风隔开了视线,后面影影绰绰,映出男子独坐饮茶的身影。

那身影挺拔如竹,见了来人,并不发话,凌厉的目光如有实质,透过屏风,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

音音只觉如芒在背,也不便多看,立在厅中了默了一瞬,却等不来屏风后的人发话,只好硬着头皮问好:“问郎君安,此番水路难行,多亏郎君捎带,才能顺利回江陵,我二人实在心中感激。”

这话落了,厅中又是一阵沉默,等了许久,才听见屏风后的人轻轻嗤笑了一声。

素锦缎面上的影子一晃,咚的一声放下了杯盏,目光洞明,看少女半新不旧的粗布袄裙。清新的竹青色,虽布料粗糙,却合体干净,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一看便是日子艰苦,却不失体面的姑娘。

她今日未戴帷帽,侧脸上狰狞的红痕便格外醒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屏风后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很,隐隐落在了她的侧脸上,许久,她听见屏风后的人问:“这疤痕是如何落下的?”

这声音如金玉撞击,有些熟悉的清朗,可又被压低了几分,带着宿醉后的暗哑低沉,便让人分不清了。

音音斟酌了一瞬,才道:“少时江边浣衣,不慎落了水,被水下的枝桠划伤了。”

那次落水,连她的脸都毁了?江陈坐在屏风的暗影里,微微闭了闭眼,又问:“如何得救?”

音音觉得这郎君太刨根问底了些,可也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圆:“被江上行船所救。”

原来如此,怪不得彻夜打捞,都未寻到她的尸首。江陈肩膀微微放松了些,默了片刻,扬声:“给沈姑娘赐座。”

有小厮应声,急急忙忙搬来了小几、绣墩。音音迟疑了一瞬,隔着小几,同屏风后那人对坐。

许是屏风后的男子气势太盛,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无端便让人觉得压迫。

音音垂下眼,斟酌着问:“郎君,不知何时能到江陵,若是.”

“听姑娘口音,似是京畿人士,缘何来江南?”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又被那人强势打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这两年,她已尽量习得南边口音,可还是被这男子一语道破,不禁提防起来。

她纤细的指攥了攥裙摆,字斟句酌:“京中原有几位故人,小女在京待过些时日,是以染了京畿口音。”

江陈转着手中杯盏,看她低垂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婉娴静,指尖一顿,终究问:“为何不去寻京中故人?”

他虽是问句,可音音不知为何,竟听出了几分委屈不甘,夹着冷寒的怒意。她实在看不透这屏风后的人,也恼这人问的太多,不禁敷衍道:“容貌已毁,又无盘缠,走不了这样远的路。”

因着容貌已毁,所以羞于见他?又因着被所救之人顺路带进江南,路途艰辛,进不了京?他脑中全是替他开脱的话,一遍遍说服自己,她不来寻他,非是不愿,是事出有因。

他紧绷的下颔线柔和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又将杯盏一放,语气不善:“你怎知京中故人会嫌弃你的容貌?”

他岂会因她的容貌便见弃于她?况她这疤痕,多看几眼,如今也顺眼多了,长在她的脸上,并不难看。

这声音又沉寒了几分,让音音不禁细眉微蹙。非亲非故,问这样细致,太冒犯了些,她有些不耐,转了话题:“郎君今日唤我来,可还有他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陈一顿,看见小姑娘蹙眉,不知为何,那些傲娇的别扭也散了些,语气没了方才的冷寒:“这两年,姑娘如何过活?”

音音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心中亦是警铃大作,这问起家境营生,莫非真打起了她俩的主意?她眨眨眼,蒙上点哀戚神色,适时装穷:“家中贫寒,平日卖些绣样绣活维生,勉强糊口,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辛苦的很。”

江陈沉默下来,目光落在她生了些微冻疮的手上,从昨日起,便刻意压制的钝痛感又细细密密的锥心。他想过她过的辛苦,倒没料到这样的苦,要靠卖一点绣活,来勉强维持生计。是啊,这娇柔的菟丝花,又能做什么呢?这两年多,没了他的倚靠,该是多么的凄惶无助?

罢了,还计较什么呢,她回来,他便给她最好的呵护,给她身份,给她想要的一切,往后,再不让她受这苦楚。

这短暂的沉默,让音音益发不安,她攥紧了膝上竹青裙裾,正思量,忽见屏风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玉盏,送出来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那只男子的手将杯盏放在音音面前的小几上,并没有立即撤回去,顿了顿,微微摩挲了下杯身。

青玉盏里,茶汤清亮,是一杯她曾经最常饮的碧涧明月。

她微微愣怔一瞬,礼节性的伸手去接那杯盏,指尖方碰到杯沿,却觉男子修长的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若有似无的碰触,是男子带着薄茧的温热。

音音心下一凛,急急后撤,那杯盏被带的一倾,洒出些许茶水,又堪堪立在了小几上。

她心里突突直跳,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的意图,不由凝眸看向屏风上男子挺拔的身影,隐隐听见里头低低道了句:“无需担忧,你这伤痕,并不丑陋。”

这样的伤痕都不丑陋?

音音觉得,这人定是有特殊的癖好,难道自己这残缺容貌,正中了他的喜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膝上的手轻轻抖了下,微不可查的后撤,绣墩轻动,让她微晃了下,还未稳下心神,忽见男子有力的手探出来,一把握住了她的。

第44章原来沈音音是来相亲的!……

“姑娘小心了。”

屏风后的声音带了点蛊惑的温柔,听起来沉稳有礼,可那双手却牢牢握住音音柔嫩的指,有力又强势。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音音心头猛跳,往后挣了挣,微提了声调:“松开!郎君孟浪了!”

这声娇斥也带着女孩子嗓音里的软糯,没甚威慑力。江陈不但没松,反而轻轻摩挲了下,他说:“进来。”

他口中干涩,嗓音暗哑的紧,吐出这两个字,竟再不能言。他在想,待会子她进来,看见是他,那清澈的杏眼里,会是何等神情?

这等待有些漫长,让他下颔线紧紧绷了起来,抬手松了松领口。

音音从屏风上,隐约看见男子抬手去解衣襟,又握住了她的手,要她入内。还焉能不知他要作甚?这光天化日,竟要强抢民女,实在令人不齿。她左手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便在那双大手上划下一道血口。

江陈手掌一痛,急急收了手,他看着那淋漓的血,有些愠怒的不解:“你.”

音音猛然后退几步,退到门边,袖下的手还有些抖,却是挺直着脊背,道:“我劝郎君三思,我夫君是个不要命的匪徒,你今日若敢.我不信他会善罢甘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行商在外的,最怕得罪的便是当地耍狠的,她不信这人为了她这点姿色,愿意惹麻烦。

江陈长眉微扬,忽而反应过来,她这是误会了。夫君?不要命的匪徒?他眸光翻涌,问了句:“你夫君何许人也?现在何处?”

“我夫君姓江,出了趟远门,不日便归。”音音咬定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姓江?她说她的夫君姓江!江陈来来回回咀嚼这短短一句话,暗沉的眸子里透出光来,扬了扬眉。

“你.你可思念他?”

屏风后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咄咄,带了点忐忑的温柔,让音音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囫囵道:“自然思念的紧。”

思念的紧吗?原来,她也是一直念着他的。

屏风后又是一阵沉默,音音只觉如坐针毡,又往后退了两步,匆匆道:“既无事,那小女便先行告退了,此次多谢郎君捎带。盼望船只早日到江陵,我有亲眷已候了多时了。”

她说罢,匆匆转身,出了主舱。

回了后舱,还心悸不已,只盼着早点到江陵。

好在接下来再未生事,船只扬起帆,很快便至江陵码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同阿素下船时,俱都松了口气。

此时晚霞蔓上来,江面红彤彤一片,已是黄昏时刻。两人聘了辆马车,想天黑前赶回季家。

“可算是到了江陵,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等回了季府,姑娘你需得好好将养,你看你的手.”阿素将包裹一放,絮絮叨叨,却不妨被音音扯了下袖子,回头便见自家姑娘一副警惕神色。

音音朝她摆摆手,悄悄凑近她耳边道:“阿素,有人跟着咱们。”

这一句话,让阿素汗毛倒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并未去季府,而是拐去了平安坊的泗水巷。

音音先下了车,几步进了巷子,闪身躲进了一户人家。

阿素拖拖拉拉下了车,立在巷子口,一壁付钱,一壁警惕的四下张望,她倒想看看,金陵城这样的治安,光天化日的,谁这样张狂。

只她刚付了钱,便见一匹高头大马踱过来,上面端坐了个男子,小麦肤色,高大健朗,颇有几分英气。见了他,拱手道:“阿素姑娘。”

这人一副熟稔口吻,让阿素愣怔了一瞬,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确实想不起这男子是谁。

那时在盛京,阿素确实同于劲打过几次照面,只一个在前庭一个在后院,也从未有交谈,只匆匆而过。阿素又是个不记人的,此去经年,早忘在了脑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劲起先还以为这姑娘是看见他惊到了,可看到她眼里陌生的警惕,不禁脱口问:“姑娘你不识得我了?”

阿素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忽而露出了然神色,指了他道:“识得的!”

体健高大,常骑马,可不就是那陆参军的长随--唤作福顺的。

于劲颔首,翻身下了马,超巷子望了眼,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上去道:“沈姑娘在外受苦了,大人令我来接你们,往后,定不让姑娘再受半点风雨。”

阿素拧了眉,这陆参军爱慕她家姑娘她是知道的,可如今这话却实在失礼,哪有不明不白接进府的?

她往后退了退,面色不太好:“大人的好意我们姑娘心领了,只如今却不太合适,若是有心,不若腊月十八来广寒寺赏梅。”

腊月十八,林嬷嬷给姑娘相看良人,倒也不多这一个。

于劲挠挠头,人接不回去,有些为难,可也知道沈姑娘的脾性,看着软糯,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硬来,只得去回话了。

江陵城南临江的金台坊,乃是个一等一的清雅富贵去处,许多官宦富商在这一带置了私宅,偶尔来住。

一户临江而起的三进小院落,黛瓦灰墙,清雅素净,里面假山流水潺潺。

江陈洗去了路上的风尘,换了簇新的月白长衫,一副清贵公子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背身立在廊下,目光落在院里的红梅上,听见廊下脚步,也未转身,还是闲散模样,只背在身后的手,却骤然握紧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听出些不对,忽而转身,对着于劲蹙眉:“人呢?”

“沈姑娘.沈姑娘说是,今日相见有些不妥,想要邀大人后日广寒寺赏梅。”

于劲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又惹了主子不高兴,他是个大老粗,实在想不明白,既想见人,船上直接扣下便是了,何必还要先回了住处,沐浴更衣再见,白白折腾。

江陈不动声色的扬了下眉,赏梅?

音音躲在紧闭的漆黑木门前,微微探头瞧了眼巷口,看见阿素大大方方走过来,低声问了句:“是谁?”

这泗水巷前边就是江陵府衙,料想定不会有歹人敢在此行凶,才放心让阿素在巷口探看。

阿素噗嗤笑了一声,掂着手中羊脂玉道:“是那陆参军派了长随来,说是要照顾姑娘一辈子。”她摊开手:“喏,还送了块玉佩来。”

音音被她调笑的红了脸,连看也未看,便将那玉佩推了回去,嗔怪阿素:“这玉可不是随便收的,你先放好,改日必要还回去的。”

阿素吐了吐舌头,只道:“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拐出泗水巷,经白下长街,再一拐,便至文户巷的季家府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红漆门前的风灯已燃了起来,影影绰绰映出昏黄的光。

季淮刚下了值,正欲进门,抬眼便看见了小姑娘单薄的身影。

他微愣了下,三两步走过去,颀长的身影将小姑娘罩住,温润的声音里有些无奈:“说好过几日等我去接的,怎得自己回来了?这天寒地冻的.”

“大哥哥!”音音打断他,含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年底政务繁忙,何必麻烦。”

季淮清俊的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小姑娘总是如此,自己能办到的事,绝不麻烦他,独立又坚韧。

可,他想她麻烦他。

他吐出一口浊气,还是朗月般的笑,只带了点强势,果断道:“音音,别叫我大哥哥,唤我季淮。”

音音一愣,不肯松口:“不成,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岂能.”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林嬷嬷扶着婢女春杏的手,颤巍巍迎了出来。她将人仔细打量一番,问路上吃用,问这几个月可有委屈?

小阿沁也蹭蹭跑出来,拉着姐姐不松手。

一大家子簇拥着往里走,林嬷嬷事无巨细问了一遍,瞥了眼身后的儿子,忽而转了话风:“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帖子都下去了,等后日,嬷嬷带音音去赏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赏梅不是目的,相看郎君才是。季淮一噎,得,老太太是忘不了这茬了。

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江南一连几日的雪终于停了,露出温煦的日头。

音音一大早便被林嬷嬷唤了起来,被催着挽发梳妆,换了簇新衣裙。

芙蓉掐腰上裳配一条宫缎素雪绢裙,清新又素雅,衬出柔媚身段。乌压压的云鬓上只插了一支步摇,缀着一只莹润东珠,晃阿晃,是楚楚的清丽。

林嬷嬷围着音音转了一圈,只觉这室内都被小姑娘照亮了几分,欣慰道:“我们音音这容貌,谁看了不动心呢?”

音音原先以为林嬷嬷也就说说,走走过场就是了,倒没料到今日她费这样大阵仗,忙扯了嬷嬷的袖子,道:“嬷嬷,我如今的身份,本不宜张扬,万一被京中那位晓得了.再者,你可有告知今日来的郎君,音音早已非完璧?”

她确实不会因失了贞洁便自轻自贱,但却也不会隐瞒此事。

这话说的林嬷嬷心里一阵酸涩,这样好的姑娘,却白白受那些苦,叹道:“放心,今日来的都是小门小户,非朝中官宦人家,嬷嬷只盼着,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哪怕这知冷知热的人不是她儿子,她也开心。

广寒寺的梅花开的正盛,沿着后山,一层层漫开。

江陈站在半山腰的凉亭内,一身玄色直缀,挺拔清贵,袍角的银线暗绣麒麟微微扬起,闪着细碎的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脸上还是散漫神情,微扬的凤眼,静静注视山脚下的行人。

于劲站的腿酸,换了个姿势,抬头瞥了一眼主子。他挠挠头,想不明白,主子爷明明今日天不亮就起了,换了好几套衣服,月白,竹青、象牙.每一件都是清俊模样,可临到出门,又换上了平日最常穿的玄黑。也不知折腾这一通,为的哪般。

他总觉得主子这两日不太对,透着股子.诡异,对,诡异!将政务时时放在心上的一个人,昨日竟推了一应政事,连京中加急送来的折子也未看,窝在书房,只为了雕刻一支桃花木簪。这怎能不诡异?!

他正瞎琢磨,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喧嚣的人声,抬眼望去,不由一愣。

江陈亦抬起散漫的眼,落在连廊上的人影上,微微凝了目光。

他远远看见沈音音披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氅衣,飘飘荡荡的纤弱,脖上一圈白狐毛,衬的巴掌大的小脸盈盈娇媚。她白皙的脸上光滑皎洁,哪有什么疤痕?整个人也是舒展的,丝毫没有那日船上的凄苦无依,反倒比在京中时,更多了几分自在的风骨。

江陈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那一点疑虑还未深想,目光一偏,便见了她旁边跟来的男子,秀气的小生,涨红了一张脸,正一目不错的看着沈音音,那目光里,是冒犯的痴迷。

音音今日见了两三个年轻后生,已是有些乏了。此刻便只剩下拘谨的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嬷嬷拉了拉她的手,介绍道:“这位是杨家老三,杨颂芝,家中行商,也算殷实。杨三公子如今管着几间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是个有头脑的。”

杨家本是看中了季淮这个靠山,才巴巴攀了上来,这杨颂芝本存了几分怠慢心思,只看到人后,却手足无措起来,竟是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了。

看见林老夫人给他使眼色,才磕磕绊绊道:“沈姑娘.我.我家中人口简单,母亲早丧,现只余个爹爹并两个哥哥,你若嫁过来,我们分家单过,必不让你受委屈.”

这话一出了口,杨颂芝自己都呆住了,他从来也不是个急性子,怎么今日竟这样不知分寸了。

他因着懊恼,脸涨的更红了,一壁偷偷打量音音,一壁手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林嬷嬷有些不高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何说这些?她默了片刻,道:“杨家公子,今日就到这里吧,音音也累了,等改日我们再聊。”

打发走杨颂芝,林嬷嬷握着音音的手,往后山走,问:“音音,今日若有合眼缘的,一定跟嬷嬷说,我们改日再约出来好好看看。”

江陈离的远,也未听清连廊上的话语,只被那男子看沈音音的眼神刺的不舒服。

他微眯了眯眼,便见小姑娘已拾阶而上,眉眼间潋滟的秋水,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那双幽深凤眸里的冷寒散了些,倒是染上了几分飞扬的光彩。

只还未看到沈音音走近,便见沿石阶下来个男子,青竹般的背影,擎了一支腊梅,声音温润:“今日可都见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嬷嬷袖着手,一点也不替儿子着想,说起话来专戳季淮的痛处,道:“见完了。李家公子闻玉,家里世代行医,是个脾性温和的。还有那杨家小公子,长的也秀气,据说行商有头脑,人也靠谱。我瞧着都不错,端看音音怎么想了。”

季淮没说话,默了片刻才道:“让我同音音说几句话。”

林嬷嬷瞥他一眼,转身下了石阶。

季淮低头,看见小姑娘颤动的睫毛,嗓音里尽是温柔的蛊惑,他说:“李家闻玉虽温和,却无胆识,他护不住你。杨家小子,是有几分靠谱,但性子尚不定。若论起来,最适合你的.”

他顿了下,抬手将手上的红梅插进了音音乌压压的云鬓,仰起脸,真诚又坦荡:“是我季淮。”

江陈目光落在季淮扶着音音发鬓的手上,还有小姑娘娇羞的面。

他眼角跳了跳,背在身后的手陡然握紧了,那支桃花簪应声而断,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呵,原来沈音音今日是来相亲的。

第45章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季淮站在梅花树下,挺拔又清雅,本就含情的眼眸漾出春水般的柔情,看的人心里发紧。

音音张了张口,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口中的话还未吐出来,脚下一错,险些跌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亏得季淮眼疾手快,有力的臂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身。

梅林里有双飞扬的凤眼,微微眯了下,涌起滔天的风浪。

季淮的手一触即散,面上光风霁月的坦荡,他步下来,再不提方才的话,只蹙眉问:“可有伤到脚踝?”

音音摇摇头,同他缓步往山下而去,两人并肩而行,一个温柔娇媚,一个如玉公子,光看背影,都是万般般配。

待那身影渐渐隐没了,这寂静的梅林,忽而传来一声冰冷的轻嗤。

下得山,已是将近午时。林嬷嬷对这广寒寺的素斋念念不忘,季淮便陪几人在寺中用了顿素斋,才送她们出了寺门。

方出门,却见江浙按察使、布政使及都指挥使正下了马,慌慌张张往寺中跑,后面还跟着江陵知府等五品以上的江南官员。各个官服在身,面色仓惶。

季淮见此微蹙了下眉,停住脚,喊为首的都指挥使杨茂:“杨指挥使,因何如此慌乱?”

杨茂顿住脚,抬手扶正跑歪了的官帽,见季淮只一身竹青常服,连个冠冕也未戴,不禁讶然道:“季大人,首辅大人到江陵了,现下就在这广寒寺内!方才有锦衣卫拿了腰牌来府衙通报,如今大家都急着来拜,怎得您不晓得?”

他这话出了口,季淮还未出声,却见他身后戴白纱帷帽的姑娘身子一歪,差点载倒。

林嬷嬷等人亦是面色大变,一时噤了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淮扶住音音,低低在她耳边道了句:“无妨,你同母亲先回去。”

音音稳了下心神,轻轻“嗯”了声,抬脚便往马车去。她隐在袖中的手轻颤了下,却不断告诉自己:莫慌,便是同在寺中,又未碰上,哪里就能识破她?

她僵着身子往外走,只还未走几步,却听脚步踏踏,一群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握着绣春刀在前方开路,簇拥着一个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而来。

这身影也未着官服,一身玄墨云纹常服,走在一群带刀飞鱼服中间,却依旧打眼,是上位者不经意间的威仪。

布政使及都指挥使都是进京见过江首辅的,此刻甫一见了,立刻带领大小官员跪了下去,直呼:“见过首辅大人。”

江陈面上波澜不兴,浅淡的目光越过跪俯的人群,落在了那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氅衣的少女身上。

音音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竟有片刻的愣怔,反应过来后,急忙后撤身子,跟着跪俯了下去。

她心中忐忑,一壁试图安慰自己,现下戴了帷帽,那人也不一定认得出她。

强装镇定,她躲在人群后,尽量伏底了身子。只还未跪好,却听那人清朗凉薄的声音响起,问的是:“这位姑娘看身形,倒是肖似本官的一位故人,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

这轻飘飘的一句,却让音音定在了当下,张了张口,不知做何反应。她闭了闭眼,就要认命的抬起头,却见颀长的竹青身影罩过来,将她稳稳护在了身后。

季淮起身,挡在音音面前,朝江陈拱了拱手:“江大人,这几位乃是季某家眷,正欲归家。扰了您,还望赎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家眷?江陈颔首,有平静下隐忍的暗涌。他一双眼,落在季淮身上,有千钧重量。

季淮却不躲不避,笔挺站着,不卑不亢的回视。

目光交锋间,是男人之间的暗涌。

江陈眼尾微扬,反倒笑了,那双凤眼平静的犹如深水,可莫名的,就让人觉得胆寒。

季淮亦是通透的,清晰的看清了那平静表象下隐忍的的杀意,适当退让一步,谦逊躬身道:“大人,家母耐不得严寒,还望能同家妹一道,及早归家。”

许是这声家妹取悦了江陈,他没再言语,只不置可否的轻笑了声。

音音一颗心忽上忽下,直到随着林嬷嬷上了车,才重重舒了口气。

待马车辚辚下了山路,阿素才吐出一口浊气,红着眼不忿:“这位江大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凭什么呀?我们姑娘伺候他一场,连个名分都没有,受尽了世人的嘲讽轻贱,喝了那么多避子汤,差点不能再育子嗣,还被他那未婚妻及祖母百般折辱,如今竟要再出现,打扰我们姑娘平静的日子。他凭什么啊?”

阿素说着,潺潺落下泪来,是真的替自家姑娘不平。

林嬷嬷亦是红了眼眶,握着音音的手,心疼的说不出话。

音音心里蛰了一下,那些首辅府的日子在脑海中浮现,她其实记得他偶尔的温情,可更多的,确实是细细密密难言的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压下心中情绪,反过来安慰阿素同林嬷嬷:“哪那么苦,那时也是锦衣玉食的,你们休要替我委屈。再者,他不是今天也没认出我来?就算真认出了,他如今想来已娶了妻,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于他来说,也没有纠缠的必要。”

阿素听了这话,不但没止住泪,反倒哇的一声哭起来。

林嬷嬷洞明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面上,拭了拭泪,将小姑娘搂在了怀中,问:“音音,你难受吗?”

“我哪里难受?我好的很,我……”

她扯出一丝笑意,安抚嬷嬷两句,可那怀抱温暖的很,有双像母亲一样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音音忽而就泄了气,在嬷嬷怀中闷闷道:“是有一点,不过就一点点,一会子就散了……”

车厢里沉寂下来,连阿素的嚎啕哭声都止住了。只有音音细小的啜泣。

外面起风了,刮的车帘哐当作响。许久,音音从嬷嬷怀里爬起来,拿帕子摁了摁水润的眼。

她也不知道怎得就哭了,那时候都不曾哭过,现在见了这人,哭什么劲呢?

“好了,不说这些,回去了我要喝嬷嬷熬的参汤。”音音扬起脸,笑着扯开话题。

林嬷嬷摩挲着她的手,说不出话。

车子一顿,忽而停了下来,车帘打起,季淮身边的长随王至露出脸,恭敬道:“老夫人,我们爷说要你同阿素姑娘回广寒寺寻他,让音音姑娘先家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嬷嬷一惊,还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急忙嘱咐车夫将音音送回去,同阿素跳下车,另乘车折了回去。

音音也有些担心,怕江陈那人刻意为难她的大哥哥。

一路上神思不属,待车停了才回过神,忙掀帘下了车。

只下了车抬头一瞧,才惊觉不对劲。

青瓦黛墙,门庭清雅,这不是中规中矩的季府,她似乎来了金台坊!

音音后退一步,本能去寻那辆马车,冷不防却听见了那熟悉的清冷声调:“沈音音,你还要去哪?”

她蓦然抬头,在看清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后,第一个反应,竟是折身便跑。

只那人却比她动作更快,一双有力的手,箍住她的腰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他脚步稳健,穿过庭院,径直入了厅房,将人往榻上一放,沉了目看她。

音音只觉口干舌燥,脑中空白一片,本能握住衣襟,往榻角缩了缩。

江陈的脸更阴沉了几分,出声道:“沈音音,你可有话同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什么话要同他说?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想不起这骤然相见,要说什么了。

她无话同他讲,她看见他只想跑。江陈飞扬的凤眼里又暗沉了几分,他走进些许,高大的身影彻底将娇小的姑娘笼罩住。

音音心中警铃大作,后背抵着墙,已是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孱弱肩头。

待那人倾身过来,欲解她氅衣的盘扣时,音音再不愿忍,伸脚便踢在了男子小腹:“江陈,我不愿意!”

总是这样,从来不问她的意愿。这算什么呢?他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见了面就要如此?

她伸手拍打他有力的臂,那人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带出点怒气:“不愿意?”

他说着,一伸手便将她的氅衣扯了下来,又来握她的臂。

音音眼里沁出泪来,转头闭了闭眼,有些绝望的况味,却冷不丁听见江陈道:“起来,给我煮碗面。”

只是煮碗面吗?音音骤然睁开眼,狐疑的盯住了面前的男子。

江陈却未看她,随手将那氅衣扔出了窗外,喊于劲:“拿去烧了。”

他今日可是瞧见,季淮的手,隔着这氅衣,落在了她的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吩咐完,转头看音音:“不愿意吗?”

音音眨巴眨巴眼,忽而顺从道:“我……愿意。”

江陈也未多言,轻拉了她纤细的臂,进了后厨。

里面点了昏黄的光,在这起风阴沉的午后,显出朦胧的温馨。

小姑娘忙前忙后,牙白的面庞被锅里的水气熏出芙蓉娇色,倒像是替夫君做饭的新妇,满身烟火气的温柔。

江陈瞧着那背影许久,忽而转了眸,眼里有些不设防的水光。

他仰了仰头,反复在心中想起,平昌二年,她替他煮的那碗面。

再回眸,却见小姑娘已手脚麻利的出了锅,端了个檀木托盘,里面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将汤面端进抱厦,低垂了双目,立在食案旁,一副恭敬疏离神色,看的江陈蹙了眉,平息了一瞬,才冷声道:“坐。”

他瞧见小姑娘挨着圈椅边缘坐了下来,才挪开目光,落在那碗汤面上。

没有煮成一坨,倒是进步了不少。

他拿起银箸,顿了顿,又啪的一声放下了,终究是问:“你这两年……”

他想问,你这两年好不好?可视线在小姑娘身上一转,看见她舒展的眉眼,娇俏的唇,便知她日子愁苦不到哪里去。

他早该想到,她既到了江南,有季淮这个“大哥哥”在,断然不会让她受苦。

可笑他这几日脑海中都是初见时她凄苦身影,疼到揪心,一心想要呵护她,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她并不需要他。

其实以江陈缜密心思,放在平日,如何会想不到?世上也唯有她一人,能让他乱了心神,不断自欺欺人。

余下的话他没问出来,连梗在心中的那句:“你既得救,为何不来寻我?”一并咽了回去。还问什么呢?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问。

厅内有一瞬的静默,让音音低垂的眼睫不安的颤动。

其实如今再见,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她已感到莫大安慰,开口便接了句:“大人,我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没再言语,低下头吃面,待那碗汤面见了底,才慢条斯理放下银箸,道了句:“煮面的本事倒是长进了。”

不但未煮成一坨,还有几分鲜香,再不是他吃过的味道。

“嗯,跟着大哥哥学过几次,渐渐也能煮出味道了。”

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让江陈在热腾腾的汤面中柔和下来的眉眼又浮起了阴沉的历色。

音音心里咯噔一声,立时岔开话题:“来江南的路上,生怕盘缠不够,时常也自己架起锅,煮一碗汤面,这才益发娴熟。后来又经大哥哥点拨,才有如今的味道。”

江陈看她那双柔嫩的手,想不到这样一双手,如何煮面操持,风餐露宿的来了江南。

她终究还是受苦了。

他沉默了许久,修长的指曲起,在桌面上敲了敲,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随我回京,我会.”

可话还未说完,却被小姑娘急急打断了。

音音仓惶抬头,没料到他这样一个理智的人,既已娶妻,还要如此荒唐,急急打断他的话,摇头道:“我……我不能再随大人回去。”

她看见男子不悦的暼过来,一咬牙,道:“你能不能别再强迫我,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46章她似乎真的比在他身边时……

直到那清丽身影隐没在假山后,隐约出了院子,于劲才觑着主子神色,小心翼翼道:“爷,人走了。”

江陈手边的那碗面已彻底凉透了,那玉盏上的凉意透过指尖,一点点漫延。他垂下的凤眸敛了光,听不出情绪:“走了便走了,本官岂会留她?”

她说她不愿随他回去,她说是他强迫她!

他眼角微跳,竭力隐忍的平静。

于劲隔着几步远,都能觉出主子身上凛冽的寒气,不由缩了缩脖子。他琢磨着,自家爷这样孤傲的人,估计沈姑娘这句不愿出了口,他也不会再去寻她了。

只,谁难受谁知道。

但他是万万没料到,他向来骄傲肆意的爷,在良久的压抑的沉寂后,忽而问了句:“女子.女子大抵都喜何物?”

于劲觉得,真是□□见了鬼,他家主子也有这一天,慌不迭道:“想来不过珠宝饰品,绫罗绮衣。”

顿了顿,又及时给江陈递出台阶:“爷,沈姑娘不愿跟您回去,想来不过是因着经历了那场惊吓,怕了。您若是告诉她,往后再不会让她受欺辱,大抵,她也就释怀了。”

江陈没作声,拿起杯盖,轻轻抚了下茶汤,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许久,于劲听见他轻笑了一声,吐出两个字“何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必放不下这骄傲,她毕竟是吃了苦头,他想,他会放低姿态,承诺她一句,往后再不让她受旁人的欺凌,受流言的伤害,她是会同自己回京吧。

广寒寺的这场谒见,不过半个时辰便散了。

江首辅并未事无巨细的询问江南事宜,却似乎早已了然于胸,点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指官员七寸。让这广寒寺的偏房里,战战兢兢一片。实在想不明白,这江首辅是开了天眼吗,怎么才来,便将南方灾情摸的这样透彻?

唯有季淮,还是自持的冷静。

待得散了场,他步伐间才露出一丝匆忙。他急切想知道,小姑娘可是安全到了家?

待下了山,却见母亲正匆匆往回赶,见了他,开口便道:“阿淮,这半道上将我们召回来,可是有事?”

季淮心里咯噔一声,温润的眉眼透出凌厉,瞥了眼王至。

王至觉出不对劲,呐呐道:“爷,方才有小沙弥传话,说是.说是你令我去将老夫人同阿素姑娘接回来,我这才.”

季淮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牵过王至的马,便往内城奔。

待纵马进了泗水巷,却见音音裹了件簇新的氅衣,迎面走了来。

他翻身下马,一把将人护在了身前,来来回回打量她:“他.可有为难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淮,像是被触了逆鳞,平素的温润都散了去,是不管不顾的沉寒。

她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摇头道:“大哥哥放心,江大人并未为难我。”

季淮扶她的手落了个空,修长的指顿了顿,又恢复了平素温和的克制,并不多问,牵了马,同音音并肩往文户巷季家而去。

林嬷嬷早已候在了门前,急得团团转,看见小姑娘平安回来,上下打量一番,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音音搀着林嬷嬷进了厅堂,安抚道:“嬷嬷勿扰,这次是好事。我同江大人讲明,并不愿随他回京,他也并不欲为难。”

她解开氅衣,随手递给了阿素,眉眼弯弯,是如释重负的笑意。

往后,再不用刻意避着那人了。

林嬷嬷愣了片刻,一连问了好几声:“可当真?”

在看到音音颔首后,竟是泛起了泪光。屋子里有一瞬的静谧,谁也没料到,能这样轻易脱开。

林嬷嬷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转而笑起来:“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往后我们音音,也能光明正大的过日子了。”

她转头吩咐廊下摆饭,又拍着音音的手,道:“明日,季家的几位表姑娘来送年节礼,音音同她们见见,小姑娘一处玩闹,也能开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年,她看着小姑娘活在暗处,时时谨小慎微,便是来季府,也从来都是偷偷来去,她看的难受。如今没了负担,林嬷嬷也想要她与同龄的姑娘一样,有烂漫的时光。

第二日一早,季家府门前热闹异常,几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挽手说笑着,往花厅走。

进了正厅,喊了声姨母,抬眼看见姨母身边站着的小姑娘,俱都愣了一下。那样好看的姑娘,肌肤瓷白,眉眼柔媚,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林嬷嬷见了几人,慈爱的笑起来,拉了音音的手,道:“难得几位姐儿来的这样早。这位乃是故人之女,唤作沈音音,如今暂居季家,你们小姑娘能说到一块,几位姐儿闲暇时多走动,也省得我们音音无处消遣。”

她说完,指了对面容长脸蛋,细眉细目的姑娘,对音音道:“这位是王蓉-蓉姐儿,家里世代从医的。”

又指了另外两位道:“这是许言,这是杨惠,俱是季家的表姑娘,音音不妨同她们玩在一处。”

林嬷嬷祖籍江陵,亲眷也多在此,是以当初才同季淮迁来了江南。

音音晓得,林嬷嬷这是担心自己骤然见了江陈要难过,找了这些侄女儿来陪她,当下也欢喜的应了,同几位姑娘攀谈起来。

几个表姑娘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神仙妃子似的人物,俱都有些拘谨,挑些场面话说说。

这里面王蓉是最体面的一个,祖上出过御医的,家里也殷实,说起话来便舒展许多。她忽而想起,前几日,林姨母要给个姑娘相看人家,据说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只是失了贞洁,不好高嫁,不会便说的这姑娘吧?

她试探着问了句:“音音姑娘,前几日姨母便是在替你相看人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看到音音点头后,王蓉竟是微微松了口气,如此,这姑娘再貌美,毕竟不是完璧,想来也入不了季淮哥哥的眼。

她对音音生出怜惜,拉了她的手道:“你小小年纪,便.可是遭了歹人?”

音音听王蓉语气,自是晓得她问的是什么,只她还是坦然神色,轻笑了下,道:“非是歹人,前几年家里遭难,逼得没法子,伺候过一位贵人。”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那是她的过去。

另外两位姑娘愣了一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不免瞪大了眼。

女孩子相处起来,免不了小心思。起初几位姑娘还觉得音音容貌太盛,气度又远盛她们,便生不出亲近的心思。如今晓得,这样的人也非完人,有那样不堪的过往,连她们都不如,又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疼惜。

接下来说话便随意多了,从替她叹息开始,慢慢熟稔起来,到午后用过饭,已能随意开起玩笑。

林嬷嬷瞧着音音又能像幼时那样,有了小姑娘间的交际,自然欣慰。到了傍晚,又遣了小厮跟着,让几位姑娘去年会上逛逛。

江陵年会从腊月十五开始,一直到年底方歇。从白下长街一直摆到了泗水巷,酒水饮食、钗环布匹、花灯烛火,凡是寻常百姓想买的,俱可在此寻到可心的,为的便是方便江陵百姓置办年货。

音音有几年没凑过这样的热闹了,在这烟火气的街头,不免露出少女心性,她笑吟吟买了几朵绢花,抬头又看见有叫卖糖人的,便又停下,买了几个糖人送给季家表姑娘们。

王蓉掩帕轻笑,点了她调侃:“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个。”话虽如此说,却仍是伸手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言同杨惠接过来,亦是边吃边羞她,笑闹做一团。

音音咬了口薄薄的糖片,也不说话,只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透着纯澈的欢悦,仿似又回到了少年时,那些无拘无束玩闹的日子。

她正要抬眼去看小贩卖的花灯,却忽而被王蓉拉了一下,转头便见她细眉蹙起,跺脚恼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也不知哪里的登徒子!”

几个小姑娘闻言,下意识去四下搜寻,待看到前方那挺拔颀长身影后,俱都看愣了去。

男子一身玄黑海水锦,背手立在明晃晃的花灯下,一双微上挑的丹凤眼,越过人群,浅淡的落在她们身上。

这人相貌实在是好,又透着股子不羁的张扬,让几个姑娘一时都失了言。

音音却不自觉的往人群中躲了躲,还未站稳脚跟,却隔着这汹涌人潮,听见那清冷沉冽的声音在喊:“沈音音,你.过来。”

她心下微沉,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她怕触了他的逆鳞,这人又不管不顾,不若好说好散。

江陈看见她拨开人群,朝他而来,清冷的眉目间透出些许温柔笑意,在璀璨灯火下,益发显得清俊矜贵。

他轻咳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方檀木小匣子,往前递了递:“收着吧。”

于劲替主子捏了把汗,哪有这样送人礼物的,不禁斗胆插嘴道:“我们爷寻了许久,才寻到这样一枚簪子,罕见的蓝宝石,与姑娘最为相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淡淡瞥了他一眼,却也未打断,修长的指一抚,开了那匣子,露出里面精致的宝石簪。一颗湛蓝的宝石镶嵌在顶部,明丽又光华,的确最衬人气度。

音音顿了顿,抬眼去看他仍旧淡然的眉眼,一时有些想不清楚他的意图。她以为按照江陈的心性,那句不愿出了口,他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我.”

江陈握拳抵在唇边,又轻咳了一声,那几句话就在嘴边,他想说:沈音音,往后,我断不再让你受委屈,定然护好了你,再不能有人能将你逼上江堤,你可放心同我归京。可这话,竟是如何吐不出来。

官场上向来果决狠辣的江首辅,踌躇了又踌躇,忽而拉过于劲,道:“于劲.于劲有话同你讲。”

于劲只恨为何方才没躲远去,站在主子身边作甚?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他能有什么话对沈姑娘讲?若真有,怕他们爷,早剁了他了。

他搓搓手,额头上急出了汗,斟酌道:“这个……乃是我们家爷,有几句话想要在下转达。”

他说着,瞥了眼主子神色,才接着道:“我们爷,其实想对姑娘讲,往后他定会护好了你,再不会有人能欺你,你就放宽心,随他回京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待他说完,却见江陈微蹙了下眉,耳间透出点子红,冷冽道:“谁要你说这些!”

当然是您啊!那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于劲觉着,现如今这差事,真是比上战场杀敌难多了。

音音瞪圆了眼,被这主仆俩的把戏弄迷糊了,愣怔了一瞬,方要开口,却听身后王蓉的声音,在喊:“音音!”

几位表姑娘拨开人群,已是跑了过来。

江陈瞧见来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将手中的木匣子往音音手里一塞,丢下两个字:“收着”,便转身隐没在了人群中。

王蓉几步上来,拉住音音,关切道:“那人是谁?瞧着倒是仪表堂堂,这当街拉扯,可别是个登徒子。”

她们担心,音音这样的容貌,却非完璧,传开了,男子便没了顾忌与敬重,都想沾沾手,把玩一二罢了。今日这贵公子,指不定存了什么心思。

音音不欲同她们多讲,只悄悄将木匣子往袖中塞了塞,摇头道:“不必担心,断无此事。”

她现在只一心想着,如何将这簪子还了,说的清清楚楚,好再无瓜葛。

许言叹了口气,惋惜的口吻:“音音,你从前生了那样的事,实在是可惜,如今合该早点找个人嫁了,越快越好,也能寻个庇护。”

王蓉一琢磨,便道:“说起来,我家倒有位远房表亲,虽人愚钝了些,相貌也矮胖,却是个实在过日子的,等来日,我替你说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起来倒也合适,蓉姐姐多费心,替音音看看。”杨惠听的连连点头,先替音音应下了。

音音一愣,瞧几位姑娘神色,都是真心替她着想的焦急。心里便明白,她们当是无甚坏心思,是真的觉得她丢了贞操,便沦为了瑕疵品,能免于成为个玩物,当个平民正妻,已是最好的归宿。

观念这东西,不相同,倒也不必强融。她并不欲同她们争辩,拿了旁的话头岔开。

前边儿有杂耍的艺人,正铆足了劲儿变脸,看的几个小姑娘惊叫连连,早忘了方才这桩。

江陈站在暗影处,还在瞧那远去的身影。隔着汹涌人潮,他看见她笑着拍手,眉眼弯成了一泓春水,透亮的澄澈,还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叫好。

他愣了一瞬,忽而想起,在京都时,她也会笑,是乖巧的柔顺的轻笑,却从未如此放肆明媚,她如今,似乎真的比在他身边时,要开心。

第47章大人,我们二人,到此为……

音音昨日回来的晚,第二日一早,便赖在床上不想起。

林嬷嬷为她备的这间厢房,在季府后院东北角,清雅又幽静。屋子里燃着银丝炭,丝丝袅袅的苏合香,熏的人不想睁眼。

阿素拿了个檀木匣子,掀帘进来,带了点疑惑的声音:“姑娘,今日门房说有人送了个物件来,点名要给姑娘您的,放下就走了,也未报名姓。”

音音尚迷糊,带着才醒的慵懒,低低“嗯”了一声,待掀开眼帘,瞧见桌上那檀木匣子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红漆鎏金,可不就跟昨天江陈送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欠起身,拿过那匣子,一掀开,便见了里面精致的宝石簪,不同的是,今日这支镶嵌的,是颗红宝石。

“他到底如何想的?”

音音低低呢喃了一声,引得阿素连连问:“姑娘,谁?什么如何想的?”

音音也无心思同她解释,只道:“往后再有送的,直接推了便是。”

只是未料到,第二日一早,同样的檀木匣子又送了来,里面换了嵌孔雀石的簪子。

一连七日,都是簪子,嵌绿松石的、嵌石榴石的、嵌祖母绿的.各个不菲。

那门房无奈道:“沈姑娘,每次来人放下就走了,也容不得我不收。”

音音亦是无法,琢磨着如何给那人送回去。

今年冬天冷的出其,到了年底,一天比一天严寒。音音便也甚少出门,待腊月二十五,林嬷嬷收了王蓉送来的帖子,便想带音音出去散心。

这回,是王蓉祖母寿辰,请了林姨母过去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家今日扎了戏台子,前后院都是闹哄哄的。

音音同几个相熟的表姑娘,挤在花廊下烤手炉,一壁抬眼看台上唱桃花扇。

王蓉打量音音神色,开口道:“我那表兄今日也来了,你可要见见.”

她这话还未说完,忽见后院慌乱一片,王家老夫人也起了身,往前头去了。又过了半晌,后院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生面孔的夫人,各个珠环翠绕,得体雍容,一看便出身不俗,携着仆妇丫鬟,将王家这小小的院子填的满满的。

几个表姑娘瞪圆了眼,不明白哪来了这许多贵妇人。

杨慧戳了下王蓉,吃惊到:“你看,那位,那不是江陵知府的夫人?”

这位夫人,不是她们这些小门小户能接触的,她只在知府府上施粥时远远见过一面。

许言亦是惊呼:“还有那位,似乎是王知州家的夫人,蓉姐姐,你家怎来了这样多的贵客?”

王蓉有些不敢置信,愣了半晌,才笑道:“我家祖上也是做过太医的,家里世代行医,应是都给这些贵人瞧过病,今日便给祖母些面子。”

她脸上有光,说话便更无所顾忌了,又继续方才的话头:“音音,你瞧,我那表哥便是不成器,仗着我家的余荫也能过份好日子,你嫁过去.”

“蓉姐儿,我无心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拒绝的干脆,让王蓉细眉微蹙,还要再说,却见方才戏台上唱着清雅腔调的戏子退了下去,换上来一位变脸的汉子。

只变脸不同于戏曲,乃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也只能在街头杂耍,如今被搬上了台子,让后院的喧嚣一时安静了一瞬。

王蓉脸色变了变,有些下不来台。

音音却觉得好玩,聚精会神的去看台上的杂耍,待拍掌的间隙,眼一瞥,忽而见台后有个身影探出头来,熟悉的紧,再一瞧,可不就是于劲!

王家今日给老夫人办寿宴,非是什么显贵之家,来的人也不多,家主王大夫不慌不忙,在前院照顾男宾。

他提了几坛陈年老酒,正站在连廊下嘱咐小厮送进正厅,抬头却见走进来个玄衣男子,一身的气度,威仪又锋芒,让人看了便无端想要臣服。

他并不识得这等人物,正疑惑,转头瞧见男子身旁矮了半个头的中年人,惊的手中的酒差点脱手,这不是江浙都指挥使杨茂杨大人吗?

他忙不迭躬身,诚惶诚恐:“见过杨大人,大人今日光临王家,真真蓬荜生辉。”

有江陈在身边,杨指挥使哪里敢先受他这一拜,当即挪了挪身子,对王大夫道:“你不必拜我,今日是我们江首辅听闻王家老夫人寿辰,特意过来拜贺。”

江首辅?摄政首辅江陈江大人?

王大夫有些不敢置信,这天底下只手遮天的人物,会进了他们王家,愣愣重复了句:“江大人?摄政首辅江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了,江大人早年被王大夫医治过,感念你许久,今日特意过来贺老夫人寿辰。”杨指挥使见王大夫神情,又忙解释了句。

王大夫仍旧一头雾水,他医治过这样的大人物?他自己怎么不知道?那可是首辅大人啊,身边儿什么样的御医没有,会用得到他?

心里疑惑归疑惑,却噗通跪了,口中直呼:“见过首辅大人,大人有心了。”

江陈背手立在廊下,并不端架子,朝着王大夫温煦颔首。看的一旁的杨指挥使心里发毛,这位爷,什么时候这样和善了?

一时王家慌乱起来,王家老夫人也急急从后院赶来,诚惶诚恐受了声祝词。

这官场向来消息灵通,不多时,南边官员便都知道,江首辅去了王家,当即各自遣了家里夫人,送来了贺礼。

江陈抬步进正厅,听见后院正唱缠绵曲调,微顿了下,转头对王大夫道:“今日这样场合,不妨请个变脸杂耍来,也热闹热闹。”

王大夫迭声称是,心里去纳罕的紧,变脸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如今京中竟时兴起来了?

江陈耐着性子坐了片刻,看见于劲进了屋,微扬了下眉。

于劲俯身过来,低低道:“爷,沈姑娘去了寒山亭。”

江陈又略坐了片刻,便借口离了席,往后院寒山亭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家后院不大,也只这一处假山小景,小小一座八角亭,隐在假山之后。

音音背身坐在石凳上,听见脚步声,正欲起身行礼,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了回去。

那只手落在她肩头,温热覆盖上来,一触便离,她听见男子声音清朗,问了句:“你.可想好了?”

她没再起身,望着探进亭中的一株红梅,低低“嗯”了一声。

江陈修长的指曲起,在青玉桌面上轻轻敲了下,眼尾微扬,透出点子意气风发的笑意。

他绕过石桌,在一侧坐了,罕见的柔情:“你信我便好。”

信他能护好她。

“簪子可喜欢?”他顿了顿,又问。

“不喜欢。”

小姑娘这声不喜欢干脆利落,让江陈正斟茶水的手顿住,抬了眼看她,在触到小姑娘同样透着果断的眉眼后,微微愣了一瞬,道:“无妨,不喜欢,改日再挑别的头面。”

音音却摇头,她从袖中抽出一个红漆鎏金檀木匣子,往石桌上一放,抬手开了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里面七根簪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各色宝石交相呼应,甫一打开,便是光华璀璨。

江陈搭在玉石桌面上的指尖轻微一颤,微沉了声问:“你.?”

音音没回话,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枚玉佩,是那天初见,他让于劲送来的那枚。本一直放在阿素处,那天她想起阿素说陆参军送了枚玉佩,便催着她拿出来去归还。只仔细一看才发现,莹润的羊脂玉上,刻了一个小小的珏字,分明是江陈曾经不离身的那块。这才恍然大悟,那客船上的行客本就是他!

她今日本是备了这些物件,打算王家的席面一散,便去金台坊寻他,一一还了,倒没料到他也来了王家。

她将那莹莹的玉佩一并放在匣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出口的话轻轻柔柔,却让江陈几不可见的蹙了眉。

她说:“大人,这是你近来送的簪子,还有这贴身玉佩,都在这里了。我今日来,是来归还物件的。”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懊恼道:“对了,还有几只檀木鎏金匣子,看样子也是不菲,只我出门匆忙,忘了带,待日后,让阿素给大人送过去吧。”

连几只匣子也算的清清楚楚,分明是一副不想再与他有牵扯的态度,让江陈忽而涌上来一点子慌,沉了声问:“沈音音,你什么意思?”

“大人,这些东西,您不该送我。”

音音并未因他声音里的沉寒而生了惧意,抬起清凌凌的眼,望着他。

这送东西还送出不是来了。江陈气笑了,反问:“不该送你,那当送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送你的妻子。”

音音答的利落,沉吟了一瞬,终是道:“大人,小女斗胆劝您一句。你既娶了妻,便应在乎她的感受,不该背着她如此,她若晓得了,合该伤心了。”

虽说这时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可音音总觉得,哪个妻子能容得下丈夫的分神?

她这话落了,让江陈愣了一瞬,长眉一扬,桀骜的张扬:“本官没娶妻!”

他握了青釉盏,饮下一口茶水,颇有几分耐心的解释道:“祖母嫌家里冷清,将江家的一位族兄认在了膝下,那场婚宴,便是替他办的。”

他说完,带了点轻缓笑意,看住音音低垂的侧脸,笑她这泼天的醋意。又放轻了语调,问了句:“年后何时随我归京?”

音音一时没瞧明白他这笑里的含义,惊讶于她分明说的明明白白了,他还要如此问,当即道:“我不随大人回京,我有自己的日子。”

江陈那点子笑意凝在眼梢,这一回,是真的现了冷寒的怒:“你说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音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并不敢硬碰硬,反而柔了嗓音,问:“大人,您知道以前的沈国公府吗?”

“那时诺大的沈国公府后院,只有我母亲一位女主人。我幼时顽皮,出去见了旁人家有庶子庶女,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便问我的母亲,为何旁人家都有姨娘庶兄妹,偏我没有?我母亲那日罕见的郑重,将我抱在膝上,同我讲.”

她顿了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又接着道:“我母亲说,因为娘亲想要给你一个纯粹的家。我那时不懂,什么是纯粹的家。后来才明白,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愿意同别人分享夫君的,不过是对夫君、对世道的妥协,一段感情里插入了旁人,哪里还能纯粹,便会生出嫉妒,生出恨意。便是子女之间,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也最易滋生利益之争。而身为父亲,又真的能对所有的子女一视同仁?自然也会因着孩子生母有所区别。是以,夫妻之情、手足之情、父子亲情皆不能纯粹。”

江陈从未想过,一向乖巧柔顺的沈音音,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他抬起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八角凉亭里有株红梅斜斜探进来,被风一吹,簌簌的落下些许花瓣。若有若无的冷梅香袭来,让人心也跟着沉静。

音音拂落膝头的梅瓣,捻了一瓣最艳丽的在指尖把玩。艳红的梅瓣衬着白莹莹的玉手,靡靡的娇艳。

她转过头,沉静了几息,终是说出了心底的愿,她说:“大人,我只是想要个纯粹的家。”

一个纯粹的家?

江陈口中发涩,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小姑娘施施然站起来,朝他拜下去,她说:“大人,你有江家在肩上,而我亦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二人,注定不能有好结果,还望,到此为止。”

第48章她走过那样长的连廊,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他们二人,到此为止。

江陈只觉一颗心骤然缩紧了,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难受。他看着小姑娘裙角一闪,消失在了假山后,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理由阻拦她。

音音转出假山,回眸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只看到男子玄衣袍角上的银线暗绣,在日光下一闪,灼灼的刺目。她想,这大抵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她决然转头,几步进了抄手游廊,埋头疾走间,冷不防同王蓉撞了满怀。

“音音,你做什么着急,吓我这一跳。”

王蓉拍着胸口埋怨了句,抬手理了理裙摆,又道:“我方才正寻你呢,今日恰巧遇到了我表兄,你不妨也见一见。”

她说着,超一侧的男子努了努嘴。

音音顺着看过去,便见了那憨厚的王家表兄-周连。

周连尚不及音音高,胖没了眼,有些愚钝的迟缓,见了音音,呆愣了好半晌,才涨红了脸,挠头道:“沈姑娘,你过去那些事,我都听闻了,我……我我并不嫌弃。况且我家中父母早亡,也无人管束,定不会有长辈阻你进门。”

周连父母早丧,如今在王家的药铺讨份差事。王蓉合计着,寻常人家哪里会要音音这种伺候过旁人的,没准儿还吃了不少避子药,便是男子被美色冲晕了头,家里父母也定是不愿的。她这个表兄,真真是最合适的。

她正琢磨,让两人单独说说话,却见音音礼貌又疏离的笑,干脆道:“我与周家兄长并不合适,今日便不单独相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连听了这话,呆愣一瞬,也不好再呆,借口出了后院。

他这一走,王蓉急的直跺脚:“多合适的一个呀,音音,你怎么……”

许言与杨惠本躲在暗处瞧,见人走了,拐进游廊,俱是纳闷道:“咦,走的这样快?当是不成吗?”

王蓉顺了顺气,耐心道:“音音,你这样的过往,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呢?我这表兄虽愚钝了些,但终归能真心实意接受你。而那些公子哥儿,或许因着容貌,对你讨好几分,但要真较起真来,你看谁敢要你。”

许言与杨惠连忙附和:“是啊,谁又会真要你呢?可莫要迷了眼。”

这一声声在游廊上回荡,闹的音音有些不耐,正欲说话,却听身后脚步铮然,含着怒气的冷然之声。

是江陈断然而问:“谁说她没人要?!”

这话落了,让几个小姑娘住了声,转头看到冷峻疏离、威仪不俗的男子后,呆愣在了当场。

这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却又听走廊那头温润又果断的男声:“我要!”

季淮一身月白,风清朗月的身姿,面上却发沉,对几位表姑娘道:“若音音不嫌弃,我自会娶她,几位表妹操什么心?”

许言同杨惠讪讪涨红了脸,一时没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独王蓉眼里蓄满了泪水,一眨眼,便落了下来。

她打小儿倾慕的表兄,说要娶旁人,还是个有那样过往的姑娘。

季淮却丝毫不理会,只目光柔和的落在音音身上,道:“我来接你们归家,你林嬷嬷都等急了,还不快走。”

音音“嗯”了一声,随着他往前院而去,她想起江陈方才的那句:“谁说她没人要”,脚步微顿了下,可也依然未回头,转瞬便出了垂花门。

有光秃秃的藤蔓从游廊上垂下来,钩了下江陈的衣袖,他垂下眼,勾了勾唇角,嘲讽的轻笑。

她走过那样长的连廊,一次也未回头看他。

回去后,林嬷嬷听闻了此事,很是动肝火,立马放了话:“谁说我们音音没人要?她若点了头,我们季家立马欢欢喜喜娶进来,谁也别想看了笑话去。”

这一闹倒好,江南的世家都知道,那位年轻有为的江浙巡抚季大人有了心上人,是寄居府中的故人之女。

音音私下急的不行,怕耽误了大哥哥的姻缘,总想找个机会,同季淮摊开了说。

只江南局势益发艰难,已是年根了,天气却益发严寒,明年又是个早春,若不能及时回暖,这第一茬稻米就又要耽搁了。如今本就闹粮灾,如此一来,更是人心惶惶。

最让人不安心的,是听闻南边的苕国有异动,打算趁火打劫,扰乱边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淮被江首辅扣在衙门,几日不归家,忙的不分时日。

南边的折子递到宫里时,武安帝李椹刚犯过腿疾,额上还隐隐冒青筋,冠玉般的面上苍白一片,显出漠然的阴鸷。他匆匆扫了一眼,将那折子扬手一扔,笑的莫测:“这章家,杀了便是了,怀珏当真费心了。”

这声音,低低的狠厉,让近侍汪仁打了个哆嗦,这位主子,因着腿疾,喜怒无常,实在是难伺候。他将折子捡起来,顺着他道了句:“南边有江首辅在,陛下不必忧虑,定都能妥善了去。”

江怀珏啊,这天下似乎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有他在,南边自然无恙,哪像他这个废人,连宫门都出不了。李椹低低笑了声,喜怒难辨。

良久,汪仁觑着帝王神色,见御座上的人终于现了平静之色,才小心翼翼提了句:“陛下,江姑娘在外侯了个把时辰了。”

李椹这才想起,江霏熬了药膳送过来,还在殿外侯着,不由微抬了眼,不紧不慢道:“进来吧。”

江霏前年参加选秀,定了皇后之位,只因着皇帝的病情,婚期一直拖延,到如今也未正式大婚。

她人却在去岁被宣进了宫,学习宫规礼仪、中宫之举。

此刻已是申时末,北地的风凛冽刺骨,生生刮人肌肤。江霏被冻的鼻尖通红,却掀起大氅,将手中的汤蛊尽力捂住,生怕里面的汤药冷了去。

待进得养心殿,李椹打眼瞧了她一眼,嘴角挂起了温柔笑意,只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漫不经心的很:“阿霏久等了,方才忙起来竟忘了你。”

有这一句解释,江霏便释然笑起来,她怯怯的将汤盅放下,往他面前推了推,低低道:“椹哥哥,你趁热喝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椹瞧着她分明想靠近,却又胆怯的模样,那丝疏离的笑里带出几分真,抬手拿了汤勺来舀浓稠的汤汁。

只这参汤还未送进口,他额上又开始冒冷汗,方才勉力压下的痛感,又自膝上一点点蔓延上来。他还是在笑,端碗的手却微微有些颤。

汪仁瞧见了,瞬间变了脸色,急忙去宣孙太医。

这疼痛一点点啃噬人的神智,李椹恍惚中,瞧见江霏一双眼里含着泪,关切又焦灼的望着他,他低低嗤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再醒来,腿上的疼痛已慢慢退了去,膝头有温热的触感熨帖着,让人有片刻的失神。他垂眸,却赫然发现江霏正蹲在他的膝前,拿了温热的帕子,替他热敷。

他膝上刚施针过,上面青青紫紫一片,蔓延到大腿根部。

江霏的手绵软细腻,温热又轻柔的触感顺着他的膝,往上一点点蔓延,让李椹僵住了身子。

他陡然变了面色,伸手便钳住了小姑娘的下巴,用了不小的力道,在上面落下一道红印,冷了声问:“江霏,你真是大胆,你不怕?”

这宫里所有人都怕他,怕他这个喜怒无常的残废帝王。

果然,他听见江霏声音怯怯的,道了一声:“我.我怕。”

是了,她当然也怕他,他翘了唇角,那声嘲讽的笑还未出口,却听小姑娘又糯糯道:“我.我怕你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怕你疼。这短短四个字,让李椹方才胸口的戾气凝住,有些滋味难辨的蹙了眉。

小姑娘却犹嫌不够,仰起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道:“往后,往后……椹哥哥施针完,我.我来替您热敷,总不能这样青紫一片。”

江家遭难那几年,江霏随着祖母乞讨,受了不少苦头,养成个懦弱的性子。此刻却大胆的很,颇带了几分执拗气。

李椹当帝王这两年,早已是喜怒无常的狠厉,面对这个小姑娘却忽而手足无措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懦弱,却每每勇敢。

他正头疼,却忽而听见汪仁慌里慌张的声音“陛下,太后娘娘回宫了,此时已进了承天门。”

李椹抬起眼,凌厉的光落在汪仁面上,略疑惑的“哦?”了一声

章太后乃先帝发妻,并非李椹生母,年前去了皇家寺庙清修,轻易不回宫,不知今日缘何来的这样匆忙。

汪仁觑了眼皇帝身侧的江霏,犹豫道:“说是……说是宁二姑娘染了风寒,太后携了她来将养。”

李椹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瞥了眼外间候着的孙太医,道:“也是巧。既孙太医在此,便将太后与宁二姑娘迎进养心殿吧。”

宁二是章太后母家的侄女,也是李椹少年时的未婚妻,那时他遭了难,宁二便改嫁他人,去岁夫君早丧,便随章太后去了寺庙清修。这宫里都传,新帝对这位宁二姑娘多有照拂,是旧情难忘。

江霏骤然听见这名字,有些闷闷的不自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多时,殿门大开,内侍宫人簇拥着章太后进了养心殿。

章太后保养得宜的面上挂了几分笑意,一双眼,久经世事的老练,看到将欲行礼的皇帝后,忙慈爱道:“皇儿好好坐着,腿脚刚好些,仔细着又牵动筋骨。”

又扫了眼江霏,道:“江姑娘竟也在,快快起吧。”

她说完,将正给李椹行礼的宁二拖起来,心疼道:“这孩子发了高热,两三天了也不见好,我这才在宫中下匙前赶了回来,也不知具体是何症候。”

宁二姑娘将门出身,本有几分英气的面上染了病容,比平素显出几分苍白的荏弱。

李椹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那便让孙太医瞧瞧吧。”

有内侍抬了美人榻来,垂幔遮下,竟在这养心殿瞧起病来。内侍们交换了个眼神,这宁二姑娘,果然在帝王心中不一般。

殿内有片刻的宁静,御案上的八角琉璃烛树,映出李椹苍□□致的面容,瞧不出喜怒。

章太后见此情形,笑着开了口:“我这一路也累了,便让宁丫头留在养心殿瞧病吧,我同江姑娘先去歇了。”

要单独将宁二姑娘留在养心殿吗?江霏揪着手里的帕子,头一回,怯怯的提要求:“我……我能留下来吗?”

这声音细细的,怯懦的很,李椹看见她手里的帕子搅成一团,显然是忐忑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当未闻,对着章太后道:“既如此,母后同阿霏便回吧。”

江霏知道,她离皇帝只一步之远,他定是听到了她的话,可他不在乎,并不在乎她这点微末的心情。

她再未开口,福了一礼,转身出了殿门。

走的远了,她身侧的小丫鬟同她一样,是个怯懦的性子,只会轻轻安抚:“姑娘,您……您别难过。”

江霏紧紧攥着衣袖,低低嗯了声。他永远都是她心中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值得她一生守候。她……她不难过!真的不难过!

殿内,章太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轻笑了声,状似无意叹道:“哥哥把持前朝,妹妹入主后宫,江家如今也真真荣耀。”

她含笑的目光望进帝王不辨喜怒的眸子,清晰的看见了里面一闪即逝的波澜,若无其事挪开来,摆手出了养心殿。

走的远了,她身侧的大内侍李奉久带了点不忿神色,啐道:“江首辅真真好手段,如今南边局势这样艰难,他竟还能夺了我们章家的兵权!”

“临危不乱,釜底抽薪啊!”章太后啧啧两声,嘴角的那几分笑意终于慢慢凝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辅佐两朝,在位这许久,从未想过,会碰上这样的主。这江家小子,行事果决狠辣,偏算无遗策,从来让人想不到,他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每每于危机中逆转乾坤,将政敌逼入死地。

她从来不想与这人为敌,可偏偏,他要将她们外戚手里的权势一一收回,连她章家在江南的军权也敢动,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她低低冷哼一声,透出些许老辣的狠厉,忽而道:“听南边密探来报,当年江首辅那个外室并没死,现如今,也在南边呢?”

李奉久喏了一声,没明白太后提这等微末之事做何。

章太后却舒展笑起来,伸出染了丹红豆蔻的手,点着他道:“奉久你这便不懂了,这样的男人,一旦动了情,就再不是铁板一块。”

她说着进了章含宫,命人伺候笔墨纸砚,俯身片刻,便差人往南边章家送去。

这密笺里,偌大的一页宣纸,上面却寥寥三个字:沈音音!

第49章他酒气上涌,翻江倒海的……

南边今年的雪格外多,进了腊月,已是飘了三四场,腊月二十八这日又开始下,飘飘扬扬,一直到了除夕也不见停。

林嬷嬷捂着个手炉,站在季家后院的连廊上张望,叹道:“这天眼见就黑了,阿淮怎得还不归家?这大过年的,有什么政务不能先放放?”

音音手里抱了件竹青大氅,打帘出来,道:“嬷嬷,起风了,大哥哥连件氅衣也未披,我们去府衙接他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嬷嬷当即连连称是,要是不去接,她这个儿子忙起来,估计连除夕的年夜饭都忘了。

府衙离季府一条街的距离,两人也未乘车,各撑了把油纸伞,闲闲走了过去。

季淮从江陵府衙出来时,茫茫的大雪,天地间昏暗一片,一抬眼,却见母亲正同音音候在府衙门前,挑着的风灯飘飘荡荡,温暖的昏黄,让他淡然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几步走过去,先唤了声“母亲”,又将目光落在了音音身上。

音音见他只着了一件月白直缀,还是单层的锦缎,不由送出手里的氅衣,道:“这样冷的天,大哥哥穿上吧。”

季淮两只手都拿了文书,朝她扬了扬,笑道:“音音替我披上吧。”

音音如今一心想同他避嫌,便不太想动手,转头看了眼林嬷嬷。

林嬷嬷却仿似未闻,只袖着手,偏头去跟身侧的婢女说话了。

没得法子,音音踌躇了一瞬,还是抖开那氅衣,踮起脚尖,披在了季淮的肩头,细细的指绕过来,替他系好了。

三个人一同往家走,音音同季淮一左一右,搀扶着林嬷嬷,从后面看,倒像极了一家三口。

林嬷嬷絮絮叨叨:“等回了家,我给你们做圆子吃,现磨的芝麻,今年除夕,咱们也.”

音音笑的眉眼弯弯,胡乱点头,如今的日子,这样平实的温馨,她忽而觉得,这茫茫的风雪天,一点都不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从府衙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温暖平和的一幕,他顿住脚,站在茫茫风雪里,许久未动。

小姑娘不知说了什么,惹的中间的那位婆婆开朗笑起来,另一侧的男子便温柔又无奈的瞧着俩人,真真像极了夫妻俩,哄的长辈喜笑颜开。

他本能的跟着她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却在听到她轻快的笑声后,陡然顿住了。

他脸上有些莫测的阴寒,一撩袍角,上了马车。

车厢里燃了细细的银丝炭,扑面而来的暖融,益发显得外面昏沉一片。

江陈闭目靠在车壁上,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平昌二年的那场雨,那也是个昏沉的天地,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出了宫门,是沈音音手中昏黄的风灯,将他迎回了烟火人间。

如今她亦挑了八角风灯,还是温柔的笑脸,在这暗沉的天幕间出现,迎的,却是旁的男子。

他心里空了一块,太阳穴突突的跳,抬手便掀翻了小几上的茶盏。

于劲见主子如此,哪里还敢说话,只埋头收拾残局。

待回了金台坊的宅子,里面清冷一片,丝毫看不出年节的氛围。

其实于江陈来说,他冷清惯了,并无节日概念,只今日瞧见季家的热闹,竟生出几分孤寂的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抱厦里摆了饭,丰盛的珍馐,偌大的葵花桌旁,却只坐了他一个。

江陈没动筷子,沉默的饮了几杯秋露白,忽而将杯盏一放,抬头问于劲:“于劲,那时在首辅府,我不在的日子,沈音音又是如何过节的?”

于劲挠挠头,这他哪知道啊,左右也是一个人过了,还能怎么过?

他斟酌了片刻,方道:“沈姑娘孤身一人,应也是如爷今夜这般,用过饭,早早便歇下了。”

江陈便沉默下来,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饮酒。琉璃烛树照出他冷峻的面,利落俊美,一贯张扬的眉眼却稍稍垂下,透出些许落寞来。

想来当初若沈音音未跳江,若他当真娶了柳韵。像这样除夕的夜,他应是要回国公府同家人守岁的,那沈音音,该也是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围桌旁,吃一餐一个人的年夜饭。

这样的日子,真的好过吗?如今易地而处,他头一回有些明白,为何首辅府富贵锦绣,她却不愿同他回去了。

他忽而想陪她过个除夕,可细细想来,竟寻不到理由同她守岁。

外面萧瑟的风透过窗棂,漏进来些许,吹得葵花桌上的烛树明灭一瞬。

于劲见自家爷只顾着喝酒,并不用饭食,刚想开口劝一句,却听叮咚一声,是江陈丢了手中杯盏,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丢下一句:“备马车,去季府。”

不同于江陈落脚处的冷寂,季府门前廊下都挂了灯笼,红彤彤的亮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厅里,大家围坐一桌,正吃圆子。

音音一口下去,竟吃出个枣子,再一口,又是个桂圆。

林嬷嬷便笑道:“我们音音,明年定会得遇良人、早生贵子。”

说着,还不忘瞥一眼季淮。音音便一时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阿沁听了,却不服气的很:“怎得我吃不到,沁儿也要早生贵子。”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起来,热热闹闹的欢愉。

一阵冷风袭来,夹裹着湿气,门边出现的挺拔身影,让这笑声嘎然而止。

江陈肩袖上落了点子雪,他抬手拂落,含着笑的孤高,对着上首的林嬷嬷颔首:“林老夫人,本官乍来江陵,这年节竟是无处可去,不知可否收容一二。”

林嬷嬷愣在当场,哪里会想到江首辅会来,一时错愕又畏惧,竟说不出话来。

季淮抬起温润的眼,瞥了江陈一眼,已是起了身,行礼道:“江大人即来了,便是季府的荣幸,若是不嫌弃,可一块用顿年夜饭。”

他话虽如此说,却并不将人往里让,只客气疏离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场面上的客套话罢了,谁都听的出来。

江陈却仿似未觉,背着手,似笑非笑的道了声:“好”。

这声“好”出了口,季淮嘴角的那丝笑意隐隐维持不住,却也只得转身吩咐:“给江大人备把交椅。”

门口的小厮搬了把红漆交椅进来,正欲往上首放,却被江陈止住了。

他修长的指点了点音音一侧,气定神闲的矜贵,发了话:“放这里。”

音音膝上的指蜷了蜷,在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后,微偏开了脸。她有些看不透他了,曾经的江首辅,那样孤高的一个人,如今竟要舔着面皮来旁人家蹭年夜饭。

待清冽的沉水香一点点袭来,又将她包裹在了他的气息里,音音侧了侧身子,随手倒了满杯的清甜梨花白,将要往口中送,却听身侧的人沉沉发了话:“不许喝,这梨花白寒凉的紧。”

自打那场避子汤风波后,江陈便不允她再碰寒凉之物,甫一听到这声音,倒让她恍惚又想起首辅府的日子。

她微微抿了唇,并不想再受他管束,带了点孩子气的执拗,握着那青釉盏不放。

这僵持的当口,季淮忽而倾身过来,将一盏温过的果酒递了过来,柔声对音音道:“喝这个,那梨花白确实不宜你用,这果酒甘醇,你尝尝。”

音音乖巧的“嗯”了一声,很是顺从的放下梨花白,去接了那果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太阳穴一跳,瞬间变了面色。他的话她丝毫听不进去,偏季淮一开口,她便乖巧的应下。

他垂下眼,轻轻嗤笑了一声,斟满了酒水,对着季淮举起了杯:“季大人勤勉有加,如今这江南局势,倒多亏了有你在,本官便替朝廷,敬你几杯。”

季淮自然不敢受他的敬,当即端了杯盏回敬于他:“下官不敢,这第一杯酒,应是下官敬大人。”

两人说着,竟拼起酒来,一杯杯烈酒下去,俱都带了些微酒气,却依旧互不相让。看的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林嬷嬷心惊不已,生怕季淮今日得罪了这江首辅,会被秋后算账。

定窑秋梨壶里的桂花酿很快见了底,两人却不罢休,又扬了声唤酒来。

一屋子人,没一个敢出声相劝。

音音手边的圆子已凉透,再无吃的心思,她忍了又忍,将手边白瓷碗一推,忽而道:“都别喝了,用饭!”

两个兴头上的大男人,俱都愣了一瞬,竟不约而同放了酒盏。

这年夜饭匆匆收了尾,音音有守岁的习惯,待厅中的杯盘都撤了,便拥着手炉,坐在窗边,仰头看夜幕里偶尔绽开的烟火。

小阿沁熬不住,林嬷嬷便带她去歇了,这屋里便只剩下她与季淮、江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本以为年夜饭散了,江陈便再待不下去,却见他气定神闲的很,稳稳坐在桌案旁,饮小厮刚端上来的龙井茶。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微微扬了下眉,耳尖不知是因着饮酒还是什么,竟透出点子羞赧的红。

音音急忙撤回目光,转头同身侧的季淮说了句什么。

季淮因着饮酒,冠玉般的面上薄红一片,本就含情的眉眼更是春水满溢。他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狼毫,满脸的纵容宠溺,道:“毫州的细狼毫,你画工笔正合适.”

他这话还未说完,却听上首一声轻嗤:“季大人真是大方,一支狼毫也送的出手。”

季淮墨眉蹙起,摇摇晃晃站起来,对江陈摆手:“你不懂。”

他这话说完了,忽而闭了闭眼,身子一晃,坐回了交椅,不过片刻,竟是靠着椅背醉睡了过去。

音音错愕的喊了声:“大哥哥”,见季淮毫无反应,只得喊了王至,将人扶回屋歇了。

这一来,厅里便只剩下她与江陈了。

音音踌躇一瞬,便起了身,这漏夜更深,单独同外男待在一处,毕竟不妥。

只脚步还未迈开,却听男子带了点忐忑的声音,问:“沈音音,你.你不守岁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累了,便先歇了,大人您自便。”她福了一礼,半点不拖拉,转身便回了厢房。

厢房里点了盏莲花座灯,不似正厅里亮堂,有些朦胧的昏黄。

音音拿了铜剪,拨了一下烛芯,这屋里便霎时亮了几分。忽而听门边有轻微的笃笃声,接着便是男子带着酒气的微醺,是江陈在喊:“沈音音。”

她将铜剪一放,并不欲理会,只沉默的站在房中,那声音却不依不饶:“沈音音”“沈音音”.

清朗男声因着染了酒气,有些微的低沉,一声声的沈音音,倒像是唇齿间的呢喃,有种温柔的眷恋。

音音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她印象里的江陈,向来是果决的,说一不二,这是她头一回听见他如此唤她,带着温情的声音,忽而便有一瞬的无措,闷闷回了句:“她睡了。”

她纤细的影子投在门上,透过细绢布窗棂,细弱的飘摇。

江陈站在门边,修长的指伸出来,在那影子上轻轻拂过,听见她这掩耳盗铃的回答,垂下头,轻笑了一声,低低道了句:“沈音音,新的一岁,平安喜乐。”

许久,他听见里面的人回了句:“愿大人亦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雪花飘飘荡荡,被风灯一照,纷纷扬扬的纯白,有爆竹声噼噼啪啪的炸响,又是新的一年。

江陈看见那细弱的影子慢慢挨着门边矮了下去,知她定是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瞧见门下有厚厚的绒毯,便也未吭声,同她隔着一扇门,背靠背,坐在了廊下。

他单膝曲起,手里把玩着一支缕金宝石簪,声音清淡,问了句:“沈音音,你如今.是真的欢喜吗?”

里面有良久的沉默,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回应时,忽而听轻轻柔柔的声音,道了一句:“我欢喜。”

音音抬头看窗外飘洒的雪花,头一回同他说起首辅府的那些日子,她说:“大人,还记得永和二年的八月十五吗?”

永和二年的八月十五,江陈恍惚想起来,那时他因公在外,八月十五这日,因着忽而收到了祖母的信,说是旧疾复发,便连夜赶了回去,顺便同老夫人并柳韵吃了顿团圆饭,连首辅府也未回,便又去了北地。

他听见小姑娘声线平稳,似是在讲旁人的故事,却莫名让他心里发紧。

她说:“其实那日,我也在国公府,老夫人要我过去,打理柳姑娘送来的几盆墨菊。我透过窗牖,瞧见你们坐在明亮暖融的光里,热热闹闹的团圆,那时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光明正大的坐下来,同我的家人吃顿团圆饭。”

她声音低低的,顿了顿,忽而轻快起来:“你看现在,我又有家人了,我有可以见光的身份,除夕夜,也可以堂堂正正上桌,吃一顿年夜饭了,不好吗?”

她轻轻笑起来,是真的觉得,如今这日子,是父母过世后,最温暖的日子。

江陈只觉酒气上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口中发涩,半天才道:“我那时不知你也在,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不下去了,能说什么呢,似乎所有解释的话,如今听起来都莫名的牵强。

他那时以为自己将音音保护的很好,予她锦衣玉食,予她宠爱。

这是头一回,去正视她曾经的日子。一个外室,于国公府来说,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团圆的日子,也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瞧着同自己肌肤相亲的男子,与自己的家人光明正大的享受阖家欢乐。而她,只是个外人,一个永远无法融入的外人。

可他,曾让她做了外室。

第50章你其实不懂她

他心里酸涩,有许多的话想同她讲,可最终张张口,都隐没在了风里,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沈音音,我给你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你.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音音抱着双膝,仰头看夜幕里绽开的一束烟花,转瞬即逝的美好。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嘲讽的语调:“你能给我一个纯粹的家?”

门外有片刻的沉寂,男子声音里带了干涩,道:“你等等我。”

空口无凭,那道圣旨没下来之前,他知道她不会信,他总要先拿到了,再来承诺。

音音便无声笑起来,她说:“大人,我不需要,你也无需再来。”

门外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她拍拍手,将欲从地上起身,却见门缝里,缓缓塞进来一枚缕金宝石簪,缀着细细的流苏,点缀明艳的鸽血红,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将那簪子塞了进去,平生头一回,竟生出忐忑来,待良久后,见并未被退回来,才微微舒了口气。

他一直记得,那时在首辅府,他送了她一支缕金簪子,缀着明艳艳的红宝石,在她的发间晃阿晃,妩媚的娇俏。小姑娘一直戴着,很少见她摘下,当是喜欢的紧。

他靠着门扉,单膝曲起,一只手臂搭在膝上,仰头同她看同一场烟火。许久,俊朗的脸沉在风灯的暗影里,轻轻道了句:“沈音音,让我陪你守岁。”

即便被她隔在这湿冷的室外,可还能听见她的声音,便让人安心。

江陈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大抵是昨日饮了不少酒,竟靠在门扉上小憩了过去,再睁眼,院里的风雪小了些,雪花打着璇儿簌簌落下,已是透出冷白的晨曦。

他动了动手臂,转眸却瞧见,一侧门扉大开,厢房里空空荡荡,已没了人影。

他微蹙了下眉,转身进去,却见屋内早已熄了炭火,冷清一片,到处收拾的齐齐整整,不见一丝沈音音的痕迹,唯独靠窗的小几上,放了一只缕金宝石簪,分明是他昨日送出的那只。

她带走了季淮送的那只细狼毫,却独独留下了他送的簪子。

江陈眸底泛起沉寒,扶着交椅的手骤然握紧了,咔嚓一声,折了一根扶手。

“江大人,音音留了句嘱托,要下官转告。”是季淮的声音,隔着连廊远远传来。

他身上的酒气散了去,又是那个风情朗月的如玉公子,几步走来,行礼道:“音音临走前,将大人送的簪子留在了窗下桌案上,烦请大人收回,说是无功不受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功不受禄?如今他连送她件物件都没有立场了吗?

江陈冷笑一声,将手中那枚簪子随手一掷,扔在了雪地里,再开口,便带了冷寒的压迫:“她去了哪?”

“镇江。”季淮并不遮掩,坦然同他对视。

有奴仆从雪地里捡回了簪子,唯唯诺诺的递上。

季淮接过来,又执拗的递到了江陈面前,躬身道:“烦请大人带回去吧,这样贵重的物件,扔在我季家,终是不妥。”

江陈这回,是真的现了怒意,平静的眸色下,是深藏的暗涌。

他将要开口,却听季淮又道:“江大人可知,音音打小便对黄金过敏,碰到肌肤,便会泛红发痒。”

江陈那微扬的眼尾微跳了下,半晌,只低低道了句:“她.从未说过。”

男人的天地广阔,尤其是江陈这样的男人,他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哪里会这样细心。她从来都是乖巧柔顺的,从不诉说自己的委屈。细细想来,她带给他的,是温柔的抚慰,每每归家,便一寸寸抚平了他奔波的劳累。他原以为他亦回报了她妥善的安置,其实现在看来,他给予的,并不是都会让她快乐的,大多如这簪子,表面精美,实则会让她难受。

他喉咙发紧,一句话没说,大步走进了风雪中。

上了马车,忽而吩咐于劲:“去,把沈音音自小到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经历过哪些,一一给我查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为了避开江陈,大年初一就归了镇江,懒懒散散歇到初十,有女学生陆陆续续寻了来,便开了学堂的门。

晚间歇了课业,便同阿素出了门,打算去墨斋买些笔墨纸砚。

刚出了门,却见隔壁门前停了辆马车,几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正来来回回搬东西。

阿素咦了一声:“这隔壁,年前王家刚搬走,这么快便来了新住户?”

音音瞥了眼小厮身上的衣料,也有些好奇。竟养的起奴仆,还不止一个,可见家境殷实。只家境殷实的人家,又如何会来清和坊赁这样一处小宅子?

她正琢磨,却见那小厮停下手中活计,含着笑迎了上来,送上一蓝点心,连声问好:“我们主家要我问姑娘好,往后都是邻居,还望多照拂。”

音音笑着应下,掀开那竹篮上的白棉布,倒是愣了一瞬,竟是她小时最爱吃的白皮儿八件,只这白皮儿八件是宫中点心,北方或许还能寻到,这南边却是没得吃,不由脱口道:“竟是白皮儿八件?你们主家是哪里寻到的?”

小厮挠挠头,道:“我们主子是北方人,许是带过来的吧。”

音音便不好再问,同阿素出了巷子,径直去了墨斋。

刚进门,却见案后的陈掌柜迎了出来,客气的很:“姑娘,你可还要那端砚,近来进的这批端砚无人识货,一个多月了也脱不了手,今日你若还想要,五两银子给你了。”

“五两银子?”阿素瞪圆了眼,伸出五个指头,在陈掌柜面前晃了晃,不敢置信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昨日他可不是这样说的。昨日她们姑娘对这端砚多看了几眼,这陈掌柜便阴阳怪气:“姑娘甭看了,这端砚名贵的很,五十两也拿不下,您还是看看这石砚。”

阿素看见陈掌柜忙不迭颔首后,当即掏出银子,往柜上一放,道:“陈掌柜既说好了五两,可是断不可反悔,这端砚我们姑娘要了。”

两人从墨斋出来时,阿素还犹不敢置信,喃喃道:“今日可真真走运,五两买到了姑娘心心念念的端砚,还有白皮儿八件可吃。”

音音垂下眼,扫了眼那装了白皮八件的竹篮,催促道:“快走吧,明日去看看,隔壁搬来户什么样的人家。”

第二日一早,音音便备了回礼,打算去拜访隔壁新搬来的住户。

刚掀开帘子,却听院门被拍的哗哗响,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喊:“先生,先生,您救救我。”

音音打开门,却见她的学生黄杏儿衣着单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满面的泪水,哽咽的说不出话。

她将人迎进室内,拿帕子替小女孩儿擦了把脸,柔声问:“杏儿,你先别哭,同先生讲,倒底出了何事。”

黄杏儿扑到她怀中,抽噎着断续道:“先生,我.我家中要将我嫁给周员外做妾,那个.那个跑船运的周员外,我不要嫁,我不要嫁!”

“你父母怎会.”

怎会如此狠心?这周员外音音是知道的,跑船运发家,是镇江一等一的富户。只这周员外已逾花甲之年,年轻时便是个眠花宿柳的主,染了一身的脏病。杏儿才将将十三岁,身子骨儿还未长结实,便要嫁给这样一个人,还是做妾,何其忍心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既气愤又心疼,扳直了小女孩儿的双肩,温柔又坚定:“好,我们不嫁。”

“先生说不嫁,便不嫁了?”

略显刻薄的妇人之声,自门外传来,夹棉布帘骤然被掀开,钻进来一阵冷风。

黄杏儿的母亲崔氏宽肩厚背,瞧起来颇圆润,她一脸的愠色,伸手便揪住女儿的手臂,一用力,将人拽出了屋子。

她将瘦小的女孩儿扔在院中,指了她便骂:“母亲一心一意为了你着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嫁进周家穿金带银,有吃有喝,你有什么不满的?”

小女孩儿从雪地里爬起来,裤脚洇湿一片,冻得直哆嗦,头一回敢大声反驳:“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周家送来的百斗米吧。”

崔氏一噎,又气道:“你真是大小姐当贯了,不晓得如今生活艰难。你知道现在一斗米多少银子?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啊!”

她伸出两根指头往小姑娘眼前戳,提高音调:“父母养你一场,换家里几份口粮,怎么就不行了?”

音音听不下去,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道:“崔婶,杏儿也是你的亲生闺女,你只看到了这几份口粮,可有想过,她小小年纪,若真给了周员外做妾,这后半生将如何?”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女先生又何必忧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氏冷哼一声,转头对音音道:“先生也不必多管闲事,我送杏儿来你这女学堂,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学些书画之流,附庸下男人的风雅罢了,说到根里,本就是为了,能寻个好人家嫁了,如今寻到了,你也该高兴。”

她话里透着轻蔑,似乎女孩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所作的一切,都是合该为了取悦男人。

这话让音音心里不舒服,本能反驳到:“她虽是个女孩子,可首先是个人,不是附属的物件,她有自己的想法.”

崔氏急着拽走女儿,这下是真的不耐了,伸手便将音音推了个趔趄,啐道:“沈姑娘,我叫你一声先生,你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女人就是女人,当不得大家心中真正的先生,一个老姑娘罢了。再说这女孩子,本就生来低贱,她不嫁人,她能做什么?往后谁来养活她?”

院门外,有辆轻便马车停了下来,步下个挺拔颀长的男子,本欲跨进隔壁的门槛,听见吵嚷,顿住了脚步。

待听到妇人口中的那声老姑娘后,蹙了眉头,侧过身子,透过大敞的院门,便见了被推到在地的沈音音。

他面上骤然骇沉,抬脚便要往隔壁的院子而去,刚迈开几步,却觉小臂一紧,转头,是季淮大胆的握住了他的臂。

季淮见江陈住了脚,急忙撤回手,略微压低了声音,道:“江大人不必进去,音音自会解决这麻烦?”

沈音音自己能解决?他微扬了下眉,却见季淮不紧不慢,对他道:“江大人怕是不晓得,音音这一路独自南下,风风雨雨自己都走来了,你觉得她解决不了手头这点麻烦?”

顿了顿,他语带郑重:“你其实不懂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1章我所求的,不过一个你罢……

音音被阿素扶了起来,理了下裙摆,忽而变了口风:“崔夫人既如此说,我一个外人,确也无权干涉杏儿的婚嫁。”

崔氏听了,冷哼一声,揪着女儿便要出院门。

音音也并不阻拦,只转过头,对阿素道:“阿素,我记得杏儿是二月底的生日,还有月余才满十三岁。大周有律法,未满十三岁的女孩儿,随意买卖,当是按照拐卖人口入刑,你我准备下,去府衙报官。”

崔氏闻言,骤然转身,怒道:“沈先生莫要血口喷人,我们正经婚嫁,何来买卖人口?”

音音面上还是温和的神情,只肩背挺直,不避不让,一字一句问:“正经婚嫁可有婚书?若无婚书却收受钱财,不是买卖是什么?”

崔氏嗫嚅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因着女孩儿生来低贱,平民中,买卖之风盛行,官府不得已,才出台如此律令,只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的太过,哪个会管女孩儿的死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平常大家私下里交易,约定俗成的沉默,只若闹到台面上,毕竟不好收场。

可这周家又等不得,她们家若是不赶紧将人送过去,怕是这周老爷立马又寻了别的人家。崔氏脸色变了又变,恼恨交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音音却放缓了语气,同她商议道:“崔夫人,不若这样,我予你二十斗米,你将杏儿留在家中,待及笄了,方可论及婚嫁,且这婚事,必要她甘愿。”

崔氏原本暗淡的怒容顷刻亮起来,问:“沈先生,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音音说着,让阿素拿了纸笔来,俯身写下一纸文书,递给崔氏,道:“只夫人口说无凭,也得给我个保障,不若签下一纸文书,我们明明白白交易。”

自家女孩儿留在家中,过了十五岁,再许人家,这聘礼一样不少,如今还能白得二十斗米,这如何不划算?

崔氏自然愿意,当即签了文书,喜不自胜,舔着脸问:“这签也签了,沈先生何时将二十斗米送来我们家?”

音音慢条斯理将那文书收好,颔首道:“好说,待杏儿大婚的时候,我自会差人送去,权当我送她的嫁妆。”

“你……”

崔氏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先生,竟这样胡搅蛮缠的不讲理,当即气白了脸。

音音却并不为意,还是温和神色:“崔夫人,我讲好许你二十斗米,可却也未说何时给,这文书上也是未约定的。这可不算违约,你要不愿意,我们现在便去报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氏被她摆了一道,面皮一阵白一阵青,呕的不行,偏偏无处发泄。

江陈站在院门的暗影里,眉尾扬起,翘了唇角。他从未想过,向来柔顺乖巧的沈音音,也有这样泼辣耍赖的一面。

季淮亦笑,摇头道:“江大人,你一定以为音音这些年,是活在我的照拂之下,才得以安稳度日。”

肯定的语气,说到了江陈心里,他转过头,探寻的看了眼季淮,却听他否定道:“不是,她当年孤身来了镇江,并未知会我,凭着一手好工笔,卖绣样卖书画,养活自己,渐渐落稳了脚跟,才来了江陵寻我。”

季淮想起那年的音音,一双棉布鞋,一身青衫布衣,娇嫩的手上有细小的冻疮,笑盈盈走到他面前,道:“大哥哥,我来看你们了。”

她看起来那样纤柔,可从未向生活低过头,凭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搭建起自己的日子,活的自在又坦然。

季淮想起这些,面上的笑又柔和了几分,低低道了句:“这些年,她也从未接受过季家的银钱,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双手挣来的。”

里面不知又说了什么,那崔氏扔下女儿,一脸铁青的走了出来,看见门边的两位男子,略顿了顿,打量了一瞬,径自出了门。

音音给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披了件夹棉氅衣,微俯下身,替她整理颈间系带,安抚道:“别怕,没人能再逼你嫁给那周员外了,杏儿放宽心,便在我这里休养几日。”

小女孩儿抬起泪蒙蒙的眼,是对未来迷茫的神色,问:“先生,我如今不嫁周家,往后真的能过的好吗”

音音瞧着她的眼睛,温柔的坚韧,她说:“能,杏儿往后,会遇到你的良人,便是不能,身为女子,也该自立,有没有男人不甚打紧,我们同样过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细细的声音飘过来,让江陈骤然抬眼,落在音音清澈的眉眼上,方才季淮的那翻话在心中翻滚,让他有一瞬的心慌。

他一直以为,沈音音不愿同他回去,是怨他未能细心呵护她,他以为,了解了她的喜好,给她可靠的依赖,她总会再回头。可如今,竟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慌感,头一回觉得,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季淮瞧他神色,一拱手,便要跨进小院,见江陈下意识要跟进来,不禁顿住脚,恭敬道:“江大人,下官今日来,是来送音音落在季家的几样物什,不知大人又是因何而来?”

江陈的骄矜,让他再迈不开步子,骤然转了身,朝隔壁而去。

是啊,如今他有什么理由进她的院子。

季淮进屋时,黄杏儿已被阿素带去安置。音音瞧见他,笑的眉眼弯弯,一壁替他倒茶水,一壁道:“大哥哥今日如何过来?”

季淮没应声,修长的指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忽而问:“音音,你可知隔壁住了何人?”

音音愣了一瞬,老实道:“瞧着昨日刚搬来的,还未有机会碰面,也不知这邻居好不好相处。”

“是江陈江首辅。”

季淮短短一句话,让音音手中的杯盏一倾,洒出些许热茶来。

她急忙拿了帕子,来擦拭袖口的一点茶渍,垂下眼睑道:“他……他怎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说到一半却止了话头,不欲再言。

厅内有一瞬的沉默,音音从未想过,那人会来镇江,平静的日子被投进颗石子,总觉得心浮意乱。

这烦絮还未被压下去,便听外面阿素“哎呀”一声,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响。

音音打帘出来,便见西南角与隔壁共用的一堵院墙被推翻,砖瓦碎了一地,掀起些许烟尘。

江陈背手立在狼藉之后,脸上倒是坦然,轻咳了一声,道:“这院墙不结实的很,夜里易有盗贼翻入,不若推了重建。”

音音暼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屋,竹帘被她摔的咔嚓一声,来来回回荡了许久。

江陈摸了摸鼻子,面色不太好,头一回,被沈音音甩脸子。

音音喝了口茶水,才将心里那股燥郁压了下去,垂头揪着帕子,喃喃道:“他到底如何想的……”

季淮沉默的看了她许久,忽而问:“音音,你可有想过随他回京。”

“断不会!”

音音回答的干脆,让方才还一脸沉寂的季淮舒展开了眉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面夕阳漫进来,铺了一地的碎金,音音瞧着天色,便留季淮用了饭再走。

阿素煮了热腾腾的汤面,本是音音极喜欢的,今日却有些食不知味,总觉得如芒在背。

她不经意抬眼,从窗棂看出去,却见那堵被推翻的院墙后,设了书案,江陈也不嫌冷,依在一树梅花下,正看文书。

时不时抬眼,便能透过这窗棂,将厅内瞧个清楚。

音音将手中的白瓷碗一放,再没吃一口。待季淮用完了,便起身送他出门。

两人出了院门,并肩走在巷子中,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脱离了那人的视线。音音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头,一壁走一壁摆弄手中的一支梅花,闷闷道:“大哥哥,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季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江陈这事,侧头看她低垂的眉眼,许久,忽而问:“音音,你想过嫁人吗?”

“嫁人?”音音抬起头,有片刻的愣怔,不明白他缘何说这个。

季淮瞧她懵懂神色,不自觉便柔和了眉眼,循循善诱:“瞧江首辅这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若你嫁了人,想来他才会歇了心思。”

“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回头瞧了眼被甩在身后的院门,急忙摆手,低低道:“他……他那样的脾性,我嫁哪个,怕是都要给未来夫婿带去麻烦。”

她倒不信江陈是对她如何深情,想来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况是江陈那样桀骜的男人。

“因而,你只能嫁我。”

季淮的声音如玉石撞击,却是笃定的自信,让音音顿住了脚。

“如今江南闹粮灾,南边边境又不太平,江首辅却釜底抽薪,借此换掉了南边军防大臣,我本是他手中一把刀,可如今我这把刀,他已是不能轻易丢弃,若弃,在南边如此局势下,必伤筋动骨。是以,音音,你但可放心嫁给我,也唯有我,能同他争。”

青竹一般的季淮,嘴角噙着笑,坦荡又坚定,看的音音有一瞬的手足无措,她抿了唇,摇头:“不行,大哥哥,我一直视你为兄长,你合该有你自己的姻缘,不能被我耽误。”

季淮早料到小姑娘会如此说,不疾不徐,一点点打破她的心防,他说:“音音,你总说我该有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妻,可你是否想过,这真的是我所求?”

“我所求的,不过一个你罢了,我们定亲,既能让江首辅歇了心思,又能成全我的圆满,音音,你缘何不能考虑下?”

他看着小姑娘神色茫然,又走近些许,伸手轻揉了下她的发顶,语调蛊惑至极:“音音,答应我,考虑一下,成不成?”

音音一时无措又茫然,竟是忘了反应,只抬起头,楞楞看着他。

巷尾吱呀一声响,有扇黑漆木门打开来,闪出挺拔的玄衣男子,狭长凤眸微眯了眯,凝在了两人靠近的身影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2章从那场温柔的梦里彻底清……

月影朦胧,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盏如豆夜灯,影影绰绰。

音音翻来覆去睡不着,季淮那句“我所求的,不过一个你罢了”,反反复复在她心中回荡,让人久久不安生。

季淮在她心中,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如今她第一次,将他作为普通男子来审视。

扪心自问,季淮的确是个极出色的男子,而且季家,有她最贪恋的温情。与他们在一处,她仿佛又有了家。可她心中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这对大哥哥,真的公平吗?

她脑海里混沌一片,干脆披衣起身,步至廊下,抬头看清朗的月。

今夜天朗气清,倒是难得的好月色。她暂时抛下了那些烦闷,微舒了口气,绽开安谧的笑,纯澈的杏眼弯起,倒映在月色下,流光潋滟的美。

咔嚓一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音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瞧,便在那处残缺的院墙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江陈倚靠在那株虬结的梅树上,拎起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清俊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有股子疏离的慵懒。

他也在瞧她,看见那抹惊慌神色后,忽而自嘲一笑,将手中酒壶一扔,朝她而来。

音音瞧见那颀长身影一步步走来,本能的想避开,转身迈进了内室,关门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摁住了门扉,如何合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子一只手撑着雕花门,垂下头,看小姑娘的眉眼,声音有些微的低沉,他说:“沈音音,你能不能离季淮远一点?”

音音这回是真的有点恼,凭什么呢?他又凭什么来干涉自己的私事?

她仰起脸,一点也不想妥协:“不能,我因何要离大哥哥远些?我同大哥哥,向来如此。”

江陈面上的神情变幻一瞬,想起今日黄昏的巷子里,她与季淮凝眸相望,彼此眼中,都有明亮的光。她二人离的那样近,投下来的影子纠缠在一处,多像恩爱的眷侣。

他眸中有暗沉的厉色沉下来,胸中戾气翻涌,搅的他近乎失了理智,忽而俯下身,在她耳边问:“沈音音,季淮亲过你吗?”

音音面上染了薄怒的红,再不想听他说浑话,伸手便来推他,可触到那坚实的胸怀,却是如何撼不动。

他身上有桂花酿甘醇的酒气,危险又蛊惑,长腿一跨,便将她抵在了门扉上。

他看见小姑娘面上泛起了红晕,轻轻咬住了唇,便以为这是默认。酒气混着胸中的戾气直冲上来,让他头疼难耐,季淮亲过她啊,那画面只一闪,已是让他酸涩的微弯了腰,涌出一口腥甜的血气。

在这铺天盖地的嫉妒里,还夹着巨大的恐慌,让他微微眯了眯眼,俯身便吻上了她娇嫩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攻城略地。

他轻咬了下她的唇,强势又温存,一点点敲开她紧闭的唇齿。音音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沉水香的清冽,恍惚见又听见他微哑了声音,低沉的浑话,他问:“我亲的好,还是他亲的好?嗯?”

这样的浑,让音音气到发颤,眼里浮起水雾,抬手便捶打他的肩背,却依旧挣不得一丝喘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杏眼里的水雾越聚越沉,啪嗒一声,砸在了江陈的面上,让他脊背一僵,顿住了动作。

男子昳丽的眉眼垂下来,瞧见小姑娘满面的泪痕,酒气顿时散了些,抬手替她拭泪,一壁道:“沈音音,你哭什么?”

可小姑娘并不答话,只沉默着,大颗大颗的砸下泪珠。

生死里走过,战场上鏖战过,官场上亦是经历过无数危机难解的局面,他从来都是沉稳而笃定的,可今夜,这是江陈头一回觉得,无措的很。

“沈音音,不许哭。”

“沈音音,不哭了成不成。”

“沈音音,你.你别哭。”

“沈音音,是我不好.”

音音一句话也不应,身子轻颤了颤,忽而低头,咬住了他的小臂,她下了狠劲,直咬的满口血腥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那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袍袖上,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语调轻柔的不像话:“小心着,我身子硬实,别伤了牙口”

音音忽而觉得无力,趁机挣脱他的桎梏,回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是真的气恼,他凭什么如此待她?

她坐在榻边,拢着单薄的衣裳,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阿素掀帘进来,便见了床边眼眶通红的姑娘。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盥洗盆哐当落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音音抬手抚了下微微红肿的唇,低低道了句:“这一回,又要麻烦大哥哥了。”

阿素没听明白,疑惑的“啊?”了一声。

音音便抬起脸,郑重道:“阿素,去趟江陵,同大哥哥说一句-我愿意,现在便去。”

阿素一直到出了门,都没闹明白,她们姑娘愿意什么呀?

音音一夜未眠,江陈亦是不得安心。他站在她窗前的暗影里,许久,听见里面并无啜泣之声,才转身回了临院。

音音隔壁是处三进的院落,是这巷子里,最阔气的宅子。江陈将前院三间房打通,做了临时落脚的厅堂,此刻屋内燃着琉璃烛树,照出清冷的空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指尖轻点了下桌案,问于劲:“宫中的旨意还未下来?”

于劲瞧了眼主子爷挽起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面一圈小巧牙印,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他看着都觉得疼,本想劝主子去包扎一番,可张了张口,又忍住了,回道:“是,宫中未有动静。”

江陈坐在案桌后,沉思良久,终是写下了封书信,于天明时分,递给于劲,道:“八百里加急,递往御前。”

顿了顿,又嘱咐:“不以江首辅的身份,以江陈的名义,递给阿椹。”

于劲一直在身侧伺候笔墨,自然晓得这信里的内容,他觑着主子爷神色,道:“爷,这桩事确实有些难办,爷您何不,干脆给沈姑娘换个身份,这倒容易的多,旁人绝不敢置喙。”

江陈却冷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强势:“我既要娶她,便要让她堂堂正正的嫁,以沈音音的名义,载入我江家的族谱。岂会无能到,要让她改名换姓,遮遮掩掩一辈子?”

于劲挠挠头,私下咂舌不已。他们主子爷,于政事上,向来公正严明,只未料到,也有为了沈姑娘破例的一天。可这毕竟不是小事,圣上见了这信,也不知会有何反应。只哪里敢有二话,当即揣了信而去。

于劲走后,江陈又将堆积的几封文书批阅了,才起身,欲往江陵而去。

出了正厅的门,却见晨曦的光里,站了个娉婷的小姑娘。

他恍惚又回到了她在首辅府的那些日子,那时,她经常会站在廊下,目送他出垂花门,温柔的嘱咐一句:“大人,早些回来。”

如今才觉得,那时的日子真是让人留恋啊,像是一个温柔的梦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送走阿素,披了件素锦夹棉斗篷,在廊下站了片刻,便要转身进屋,一回头,便见了正凝着她的江陈。

她本不欲搭话,垂了头便走,却听男子轻轻问了句:“沈音音,唇.疼不疼?我这里有宫中止疼消肿的膏药.”

江陈瞧着她红艳艳的唇,被他咬的些微有些肿,下意识抬起修长的食指,抚了下自己的,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清甜的味道。

他昨夜确实莽撞了,也唯有这人,能让他失了分寸。

这话听在音音耳中,让她细眉蹙起,再不能忍,扬起脸,郑重道:“江大人,如今我已不是你的侍妾,往后,能不能给我一分尊重?你又凭什么亲我?我便是那青楼里的妓子,要任你轻薄吗?”

江陈唇边的指尖顿住,轻缓的目光沉了下来,从那场温柔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她是这样认为!他若不尊重她,如今她早便在他榻上了,他又何须忍的这样辛苦?

他食指抵在唇侧,轻轻“嗬”了一声,并未回话,抬脚便走。

走了几步,却忽而顿住,闭了闭眼,将胸口那团翻搅的冷气一点点咽了下去,终究道:“沈音音,我往后都过问你的意愿,成吗?”

可隔壁的连廊早空了,无人听到这句低低的诺,风一吹,便冷了。

许是政务繁忙,一连几日,隔壁的院子里都静悄悄的,音音再未见着那人的身影。这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舒心了两天,正月十三一早,却见林嬷嬷同季淮从江陵而来,还携了个圆润的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妇人一进门,先开了口,喜气洋洋道:“沈姑娘,恭喜了。”

音音倒是愣了一瞬,不知这喜从何来。

林嬷嬷将手中的红绿书纸放在桌上,拉了她的手道:“你既愿意,嬷嬷今日过来,便是替季家向你下婚书、换庚帖。可惜你父母不在了,无人替你操持。嬷嬷如今,即算你的婆家,也是你的娘家人,我便托个大,一并替你张罗了,你看如何?”

林嬷嬷在音音母亲闺中时便陪伴在侧,是看着音音长大的,她一直记得,昔年离开沈家时,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道:“日后若得空,多回来看看音音。”

如今,她终于能够替国公夫人,好生照看音音了。

音音便明白过来,这圆脸妇人乃是季家请来的媒人,她没料到林嬷嬷来的这样快,连媒人都带了过来,一时有些无措:“嬷嬷,何必劳动这样大阵仗,我们.”

“既然要娶,便要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将你迎进来。”

季淮一身单薄的竹青直缀,打帘进来,直接又果断。

他看见小姑娘袖下的手指搅在一处,是忐忑的不安,便转头对林嬷嬷道:“母亲,你先同媒婆去厢房喝口茶水,容我同音音说句话。”

待她二人一去,他柔和的目光落在音音身上,直截了当的指出了她的心结:“音音,你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是不是?”

“是。”音音也干脆,仰起脸,认真道:“大哥哥,我能讲出这句我愿意,无非是因着想要避开江陈,又贪恋季家的温暖,对你何其不公,我心里不安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淮却上前一步,屈膝,看住她的眼:“你有所求,我亦有所求,我求的是你余生的陪伴,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如何是对我不公平?”

这话倒是将音音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至亲至疏夫妻,音音,夫妻做到最后,无外乎都成了家人,你我本也是家人,便做一世的家人,不好吗?”

季淮修长白皙的指夹起婚书,递到她面前,诚挚的目光投过来,让人无处可躲。

音音站在窗前,目光在季淮面上审视片刻,忽而笑了,伸手接了那婚书,道:“好,大哥哥,那便做一世家人。”

季淮笑的清朗,垂下头,低低“嗯”了一声。家人吗?家人同爱侣从来分不清,他有的是时间,将这份感情酿成醇厚的爱。

第53章做她身后见不得光的人

南边的天不过放晴了四五日,又开始飘雪花,携着湿冷刺骨的风,簌簌落下来。

江陵府衙里彻夜燃着灯,南边的地方官员连着熬了两个大夜,个个叫苦不迭。可正堂内,江首辅还在为江南政务操劳,又哪里敢走。

于劲站在廊下,瞧了几眼纷纷扬扬的雪花,叹了口气,打帘进了正厅。

他替江陈蓄了杯水,担忧道:“爷,又下雪了,看这架势,怕是开了春也无法转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将是一个倒寒春!开春的第一茬稻米挨了冻,这江南存粮怕是撑不住,要闹场□□啊!

江陈曲起指,抵在额上,闭目休憩了一瞬,嗓音有些夙夜的暗哑:“与南邵的战事怕是躲不过,军粮,亦是重中之重。”

于劲又是一声叹,斟酌道:“实在不行,于南邵些好处,这一仗,也可缓一缓。”

江陈陡然睁了眼,凌厉的威视,果决道:“不可,大周的版图,在我手中绝不能缩小一寸。”

只能开疆扩土,绝不能丢掉一个城池。

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捏了捏鼻梁,笃定的自信:“无妨,这江南不会乱。”

只要江南子民的信心在,撑过这个春天。他便能逆转这局势。

有主子爷这句话,于劲心里便踏实了,他们家大人顶天立地,说出来的话,就没见不应的。

只他心里微有些酸涩,这天下人人都道江首辅权势遮天,却无人知大人为这天下付出了多少。整个大周都扛在他肩上,容不得大人有半分松懈,也是殚精竭虑的辛苦。

他忽而想起什么,复又开口道:“大人,这节骨眼上,南边的边防大将真的要换吗?”

江陈曲起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两下,微有些不悦:“于劲,你跟我多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了这样久,连这点事都不明白?这大战前期是忌讳换主帅,可这也是拔掉章氏一族最好的时机。

李椹即位以来,章太后并不愿放权,依靠把持江南兵权的母家,于朝中结党营私。

江陈这几年,一点点拔除了章太后于梁京的势力,此番,便是要将章家的兵权一并收回。

他以章老将军年事已高为由,替换了主帅。新任主帅亦是根植于南边军中,并不缺少威信。若此番战事能与兵士同仇敌忾,必能培养军士感情、替代章老将军在军中的地位。其实战争,才是培养嫡系的好时机。

于劲缓了这一会,也自是想明白了,有些羞赧的挠挠头,岔开了话题:“爷,您歇一歇吧,这样熬下去,身子吃不消。”

江陈方才冷肃的眉眼忽而染了笑意,手中朱红批笔顿了下,语气亦温和了下来,吩咐:“备辆马车,天一亮便去镇江。”

于劲算是明白了,感情这连夜处理政务,是为了能挤出一天,去镇江看沈姑娘。

待天明时分,江陵府衙正厅里的灯火终于熄了,各官员都舒了口气,终于能回家歇歇了。

众官员陆续往外走,却在门前碰见了江首辅身边的长随。

于劲笑的和善,将一摞文书递出去,对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季淮道:“季大人,还有几桩事,我们大人点名要交给你处理。季大人若是累了,不妨便在府衙歇息,待处理完这几桩急差事,再走。”

季淮挑眉看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那文书,转身回了府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坐在车中,瞧着那抹竹青身影重又进了府衙,才刷的一下放下了车帘。

车内小几上有只缠枝檀木盒,修长的指拂过,啪的一声打开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房砚台,端砚、歙砚……皆是难得的珍品。

他食指曲起,在一方砚台上轻敲了下,伴着清脆的声响,低低道了句:“沈音音,往后你喜欢的,我都给你寻了来,成不成?

马车进镇江时,已是将近午时。

江陈抱着双臂靠在车避上,闭目小憩。听见外面热闹起来,便知已是进了镇江。他将车帘打起,一抬眼,便扫见个纤瘦的身影。

裹了件半新不旧的竹月氅衣,同身侧的婢女说话间,已是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停车。”他扬声喊了句,一撩玄衣袍角,跳下了马车。

……

季家这几日动作快的很,合了庚贴,下了婚书,也算是过了小订。大订的日子便定在了正月二十。

阿素一路拽着音音出了门,打趣道:“我看季大人是怕姑娘你跑了,真真的够快。过几日大订便要摆宴席了,姑娘你也该打扮打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本不欲出门,听她如此说,倒是动了心思。确实,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便该好好对待。等来日的订婚宴,她也需得体面些,必不能让大哥哥丢份。

她抽出手,同阿素迈进了成衣铺子,一壁笑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一进铺门,迎面便见了柜上新摆出的大红嫁衣,妆花蜀锦十二幅留仙裙,金线绣鸳鸯石榴图,明艳艳的晃眼。

音音抬手轻触了下嫁衣上的金线暗纹,忽而真切的感知到,自己也要嫁人了。不是一顶小轿抬进去,做见不得光的外室,是凤冠霞帔,堂堂正正的嫁。

哪个女孩子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她及笄时,也曾不知羞的想过,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郎君,该是何等甜蜜。只经历了那些外室的日子,这点子想法也一点点磨没了,如今真要嫁了,心里虽再无年少时纯真的期待,却也微微有些发热。

“喜欢?”清朗的男声,微有些低沉,在她身后响起:“沈音音,你想嫁人?”

音音不用转头,也知是谁。这世上也就那人,每每字正腔圆,连名带姓的喊她一声沈音音。

她只是有些诧异,如何这样巧,这里也能遇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没回应,亦未转身。只心里却有些忐忑,怕她订婚这事,若是被他提早晓得了,会闹出意外。不若等木已成舟,再让他知晓,想来他也再无权干涉。

江陈目光亦落在那大红嫁衣上,眉眼间带了点笑意。她想嫁人,他便娶,给她一个纯粹的家。

“姑娘,您瞧这海棠妆花裙,瞧着鲜亮也喜气,你穿一定好颜色,不若……”阿素挑挑捡捡,一回头见了姑娘身后挺拔的男子,顿时止了声。

音音还未出声,却见江陈掏出一枚金叶子,抛给掌柜,道了句:“给这位姑娘包起来。”

转头又对音音道:“若是喜欢,改日让于劲给你送几匹鲜亮的蜀锦,总比这街头卖的要好些。”

说话的功夫,掌柜已手脚麻利的包好衣裙,递到了音音面前。

音音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抬起清凌凌的眉眼,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江陈却罕见的好脾气,并未动怒,只看着她的眼,轻笑:“不必推辞,算我给你添妆,如何?”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要她体体面面的嫁给他。

添妆?音音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这是晓得了她与季淮的婚事,不免有些忐忑。可瞧着他眉眼平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又悄悄松了口气,不禁试探道:“江大人,您不介意?”

江陈以为她说的介意,是怕他介意她的出身。看见小姑娘眉眼间忐忑的不安,心里针扎一样,细细麻麻的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嗓音微有些哑,道了句:“沈音音,往后,再不会。”

音音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大哥哥说的对,只要她成了婚,江陈那点子对她的占有欲也就散了。

她心里放下了包袱,轻轻笑起来,道了句:“也好。”

转出成衣铺子,音音以为江陈也便要走了,却没料到他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大有陪她闲逛的架势。

这人身高腿长,相貌又极好,加之一身矜贵凌厉气势,走在街上实在太打眼,惹的行人纷纷注目。

音音实在不自在,如今她就要定亲了,跟个外男如此靠近,她怕传出非议,丢季家的脸面。当即住了脚,转头道:“江大人,您政务繁忙,就此别过吧……”

“无妨,今日便陪你这一回,待会子去临江的酒楼用过午膳,我再走。”

江陈打断她的话,语气虽温和,可音音晓得,依旧是不容置喙的。

她从他这话里,品出些别的况味。今日便陪你这一回?是要最后坐下来吃顿饭,好一并告别他们的前尘,日后也再不牵扯?

那倒也好,省了许多的麻烦,她干脆转身,往临江的酒楼而去。

走了几步,瞧见不时频频回首的路人,又现了苦恼神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顿住脚,回身,将手中的锥帽递给江陈,道:“江大人太打眼了些。戴上这锥帽吧,也省得旁人说三道四。”

江陈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怕自己跟着她,惹出闲话来。

一时脸色不太好看,眼角跳了跳,语气不善:“沈音音,本官见不得光?你竟敢……”

他这话还未说完,却觉眼前一暗,小姑娘已努力踮起脚,将那顶锥帽戴在了他头上。

他听见小姑娘低低道了句:“有什么呢?戴个锥帽而已。我当初在大人身边,可是连脸都不能露的。”

江陈胸口一闷,也想起了那些曾经,他细纱垂幔下的眸光暗沉,有一瞬的沉默。

这见不得光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他方才甫一听闻她话里的意思,已是不舒服的紧。可是沈音音啊,那时在他身边,却是常年见不得光,她是不是曾经也难过过?

他心中酸涩的紧,又想起那时总是浅笑盈盈的小姑娘,一时竟不敢想,她那笑颜下,该是藏了多少隐忍的心酸。

他再未有异议,任由那锥帽遮住脸,做她身后见不得光的人。

待进了临水的周记酒楼,于劲早已提前一步,定好了酒菜。

顶楼的雅间里,倒也雅致安静,一扇雕花窗,敞开来,正对一江风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桌上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俱是音音爱用的,桌边还摆了一盏温热的糖蒸酥酪。

于劲本想躬身退下,却被音音唤住了:“于劲跟阿素留下来,否则我同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

江陈方将那锥帽摘下,闻言又是一噎,眸光暗了暗,却也未置可否。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每每江陈欲言语,音音便要抬起眼,提醒道:“江大人,食不言寝不语。”

江陈扬了扬眉,想起以前在首辅府,他被政务占据心神,有时在餐桌上亦会若有所思,每每音音想同他说句话,他便会点点桌面。同她道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如今倒好,她一字不落的还给他,偏他好几日未见她,此时分外想听听她的声音,竟是不能够。

他掩唇轻咳了声,拖过那碟炽烤醉虾,开始慢条斯理的剥虾。

修长的指利落又轻巧,很快堆了一碟虾子,他拿帕子拭干净手指,将那碟子端至音音面前,轻声道:“吃吧。”

说完又去剥松子,一脸甘之如饴的神色。

于劲神色微妙,有些看愣了去。

要知道他家主子爷最是怕麻烦,往常这些东西从不碰,更别说替旁人费这功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忽而想起从前沈姑娘在首辅府时,多是沈姑娘替大人布菜,如今倒好,真是完全反过来了。

音音不欲同江陈过多纠缠,很快用完,出了酒楼。

江陈亦随她出了酒楼,往清和坊而去,走到巷口,见小姑娘住了脚,蹙眉看他,脸上有些难为情的不耐。

他晓得,这定是又怕街坊们说闲话,要他离她远一些。

江陈太阳穴跳了跳,有些燥郁的难言,可也只能压着性子随她去了。待她进了家门,自己才慢慢踱进巷子。

他进了院门,抬手捏了捏鼻梁,无奈笑起来。

看来他必要早点娶她过门了,这样下去他怕是耐不住。

他唤于劲:“再去封信,催催京中的反应。”

说完一转头,发现那堵被推倒的院墙竟被堵上了,不由又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也亏得他人高腿长,那院墙砌的又矮,抬头便能瞧见隔壁院里情形。

他看见音音的身影映在窗棂上,细细的飘摇,心中便软的一塌糊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眉眼间的冷厉尽数化开,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腰间的佩玉,那是江家传下来的羊脂玉,要交给当家大夫人,他想送到她面前,她会收的吧?

第54章沈音音要定亲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音音十四这日便给学生放了假,打算午后赶去江陵,去季家过节,再后日,便是她与季淮大订的日子。

她一早起来,从支摘窗望出去,见隔壁院子沉寂一片,才松了口气,想来,那人已走了。

窗前的炕桌上摆了几件女孩儿衣裳,音音三两下收拾齐整,听对面正吃早茶的黄杏儿道:“先生,我不想回家,我怕一回去,我母亲又要打歪主意。”

音音便笑:“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明儿个团圆的日子,回家看看吧。”

杏儿搅着手中的帕子,抿了唇,不再言语。

“姑娘。”

阿素打帘进来,将手中竹篮往桌上一放,有些郁郁的难受:“我今儿看见阿奴了,瘦的一把骨头,跪在冷风里乞讨呢。”

阿素这几日一直惦记着城西的李记甜豆花,今儿个天不亮便寻了去,谁知竟撞上了小阿奴,一时吃豆花的心思都没了。

音音将手中粥碗一放,抬眼问:“阿奴她缘何至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奴也不过十岁,比一般女孩儿要矮一头,平素背上总驮着幼弟,会默不作声摸进学堂旁听,怪不得年后便再未见到,原是出了事。

阿素想起今早见到的场景,一时有些沉默。城西多坊市,人来人往的嘈杂,杂居贫下之民,乞讨者多聚集于此。今早坊市还未开,她便远远瞧见墙角跪了一溜乞者,多是年幼的女孩儿,跪在烂泥地里,见了人便磕头,讨要一口吃食。

她叹了口气,闷闷道:“如今粮米这样贵,想来是家中过不下去了,便打发了女儿去讨要一口饭食,好供养家里的弟弟们。城西不止阿奴一个女孩儿,大多衣衫褴褛,被弃于路旁,靠乞讨寻一份活路。”

这世道一乱,女孩儿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尤其闹的是饥|荒,模样不好的,连青楼都不收,只能丢在路边自生自灭。

音音心里钝钝的难受,默了片刻,转头对阿素道:“阿素,熬些粥米,我们去城西看看”

“成。”能给那些孩子一口热饭,阿素欣慰的紧,又问:“姑娘,左右咱们年前囤了不少米,不若直接在城西架口锅,去施粥吧,”

也亏得她家姑娘有远见,年前便将银钱换成了米粮,以防万一。

她以为她家姑娘这样纯善的人,定会一口应下,却未料到,小姑娘回转身,一口回绝:“不可。”

音音见阿素一脸不解,便又耐心道:“如今粮价疯涨,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若是被晓得了我们家里有囤粮,你可想过后果?况且救急不救穷,这一城的难民我么也救不过来。”

阿素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一阵后怕,是啊,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看见有粮,万一不管不顾的疯抢,她们两个弱女子,也护不住什么。她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

“粥要布施,但万不可大张旗鼓。”音音嘱咐:“咱们晚间带了粥食,去城西,先供给老弱幼小,奄奄一息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急忙应了,要去拿米熬粥,却觉衣襟一紧,回头便见黄杏儿揪着她的衣摆,好奇的眨眼:“阿素姐姐,先生囤了不少的米粮吗?怪不得敢应承我阿娘二十旦米。”

阿素伸手摸摸她的发顶,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俯身道:“杏儿,不可往外说。”

因着这事,今日去江陵的行程便被耽搁了下来。第二日一早,音音才同阿素上了马车。

拐进主街,却见镇江府衙前围了一层层的难民,涨红着脸叫喧。有个短打汉子的声音格外洪亮,冲在最前面,啐骂:“凭什么不给放粮,李半仙都说了,今年春天又是个寒春,过了夏季便旱涝,这粮食,是肯定没收成,朝廷还不放粮,是要看着我们百姓活活饿死吗?”

阿素探头听了会子,甩下车帘,道:“也不知哪来的李半仙,竟散布这样的言论,这下好了,真真火上浇油。”

音音转头瞧了眼外面沸沸扬扬的人群,默了一瞬,是啊,这回,怕是要不太平了。

镇江要粮的消息,不过午时便传到了江陵。

于劲听闻后吓了一跳,如今大战在即,江南存粮已送往边防前线,是真真拿不出来。虽说他家大人已让京中世家开始捐粮,但少说也得开春才能运来。

他以为主子爷定要大动肝火,将那李半仙斩杀了,却没料到,江陈只微蹙了眉,曲起指轻敲桌案,半晌,自语了句:“镇江?”

他吩咐:“去查下这李半仙。”

这话落了,于劲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见府衙正厅的门帘打起,差役引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看清来人后,于劲又是一惊,这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汪仁吗?怎得来了江陵。

汪仁趋步上前,对着上首的江陈行礼道:“江大人,您的来信万岁爷看了,实在有些为难,一时也不好下圣旨,特意遣我来下个口谕。”

江陈微蹙了眉,没作声,只浅淡的目光落在汪仁身上,让汪仁无端打了个寒战,急忙又道:“也非是圣上不应。您也晓得,沈侯爷当年可是坚定的太子一党,那些年,支持圣上者了了,那几位可是没少被太子打压,冒着全家被害的风险同太子对抗,如今事成了,圣上却要公然封沈侯爷的女儿为郡主,这是寒了这些老臣的心啊。如今江南局势复杂,实在不宜再生事端,不妨待大人回了京,圣上自会封沈姑娘为成平郡主,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江家。”

音音乃是罪臣之后,按理儿讲,是万万入不得高门,江陈亦不想她因身世再遭人非议,便请旨,要给她个体面的身份。

他自然晓得,李椹是为难的,可为了让他安心,特意遣了汪仁来。

他面上的冷凝散了些许,露出点浅淡笑意,对汪仁道:“汪总管既来了,便去后院歇一程吧。”

汪仁当年是见过这位江大人的外室逝去后,江首辅枯坐内室,三天三夜不曾吃喝的模样,自然晓得大人对这沈姑娘的重视,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怕圣上这封旨意下不来,江大人会动肝火。如今见他如此,方才摸了把额上的冷汗,放下心来。

待汪仁一走,江陈将最后一本文书批阅完,倚在椅背上,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他将腰间的佩玉摘下来,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极为罕见的,带了点忐忑,问:“于劲,我将这玉送至沈音音面前,你说,她可会欢喜。”

于劲抬头便见了他手中那枚莹润的羊脂玉,通透又盈盈,坠了一个小小的珏字,乃是江家传下来的佩玉,是新婚之时送给妻子的信物。他自然晓得主子的心思,忙躬身道:“自然欢喜。沈姑娘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一个家,如今大人能给,想来她定会感念不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陈眉梢微扬,沉默着没作声,背手立在窗前看外面一树轻绽的梅树。他忽而不想再等,既有了这口谕,他便想立刻见到她,问她一句:他给她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她可愿意嫁给他?

他抬眸,吩咐于劲:“备匹马,我要去趟镇江,现在便去。”

于劲搓搓手,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爷,您怕是不用去镇江,沈姑娘来江陵了,去了季家。”

又去了季家?江陈一顿,眸光有一瞬的暗沉,曲起指,在案桌上轻敲了几下,问:“季淮可走了?我这里还有几件公务,要他去办。”

“季大人今日午后便告了假,是大人您恩准的。”于劲觑着江陈神色,低低提了句。

季淮连轴转了小半个月,今日午时来告假,江陈便允了,只未料到,沈音音也会来江陵。

他微蹙了眉,想起明日休沐,那眸子里的光便益发暗沉了,吩咐于劲:“明日去趟季家。”

正月十六一早,季家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罕见的热闹。

音音坐在西厢的妆台前,看铜镜里精心装扮的姑娘。柳眉杏眼,红唇娇嫩,瓷白的肌肤泛着玉润的光。乌发间一枚玉簪,坠着一颗圆润东珠,晃啊晃,搅人心神。

她对着铜镜眨眨眼,忽而问:“阿素,我今天要定亲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将孑然一身,如今要有家了,竟生出些虚妄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嗳,是啊,姑娘今天定亲。”她的姑娘再不用喝避子汤,不会见不得光,她要堂堂正正嫁人了。阿素眼里都是水雾,又高兴又酸涩。

她上前将音音上下打量了一圈,又在小姑娘发间别了一枚珠花,才将人拉出了厢房。

出得后院,便见连廊上走来几位姑娘,正欲往正厅而去,见了主仆俩,俱都住了脚。

是季家的几位表姑娘。许言同杨惠都是直率的性子,早忘了年前的那点子不快,蹦跳着围上来,惊叹:“音音,你今日这样好看!”

音音今日一改往常的素淡,苏绣月华细锦衣,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海棠流云百褶裙,走动间,裙角轻轻扬起,娇弱的明媚。明明已非完璧,可几位表姑娘总觉得,她眉眼间那丝懵懂神情,依旧纯澈的紧,便是她们瞧见了,都忍不住要生出怜惜。

音音便笑,杏眼弯成了月牙,微有些羞赧道:“自然要打扮打扮,今日不能给大哥哥丢了脸。”

几位姑娘笑作一团,笑她不知羞。

唯有王蓉,咬着唇,举步不前。她双目通红,显是哭过几场,踌躇了一瞬,忽而几步走来,将手中的匣子递出,往音音怀中一塞,带着鼻音道:“喏,订婚礼。”

说完有些别扭的跺脚,冷哼:“别看我给你送礼,我还是生气。凭什么你一来,便得了季表哥的偏爱。上一回,我本也无甚恶意,是真心替你相看,姨母却将我好一通训,我有些生气的。”

音音晓得,王蓉这性子,许是有些骄纵,但也是个直率热情的,也许有些观念同她相差甚远,却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便当即偏头问她:“那蓉姑娘要怎样才会消气?”

王蓉瞧着音音娇俏的脸,看愣了一瞬,揪着帕子,面上都是失落神情:“你也确实好看,怪不得季表哥非你不可,算了,我不同你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完,甩着帕子便往正厅去。

音音失笑,晓得这便是不计较了,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也最单纯。

季家这次定亲宴,只请了亲近的族亲,不过巳时末,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门房袖着手,满脸的喜气,瞧见华盖马车停在面前,走下来一位冷肃清俊的公子哥,哎呦,真真生的好看,他还是头一回,瞧见同他们家少爷不相上下的人。只看着面生的很,不是季家的亲眷,便躬身道:“这位爷,今日可有庚帖?”

云纹贡缎直身下摆的金丝银线滚边一闪,江陈顿住了脚,被个门房拦在了门边,面上有些微的不悦。

于劲瞧主子面色,上前问:“季家今日可是有宴,没有帖子进不了门?”

“是了。”门房笑的喜气洋洋,扬声道:“今日是我们家大人的定亲宴呢。”

江陈抬眸,微沉了目光凝在门房那张黝黑的面上,问:“季淮定亲?同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季家故交的女儿,名唤音音的。”

在门房殷切的回应里,江陈眼皮一跳,扣在腰间玉佩上的指尖骤然一击,挣的一声,白润羊脂玉上,裂开一条细细的纹路。

第55章原来沈音音才最会诛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56

季家今日在厅堂设了两桌席面,用竹帘分隔内外室,男宾在外,女宾聚于内。

席面上都是恭贺之声,觥筹交错的热闹。

音音有些拘谨,透过稀疏的竹帘,去看外边一身月白的季淮,她总觉得恍惚,往后,她要与大哥哥做夫妻了吗?她压下心底那丝异样,同自己道,做一辈子的家人,不是很好吗?

林嬷嬷今日一身暗红妆花褙子,喜庆又端庄,笑的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

吃到一半,她将杯盏一放,让女席有一瞬的静默。

她自手上褪下一只莹润的玉镯,握住小姑娘细白的腕子,替音音戴了上去,拍着她的手道:“音音,这是嬷嬷成婚时,季家老夫人替我戴上的,如今,我将它戴在你的腕上,愿你同阿淮,能一生和睦。”

这便是得了婆母的认可,席上的女眷们目露笑意,恭贺着说些场面话,一时又热闹了些许。

在这喜庆的热闹里却听砰的一声,似是厅堂的门被踹开来,灌进来一阵冷风。

方才还喧嚣热闹的外间,忽而肃静下来。片刻后,是交椅拖拖拉拉的声音。

音音骤然抬头,透过竹帘缝隙,隐约瞧见外面跪了一片,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透着萧索的寒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心口突突猛跳,还未站起来,便见那竹帘刷的一下被劈开来,江陈微扬了凤眼,似笑非笑的出现在帘后。

他暗沉的眸光落在音音身上,轻轻嗤笑了一声。

她今日真是好看啊,娇媚又纯真,让人见了便想拥入怀中。薄施粉黛,海棠裙衫,她精心装扮,笑语盈盈,是要嫁给旁人!

他眼角轻颤,低低“嗬”了一声,冷风灌进心口,寒凉一片。

他一步步走至音音面前,噙着嘲讽的笑,问:“沈音音,你要嫁给季淮?”

音音面色转白,袖下细白的指尖轻颤了下。她知道江陈怒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可今日不行,她绝不能让他说出出格的话来,当众将季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她心念急转,忽而扬起脸,定定道:“大人,当初你那外室投江而亡,你以为她真的是被柳韵所逼?”

江陈骤然顿住,掀起眼帘,凌厉的逼视,他问:“沈音音,你说什么?”

音音并不退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大人,你还不明白吗?你那外室当初的死因,另有说话,你可想听听?”

她说完,竭力压下指尖的那点颤粟,神色平常的转身,对林嬷嬷道:“嬷嬷,我有几句话同江大人讲,你们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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