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却不依,胡搅蛮缠:“怎得就不妥呢?先生欠我二十斗米是真,我如何敢妄言。况且也好让大家瞧瞧,我们这位女先生,到底存了多少米。”
“崔夫人是不想要这二十斗米了?”音音转头看她,清澈的眸子里沉静一片,是果决的威胁,看的崔氏讷讷一瞬,跟着她进了院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将院门一关,唤阿素拿了五斗米来,往地上一丢,道:“只有这五斗米,崔夫人要拿便带走,不要,那便请回吧。您也不用费心,今天我是一粒也不会多给。”
崔氏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讹不出什么,将那五斗米拢起来,同黄杏儿带了去。
音音如今哪里还在乎这几斗米,她怕的是,灾民们饿极了眼,暴动起来,会洗劫了她这小院。她微微蹙眉,低低道:“阿素,这些米怕是留不得了,明日我们筹备下,后日便都分发给灾民。”
阿素“啊?”了一声,有些舍不得,可看见音音凝重神情,也晓得这不是个小事,自然无甚异议。她贴在门边,听见外面的人群渐渐散了,才松了口气。
到晚间,阴冷的风愈刮愈大,吹的窗棂哐当作响,乌云聚起来,似乎又有了下雪的痕迹。
音音叹了口气,起身去关窗牖,忽而瞥见隔壁的院子亮起了灯火,她指尖一顿,微微愣怔了一瞬。
窗扇还未关上,却听见院门被拍的哗哗作响,阿素今日不太爽利,早早便去睡了,音音也未叫她,披了件织锦斗篷去开门。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闪开一条缝,现了于劲黑暗中焦急的一张脸,见了音音,他眸光一亮,急急道:“沈姑娘,我们大人病了,您去瞧瞧成不成?”
“病了合该请大夫,来寻我作甚。”
音音有些不耐,顺手便要关门,却被于劲撑住门扉,探头进来,满脸的恳求:“沈姑娘,求您了,大夫也请了,只如今大人高烧昏沉,竟是一点药也喂不进去,您试试成不成?”
江陈向来厌恶喝药,于劲跟在身边这几年,几乎就没见他用过药,偶有风寒,都是生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这次却不成,不同于以往的小症候,这回大人已高热了两三日,拖到现在,陷入了昏沉。于劲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虚弱的一面,简直心急如焚。
他想起那时在船上,头一回见大人吃药,是沈姑娘喂进去的,这才病急乱投医。
他见音音神色冷淡,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一着急,竟噗通跪了下去,凝重道:“沈姑娘,您便是不顾大人,也该为这江南的百姓想想。如今南边内外交困,所有担子都压在大人身上,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南决计不太平。”
音音闻言顿住了脚,在暗影中站了一瞬,终究道了个好。
这江南,不能再乱了。
她进隔壁院落时,已近亥时,顺着连廊,直直进了内室。
内室里燃了一支八角琉璃烛树,光影重重的明亮。音音止步在缠枝檀木床前,看安静睡着的男子。
她往日见到的江陈或是张扬的凌厉,或是强势的笃定,亦或清冷的疏离,只从未想过,他会是现在这样。
江陈冷白的面上有些微的潮红,精致的眉眼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病态的柔软。
音音垂下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她接过于劲手中的药碗,坐在了床侧的绣墩上,舀了黑沉汤药,往他唇边送。
那床上意识昏沉的人闻见辛辣药味,下意识偏开了头,音音无法,只得微倾身过去,追着他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忆中的清甜女儿香一并飘了过来,让床榻上的人止了动作,连微蹙的眉目都舒展开来,懵懵懂懂启了唇。
于劲擦了把额头上急出来的汗,重重舒了口气,这两年他时常想,沈姑娘要能一直留在大人身边多好,可惜啊。
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烛影一晃,将音音床前的影子拉的老长。她将最后一勺汤药送进他口中,微舒了口气。往回撤手臂时,冷不防蹭到了他腰间的物什,微凉的顺滑。
音音低头一瞧,便见了那只朱红缎子的荷包,上面金丝银线歪歪扭扭,不太成样子。她骤然愣在那里,下意识拿在了手中,凝了目看。
可不就是她当初缝的那只,磨旧了些许,显是时时放在身边摩挲。她指尖在那歪扭的针脚上划过,微微顿了顿,不曾想勾到了束口的带子,啪嗒一声,掉出一枚姻缘符。
染了红漆的梨花木,上面刻了两个名字:江陈、沈音音,字迹行云流水,凌厉有力,一看便知是江陈刻上去的。
音音愣怔了一瞬,却也只嘲讽的笑笑,又将那枚姻缘符放了回去,抬手便去他腰间解那只荷包。
既然要断,就该断的干干净净,何必留着她的荷包。
只刚要动作,那方才还安静的人忽而一动,抬臂便摁住了她的手,他掌心潮热,微微发烫,让音音陡然一惊。
她以为江陈醒了,抬眼去瞧却见他还是昏昏沉沉,只下意识中护住自己最紧要的东西。
于劲叹了口气,想起永和二年,跟着大人北上当值,路遇道观,据说求姻缘最准。向来不信鬼神的大人,竟勒令停了兵马,亲进道观求了这枚姻缘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些年一直记得,当初大人坐在暗沉的道观内,一笔一划刻下他与沈姑娘的名字,虔诚而认真的模样。
他忍了又忍,还是道:“沈姑娘,有些事,大人总觉得不值一提,可我总觉得,您也有知情的权利。”
“当年您的二哥哥沈慎,大人过问此事时,他虽已拿到了释罪文书,可你也知道,这穷山恶水,不是有了释罪文书当地官员便会放人,季大人当时还是地方小吏,手伸不了那么长,是大人一层层压下去,将人提了出来。也是大人,费了功夫,将沈慎刑部的案底给销了,沈二爷才能在商场施展,暗中做了皇商。大人总觉得,此事上亏欠了您,可其实若较起真来,没有大人,沈二爷也回不了京。”
“永和二年,大人北上前,是曾想过替沈家洗脱罪名,给姑娘个名分的。可您也晓得,沈侯爷当初可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公然翻案便是打当今天子的脸,况也会让朝中扶持新帝上位的老臣心寒。新朝方立,百废待兴,大人的婚事,不只牵扯江家,也同样牵扯党争啊。”
于劲记得,那时在北地,大人一闲下来,便会拿出沈姑娘的信件来看,他有时会问:“于劲,你说,往后沈音音有了孩子,柳韵真的会善待她们母子吗?”
这话于劲答不上来,他亦不知主子爷是如何想的。
他只知道即将返程时,他们大人给柳侯爷备了封信,他说:“于劲,我这桩婚事,若是想退,也需得让柳韵借口江家的不是,主动退了,方不伤及她的颜面。你说,柳家那边,又该如何补偿?”
于劲悚然一惊,这婚期已近,如何突然说这个,他曾试探着问了句:“爷,您要退婚?”
江陈却未回应,只扬了眉轻笑:“沈音音说要给我生孩子,一男一女凑个好字,我只是怕万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怕万一?怕万一主母待她们母子不好吗?于劲也是那时才看清,主子的一颗心,早丢在了沈姑娘身上。
他站在床边斟酌片刻,才道:“沈姑娘,大人那时是有退婚的打算的,为的是往后,你们母子能不受半点委屈。”
音音抬眼看他,有片刻的愣怔。
她听明白了于劲话里的意思,江陈当初虽不能给她名分,却是想过退婚的,留她一个在身边,便是一时半会不能有名分,也能少受些委屈。
烛光下,她秋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忽而摇头,释然道:“于劲,到了如今,这些事我知道与否,并没有不同。”
她理了下裙摆,将要站起身,才发觉一只手还在江陈掌心里,不由蹙眉,急急去抽手。
只动作大了些,拽的床上那人长睫轻颤,睁开了眼。
许是喝完药发了阵子汗,江陈脸上的潮红退了去,冷白的精致。察觉到有人动他腰间的荷包,眉眼骤然凌厉,摁住那只冒犯的手,转头逼视,却在看清那张芙蓉娇面后,顿住了动作,呢喃:“沈音音?”
第57章沈音音,抱歉
音音本打算趁着江陈昏睡,喂完了药便走,也省得纠缠,冷不防对上这一双幽深凤眸,指尖下意识便轻颤了一下。
他从前都是强势的,在这静谧的暗夜里,音音怕他又不管不顾,只未料到,男子却只眸光晦暗一瞬,放开了她的手,带着病中的微哑,道了声:“失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有一瞬的愣怔,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她瞧见那双凤眼微微扬起,有一瞬的光亮,他说:“沈音音,今日是我的生辰,能见到你,倒是很高兴。”
话说到这份上,音音便随口恭贺:“那倒要祝大人生辰吉乐,年年康健。”
江陈翘了翘唇角,无声轻笑,忽而问:“沈音音,你生辰是几时?”
她在时,他未赶上过她的生辰,往后,只怕想要陪她过,都再无由头。
“四月二十三。”小姑娘垂下头,随口答了句。
明明是既轻又柔的声音,可落在江陈心里,却咯噔一声,他转头,盯住她的脸,问:“我同柳韵定亲那日?”
他听见小姑娘低低“嗯”了声,喉咙发涩,竟是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那时为何不同我讲?”
“又有什么必要呢,大人的好日子,何必挂怀我这样一件小事。”音音瓷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玉软又花柔,现在想起来,并无任何波澜,只是释然的笑,她说:“大人,从前的事不必再提。”
她说着提了裙摆,起身告辞,不妨推开门,却被呼啸的冷风扑了一脸。
外面又开始下雪,柳絮一般,打着旋儿飞扬。冷风肆虐,吹的庭院里的香樟树哗哗作响,咔嚓一声,竟是折断了一截枝桠。
于劲递出把油纸伞,劝道:“姑娘,待这阵风雪过去了,您再走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深更半夜的,音音总觉得留在此处不妥,她道了句“无妨”,撑开十二骨节油纸伞,便迈步进了风雨中。
只刚撑开伞,那劲风呼啸而来,竟一下将那把油纸伞吹折了去,雪花扑面而来,洒了音音满头满脸。
她急急退往廊下,拍打身上落下的雪花,隔着锦绡帘账,听里面江陈道:“沈音音,你留下,若想避嫌,我自去书房。”
音音踌躇了一瞬,望着这场暴虐的风雪叹了口气,又退回了内室,只止步在紫檀倒座的细绢屏风后,再未入内。
她拿绢帕擦拭腕上的雪水,听里面于劲担忧道:“爷,书房未烧地龙,这当口冷寒的紧,你才好些,如何能过去?”
音音隐约瞧见江陈下了床,拿了氅衣来披,他挺拔的身影映在素娟屏风上,隐去了平素的凌厉,颇有清俊贵公子的气度。
她垂下眸子,将最后一滴雪水拭净,终是道:“江大人不必麻烦,我在屏风后候一会,待风雪小些便自行离去。”
里面的人影顿住,那件玄墨云纹氅衣拿在手中,未再去披,他站了片刻,转头对于劲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时,便有小厮端了红糖姜水来,放在音音手边的炕桌上,躬身退了。
那白玉盏里汤水暗红,还冒着袅袅热气,音音没碰,只拘谨的坐在了南炕边,转头看窗外的风雪。
刚坐下,却听屏风后那人声音果断:“沈音音,喝了这姜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抿了抿唇,知道江陈这人有时强势的执拗,听这语气,怕是又来了。当下也不想与他争执,端了那玉盏轻抿了几口。
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下来,只余窗外肆虐的风拍打窗棂,哗哗作响。
音音垂头看十二幅留仙裙上绣的一朵红梅,良久,听里面那人声音寂寥,微哑的开了口。
他说:“沈音音,你知道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
江陈瞧着姑娘温顺的影子,虚虚抬手轻抚了下。
今夜外面风雪肆虐,室内温暖平和,她坐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还是柔和的模样,有些话便再也压不住。
他站在屏风前,低低道:“平昌二十三年,狄绒之战,天下人都以为江家通敌叛国,可鲜有人知,先帝无非是想用五万将士的命替太子拿回兵权,扫清障碍。那时我父亲本已逃出升天,却又折返回京,用自己的命与虎符换了我一命,他是自刎在我面前的,死前唯一的嘱托,便是望我能重树百年清流世家。”
他轻笑了一声,有些落寞的寒凉,从那时起,他便戴上了枷锁,江家的枷锁,再后来,祖母又用一双废腿,给这枷锁加了重量。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受拘束的自己,这些年背负着重担,为江家而活。
他说:“沈音音,娶妻确实是我对江家的责任,只是这责任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该要你同我一起来承受。我那时以为,你是无处可去的罪臣之后,我往后定会护好了你,给你安稳富足的生活。可这一切都是我以为,我从未想过,你要什么,直到江南再寻到你,我瞧见你舒展的笑脸,才明白,我从前给的从来不是你想要的。更逞论我从未去设身处地去体察你的境况,让你受了那许多的委屈。”
他是个男人,担着天下的男人,每日眼光放在朝堂上,便难免疏忽了她去,他后来才晓得,她曾经在首辅府,有过那么多绝望的瞬间。
可是晚了啊,他终究知道的太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修长手指轻敲了下屏风的紫檀倒座,喉结滚了滚,道:“沈音音,抱歉。”
江陈自小身份尊贵,骨子里养出来的骄矜,便是落难的那两年,也未能磨去他的骄傲。音音从来都晓得,是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见这人同她说句“抱歉”。
她抬起眼帘,不确定的呢喃了一句:“你说什么?”
接着她便听见屏风后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落地郑重又暗哑。
“沈音音,抱歉。”
音音愣怔了一瞬,垂下头轻轻笑了,她说:“大人,都过去了,不必说这些。”
琉璃烛树上的火苗噼啪一声,落下一滴滚烫的蜡油。
音音瞧着外面的风雪小了些,香樟树的枝桠不再剧烈晃动,便站起身,打算告辞。
她从墙角捡起于劲留下的油纸伞,朝着屏风侧身道:“大人,往后我不会再来,还望您能为江南的子民着想,多顾着身体。这把伞,我明日会让阿素送过来。”
她说完,再不停留,伸手去掀锦绡帘账,只细白的指刚触到帐帘,忽听江陈问:“沈音音,你真的要嫁给季淮?”
音音指尖微顿,低低“嗯”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眼尾微扬,笑的有些落寞,他瞧见那娇弱的影子掀帘而去,脚步匆匆,埋进了风雪中,许久许久,他听见自己问:“那往后,会不会有合离的时候?”
说完,他自己都愣怔了一瞬,抬手抵着额头,低低“嗬”了一声。
其实依着他的性子跟手腕,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可看见如今沈音音活的自由又舒展,他竟舍不得,他再舍不得她流一滴泪。
因着昨夜睡得晚,音音第二日便没能起来,睁眼已是午时。
自打拐过年来,南边饥/荒越演越烈,越来越多的民众食不果腹。学堂早早便停了课,吃饭都成了难题,哪里还有心思来问学。因着左右无事,音音便也不急,不紧不慢的起了身。
阿素正摆饭,瞧着她惺忪睡态,懵懵懂懂的天真,不由笑道:“姑娘,你明明都十七八岁了,怎得我总觉得你还是不经世事的模样。”
音音亦笑,一壁梳洗一壁问:“今日的米粥送去了吗?”
这几日音音同阿素都是天不亮便起,熬了米粥,给城西乞讨的孩子们送去。
阿素颔首,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叹了一声:“姑娘,外面米粮又涨价了,还不一定买的到,如今有钱也不好使了。眼瞧着这日子益发艰难,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在坊中听有私下议论者,说是南边边境要打仗了,江首辅放着灾民不管不顾,却送了军粮去前线,这是穷兵黩武、不顾江南百姓死活。”
音音秀丽的黛眉微蹙,总觉的这事有些蹊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这人于私事上先不论,于公事上却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当一句高瞻远瞩也不为过。他既然要送粮草去前线,那边境情况必然紧张,这一仗不得不打。
只她不知何人放出的这消息,总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背后引导这舆论。
她沉吟了片刻,方道:“阿素,莫议政事。江南这场饥/荒虽严重,但百姓起码还能撑到开春,总有办法可想。可若是边境线上的兵士吃不饱,却是随时都会城破家亡。到时家国都不在了,我们这些百姓又能得什么好下场?”
阿素一琢磨,也觉得她家姑娘这话有道理,便未再言语,顺手给音音添了碗粥。
两人正用饭,听院门又响,阿素只得放下碗筷去看。
音音用完了饭食也不见阿素回来,不由从支摘窗探出去瞧,远远看见阿素拿了个空空的米袋,从廊下过来。
她抬头撞见音音疑惑的视线,忙道:“姑娘,方才有位阿婆带了个幼童,来求一点米粮,瘦的一把骨头,好不可怜见,我便拿了袋米给她们。”
“你给了啊?!”音音反问了一声,抿住唇,没再说话。
她担心这口子一开,上门要粮的会源源不断。
果不其然,自打午后开始,便陆续有灾民上门,求一袋米粮。有那实在可怜见的,阿素便也都给了,只傍晚时分,却被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敲开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首的一个面庞黑黄,虽有几分饥饿相,却也还算康健,在灾民中实在算不得病弱的。他倚着门,露出一口黄牙,讪笑:“听说姑娘家布施米粮呢,我们几个饿到不行,想要来求些米。家里人口多,也是没法子,烦请给个百十斗米,方能解一时之困。”
这真是狮子大开口,阿素呸了一声,懒得搭理,这灾情之下,可怜人多的是,她们囤的这些米粮,是要真正救命的,哪能随便给出去。
那汉子见她撑住门不松手,扬声喊:“这位姑娘家里存了凭多的米粮,却不施舍给我们这些灾民,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啊。”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院落门前聚集了不少灾民,原先观望的,也渐渐聚拢来,露出贪婪的目光。
第58章江大人,你这是在求我吗……
音音被这些目光骇的往后退了一步,袖下的指紧紧攥住了帕子,她微转头,对阿素低低道:“从后门出去,去府衙报官。”
她站在门前,挡住些许视线,扬声道:“这米是要分出去的,只需得有个轻重缓急,过几日,我去城西施粥,你们看如何?”
去施粥,还能让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孩儿跟老人有口热粥吃,可今日若便这样分出去了,怕是一点也不会落在她们肚中。
“姑娘是要哄我们吧,现在把我们打发了,过几日谁知道你来不来。”那黄牙的汉子不屑的很,话虽是对音音说的,却是转头对着众人起哄。
“是啊,这是要搪塞我们吧,真真不把我们灾民当人看,连一点米也舍不得施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声音越来越大,附和的越来越多,让音音心里一点点沉下来。
也亏得府衙离的近,不过一刻钟,便有衙役赶了来,将人驱散了。
只离去时,倒底不甘心,竟是仇视起来,纷纷在音音门前呸一口,直言:“黑了心肝的,见死不救。”
黄牙汉子挤在人群中,忽而拍手道:“你们晓不晓得,这位小娘子,可是我们江浙巡抚未过门的妻,想来这些米粮也不干净,这些当官的,搜刮民脂民膏,却是用来讨好美娇娘了。”
这一声落了地,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音音眼瞧着民怨沸腾起来,瞧她的目光竟是怨毒的很,一时间也心慌,砰的一声关了院门,低低道了句:“阿素,这些米粮需得尽快布施了,再不能拖。”
江陈风寒才好些,天不亮便从镇江出发,去了边境曲城。从曲城回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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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扬声道:“于劲,转道去镇江。”
于劲挑起一角车帘,探进半边身子,踌躇道:“爷,杨指挥使还在江陵府衙候着呢,您不见了?”
“明日再见。”江陈饮了一口茶,透过车窗看外面阴沉的天。
今日风雪稍停,却依旧是暗沉的紧,不过申时末,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男子的脸隐在这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轮廓利落凌厉,清俊的逼人。他瞧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忽而轻笑了声,低低道:“永和二年,我削弱世家特权,扶持寒门学子,满朝上下没一个赞同的,是沈音音轻轻拽住我的衣袖,同我讲: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往后朝廷终会受益的,不管别人如何,我总是相信大人的。”
明明是清浅的语调,于劲却无端听出了些许落寞,在这凄寒的傍晚,让他不太好受。
南边大战一触即发,江南又天灾不断,全靠大人一力撑着。
章太后却不是个消停的,纠结了几个言官,指责大人不顾民生多艰,穷兵黩武。
往常,还有文昌帝在朝中支撑,可这次,帝竟罕见的不作为。
大人想来是寒心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他知道,大人从不在乎攻讦流言,只难免会有孤独的时候,他想去镇江,无非想再从沈姑娘口中,听一句“我相信”吧。
于此时,于劲是真的希望,沈姑娘还能给大人一份温暖。
马车到镇江时,天益发黑沉,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光亮。
一拐进清和坊的甜水巷,远远看见沈音音院门前的气死风灯,江陈眸中便映出了一层浅淡的光亮。
他轻叩了叩车壁,顺着那丝光亮,便看见了芙蓉掐腰袄裙的沈音音,提着一盏琉璃风灯,映出玉润的肌肤,秋水盈盈的的眸子。
这倒像极了那些首辅府的日子,她站在垂花门前,等她归来。
江陈唇角不自觉带出舒展的笑意,刚将车帘撩开,却见了她身侧的季淮。
季淮披了件月白大氅,肩上还有细小的雪粒,显是刚下了马。
他挨的她极近,微微倾身同她说话,眉眼间都是专注的柔情。
也不知说了什么,小姑娘听了轻笑起来,眉眼弯弯,清透又娇媚。她抬手拂落了季淮肩头的雪花,转身同他往家走。
风灯昏黄的光映在他们身上,缠绵的温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的指尖轻颤了颤,愣在了当下。良久,低低笑了一声,大梦初醒的落寞。
他一挑车帘,跳下了马车,大步往隔壁院落而去。
季淮进了屋,将大氅脱下,拍了拍上面的雪沫子。他一壁让王至抱进来个檀木红漆盒,抬了抬下巴,示意音音打开来。
音音还以为大哥哥又给她带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不禁笑道:“大哥哥,你又带什么了?”
她说着随手开了漆盒盖,眸光一亮,愣在了当下。
里面品红鸳鸯石榴上裳,百子百福销金描银红罗裙,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是一套彩绣辉煌的嫁衣。
音音指尖轻抚了下金丝银线织就的交颈鸳鸯,听季淮道:“苏州云和绣坊做的,你试试可还合身?若有不合适的,及早让他们改了去。”
苏州云和绣坊专做嫁衣,在江南颇负盛名,是一衣难求的。音音倒没料到,季淮会专门寻了来。
她只是有些恍惚,此时才真切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
她垂下头,低低“嗯”了声,指尖蜷了蜷,要去盖那红漆盒,却觉手背一暖,已是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攥住了。
季淮掌心里一片柔弱无骨的滑腻,仿佛一碰就要碎了去,让他忍不住便放轻了力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见小姑娘小巧的耳垂透出粉红,一点点蔓延到了脖颈,微微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去。
可他没有再放开,她将是他的妻,总要习惯他。
他一点点靠近,带着清爽的竹香,微倾身,点了点小姑娘圆润的鼻头,含笑道:“羞什么呢?往后你我是夫妻,还要做更多亲密的事,你总要慢慢习惯。”
音音下意识后退一步,急急抽出了手,反应过来后有一瞬的无措,轻轻动了动脚尖,呐呐道:“对不起大哥哥,你.你等等我。”
等等她,等她将二人兄妹的身份转变为夫妻。
季淮的眸光有一瞬的暗淡,面上还是温煦模样,淡雅又温和,道:“好,会一直等你。”
水滴水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在他身边。
他瞧着小姑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自然的转了话题:“音音,我今日来时,瞧见几位妇人站在巷口张望,指指点点的议论。”
“议论些什么?”音音抬起脸,不明白他如何说这些,随口问了句。
季淮斟酌了片刻,方道:“你且听一听,也莫往心里去。坊间议论你曾是江首辅的外室,如今又攀了高枝,要嫁江浙巡抚,是个手段了得的。”
音音手中的茶盏叮咚落地,喃喃道:“她们怎会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了这两年,她以为这些往事也随风散了,谁会记得那个曾经卑微的外室。只未料到,从京中到江南,竟又被抖了出来。
季淮拿出绢帕,轻柔的替她抹去了指尖的水珠,又仔细将她脚下的碎瓷片收拾干净,才直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册话本,递给音音。
音音打开来看,越看越凝重,方才还晕红的脸颊一点点褪去了血色,苍白的荏弱。
这话本写的缠绵悱恻,讲一对相互恋慕的男女因着门第之别,不得不分开,女子另嫁他人,男子默默守候。虽未指明道姓,但观其内容,是她与江陈没差了。
她细弱的腕子轻颤了下,扬手将那话本丢尽了火盆中。
这大婚在即,她不怕自己名声扫地,她只怕给季家蒙羞。
季淮安抚的捏了捏她的腕子,带了点不安:“音音,我并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我只觉得,这事不简单。”
顿了顿,又道:“音音,早些来江陵吧。”
她一个人留在镇江,他实在不放心。他想她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音音回过神来,也觉出些蹊跷。有什么人会这样大胆,冒着触犯江首辅的风险,将这些私密传出来?
她细眉微蹙,道了声“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镇江,怕是待不得了。
送季淮出了门,阿素瞧着音音神思不属,便将那嫁衣抱了来,打趣着来分她的心神:“姑娘,季大人也是费心了,这嫁衣真真儿好看,你且试一试吧。”
音音拗不过她,便由着阿素替自己试穿,待最后一件霞帔上了身,整个屋子都随之一亮。
璎珞垂旒,一抹浓艳,衬着小姑娘芙蓉娇靥,千娇百媚的勾人。
阿素看呆了去,半晌才啧啧道:“姑娘,等成婚那日,季大人看见这样的你,还不知要痴成什么样儿,指不定要撒不开手了。”
这大胆又直白的话,让音音微红了面颊,微恼着来捂她的嘴,这样一闹,倒是将方才那点子担忧散了去。
江陈将最后一本文书批注完,出了书房往后院而去,经过连廊时,下意识越过那堵矮墙,往隔壁院落望去。
小姑娘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暖黄的温馨。
她纤弱的身影正映在绢纱窗上,随着烛火一晃,荡开柔媚风情。只这身影不同于平日的清丽婉约,透着些许红艳艳的靡靡,将半边绢纱窗都衬的通红。
他微微眯了眯眼,不自觉便往前几步,靠在院墙下那株残雪垂枝梅下,抱了手臂凝望。
那身影转了几圈,忽而消失在窗前,不多时,门帘打起,阿素牵着小姑娘的手走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隐隐听见那婢女阿素叽叽喳喳:“姑娘你随我来,我那儿替你收了支东珠步摇,戴上了更衬这衣裳。”
江陈借着廊下风灯的光,睇了一眼那身影,忽而凤眼微扬,迷离了一瞬。
他手中那株红梅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小姑娘一身艳艳嫁衣,踏着月光而来,面上还带着羞赧的笑,像极了那些梦里的场景,她身披嫁衣,来做他的妻。
在这恍惚的梦境里,他隐隐听见小姑娘语带娇怯,开了口:“阿素,五月初五就是我跟大哥哥的婚期了,我真的要嫁人了。”
那梦境哗啦一声碎成了粉末,江陈勾了唇角笑,自嘲的落寞,她是要嫁人了,可嫁的不是他。
方才还剩下的半截梅枝,在他手心里被捏了个粉碎,细小的枝桠戳进掌心,淋漓一片血迹。
他闭了闭眼,想起从前在首辅府,他要娶柳韵,每每当着音音的面提出来,从不避讳。
他定亲,他下聘,都是她眼睁睁瞧着定下的,她那时但凡对他有一点心思,又会是何等滋味?
他再不敢想,微凸的喉结滚了滚,仰头看暗沉的天幕,怪不得她斩断的那样利索,怪不得她拼死要离开。
这世上,同旁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原来是这样的锥心刺骨。男人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女人做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晚到明明血流不止,可还是不忍心,去毁掉她的笑颜、她的期待。
音音夜里睡的不□□稳,一早儿起来,便去厢房清点米粮。
她裹了件夹棉斗篷,秋香的底色,领口一圈雪白的狐毛,烘着一张小脸,益发显的晶莹透彻。
她步下青石台阶,沿着院墙往厢房走,冷不防听见一声沉哑的男声在喊:“沈音音”
她吓了一跳,抬头去寻。微踮了踮脚,才看见了江陈轮廓利落的脸。
这堵院墙同她差不多高,她往后退到台阶上,仰起头,才能看见隔壁院落的些许景致。
那株残雪垂枝梅开了些许花骨朵,风一吹,冷淡的梅香,这一树梅花下,江陈斜斜倚在枝干上,肩上落了一层夜里细小的雪粒,眼里血红一片,似乎一夜未睡。
他人高腿长,高出这院墙些许,此刻微垂了眼看她,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了眼里晦暗的光。
他问:“沈音音,嫁进季家真的是你期待的日子吗?能不能换个别的期待,成不成?”
不知为何,他明明还是一副骄矜的桀骜模样,声音也无半点低声下气,可音音就是从这一丝一缕的落寞里,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她紧了紧颈上的狐毛,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霜,让一张莹莹的脸模糊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仰起头,问:“江大人,你这是在求我吗?”
第59章从今往后,我只望她开怀……
音音因着昨日那话本,本就心绪不佳。她夜里辗转反侧,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江陈故意放出的这消息,要毁她姻缘?
这念头一旦生出,再看见他,便没了往日的平静。她眸光清澈,这一次却带了点咄咄的意味,听见那头沉默下来,又扬声问了句:“江大人是在求我吗?”
音音知道江陈的骄傲,定是不会承认的,但单单这句话已够让他难堪的了。她果断的转了身,再不想与她纠缠。
可在这寂静的晨曦里,簌簌冷风吹过,送来男子艰涩微哑的声音。
他说:“是,沈音音,我在求你。除了嫁给别人,你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什么都行!这天下间,她要的,他便都捧至她面前。
音音身子微晃,急急伸手扶住了廊下的抱柱,她从来没想过,江陈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她并不回头,只微冷了语调:“江大人,可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嫁给季家哥哥,还望你成全。你我的那些过往,我再不想被提起,那是我的耻辱。”
他们的过往,是她拼死也要逃离的耻辱!
江陈嘴里有淡淡的血腥气,通红的眼尾扬起,低低“嗬”了一声,良久良久,一贯挺直的肩背,微微垮了下来。
音音再未多说,进了屋,哐当一声关了门。她坐在竹编屏风后,许久没动,听见阿素掀帘进来,才轻轻动了动腰身。
阿素打了清水来,伺候姑娘梳洗,一壁道:“隔壁一大早闹出好大动静,那江大人终于走了,我瞧见他们的车马出门了。”
音音缓缓吐出一口气,随手拿了方才丢在一旁的账本,道:“阿素,你我今日清点下囤积的米粮,都捐赠给官府吧,让官府派人去施粥。”
顿了顿,又道:“要大张旗鼓的去送,最好让府衙贴个榜,言明这捐赠的米粮何处来,又何时去施粥。”
阿素恍然明白过来,这施粥不是简单的差事,就她们两个姑娘家,怕是不成。不说要搬运米粮,万一施粥时无人维护秩序,出现踩踏抢夺,她们可是万万应付不来。这交给官府,是最稳妥的法子,她们轻松了,府衙也能落个为民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她有时候是真的佩服自家姑娘,虽则看起来柔柔弱弱,小事上也常迷糊,是个讨人怜惜的,可大事大非上从来有自己的主见,不慌不忙的安排好一切。
她“嗳”了一声,去厨房端了早食来。
两人用过早食,便着手清点米粮,到午时方才歇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又心疼又无奈:“早知道年前不把银钱都换成米粮了,如今到好,什么也剩不下了。”
音音便安抚她:“没了就没了,况还能救几个人,已是知足了。往后,我们也用不到那许多银钱。”
两人说着话,却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这米粮一去,便也没有那许多担忧了。
正松口气,忽听院门外一阵哭号,凄凉而尖厉,惊的音音手中的账本骤然落了地。
外面簌簌的风,又吹来一阵细小的雪花,阴冷的紧。
阿素急忙披了件氅衣,出门去看,许久也不见归,只听外面那哭声一阵紧似一阵。
音音心头猛跳,放下手中杯盏,跟了出去。
外面院门大开,一拐进连廊便瞧见,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个面色灰白的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壁拍打自己的胸口,含恨的愤怒:“若是前日这家能施舍点米粮,我的儿也不至于饿死。凭什么她们背靠权贵囤积米粮,却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灾民饿死,真真的丧尽天良啊!”
她泪眼模糊中,转头撇见音音走了出来,不由放下孩子便要扑过去,一双浑浊的眼里,是明晃晃的憎恨。
阿素眼见这妇人要来伤害自家姑娘,急忙挡在门前,推了她一把。
那妇人瘦成了一把骨头,自是羸弱的,被这一推便跌倒在了门槛上,拍着地面哭号:“老天爷呀,这家害死了我的儿,如今又来要我的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一闹,巷子里早已挤满了灾民,本就对前日音音不分米粮怀恨在心,如今见这母子的惨状,更是愤愤不平的议论:
“真是黑了心肝的,见死不救。”
“是啊,一碗粥都不施舍,活活饿死了这孩子。”
阿素被这一句句的言论气到发抖,涨红了脸,直着嗓子喊:“自打年后我们姑娘一直悄悄施粥,是你们瞎了眼看不见。如今这孩子的死又关我们何事,我们姑娘本也没有义务承担灾民的死活。你们这些人无非饿急了眼,贪婪毕现,却又欺软怕硬,不敢去明抢官家老爷,便打起我们两个姑娘家的主意。”
人群有一瞬的沉默,这当口,一个短打汉子拽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挤了进来,抬起脸,露出一口黄牙,竟是前几日来要粮寻事的汉子。
他将那女孩儿往前一推,大声道:“这位女先生可是个了不得的。不仅有个江浙巡抚的未婚夫,还是当今首辅的牵挂之人。依靠着身后这两个男人,囤积米粮,哄抬米价,这是将我们这些灾民推向绝地啊。”
“你们不信,问这女孩儿。这女孩儿可是她的学生,同这位先生亲厚着呢。”他说着又去推搡身侧的女孩。
小女孩怯怯的,身子一直发抖,抬起一张泪脸,竟是黄杏儿。她哭号了两声,断断续续道:“是.我.我曾碰见那位季大人同先生商议,要暗中囤积米粮,等粮价一涨,再卖出去,好狠赚一笔.”
音音一目不错的瞧着黄杏儿的眉眼,微微后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她只是心寒。
如今灾民最恨的便是那哄抬米价的商人,如今一听,咂摸过味来,怪不得官府一直压着不放粮,原是这些官老爷们也都想着从中牟利,简直是拿他们灾民的命来谋财啊!
那黄牙的汉子目露凶相,恨恨道:“这样不仁不义的,我们又何必顾忌,但抢了这些米粮便是,能给食不果腹者一碗粥,也是做了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口的灾民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听见有米粮分,早便红了眼,一蜂窝往里涌。
一个瘦小的身影忽而冲出来,张开手臂,死死抵住了门框,竭力的喊:“你们胡说,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米谁也不能抢。”
她衣衫褴褛,瘦的不成样子,被人群一推,便狠狠跌在了门楷上。这小小的女孩儿却半点不退缩,立时爬起来,扑过去便抱住了那黄牙汉子的腿,倔强的不松手。
音音被汹涌的人潮挤进了角落,抬眼瞧见那倔强的小小背影,打量了一瞬才瞧出,那是阿奴。她急急喊:“阿奴,松开手,快松开手!”
她怕她被踩踏了去!
她倾力相助的学生构陷她,可这随手施过一点恩惠的的小阿奴,却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这人心,音音觉得永远瞧不清。
江陈清晨回江陵时,未坐马车,骑了匹赤黑大马,迎着飘雪的寒风,一路疾行,到江陵府衙时,眼尾艳丽的血红才散了些许。
他一连召见了几位江南大员,于夕照时分才让自己空闲了会子。
于劲抱了个缕金方盒,探头探脑的走进来,犹豫道:“爷,您要的红丝砚送来了,您看这.”
这红丝砚如今已绝迹,也就宫中还珍藏了几台,其发墨益毫、极显墨色,最宜拿来绘画。这是给谁寻的,于劲自然晓得,只如今沈姑娘瞧着是决裂的态度,大人这砚台还不一定能送的出去,是以,他提起这个极是小心翼翼,怕又触了大人的痛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正看文书,长睫垂下,不辨喜怒,轻敲了下手边的剔红嵌玉多宝盒,道:“放进来。”
于劲如蒙大赦,急忙拿了那方砚,往多宝箱中放。甫一打开,便见那多宝箱中琳琅满目,集齐了各色形态的端砚、歙砚、澄泥砚,亦有细致狼毫齐笔、莹润珍珠头饰,俱是精巧难得的,其中不乏宫中珍品。他暗暗咂舌,又悄声将那多宝盒合上了。
于劲琢磨着,大人也确确实实费心了,每一件,都是沈姑娘喜欢的物件,也不知这送出去了,那沈姑娘能不能软了心肠。
他正瞎想,却听主子爷吩咐:“去,把季大人唤来。”
季淮本就在府衙偏殿办公,不过片刻,便打帘进了正厅,恭敬行礼。
江陈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男子,温润文雅,如竹如松,的确是极好的相貌。只是他自少年起便被女子的目光追逐,大抵晓得自己这副皮囊也不差,并没有被比了下去。
他轻嗤了一声,更像是自问:“季淮,沈音音喜欢你什么?”
季淮虽躬身回话,却自有不弯不折的气度,直率道:“大抵是喜欢我对她的尊重。”
尊重吗?江陈那抹落寞的笑凝在唇畔,良久,空空荡荡的声音:“是吗?”
他没再说什么,只将面前的多宝箱推给他,又恢复了凌厉的疏离:“拿去。”
季淮接过,打开来扫了一眼,轻笑起来:“多谢大人,每一件都是珍品,想来添在聘礼里,音音定是喜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眉目沉凝的看他,指尖方才沾染上的一滴朱红墨汁氤氲开来,一点血红,他说:“季淮,从今往后,我只望她开怀。”
她想要的,他可以都替她寻来,即便要用别的男人的名义送出去,即便她会因此对这个男人更感念。可想到她收到所喜之物时,眉眼间荡开的愉悦,便又觉得都是值得的。
季淮骤然抬眼,竟在江陈从来张扬笃定的眉目间,看到了妥协,带着卑微的妥协。他知道面前这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也是对任何事都势在必得的强势,倒没料到,他也有如今。
他冠玉般的面上隐去了笑意,亦是郑重的:“好,望她开怀。”
他说完,提了那多宝箱,行礼退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斜斜的光一点点隐了去,死气沉沉的昏暗。
于劲斟酌了半晌,才横下心问:“爷,要不要给宫里去个信,撤回给沈姑娘请封号的折子,别让陛下再为难了。”
本来给沈姑娘请封,也是他们爷为了将人娶进江家,如今这人都不嫁了,还请什么呢?况这桩事,本来就难办的很。
可他万万没料到,江陈暗哑的声音在案桌后响起,果断的很:“不可,沈音音的封号,开春前必要请下来。”
于劲挠挠头,不明白的很,这.这又何必,这分明是替他人做嫁衣,往后,沈姑娘就是季家的人了,是什么身份,同他们有什么干系?
他正纳闷,却听他们家主子爷轻笑了一声,落寞的低语,他说:“于劲,你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顿了顿,又笑自己:“从前,我也不懂。”
不懂爱一个人,到最后,便只想守护她的安宁,想让她过自己欢喜的日子
哪怕她不再属于你,哪怕她欢喜的日子跟你毫无关系,是同旁的男子共度余生、生儿育女。
于劲没再说话,只轻轻叹了一声,忽而想到什么,复又禀道:“爷,这几日镇江那边舆论越演越烈,坊间已传闻您将官府备的救灾粮运往了边境,是穷兵黩武,不顾民生。另有.”
他咽了咽口水,才又道:“另有消息,将沈姑娘同您的那段过往抖了出来,连您当年为了沈姑娘跳江之事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江陈手中的杯盏咚的一声搁在了案上,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就开始传了,这几日从镇江开始,灾民要朝廷开仓放粮的呼声越来越高,好几次围了州府?”
“如何现在才报?”
江陈压着声音,可那平平的语调里依旧让于劲听出了冷肃,不禁缩了缩脖子,辩解了句:“前日随了大人去边境,军事繁忙,也是如今才晓得。”
江陈眉眼压的极低,指尖在檀木桌案上轻点,是什么人在背后引导舆论不难猜,他也并不怕,可为什么舆论的中心会是在镇江?
他微微沉吟了一瞬,忽而扬声唤于劲:“于劲,点一对人马,去镇江接沈音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0章沈姑娘怕是熬不过这两日……
于劲不明白,主子爷为何急着要他去接沈姑娘,可瞧见主子眼角微不可查的跳了下,他忽而也跟着不安起来。
他点了几名侍卫,往镇江而去,走到半路,却见镇江知州迎面而来。见了他,这位年过半百的地方小吏立时勒住了马,青色官袍一绊,滚了下来,慌慌张张的便要磕头:“于大人,劳烦通禀首辅大人一声,灾民聚众闹事,现已围了镇江府衙,喊着要开仓放粮呢,可您也晓得,如今江南粮仓,哪里还有半粒米呀!”
于劲蹙了下眉,未料镇江局势这样棘手,可也未转头,只吩咐了一名侍卫回去禀告。大人要他去接人,那他须得先把人接回来。
待进了镇江城门,却见黑压压的灾民已涌到了城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要求放粮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愤怒的呼喊:
“江大人真真不顾及我们江南百姓死活,竟将救灾粮送去了前线,这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啊!”
“如今这境况,打什么仗,我们百姓不要打仗,我们要填饱肚子!”
“今日若不放粮,便让那位江浙巡抚的未婚妻、首辅大人曾经的外室,同我们一道饿死在镇江。”
于劲想起大人这些时日的宵衣旰食,是他一力顶起了这多灾多难的江南,撑到如今,竟换来这些诛心之言,他不由替他们家大人不值,气血上涌,站在城门前大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若没有大人,南沼早拿下了江南,你们这些人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
“官榜早已张贴出来,再过十日,京中筹集的救灾粮便能运来了,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在大人惦记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过微弱,很快便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激不起一点水花。
那张承诺十日后放粮的官榜今早便被揭了下来,那揭榜的汉子高喊:“这京中来的米粮据说大半已被运往了边关,这剩下的,经过层层官吏剥削,又能剩下多少给我们,这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呢。”
饿极了的民众,本就终日惶惶,被这些言论一激,便再不相信官府。
这人潮挤挤挨挨,将城门堵了个严实,于劲进不去,只好转身,拾阶上了城楼。
从城楼上望下去,便见人群以清和坊与府衙为中心,一层层漫开,一直堵到了城门前,黑压压的一片。
那镇江知州连滚带爬的上了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对于劲跪了下来,他方才的话还未说完,这位爷便策马远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斟酌了又斟酌,才开口:“于大人,还有桩事,烦请通禀江浙巡抚季大人,他的未婚妻被灾民们困在了院中,说是若朝廷不放粮,便要这沈姑娘同他们一道活活饿死。”
他其实亦听说了这沈姑娘同江首辅的牵扯,只这关系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提一提季大人。
于劲悚然一惊,如今才明白主子为何要他来接沈姑娘,怕是早看穿了这矛头的指向。他能跟在江陈身边这些年,自然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细细一思量,也能明白个八|九分。
这江南背后有一双手,一力推动了这舆论,想来这样的手段,也断没有旁人,定然是章太后谋划的。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裹挟着簌簌的风声,屋子里没有滴漏,音音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院子里挤满了灾民,他们抢光了她的米粮,将她同阿素封在了主屋里,屋子里的一点炭火也被抢光了,只余下一室的寒凉。
她听见他们在喊,要季大人同江首辅放粮,如若不放,便要她活活饿死在这冷屋里。
其实音音明白,如今这些灾民们实在是饿怕了,被流言一激,便没了理智,要拼了命去搏一线生机。他们也不一定觉得这位沈姑娘在两位大人心中有多重要,他们只是要找个口子,找个筏子,来发动这场暴|乱,况且,手里能多一个筹码是一个筹码,指不定那两位大人,顾着这位姑娘,于心不忍,还能给他们些好处。
音音身上只着了件素锦夹袄,实在抵不住这潮湿的寒气,不禁有些瑟缩的拢了拢肩。这屋子里已被抢空了,连件厚衣裳也没给剩下,阿素寻了一圈,只得一咬牙,将床上的帷幔扯了下来,折了折,裹在了音音身上。
音音却反手将那竹青帷幔抖开来,一拉阿素,同时披在了两人身上。
她们两个互相依靠着坐在床边,同披着一块棉布帷幔,实在是狼狈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却顾不得,一颗心揪着,眼前总是浮现阿奴抱着那黄牙汉子的腿不撒手的情景,担忧道:“也不晓得阿奴怎样了,她怎么那么倔。”
她当时被人群推拉着,挡住了视线,再未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儿。万一被踩踏了去,她不敢想会是多惨烈的境况。
阿素便沉默下来,半晌叹气道:“姑娘,你说那黄杏儿,你拉她出了泥潭,还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怎么就是她呢,要来诬陷我们。她走时那件小衣不合身,还是我连夜给她改的呢,脚上一个小水泡,也是你给她挑破包扎的。”
她顿了顿,又重复着呢喃:“你说,怎么就是她呢?”
音音没说话,只伸手握了下她冰凉的指尖,阿素便住了口,长长的叹一声,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说我们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还管吗?是不是就该躲的远远的?”
音音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大概也是有些动摇的,可过了片刻,她仰起脸,杏眼里依旧是清澈的光。
她说:“管,阿素,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们还是要管。你看见阿奴了吗,不过随手施舍过几碗粥食,她便能为你舍了命,万一你不管,毁掉的是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该多惋惜。”
“嗳,管,我们还是得管。”阿素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应声道。
屋子里最后一抹光亮一点点隐了去,彻底陷入一团漆黑中。
阿素戳破了窗户纸往外瞧,借着外面一点微弱的光,看见这些灾民依旧未离去,干脆在院子里或坐或卧休息起来,门口被几个汉子倚着,依旧堵的死死的。她是看明白了,这些灾民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不要到粮不罢休。
阿素这时才觉出害怕,声音有点发抖:“姑娘,他们真的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吗?季大人.季大人是会来救我们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如今这情形,已不是季淮想救就救的,除非.除非那人想救,可是她从来不认为,江陈会为了她放弃原则。
阿素没等来她的回应,喉咙有些发紧,转身想寻杯水喝,可摸索半天才发现,这屋子里连滴水也无。
入了夜,寒气益发重了,湿冷的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从窗缝里一点点渗进来。
两人躺在床上,挨着取暖,阿素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叫,难堪的翻了个身。
音音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的声音:“阿素,官府张贴的榜上说了,十日后京中的救灾粮就会到,到那时灾民得了粮,你我也能得救。你.撑一撑好不好?”
“好。”阿素声音沙哑,喃喃道:“那咱们一定要撑过这几天。”
顿了顿,又故作轻松道:“十天而已嘛,眨眼就过去了。”
对呀,十天而已,她跟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屋子。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依旧昏沉一片,只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似乎已是平旦时分。
阿素也不知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只觉得又饿又冷,再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葱白的指往音音腕上一搭,慕然僵住了。
她弹坐起来,伸手去探音音的额头,在触到那滚烫后,下意识缩了缩手。她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音音潮红病态的脸,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办,她的姑娘病了,病的这样重,怎么不吃不喝撑过这十天?
于劲折回江陵时,已是大半夜,他肩头发上落了一层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进门便跪,将沈姑娘之事禀了来。
江陈正跟季淮商议镇江灾民之事,听见沈音音的名字,眉目一凛,手中的文书骤然裂成了两截。
他一句话也未说,起身便往外走,带的交椅哐当一声,倒在了青砖上。
季淮手里那只狼毫停在半空,方才还沉静的眉眼亦是冷凝一片,将那笔一扔,转身便跟了出去
于劲从窗口瞧见有下人牵了马来,两人正翻身上马,自己也顾不得喘口气,又跟了去。
到镇江时,已是亮起了微明的晨曦,灾民们席地而卧,短暂休憩后,已是渐渐醒了过来,又开始了要粮的声浪。
季淮几步跨上城楼,一贯温雅的面上冷肃一片,高喝:“我乃江浙巡抚季淮,京中筹集的救灾粮已在路上了,官府承诺,十日内必放粮,还请大家回家去等。”
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瞬的静寂,可片刻后,又是半点不信任的声讨之声。他们如今既已闹到这个地步,已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到米粮,绝不退步。
江陈站在季淮身侧,微扬的凤眼幽深的骇人,冷风扬起他滚银边的玄衣袍角,肃杀一片。
他看的清楚,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混进了太半制造慌乱者。是谁派来的,他自然清楚。他们伪装成灾民,借用言论,一点点挑起了这场灾民与官府的对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剑柄,微微用了些力道,便听于劲仓皇道:“大人息怒,这灾民一个也杀不得啊!”
哪怕杀一个,也会益发激化这场对立。不仅镇江的灾民会因此暴|乱,整个江南的灾民怕是都会因此寒心。届时,可不再是一个镇江的问题,是整个江南的灾难。
江陈自然明白的很,他压在剑柄上的手很快放松了力道,转头吩咐:“点一队人马,去迎一下京中送粮的车队,要他们先分出部分米粮,轻车简行,快马加鞭,先送了来。若是如此,大概第一批粮,几日能到?”
于劲盘算了半天,才小心禀道:“便是如此,再快也要五六日。”
季淮落在城墙上的手倏然握紧了,眉间落下一层霜雪,轻轻一动,便落下冷寒来,低低道了句:“五六日?音音可等得?”
没有人回答,只余下寒风裹着雪粒,簌簌作响。
他闭了闭眼,似是在安慰自己:“她一定等的到!”
他这声音甫一落地,却见那位镇江知州上了城楼,对着江陈连磕了两个头,才将脸转向季淮,道:“季大人,清和坊的灾民方才放出信来,说是沈姑娘发了高热,若不及时救治,怕是熬不过这两日。”
第61章因为失去过,所以不敢赌……
音音脑海一片混沌,眼皮沉的抬不起来,隐隐听见阿素在哭喊:“姑娘,您跟我说说话,别睡成不成,再等一会子,一会子大夫就来了。”
她嗓子干涩,细白的指轻握了下阿素的手,张了几次嘴,才道了个“好”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这一声,惊慌失措的阿素才止了泪,抽噎着应了一声。
她今早慌了神,死命拍打门扉,扯着嗓子喊:“我们姑娘病了,病的不轻,快给寻个大夫啊。”
门外的汉子回身踢了一脚雕花门,骂骂咧咧:“喊什么喊,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撑撑也就过了。就你们这些人娇贵,你看看我们这些灾民,谁还请的起大夫,哪怕有了大病,不也是擎等着死?”
阿素不甘心,又喊:“我们姑娘打小儿身子骨就弱,每次风寒都要闹场大的,若是不医治,说不准撑不撑的过去。你们不是要以她为筹码,要季大人放粮吗?若是人都死了,你们也是两手空,甭想落得一点好处。”
门外的汉子竟是没话说,沉默了一瞬,才骂骂咧咧的走了,过了片刻,粗声粗气的在门外喊:“能不能有大夫愿意来,也看你们的造化了,莫要再生事。”
有这一句话,也算有个希望,阿素一颗惶惶的心才稍稍安定一点。
待得丝丝缕缕的光从锦绡窗泄进来,屋子里亮堂一片时,被封了一个多日夜的雕花木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秋香色掐腰妆花袄裙的高挑女子闪身进来,抬手摘掉锥帽,便去床边看音音,语气却不善:“沈音音,死了没?”
音音勉力睁开眼,瞧清那张秀气的容长脸后,笑了,声音细弱的低哑:“怎么是你?”
是季家表姑娘-王蓉
王蓉将阿素推开,伸手搭在音音的腕上,来探她的脉,努嘴道:“你这境况,哪个大夫敢来啊。万一有来无回,被这些灾民堵在这里可如何是好?我虽是女流之辈,可自幼跟着爹爹学医,对付风寒还是使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其实想问,旁人不敢来,那你如何来了?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这是真不生我气了?”
她大订那日,王蓉临走时还是气呼呼的,气她不声不响就把她的季哥哥拐走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来了。音音觉得,她到底没看错季家的几位表姑娘,尤其王蓉瞧着骄纵又嘴厉,其实骨子里都是赤诚良善的。
王蓉瞥她,嘴巴上能挂个油瓶,哼道:“气啊,我气性可大着呢,谁让你不声不响就跟季哥哥定亲了,也不提前只会我一声。”
音音轻笑起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别气了,别气了。”
她因着病中,两靥潮红,平添几分娇媚,声音虽虚弱,却含着股子化不开的软糯,摇的王蓉也没了脾气,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只能认命的叹气。
她诊完脉,手脚利落的打开药箱,配起药来。
王蓉来时便料到,音音多半是风寒,带了应急的药材来,还拿了个熬药的陶罐。
阿素又费了不少口舌,向外边的灾民讨了几杯水,一捧炭火来,凑合着煎药。
待一碗黑沉汤药喝下去,音音额上沁出点虚汗,一直沉重的眼皮才轻快些许。
王蓉摸着她的脉象,却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明白,明明青春正好的小姑娘,体内哪来那么重的寒气,淤在体内,让人心惊。便是风寒好了些,若继续待在这冷屋子里,不吃不喝的熬,别说五六日,怕是三天也撑不过。
她一时坐在床边,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瞧她模样,也不多问,从枕下摸出一封信件,递给王蓉道:“蓉姐儿,劳烦带给季家哥哥。”
说完又递给阿素一封,道:“阿素,你跟着蓉姐儿走,给江首辅递个信。”
王蓉便努嘴:“沈音音,事到如今了你还放不下那江首辅?这信还有一式两份的?我告诉你,不许辜负了我季哥哥的一片心意。”
音音靠在迎枕上,偏头朝她笑,她这一笑,杏眼弯起,藏着些许狡黠,小女孩儿般懵懂的顽皮:“蓉姐儿,我可不想活活饿死在这里,自然要给两位大人求求情,要他们顾忌顾忌我这条命,成不成?”
王蓉便无话可说,人在生死面前,哪那么多原则,活着要紧。她梗了梗,还是道:“仅此一回,往后,再不能同这江大人有牵扯了,必得跟我季哥哥好好过日子。”
阿素也纳罕,忙道:“姑娘,给江首辅的信让王大姑娘一块捎着便是了,如何让我单独去?”
音音便来握她的手:“阿素,如今这境况,也只有江首辅能转圜一二了,可他未必肯费心。只递一封信,毕竟隔着一层,你若能站在他面前,指不定还能让他想起从前,也能有几分希望。”
阿素便明白了,如今唯一与姑娘有牵扯的旧人便是她了,江首辅若见着她,指不定便记起了过往种种,能心软几分。她一咬牙,觉得自己不论如何也得出去,去给她家姑娘寻个活路。
王蓉瞧见音音握阿素的手苍白到透明,仿佛一折就断,她撇开眼,不忍心再看,只低低道了句:“放心吧,我带她出去。”
她戴上锥帽,转身要走,忽而脚步一顿,极快的塞进音音手中一块窝丝糖。
小小的一块,包在绢帕中,还带着少女身上暖人的温度。那是她进门前,藏在怀中,躲过了几个婆子的搜检,给她带进来的一点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指尖动了动,握紧了掌心那块糖,还是笑盈盈望着她。
只她虽还是含笑模样,脑海里却渐渐混沌,撑着说了这许久的话,已有些熬不住。
她隐隐听见门前吵吵嚷嚷,是灾民不让阿素出去,也不知王蓉说了什么,僵持了半晌,便没了声息。大抵阿素一个仆从,于他们来说无甚重要,便放了她去。左右她在这里。
她将那块窝丝糖含在口中,微微笑起来,多好啊,阿素出去了,临睡之前还能吃上一块糖,走的也甜。
季淮收到那封信时,有那么一瞬,不太敢看。他怕听到她不好的消息,会再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指尖在信纸上摩挲了一瞬,才抖开了那纸张,借着积雪的余光,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读。看到最后,那双惯常含情的眼眸一点点沉寂了下去,暗淡的无光。
小姑娘一个字也未提她现下如何了,她只是给他写了一封退婚书,言辞恳切,字字凿进他心里。她说如今这江南都晓得她给江大人做过外室,这样的名声,实在不适合再嫁给大哥哥。她只望他以后另择良人,一生顺遂。
季淮哪里不明白,小姑娘这是存了死志,她不要他们因她为难。她也不要他往后愧疚。
江陈那封信亦是在手中摩挲了许久,撕开来,却一个字也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陡然抬眼,瞧了眼面前的阿素,瞬间便明白过来。沈音音她只是想寻个由头,将身边的婢女送出来。
她给季淮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却一句话也未给他留下。她无话对他说!江陈嘲讽的轻笑,灌进来一口冷风,扯的他胸口丝丝的疼。
阿素许久等不到两位大人回应,着急的跪了下去:“季大人、江大人,你们想想法子,救救姑娘啊。”
季淮睫毛轻颤,忽而抬起脸问王蓉:“她如何了?”
王蓉抿了唇,斟酌了好久,才道:“不太好,也不知为何,小小年纪体内便淤积了这样深的寒气,怕是撑不了五六日,最多.最多三天。”
季淮搭在城墙上的手陡然收紧了,低低道了句:“好,三日,最多等三日,如若第三日.”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带了点果断的狠厉,轻轻飘散在风中。
江陈在听见王蓉那句:“小小年纪,体内便淤积了这样深的寒气时”时,方才呛进肺腑的那口寒气横冲直撞,让他以拳抵在唇侧,压抑的咳嗽起来。
她的寒气,大抵是那些避子汤落下的吧,还有那日沁凉江水的浸泡。
他修长的指握紧了腰间挂的一柄乌木小弓,凤眼微扬,看城楼下的灾民,漆黑的眸子里是漠然的凛冽,静水深流的平静。出口的话亦是平静的莫测,他说:“季淮,你能等三日,我却等不得。”
于劲闻言,猛然抬眼去看江陈,瞥见主子这眼神,双腿都发软。他知道,那双凤眼里越是平静的幽深,便越藏了滔天的巨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噗通跪了,去扯江陈的袍角,仓惶道:“爷,您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便是不顾自己,江家的清誉也不要了吗?可如今这一切,是您一步一个血印挣来的啊,如何便能轻易的抛了去。”
“您忘了吗,当初缅北之战,一柄长箭从您的肩胛骨纵穿到肋骨,您半身都是血,硬是一人一骑拿下了缅军将领,这才赢得了北地军心,您这一路走来,是拿命换的,岂能说抛就抛了啊?!”
于劲说到最后,已是涕泪横流。
没有人的成功是轻易得来的,尤其是这条通往权利顶端的血腥之路。世人都看到了江首辅的权势滔天,可没有人比他清楚,他们爷从那样的绝境走到这权利中心,是如何过来的。
他相信他们爷比他更清楚,今日若杀了灾民,必会引起民怨沸腾,必将将他自己、将江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任世人唾骂。
“江家?”江陈抽出一支雕翎箭,捏在手中把玩,低低重复了句。
是啊,他从十七岁起,便戴上了家族的枷锁,为了江家而活。他承诺过他的父亲,要立百年清流世家。
他将雕翎箭轻搭在弓弦上,扬起臂,试了试准头,忽而道:“于劲,那时我为了江家,让沈音音平白受了许多苦楚,可如今,我再舍不下她。”
于劲身子一歪,跌在了沁凉的方砖上。
他知道他家爷是个有主意的,这必是再劝不动。可一想到后果,于劲便觉胆寒的紧。
季淮亦从未想过,江陈会如此,眼里的惊诧毫不掩饰,问:“江大人,你果真要如此?若今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江陈答的干脆,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他将腰牌递给季淮,还是平静的语气,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在了当下。
他说:“今日杀灾民,是以我江陈的名义。事后,我会下责己书,辞了一身官职,给天下人谢罪。朝廷尽可将所有罪名推我一人身上,来平复百姓的怒意。”
他微微侧了侧身,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季淮说的:“季淮,你不能动手,需得留下一身清名,来收拾残局,肃清江南官场。”
他丢下这句话,再不言语,转身朝楼下而去,挺拔的身姿沉稳肃杀,在这天地间搅起风云。
他失去过一次,尝过沈音音死在面前的滋味,是以,这三天,他不敢赌,一天都不敢赌。
第62章江大人,为什么是你?……
“今日官府要是不放粮,我们决计不能善了。若此番轻易偃旗息鼓了,那下回官府也必不把我们这些灾民放在眼里,这米粮是肯定分不到你我手中.”
一个褐色短打的汉子站在石阶上,卖力的喊。他话还未说完,一支短柄雕翎箭呼啸而至,带着惊人的力道,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温热的血喷出来,洒了周围人满头满脸,那汉子圆睁着一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情形,喉咙里“叽咕”几声,噗通倒了下去。
周遭有片刻的死寂,他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指了城门的方向,轻抖起来:“江.江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支箭接踵而至,须臾之间穿透了他的颈,惊人钉在了城墙上。
人群慌乱起来,惊恐的朝城门望去,便见了一身玄黑的挺拔男子。
“江首辅杀灾民了!”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句,甫一落地,便在人群中惊起了滔天的巨浪。
江陈逆着光,站在城楼前,玄衣上的金线麒麟闪着摄人的寒芒,挺拔的身姿站在这天地间,是凛然不可犯的态势。
他俊朗的眉眼间依旧是冷峻的沉静,辨不出喜怒。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上却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衬出几分绮丽的美感。
他丢了弓,抽出腰间佩剑,剑尖一转,便将来阻他路的几名男子斩在了剑下。
其实,哪个是灾民,哪个不是,好分辨的很。真正的灾民面黄肌瘦,虽跟着起哄,迫切想要一口米粮,可真正事到临头,也会惜命的退缩。
那些煽动情绪,带头生事的,此时又敢上来阻路的,必然是章家派来祸乱这江南的。
江陈剑尖上的血越聚越多,滴下来,沾湿了他的袍角。
所过之处,鲜血汇集在一处,顺着青石板路蜿蜒。到最后,已是无人敢靠近,看着他一步步踏进了清和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昏昏沉沉,隐约听见吱呀一声,雕花木门骤然打开,泄进来一片日光,晃的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便见那束光里走出来玄衣的男子,挺拔威仪,丰神俊朗,恍如天神降临。
她眨了眨眼,确认了又确认,才喃喃道:“江大人,为什么是你?”
江陈便笑,冷峻的眉眼化开,浮上了些许缱绻的温柔,他说:“沈音音,为什么不能是我?”
音音还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懵懂的看他,片刻后,她问:“江大人,这一回,你又想交换什么条件?”
江陈单膝曲起,半跪在床前,冰凉的指轻触了下她的额头,低低笑:“自然要交换,你知道,我这个人狠辣又卑鄙,从不干无本生意。”
“那大人要什么?”音音说完这句,又隐忍着咳起来,咳的脸颊通红。
江陈将她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肩上,一下下替他顺着气。
许久,她听见他略低沉的清朗声音,他说:“这一回,我只要你活着。”
音音骤然失了声,仰起脸,看他薄情又多情的眉眼,眼尾微挑,昳丽的精致,此时眸中暗流涌动,漩涡一般,引人深陷。
她别开脸,声音细细的:“可是大人,我不会感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失笑,飞扬的凤眼里都是桀骜,他说:“沈音音,我不需要。”
音音便沉默下来,看他丢在门边的那柄剑,上面淋漓的鲜血滴下来,沾湿了门边的毡毯,在这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她知道,他杀灾民了,这一路来,也不知杀了多少。
她轻笑:“江大人,你要千古留名了,这杀灾民的罪名,可是要载入史册的。”
载入史册,任后人唾骂。
江陈没回应,只轻轻捏了捏她苍白的指尖,顺势要将她抱起来,道:“沈音音,我带你出去。”
出去?音音骤然握住了床帏不撒手,苍白着一张脸,问:“我还能去哪儿呢?”
她没有出路了,便是出去了,江陈为着她杀了这许多的灾民,必然引起民愤,她这祸水红颜的罪名是逃不过的,在这江南,怕是再没她的容身之地。
她垂下头,睫毛一颤,沾了点雾气,轻轻道:“我本来京中长大,有家有父母,可是后来一夜间家就没了。京中待不下去了,我就来了这江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有了季家这处温暖,还有了季家几位表姑娘一处玩,可是怎么突然间这江南就又容不下我了呢?”
这么些年了,她努力的努力的经营,就想有个家,能安稳自在的过活,为什么就没有一处能容下她呢。
她抓住江陈的衣袖,轻轻摇了下,她说:“江大人,我再不能回季家了,我能去哪呢?”
江陈幽深的眼里有隐忍的情绪在翻滚,他声音低哑,轻轻诺:“好,我带你离开这江南,你想去哪儿都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3章沈音音,我们来做个交换……
一个月后,蜀地榆叶镇上淅淅沥沥的雨水绵绵不断,已是下了三五日了。
镇子东头的客栈二楼,一扇小窗推开来,露出一张凝脂般的脸,苍白的荏弱,却丝毫掩不住眉眼间顾盼的盈盈。
那双杏眼透过雨雾,将这小小的镇子打量一瞬,忽而关了窗,低低道:“我同这小镇倒是有几分机缘。”
一个月前,音音昏沉的厉害,隐约记得是江陈握着那把滴血的剑,一步步将她背出了镇江。
她似乎一直在马车上,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们走过了许多的城池,最后被这场绵延的雨困在了这个小镇上。
音音觉得,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吧,她可以有个落脚地了。
她侧身,不动声色的问了句:“江大.江陈,看这雨势渐止,是要启程了吗?”
江陈背着手,也正站在窗前看细密的雨丝。他一身细棉竹青直缀,脱去了华服的陪衬,却丝毫不显落魄,清俊的疏离。
他听见小姑娘软糯的一管嗓音,喊他江陈,不再是江大人,眉目间那丝疏离也淡了些,露出几分温和笑意,他说:“是,待会子雨停了便起身,去蜀郡锦城,那里尚算安居乐俗,可以安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乖顺的点头,忽而朝他道:“大人,我饿了,我们用些饭食再启程,可好?”
江陈微侧了身,便见了她唇角弯起,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抹笑,不自觉便应了声“好。”
音音瞧着那挺拔清俊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嘴角那抹笑意也渐渐凝在了唇角,她默了一瞬,干脆的转去屏风后开始收拾行李,看了一圈才发现,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并她日常用的笔墨罢了。
他能护送她走到这里,她心里是感激的,因着这感激,那些先前的种种便也都忘了。只也不想再同他纠缠了,他们俩纠缠了那么久,如今也两清了,既不打算再重聚,便要断的干干净净,相忘在这广阔天地间。
音音是个干脆的性子,她瞧着外面雨势渐渐止了,留了封信,便挎着小包袱出了门。
此时已近午时,阴沉的天终于露出了些许温煦的日头,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几分。
这雨一停,街面上也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商贩陆续冒了出来,小小的镇子,烟火气的日常。
音音在一处面摊前,顿住了脚,她轻抚了下空空的肚腹,有些懊恼,应该蹭江陈顿饭再走的。
她翻遍了全身,才摸出了两文钱,拿在手中舍不得递出去。
从镇江出来时,她浑身上下值钱的物件早被灾民们趁乱摸了去,是真真的身无分文。这一路上,全靠着江陈吃用,如今要分开,自然没脸拿他的钱。这两文钱,还是上次江陈嘱托她付车钱时剩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热乎乎的汤面出了锅,飘过来诱人的香味,音音看着桌前的食客浇上卤汁,大口吃起来,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她一狠心,递上一文钱,道:“劳烦来一碗面。”
待汤面上了桌,音音喝下一口热汤,只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不由弯起杏眼,露出欢欣满足的笑。
隔壁桌青衫蹼头的年轻男子正高谈阔论,不经意间瞥见小姑娘的笑,一下子便失了声,被身侧的男子用胳膊肘一杵,才又道:“听闻那日镇江血流成河,也不知那江首辅杀了多少人,这可是一条条无辜的人命啊,真真造孽啊。”
他一侧的男子“呸”了一声,道:“为官者不为子民着想,却将屠刀对准了灾民,是为不仁不义。”
“哪里还有什么江首辅,月前这位便下了责己书,已辞去了一身官职,自贬为庶民了。”
音音被这些议论声搅的心绪不宁,垂下眼看剩下的半碗面。怪不得江陈有这样的闲工夫送她入蜀地,她想,他如今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是个回不了京,归不了家的?
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本是站在权利顶端,拿捏他人生死的,如今被碾碎了声望,背上一身的骂名。音音想,他肯定是后悔当时冲动救下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手边的那碗面已是凉透了,指尖的冰凉,让她猛然回神,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复又低下头去吃面。
待那碗面见了底,音音犹豫了一瞬,又将碗底的汤汁喝了个干净。她晓得,今晚必是没有饭食用的,这会子,无论如何要吃饱。
这如今最大的难题,是如何立住跟脚。
音音琢磨着,先去城郊的山神庙凑合一晚,待明日一早儿,她便去找份活计,哪怕先找份浆洗的活,待拿了月钱,先找个落脚地再说,总会慢慢变好的。
她这样想着,倒也开朗起来,刚要起身,忽而听身后妇人抱怨:“吃什么吃,这面要一文钱的。待会子还要去给你爹爹写信,那孙秀才黑心的很,一封信要收两文,哪里有钱给你吃面。”
音音回身,便见一个粗布妇人正拽着个小童数落,她顿了一顿,上前问:“婶子,你要写信吗?我幼时家里富贵过,也是习过字的,不若今日我来给你写,就收一文钱,成不成?”
能省下一文钱,这妇人自然是心动的,只看着一个女娃娃,又实在信不过。
音音瞧她神色,也未多说,沾了几滴雨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字体秀气工整,看的这位妇人眼睛亮了亮。她虽然不认字,可瞧着这姑娘手法娴熟,写出来的字也好看,不比那孙秀才的差,不由动了心。
她变了笑脸,对音音道:“成,那姑娘就给写一封吧,咱可说好,只收一文。”
音音连连颔首,从包袱里掏出笔墨纸砚,借用面摊上的桌子,铺开了纸张,一壁听妇人陈述,一壁下笔如飞。
也不过一刻钟,这封信便写好了,音音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递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妇人瞧着这娟秀字迹,甚是满意,又省了一文钱,也是高兴,当即将那枚铜钱放在桌上,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音音将那文钱拿在手中,上下掂了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生活就是这样,只要有手有脚,就能一文一文挣出活路。
那枚铜钱被她高高抛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往下落,眼瞧着要落在她掌心了,一只肥厚的大手蛮横的伸过来,一把将那铜钱夺了去。
音音转身,便见了那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双眼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一瞬,咧嘴笑道:“好个小娘子,没经我王六允许,也敢在这榆叶镇赚钱?”
他说着,“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叼着的柳芽,指了那面摊老板道:“你问问他,哪个想在这榆叶镇赚一分钱,不得先孝敬你六爷?”
这王六乃是榆叶镇一霸,凡是开门营业的商户,都要被他盘剥一层,没人敢说个不字?这面摊老板也只能干笑两声,私下替这小姑娘捏把汗。
音音往后退了两步,“砰”的一声磕在了食桌上,疼的她微蹙了下眉,抽气道:“可我没有钱,方才赚的那一文也已进了你腰包,今日.今日能不能就两清了?”
那王六盯着小姑娘看了片刻,笑道:“一文钱就想把爷打发了,小娘子你也忒不知好歹了。你没有钱?”
他顿了顿,笑的见牙不见眼,“没钱也不碍事,我看小娘子你容貌不俗,不若跟了我吧。我王六在这榆叶镇也是说一不二的,跟了我,也不算辱没你。”
“是喽,跟了我们大哥,小娘子有福气了。”王六身后的几名男子也跟着起哄,让音音恼恨的涨红了脸。
她本能要跑,却被脚边的方凳一绊,直直跌在了沁凉的青石板路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瞧着那双肥厚的大掌便要来扯她臂,音音微微有些发颤,扬声斥道:“这光天化日的,榆叶镇便没有王法了吗?若.”
她声音是有些抖的,其实知道,同这些无赖,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她话还未说完,忽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攥住了王六的小臂,轻轻一扯,便将这身宽体阔的汉子掼在了地上。
音音听见这王六闷哼了一声,显是被摔的不轻,抬眼便见了江陈冷峻的脸,一双幽深的凤眸,寒星一般,看的王六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江陈抬脚碾在他胸口,语调清淡,问:“你叫王六?在这榆叶镇说一不二?”
王六梗着脖子,目眦欲裂:“自然,哪来的不长眼的,今日若敢.”
他话还未说完,只觉胸前那只脚重重碾了一下,如有千斤重,压的他瞬间憋红了脸,窒闷的咳嗽起来。
待那窒息感越来越重,王六才渐渐软了神色,露出怕死的惶恐与挣扎。
他勉力抬眼一扫,才发现,带来的几位兄弟,早横七竖八躺下了,他那份恐惧便又加深了几分,抱住江陈的腿,讨饶:“不不不,往后.我王六都听爷您的.您才是说一不二.”
江陈颔首,倒是收了几分力道,慢条斯理道:“好,既你如此说,往后便要记牢了。”
音音方才受了点惊吓,待从沁凉的青石板上爬起来,却见那王六已一溜烟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理了理衣摆,垂着头,低低道了句:“江陈,这一回,倒是要感激你了。”
她顿了顿,忽而问:“那封信,你看了吗?”
她以为他看了信,估计也便同她两两相忘了,倒没想到他追了来,只她又有些担心,这人既追了来,估计要为她的不辞而别发脾气了。
可她没料到,江陈只目光凝在她身上,轻轻叹了一声,颇有几分无奈。
他屈膝,视线与她平视,只问了一句:“沈音音,你想留在榆叶镇?”
音音愣了愣,点头:“是啊,山清水秀,只是可惜.”可惜有恶霸。
她这话还未说完,却见江陈以拳抵唇畔,压抑的咳嗽起来。
音音抿住唇,没再言语,这些时日以来,她常听他咳嗽,只装听不见罢了。
江陈凤眼里有一瞬的暗淡,忽而道:“这一路风餐露宿,落下这咳疾,方才去看大夫,言宜好生将养。蜀地湿润,倒是有利于恢复。”
他顿了顿,盯住她的眼:“沈音音,我们来做个交换吧。我留在这榆叶镇养病,需得有个照应之人,旁人我并不放心。而你没有银钱,寸步难行,不若我给你提供庇护与银钱,换你一段时日的照应。待你在这榆叶镇落稳了脚跟,而我亦痊愈,便分道扬镳。你看,如何?”
这听起来似乎颇为公平,可音音并不想再同她纠缠,当下便想回绝,却听江陈又闷闷咳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清俊的眉目间带了几丝病态,唇色苍白,再不是从前那个无坚不摧的江首辅,让音音那句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唇边。
她想起他这一路上舍身护送,垂下头,许久,才低低道了句:“成吧,待大人痊愈,便分道扬镳。”
第64章我没想过,我们也会有这……
榆叶镇的东南角,远离坊市,还算清静。清水巷口,停了辆马车,车帘打起,下来一双神仙似的男女,引得路过的行客不住回头。
音音从车上扯下个包袱,往肩上背了背,一壁小跑着跟上江陈,问:“你真的买了个宅子?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这句话,她其实早想问了,明明这人背她出镇江时,也是两袖清风,可这一路上,就没缺过银钱。
江陈随手将她肩上的包袱夺了过来,拿在手中,不紧不慢道了句:“这宅子,旁人送的。”
送的?音音瞧了眼后面正帮着搬东西的王六,狐疑的很,一点也不信:“江陈,你可别跟我说,是王六送的。”
江陈只微挑了下眉,没应声。不是王六还有哪个?
那王六鼻青脸肿,只管低着头搬东西,一眼也不敢瞧音音,他可是记住了,再瞧一眼,他这双眼大概是保不住了。他闻言,心里又是一痛,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恨不得哭出声。老天爷,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直接残暴的人!还被他王六遇见了!
这处宅子在巷尾,四方院落,青石铺地,正中三间房连在一起,用碧纱橱隔开,是主人家起居的厅室与卧房,另有西厢一间,虽说不大,却也方正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甚是满意,犹豫了又犹豫,终是问了句:“江陈,等你病好离了榆叶镇,这处宅子真的留给我吗?”
等他走了,她就又有自己的家了?那她要在院里种两颗石榴,等秋天结了果子,便在树下画石榴百子图,画完了,还能顺手摘颗果子吃。
她眼角眉梢都是向往,是一心盼着他走,看的江陈胸口憋闷一瞬,低低咳嗽起来,半晌,才浅淡颔首。
音音觉得,这交易实在划算,可听见江陈咳嗽,又心虚起来,哪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当即关切道:“你……难受吗?这眼见着午时了,我去煮碗面你吃吧。”
这院落小的很,出了正屋,几步就是灶房。好在江陈是个办事利落的,也不过两天,小院里的一应起居用品皆已齐备。
音音瞧着利落整洁的灶台,很是满意,刚要下手,却犯了难,她确实会煮面,可生火却不太在行,往常这活,都是阿素来做。
正为难,却见江陈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捡了灶底的斧头便又转去了院里。
音音倚在门边,瞧他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匀净的手臂,竟是开始劈柴。
往常她见的江陈,有双执笔执剑的手,修长又干净,指尖轻动,便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倒没想到,劈起柴来也这样利落。
音音走过去,颇有几分惊奇:“江陈,劈柴你也会的?”
江陈手上动作不停,只微侧了身子,以防那木屑溅到她身上,轻笑了声:“我会的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因着有了落脚地,心情也轻松,随口调侃了句:“那江大人必是会煮饭的,不若这午食便由你来煮吧,我要姜汁鱼片、羊肉片川小萝卜”
她以为,依着江陈的脾性,听见被使唤,必要面色不好看了,可她没想到,那清朗的男声,并无半点波澜,只轻轻道了个“好。”
说完,他抬起利落的下颔,朝王六瞥了一眼。
正打扫庭院的王六立时如芒在背,跺脚道:“买,买,买,我这就给大哥去买食材。”
“不许盘剥商户,每一样,都要付钱。”江陈将手边劈好的柴码在一起,随口道了句。
音音瞧着这膀大腰圆的汉子,惶恐点头,一溜烟出了院子,疑惑道:“他因何这样听你的话。”
要知道,前两天,这王六还叉着腰,断言在这榆叶镇说一不二。
江陈没抬头,抱起一捧柴进了灶房,丢下四个字:“以理服人。”
王六回来的快,不过一刻钟,便提了满篮子的食材,送进了灶房。
音音愣了一瞬,也跟着进去打下手,她看见江陈清俊的脸,明明同这狭小的灶房格格不入,可偏偏手法利落,切菜下锅,倒被他做出了行云流水的清贵。
她急忙上前,本想帮着添柴禾,冷不防那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挡了她一下,曾经高高在上的江首辅,从浓重的烟火气中抬起脸,挑眉:“沈音音,你出去,我怕你烧了这灶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瞪他,有些不服气,随手往里丢了几根细柴禾,扬脸道:“我怎会.”
话还未说完,灶膛噼啪一声,有明亮的火团爆出来,吓了音音一跳,被一双大手揪着,远离了灶台。
江陈微低下头,问:“还要留下来吗。”
“我.出去吧。”
音音走出灶房,待饭菜上了桌,还有些懊恼。
她一抬头,瞧着摆碗筷的江陈,忽而有一阵恍惚,仿似昨天这人还是强势凌厉的江首辅,今日却在这小小的庭院里洗手做羹汤。
她轻笑:“江陈,我没想过,我们也会有这样一天。”
有这样一天,他不再是江首辅,只是一个唤作江陈的平民,同她有了平等的身份,坦然的相处。
江陈往她手边放了碗黄芪当归粥,又夹了片细薄的鱼片放在她碗中,冷峻的眉眼化开,轻笑:“沈音音,这样不好吗?”
音音没作声,只拿箸尝了口鱼片,忽而顿住,杏眼瞬间亮起来,道:“这样好吃的吗”
江陈眉梢微扬,往她碗里又添了几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丝丝缕缕的光透进来,照的这不大的厅堂橙黄一片,音音用了几口粥,忽而小小声道:“这碗太大了,我用不完。”
她出来镇江时,病的厉害,大夫说是气血有亏,要每日用滋补的粥,开了几个方子,每餐必用。
她以为,依照江陈强势的性子,必定会说:“沈音音,都喝了,这对你身子好。”
可她默了片刻,却听那人道:“能喝多少算多少,不必勉强。待晚上再煮一些。”
这样的江陈,让音音总觉得有些陌生,她抬起眼,狐疑的瞧他:“你怎么同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着被便贬官,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连心性都变了?
她这样想着,倒是有几分了然,只未料道,男子抬起俊朗的脸,忽而笑了,他说:“沈音音,我会去学。”
学着尊重她,学者去爱她,以她喜欢的方式。
他生来高贵,父亲手握重兵,是威名显赫的镇国公,自己打小儿便常出入宫中,同几个皇子一块厮混,是个张扬肆意的主,又如何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后来江家遭难,倔强不屈的少年,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出来,又站在了权利顶端。这益发让他冷漠,冷眼旁观这世间生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如今,他想将另一个人的情绪,放在首位了。
音音“啊?”了一声,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随口问了句:“你要学什么?”
江陈却止了声,耳根透出些许可疑的红,片刻后,才道了句:“你听错了。”
他随手便将她手边剩的那大半碗粥端走了,拿了白瓷羹勺来吃。
音音瞧见他吃自己剩下的粥,一时有些别扭,低低道了句:“你怎么.你怎么,吃我剩下的。”
“沈音音,如今这境况,不该节省吗?”
他问的这样坦然,吃的也坦然,倒让音音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她别开脸,揪了揪手边的巾帕,忽而好奇的问:“江陈,你成了庶民,那江家呢?”
“江家?”江陈手中的瓷勺顿了顿,摇头:“我已让于劲送了祖母去老家,江霏亦托李椹照应,京中的世家大族中,再没有江家。”
“那你该后悔了,从泥泞里爬出来,又跌了回去。”音音颔首,浅淡的表情。
后悔吗?曾经江家落难时,桀骜的少年一夜长大,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便是完成父亲的嘱托,再将江家撑起来。从一个乞者再到掌权者,哪里便那样轻易,也是一步一个血印走出来的,如今轻易便弃了,可后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厅里有一瞬的沉默,在这沉默里,却听院门轻响,伴着妇人的声音:“家里有人吗?”
音音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没听见江陈那句低低的自语。
他说:“不后悔。”
她穿过小院,开了院门,便见青布袄裙的妇人正张望,见了她,愣了一瞬,叹道:“哎呦,真真神仙似的人儿。今日巷口见着了你们这对新搬来的小夫妻,我还以为晃了眼,我们清水巷竟也能见到这样俊的?”
她说着,将手中的竹篮递到音音手中,道:“我是隔壁王婶子,今日家里新摘梅花,做的梅花饼,你们尝尝。往后,街里街坊的,大家多多照应。”
音音接过来,清甜的喊了声“王婶”,笑的眉眼弯弯,这样朴实的街坊,让她对这榆叶镇又多了一层好感。
江陈正用茶,听见外面的妇人嗓门大的很,在问:“你那相公生的着实不俗,同你站在一起,真真般配。”
茶盏停在唇畔,他凤眼微扬,勾了唇角,无声笑起来,有些少年气的意气风发。
只这笑刚展开,便听沈音音软糯的嗓音在说:“婶子,那不是我夫君,那是我哥哥。”
“亲哥哥啊?”
“对,亲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5章有我护着,沈音音想做什……
蜀地的二月,潮湿阴寒的紧,第二日一早,已是卯时末了,还是雾蒙蒙的天,透不出日光。
音音披了件氅衣,打帘出了卧房,一抬头,便见南炕桌上,江陈已备了早饭,热腾腾的枸杞粥,并几样小菜。
她微有些羞赧,说好了她来照料他这个病患,换取吃住,往后,还能得处宅子,本已是极划算,如今瞧这架势,倒不知道谁照料谁了。
她慢慢走过去,双手放在热腾腾的粥碗边沿取暖,觑着江陈神色道:“不能是我起晚了吧?是你起太早了。”
江陈长眉微扬,没回应,只曲起指,轻敲了下炕桌,嗓音是晨起的慵懒:“吃饭”。
音音有些心虚,往炕桌前挪了挪,微微倾身问:“江陈,我看你也不需要照料,我能替你做什么?”
这话落了,对面的人又转过头去,低低咳了几声,唇色浅淡,声音也带了点病态的微哑:“熬药,我最讨厌闻见药味。”
音音便点头,成,她还是有用的。
用过早食,音音便出了门,她拿了绘的几张绣样,摸去几家绣坊,挨着问了一遍。只跑了一大圈,一张样式也未卖出去。这小小的镇子,也无甚贵人,最有权的,便是镇子东头的里长,最有钱的呢,大概就是卖茶叶的张大户了,不对,也可能是这榆叶镇一霸-王六。也无人穿多光鲜的衣裳,平常的绣样足够了,绣坊哪里要另花钱去买新巧的样式。
更别说卖字画维生了,这小镇子,连家正经的书画铺子都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叹了口气,回去的时候便有些丧气,搬了煎药的小火炉,在廊下熬起药来。
咕嘟嘟的水汽里,她杏眼里蒙上一层浅淡的雾气,轻轻一眨便没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有几分才学,可在这小镇上,似乎全派不上用场。可若去大些的市镇,怕是她的故事早传遍了,若被认出来,也再没有平静的日子。
她将帕子捂在脸上,极低微的叹了口气,忽听一声清朗的男声,提醒道:“沈音音,药沸了。”
音音拿开帕子,便见那药罐的青瓷盖被水汽顶着,上下耸动,边沿已是涌出不少药汁。小姑娘低低惊呼一声,急忙要去揭陶盖,却被热气灼了一下,又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一只修长的手探过来,揭开了陶盖,让那沸腾的药汁慢慢平息了些许。
江陈刚练剑回来,一身玄黑,挺拔又清俊,朝她伸出手:“可有灼伤?给我看看。”
音音将手藏在身后,也未回应,坐在绣墩上,继续看药炉里的簇簇火苗,良久,她抬头,闷闷的问:“江陈,我要怎样才能在这榆叶镇活下去呢?”
“还记得这文钱吗,你在榆叶镇挣的第一文钱。”
江陈修长的指夹了一枚铜钱,微倾了身,放在她的膝上,还是惯常散漫语调:“沈音音,能挣第一文,就能挣到第二文,怕什么?”
音音垂眸,看膝上那枚铜钱,良久,忽而握在了手中,扬脸:“好,总会有第二文的。”
她抬起头才发现,江陈正微倾了身同她说话,他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就那么直直的看进她眼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姑娘骤然往后退了退,急急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支个摊,代旁人写信。”
她说着,裙角一闪,已下了石阶。
江陈望着那还在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罐,微蹙了蹙眉:“沈音音,药.”
浓重辛辣的药味直冲而来,让他微偏了头,可瞧见音音兴冲冲的身影,又止了声,忍着胃里的不适,拿起了煽火的小蒲扇。
音音利落的很,午后便在长街的尽头摆了个小摊,备了笔墨纸砚,打算先从写信做起,她手中转着那枚铜钱,放在眼前看,轻笑起来,一双纯澈的眼里,都是生命力。
江陈说的没错,一文一文的挣,总会有活路的。
蜀地的午后,太阳勉强露了个头,雾蒙蒙的湿冷。
一旁摆面摊的中年夫妇,好奇的看了几眼小姑娘,裹青布头巾的婶子探头过来,试探道:“姑娘,你这是要替人写信吗?瞧着还未出阁,如何出来抛头露面的干这个。”
音音一壁摆弄笔墨,抬头道:“婶子,不碍事,挣钱有什么不好。”
这位妇人便撇撇嘴,不再言语。
音音将那枚铜钱放在桌上,想着,只要今天挣一文,就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她从午时,坐到傍晚,身上都僵冷了,也不见一个人来。冬日天短,日头一落,这街上就几乎没了行人,只留下旁边面摊上的一盏风灯,飘飘荡荡的照出些暖光。
面摊大婶又探出头来,问:“姑娘,这会子了,还不归家啊。”
“嗳,我再等一等。”她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想等一文钱,好给明天个希望。
她将冻僵的手拢在唇边,呵了口气,暖了暖。眼瞧着这街上连个人影也没了,旁边的面摊老板也要收摊了,才微垂下头,开始收拾散落的纸张。
“还写不写信,给我儿子捎带一封家书,要几文钱?”
这声苍老的声音,让音音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来,急忙抬头:“写,写,写。只要一文。”
就着面摊的风灯,她落下笔墨,仔细听老妇人言语,写了短短一封信。写完了还不忘仔细折好,双手递了出去。
接到那一文钱,音音竟有些喜极而泣。这是她在榆叶镇挣的第二文钱,那第三文还远吗?
她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珍而重之的将那枚铜钱放在了荷包里,转头却见面摊夫妇正收摊,同她招呼道:“姑娘,我们走了,你也早些归家吧,这晚了不太平。”
音音“嗳”了一声,也去收拾手边的笔墨,刚收拾完,却觉那点灯光也渐渐远了,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沉,抬头便见面摊夫妇已收了灯,走远了。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街,这才觉出些许害怕来,这小镇上歇的早,长街远处还有稀稀拉拉的灯光,可一旦离了这条最繁华的街巷,便到处都是一片黑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想到要穿过漆黑的街巷回家,音音拢了拢肩,微微瑟缩了下,壮了半天的胆,才将笔墨收好,转身要走。
可一转身,并未陷入漆黑的夜,在街口的老槐树下,有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为她照亮了身后的路。
江陈抱臂靠在老槐树上,一身筠雾直缀,衬的人疏离的清雅,修长的指微弯,提了一盏风灯。也不知待了多久,肩上已落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有些潮湿的气息,她说:“沈音音,回家。”
音音未料到他会在此,面上都是讶然神色,问:“你缘何来了?来多久了?”
“刚来,顺路就过来了。”他说的云淡风轻,提着那盏风灯,转身替她照亮了脚下的路。
小姑娘小跑着跟上他,拍了拍扁扁的钱袋子,炫耀:“江陈,我今天又赚到了一文钱。我在这榆叶镇赚到第二文钱了!”
江陈只扫了她一眼,有些不屑的神情,转过头,嘴角却跟着她的笑容,翘起了愉悦的弧度。
方才那位写信的老嬷嬷走的慢,慢慢挪了一段路,回头瞧见这一双身影,疑惑的愣了一会。这对小夫妻也不知闹的哪一出,一个要出来写信挣钱,另一个便花钱聘人来写信。她摇摇头,管不了管不了,反正她倒是挣了五文钱,划算的很。
回家的路要经过几条漆黑的巷子,寂静无声,隐隐还有犬吠,音音不自觉往江陈身后躲了躲,倒是庆幸今日回来碰见他。
两人进了清水巷,迎面碰上了出门倒泔水的王婶子,王婶子打了声招呼,瞧着兄妹俩犹豫了一瞬,还是对江陈道:“小兄弟,我听闻今日姑娘出去摆摊写信了,这哪是姑娘家干的活,抛头露面的不好,还是别要她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转头又劝音音:“沈姑娘,别嫌婶子唠叨,婶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整日抛头露面,这不好寻人家。”
音音有一瞬的尴尬,立在原地,轻笑了两声,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觉有一双大手轻触了下她冰凉的指,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听见江陈疏离清冷的嗓音,对王婶道:“婶子多虑了,有我护着,音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在乎旁人看法。”
王婶子有些讪讪,干笑了两声便转身归家了,心里却轻嗤:没本事让妹妹安心在家,还要小姑娘出去挣几个辛苦钱,瞧着高大英俊,原来是个无能的。
音音自然猜得到王婶会如何想,她扯了下江陈的衣袖,弯起杏眼,狡黠的笑:“看来,这街坊邻居们定要说你无能了,要让妹妹抛头露面去挣钱。江大人,是不是要伤到脸面了?”
江陈却没做声,只轻挑了下眉,伸手想摸一下她的发顶,却在触到小姑娘躲闪的眼神后,移开了去,转而握拳抵在唇畔,轻咳了声:“确实,一点面子也无。”
两人进了门,音音才想起,自己熬药熬到一半便跑了,也不知这人今日喝上药没。她微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这样晚了,我去煮碗面。”
江陈却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方才王六送了柳记烧鹅来,这榆叶镇一绝,你不尝尝?”
他说着,净了手,打开油纸包,拿帕子垫了,扯下一根鹅腿,递到音音面前:“尝尝。”
两人坐在厅房的南炕桌前,隔着窗棂,看外面浅淡的一点月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柳记的烧鹅,表皮酥脆,软嫩脱骨,入了口,唇齿生津,音音举着手中鹅腿,朝江陈轻笑:“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不文雅?”
“是”江陈答的肯定,往迎枕上一靠,懒懒散散的风雅,他扬了凤眸看她,眸光幽深的专注。
音音吃的开心,连仪态都忘了,她如今在江陈面前,丝毫不在乎他的目光,反倒自在的很。这小小的榆叶镇,给了她另一种安宁的包容。
江陈的目光一直是平静的幽深,压抑了许多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没动那只烧鹅,只懒散的靠在迎枕上,瞧外面暗沉的夜色,只余光注意到小姑娘洗漱回房后,才转回头来。
内室里燃了暖黄的灯,丝丝缕缕透出来,他依旧未起身,瞧着那扇紧闭的卧房门,静默了许久,才拿了一本医书出来,细细翻看,看上面关于女子虚寒之症的记载。
这样守着她,让他觉得安心。
外面又下起雨来,是蜀地特有的潮湿绵密的雨水。
他起身关了窗,刚要转身,忽听卧房里哗啦一声,碎了一只杯盏,还有重重砸在地上的声响,让他骤然转了身。
第66章被他肌肤上的温度妥帖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音音今日在冷风里坐了一天,上床时已有些不舒服。内室燃了盆炭火,虽有几分热乎气,却烟火缭绕,呛的人直咳嗽。这小镇偏远,能寻到最好的炭,便是这红罗炭,这炭耐烧,却烟雾大,实在比不得银丝炭。
音音干脆熄了火,拽了厚厚的棉布来盖。只这蜀地湿冷,盖再多,也抵不住这透骨的湿寒。
她这一觉,越睡越冷,到后来撑不住,竟迷迷糊糊发起热来。
喉咙干涩的紧,音音就着案桌上烛火的微光,摸索着爬了起来,想倒一杯茶水,润润喉咙。
可她刚触到茶盏,许是起的猛了些,眼前一黑,那茶盏便脱了手,叮咚一声落在了地上。凉茶洒出来,打湿了她的素白中衣。
隐约听见房门被推开,有个又凉又薄的男声在喊:“沈音音。”
她往后一仰,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抬起脸,便见了利落干脆的下颔、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再往上,是飞扬昳丽的凤眼,让她迷蒙中觉的熟悉的紧。
江陈方才听见内室动静,眼角跳了跳,也顾不得其他,猛然便推开了那扇门。
小姑娘又发了高热,面上苍白的荏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眼神懵懂的迷茫,大概是烧迷糊了,忽而抬起手,“啪”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她身上竖起尖刺,拢了拢素缎中衣,有些仓皇的防备,脱口道:“走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愣在当下,竟是一动不动能动,他看的清楚,小姑娘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浮起的是浓浓的防备。
他仿似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凉意一点点渗进了骨头缝里,他知道,音音是将过往的恩怨都一并抛了,却也对他关上了心门,她看见他,下意识的是防备。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良久,才一点点将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将昏沉的小姑娘抱上了床。
床上的人手脚冰凉,微微蜷起了身子,江陈在床边站了一瞬,忽而单膝跪在床边,将那双小巧白皙的脚放进了怀中。
音音醒来时,外面青蓝的天际被一点点蚕食,已是透出晨曦的光。她额上覆了凉丝丝的巾帕,身上的锦被松软的包裹,让她轻轻喟叹了一声,脚趾微蜷了蜷,却忽而觉出一丝异样来。
她脚下是一片温热,紧实有弹性,让她下意识便沿着那紧实的纹路,轻蹭了蹭,好分辨这触感的由来。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了那只不安分的脚,男声带着晨起慵懒的暗哑,提醒:“别动!”
音音方才那点子迷蒙散了个干净,一下子坐起来,寻声看去。便见江陈正靠坐在床侧,微闭了眼,一张侧脸利落又清俊,每一笔弧线都精致到完美。
他胸前衣襟微敞,漏出一点冷白的肌肤,有一截锁骨,若隐若现。
音音一双脚,便被他捂在怀里,被他肌肤上的温度妥帖的温暖着。
她愣怔了一瞬,才意识到方才触碰到的是什么,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急急往回抽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妨抽的急了些,一抬脚便踢在了他的下颔上。咔嚓一声,听的她心惊。
江陈这下,是真的清醒了,他闭了闭眼,压着薄怒,一字一句:“沈音音,你……”
可最后,那声音却拐了个弯,问的竟是:“可还发热?”
音音面上浮起薄红,轻轻摇了摇头,她脚上,似乎还有他肌肤上的余温。
男子没再言语,只起身轻弹了下袍角,迈步往外走去。
小姑娘松了口气,方才的一点尴尬渐渐散了。她将那双圆润白皙的脚缩进棉被,微抬身,去够床尾的袄裙。只低头的间隙,忽而瞥见自己身上的水红中衣,低低“咦?”了一声。
她明明记得,昨天自己着的是一套素白中衣。
小姑娘的嗓音带着羞赧的薄怒,对着门边挺拔的身影,微提高了声调:“江陈,你……你给我换的衣服?”
那颀长身影在门边顿住,耳根透出一点红:“是,你……昨夜中衣被茶水浸湿,若是不换,会寒气入体。”
他声音是平静的微哑,可想起昨日旖旎光景,手下嫩滑肌肤,不由微微发热,耳根那点红晕一点点蔓延,染红了整个耳朵。
音音微拢了下中衣,从胸口看进去只见了自己海棠色的肚兜小衣,她满面的红晕,抬手就将软枕扔了过去:“你……不知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背影依旧是沉稳平静的挺拔,只轻咳了声,低低道了句:“又不是没见过。”
这一句话,勾扯出许多陈年的记忆,那时他呼吸灼热,那双幽深的眸子,也曾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你……你出去!”音音抬手捂住脸,一句话不想再跟他说。
她歇了一上午,喝了碗风寒的汤药,至午后,便觉得身子利索了不少。
歇在家里,同江陈抬头不见低头见,音音想起今早一幕,便觉恼羞,干脆去街角摆摊写信了。
今日面摊的李婶子和气的很,看见小姑娘,主动招呼道:“姑娘,这边坐,这处遮风。”
她刚坐下,笔墨还未铺开,却见王六领了一群人,呼啦啦围了她的小摊子。
王六气喘吁吁,见了她,满面堆笑:“姑娘,你瞧,街头那孙秀才往后不再代笔了,这一堆人等着写信,也寻不到个有学问的,我便给你引了来。”
说完大手一挥,指了那群人道:“写信,都找沈姑娘写信!”
音音一时忙起来,一壁研磨。一壁抬头道:“孙秀才如何不代笔了?”
王六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他……他忙着呢,私塾里的学生还等着他授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六口中忙到抽不开身的孙秀才,却紧蹙了眉头,正从街头往这边走。
二十出头的男子,有些书生气的清秀文弱,戴着青布幞头,越走越急。
今日这王六冲进他的铺子,抬手就拔掉了他的幌子,还威胁再不让他在这榆叶镇代笔。临走,却忽而又折回来,没了方才的凶神恶煞,不情不愿道:“我们大哥说了,不能恃强凌弱,喏。拿着这银子,顶你一年代笔的收入了,算是补偿,往后,你停笔一年,便补给你一年银子。”
可惜这孙秀才是个自诩清傲的,软硬不吃,整个榆叶镇,也就他从不怕这王六。
他倒想看看,谁这样蛮横?
只拨开人群,往里一瞧,却忽而愣住了。
小姑娘坐在榆木桌前,微偏了头,正听身侧的老伯说话。她一张侧脸莹润娇柔,美好的像是三月春桃,睫毛一颤,便是一段明媚。
她笔下的小楷娟秀工整,比他的还要耐看几分。
孙秀才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又好看又有学问,甫一出现,便让这原本灰蒙蒙的榆叶镇有了光彩。
他正愣怔,却见小姑娘转过来,凝着他问:“这位郎君,是要写信吗?”
嗓音也是软糯的清甜,孙秀才整个人都僵住,早忘了为何而来,下意识道:“是,来……来写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今日生意好的很,整整写了五十封信。她原本一封信是想收一文钱的,可来写信的都说孙秀才以前收两文,他们照旧也会付两文。
这样算下来,一个午后,便有整整一百文。她将铜钱一文文穿起来,弯了眉眼,轻笑起来。
今日天阴,黑的早,音音便提早收了摊,在隔壁用了碗面,才慢慢往家走。
她不想与江陈同桌而食,没得尴尬。
只进了门,却见厅里摆了一桌热饭菜,桌前空空荡荡,并无那人身影。
内室里,也不再是她走时的冰冷潮湿,点了几盆碳火,烘的满屋子暖融融的。奇怪的是,一点烟火气也无。
音音靠近那碳盆,一眼便看出,里面燃的乃是上好的银丝碳。
她不禁纳闷起来,这样好的银丝碳,到底哪儿来的?她可是记得,因着自己畏寒,前儿个问遍了榆叶镇,也未能寻到。那掌柜的还说了,这银丝碳在蜀地难寻的很,也就那锦城的官老爷家能有,寻常百姓可是买不到的。
她本想问问江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才不要理他!
那桌饭菜音音没碰,今日写了不少字,手腕疼,便想早早洗漱歇了。
她拿了瓷盆去打水,却发现院子里的水缸干干净净,竟是一滴水也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榆叶镇多有泉眼,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井水。这小院里,也有一口砖石砌起来的四方井。
井口架了辘轳,转轴上绕了一圈麻绳,麻绳下端系着水桶。
小姑娘踌躇了一瞬,便要去汲取井水。她放下瓷盆,去转辘轳上的曲柄。
第一下,那曲柄纹丝不动,第二下,音音几乎整个身子压在上面,那曲柄依旧未动。
今日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往常见江陈打水,轻轻一转,那辘轳便转动起来。
她微抿了唇,有些泄气,一摔帘帐,进了屋。
不过片刻,又气鼓鼓的出来了。
总不能不洗漱便歇了,实在不舒服的紧。
江陈透过厢房的支摘窗,瞧见小姑娘轻咬着下唇,白嫩的脸颊鼓起来,小松鼠一样,一点点去挪那辘轳的曲柄。
他勾翘的眼尾微扬,沾了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沈字,待沈音音三个字写完,果然听见院子里小姑娘在喊:“江陈!”
第67章他,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步出来时,便见小姑娘微垂了头,浓密的睫毛轻颤,指了那口井:“这辘轳似乎别住了,转不动。”
墨眉微扬,有浅淡笑意一闪而逝,男声清冽,问了句:“是吗?”
他说着,修长的指握住那曲柄,一压,那辘轳便转动着,将水桶下了井。
很快,一桶桶的井水打上来,填满了院里的水缸。
音音有些难为情,轻轻启唇,道了声:“谢谢”
她舀了井水转身去灶房,想要烧些热水来擦洗。
低头一瞧,却发现灶房里细柴也无。小姑娘身影一顿,又摸索着去拿灶台旁的斧头,打算劈柴来烧。
可今日也是邪门,这斧头跟灌了铅一样,总觉得比平素沉了许多,她纤细的腕子用了力道,却是连提都提不动。
试了好几次,小姑娘微有些泄气,想着干脆用冷水洗了,可垂下指尖一试这井水,又立时收了回来。
这井水本就沁凉,更何况是这样的天,指尖一探进去,便觉刺骨的凉,如何能清洗。
她垂下眼,轻咬了下唇,鼓了三次气,才喊出声:“江……江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院子里挺拔的身影一顿,昳丽眉眼微扬,隔着窗扇应了一声。
江陈进来时,还是云淡风轻的神态,只细长眼尾勾翘,眸子里细碎的光有些温柔愉悦的缱绻,衬着那样一张脸,轻易便能让人恍了神。
音音别开目光,面上漫上些许难为情的红晕,指了那斧子道:“你……你能帮我劈一点柴吗?”
男子唇角那一点弧度加深了些许,微挽了下袖口,漏出腕上凌厉的线条。
明明是劈柴这样的粗活,音音却觉得,倒被这人做出了清贵感,她抱了那捧细柴,声音轻轻的,道了声谢。
今日天黑的早,到这会儿,乌云漫上来,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音音生了火,安静的坐在灶房的蒲垫上烧水。
心里一直在琢磨,如今除了写信,自己还能做点什么维生?
外面起了风,穿过灶房后面的小巷,呜呜咽咽的声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声音让音音有些头皮发麻,她拢了拢衣襟,微微瑟缩了下,起身去关临街的窗扇。
巷内的榆树被吹的哗哗作响,忽而咔嚓一声,落下一截枯枝。吓的小姑娘低低惊呼了一声,拍着胸口回了灶台旁。
锅里的水还没烧开,音音却有些坐不住了,这风声凄厉的暗夜里,她有些害怕。
她抓着手边的蒲垫犹豫了一瞬,忽而听清朗的男声在喊:“沈音音”
小姑娘抬起眸子,透过窗棂,瞧见江陈在院中的香樟树下挂了盏气死风灯,瞬间驱散了满院的黑暗。他一身竹月直缀,抱了双臂倚在树干上,疏离的慵懒。
音音脱口而出:“江陈,你在啊。”
男子便在风灯的暗影里笑起来:“我在,别怕。”
她方才还想起身回屋的,此刻干脆坐了回去,安心等这一锅水烧开了。
音音怕这人走了,有些没话找话:“镇子东头有株龙游梅,听说开了一树的花。”
说完又有些后悔,这样琐碎的话,说来做什么?只她没料到,窗外的男声极为认真的应道:“你是想摘几朵来做梅花饼?”
音音错愕了一瞬,继而弯了眉眼,轻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没想到,江陈一句话道出了她的心思。其实离开京都前,她还是有一腔风花雪月心思的。只经历了这许多,看见游龙梅,头一个念头竟是,这梅花清香扑鼻,拿来做梅花饼再好不过。
她细长的指拖住脸颊,微偏了头,道:“嗯,我那时南下,曾有位婆婆给了我一块龙游梅做的梅花饼,清香又爽口,很是好吃。”
“好,明日摘一些,做了梅花饼来吃。”
两人的声音,隔着蜀地冬日的风,来回传送。
音音从来没想过,她同江陈还有这样一日,能在静谧的夜里,说起这样踏实的家常。
她随口应承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着,方才的恐惧害怕便都散了,一直安安稳稳等到了那锅热水。
她垫了巾帕要去端那锅热水,却被热气灼了一下,急急缩回了手。
一双冷白修长的大手伸过来,稳稳端起了那锅热水,一壁往外走,一壁丢下一句:“我替你端了,热水分我一半。”
……
音音第二日起的早,替江陈煎了药才出门。
今日这天依旧阴沉,乌云大块大块挤在一起,仿佛随手一拧,便能拧出水来。街上行人了了,写信的人没几个,音音便呵了口热气,暖了暖冰凉的指尖,拿了张帖子出来习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刚落下笔,却听有文雅男声在头顶响起:“姑娘习的是楷体,用颜真卿的帖子才最好。”
音音抬眼,便见了文弱清秀的年轻男子,有几分面熟,正低头看她的字迹。
她温和浅笑,点头:“是了,可惜这镇上寻不到颜公的帖子。”
年轻男子白净的面皮透出些许红晕,忙道:“我家中有几张颜公的帖子,你若要用,我可以拿给你。”
音音觉着这郎君声音也耳熟,忽而想起来,这不是昨日来写信的那位?
她清澈的杏眼凝过来,问:“郎君可是昨日来写过信?瞧着你对笔法颇有研究,如何会不识字?”
孙秀才被小姑娘这眼神一望,面皮更红了几分,憋了半天才道:“这几日伤了手,动不了腕子,这才找姑娘代笔。”
他顿了顿,又道:“小生孙益之,东头私塾的先生。”
音音这才恍然,原是那孙秀才,怪不得停了笔,不再写信了。
两人正说话,卷过来一片乌云,噼噼啪啪落下细密的雨点来。
砸的街上的商贩们手忙脚乱,赶着收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节雨水冰凉入骨,落在身上便要起一阵寒气,音音用手遮住额头,急忙去收桌上的宣纸。
一柄水墨油纸伞撑开来,替她遮出一方无雨的天。
孙秀才将那柄油纸伞倾过来,也伸手帮着小姑娘收拾笔墨。
音音忙乱的很,一时也未察觉不妥,待将纸笔收进匣中,才理了下发梢上的水滴,眉眼弯弯道了声谢。
江陈拐进长街时,便见了伞下的男女。那男子清秀儒雅,倒有几分季淮的影子。
他眼角猛跳,脱口便喊了一声:“沈音音”。
音音转头,瞧见他,便将那匣子抱在怀中,对孙秀才道:“我兄长来接我了,多谢孙先生帮忙,免了这宣纸被淋湿。”
她说着便要跑进雨幕中,孙秀才却紧跟了两步,替她遮了雨水,对江陈一揖,道了声:“沈家兄长安。”
江陈眼角又是一跳,都是男人,他自然看的出对方的意图,这声兄长,他实在应不下。
偏音音跑过来,轻轻拽了下他的袍袖,纯澈的杏眼眨啊眨,示意他应承一声。
她早宣扬了出去,说他是她的亲哥哥。如今就生怕江陈给她露了马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前这男子高大挺拔,身上有股凌厉的威压,让孙秀才不自觉便有些发怵,可一想到这是沈姑娘的兄长,自己绝对不能在他面前丢份,便又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许久,才听见那人冷着嗓音,应承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江陈眉眼冷然,暗沉的光,映出他冷白的肌肤。这人天生便有股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此时不言语,便让人觉得压迫的紧。
音音却不怕他,只微同他拉开些距离,问:“你还有伞吗?我们二人共用一把,有些不妥当。”
“没有。”男子答的干脆,声音也冷,却下意识将伞面一倾,将小姑娘罩了个严实。
两人进了巷子,正碰上隔壁王婶家的大姑娘王巧英,正在自家屋檐下张望。
巧英见了这兄妹俩,微红了面皮,招呼:“沈姑娘,沈大哥。”
音音便垂下头轻笑,现如今,不但整个镇子都晓得江陈是她的兄长,他还跟她姓了沈。
瞥见江陈投来的凌厉眸光,小姑娘忙扯平唇角,轻咳了一声。
两人步至门檐下,江陈面上还是冷然神情,将伞一收,转身进了门。音音同巧英招呼了声,也要转身进屋,却被巧英唤住了。
“沈姑娘,方才我……我看沈大哥湿了半边身子,这时节雨水刺骨,可莫要染了风寒,我家里刚煮了姜汤,你……你等我一会子,我给沈大哥端一碗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巧英说着,秋香裙摆一闪,已转身回了家。
音音这才琢磨过味来,这姑娘在门边侯了这许久,八成是在专门等江陈呢。
江陈这人相貌打眼,一进了镇子,便招来了许多姑娘家羞怯的眼神。这会子,音音也见怪不怪了。
她进了连廊,理了理裙摆的功夫,便见巧英已端了姜汤来。
巧英一脸羞涩,站在廊下,问:“我……我能给沈大哥端进去吗?”
音音自然晓得姑娘家的心思,可她知道,江陈这人并不属于这小小的榆叶镇,他总要离开。
她有点不忍心,怕这王家大姑娘终究落得一场空,还不如一开始便掐断了。
她犹豫了一瞬,直白的问:“王姑娘,你看上我家哥哥了?”
巧英一愣,顿时满面通红,手中的帕子搅啊搅,垂下头,没做声。
江陈进厢房换了件直缀,出来时,便见音音正站在廊下问王巧英的心思,他墨眉微扬,顿住脚,没再上前。
小姑娘顾虑重重的模样,一张玉润的小脸挂上忧色,拉住王巧英的手:“巧英,你听我一句,我家大哥哥不是良人,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话莫名让江陈心里舒畅,方才因着孙秀才那声兄长而起的郁气顷刻便散了。
他唇角微扬,却听沈音音又道:“巧英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别看我家哥哥英挺俊美,实则是个不中用的,你没听见吗,他时常虚咳,底子早坏了。”
那软糯清甜的嗓音压低了一些,又道:“他有隐疾,不行的。”
第68章沈音音,行不行,你不知……
音音瞧着王巧英端着姜汤,失魂落魄的走了,不由轻叹了一声。
她转身,冷不防撞进一双幽深凤眸中,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江陈背手立在廊下,似笑非笑的神情,问:“沈音音,我不行?”
音音一时语噎,头一回说旁人短处,却被抓个正着,实在羞窘。
她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那高大身影往前一步,将她拢在了他的暗影中。
男子微低头,眸中情绪幽深的翻涌,声音微微暗哑,他说:“沈音音,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小姑娘一瞬间红了面颊,许久之前的记忆蓦的被翻卷出来,那时芙蓉帐暖,她被他掐着腰肢,每每要折腾到后半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面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抬了手便去推他,忽而腕上一紧,那纤细的腕子已被他攥在了手中。
音音有一瞬的慌乱,低头却见男子修长的指拿了块温热的巾帕,轻轻覆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她听见他极低微的叹了一声,似乎隐忍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他说:“写字久了,腕子酸痛,热敷可化瘀止痛,往后每日归家,切记热敷一二。”
那温热的触感让音音冰凉的腕一点点暖了起来,一路顺着手臂,让她整个人都微微发热。
她瞧见他修长的指是隔了块白娟,才轻轻捏住了她的腕子,不由微微一愣,撇开眼,几不可见的弯了下唇角。
她知道,他这是怕唐突了她,这才隔着帕子来捏她的腕子。她只是没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的一个人,也有这样细致知礼的时候。
江陈眉眼淡漠,还是疏离清冷模样,只那双握过刀剑的手此时却分外轻柔,忽而道:“沈音音,你知道我最怕麻烦。”
他抬起眼,看住小姑娘清澈的杏眸,凤眼微扬,带了点冶艳的蛊惑:“我有个法子,可免去你我许多麻烦,你可要试试?”
音音警惕的看他一眼,没接茬,转而问:“什么法子?”
果然,她听见他说:“同我成亲,假成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姑娘一下子将那截白皙的腕子抽了回来,瞪他:“不要,这是你的麻烦,我又何来的麻烦?这与我来讲并不划算。”
她脸颊上还留着方才的残红,胭脂一样,氤在凝白的面上,一双眼儿水润清澈,便是瞪人,亦只是软软的威慑。
江陈唇角微翘,循循诱导:“沈音音,同我假成亲,日后便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自然能免去许多的麻烦。往后,便是我离了这榆叶镇,你只需对外称夫君出了远门,自可过你请清清静静的日子。”
顿了顿,声音冷了点:“倘若哪日有了心上人,也可直接对外称夫君暴毙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音音盈盈的眸子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未说话,却见他已回身进了门,丢下一句:“你不必急着回应,我出门几日,等我回来再答也不迟。”
音音没问他要去哪,本就是互相利用,何必管这许多。
她第二日醒来,那人已走了,打开门,便见了门边放着的几盆银丝炭,足够她烧好几日了;厨房里有劈好的细柴,一摞摞码好;院里的水缸亦是蓄满了水。
她蹲下身,拿钩子拨弄了下冒尖的银丝炭,瞧见自己一双细嫩的手,忽而愣怔了一下。
她想起永和二年,自己孤身南下,那时也是冬日,一路走来,凄风苦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一双手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这一回,亦是冬日离的江南,进了更冷寒的蜀地,这双手竟完好无损。大抵是因着身边有个人,替她遮了许多的风雨,譬如这银丝炭、这细柴、这水缸里满满的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微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声,出了门去摆摊。
今日乌云散开,洒出些许暖融的日光,街上也比昨日热闹了些许。只写信的人依旧寥寥,她代笔了四五封信,便再候不到客,午后便早早收了摊。
回家时,王婶子正候在她门边,见了人,热情招呼道:“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今日婶子家里做了叶儿粑,你尝尝。”
音音便将人让进了家门,替王婶倒了杯茶水,笑吟吟谢道:“多谢婶子,往后不必麻烦。”
王婶子打眼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落,试探着问了句:“沈姑娘,你家哥哥出门了?这一出去得几天呀?”
“是,出门了,也不晓得多久,兴许得过个十天半个月。”
听小姑娘如此说,王婶子方才还小心翼翼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拍着胸口舒了口气。这家兄长看着便凌厉威仪,明明是个白丁,可淡淡瞥你一眼便让人胆战心惊,比那话本里的官老爷还骇人,有他在,她是不敢乱说话,这一走,倒是好办事。
她垫了巾帕,伸手从竹篮里拿了叶儿粑,送至音音面前,满脸堆笑:“趁热吃,尝尝婶子的手艺。”
看见小姑娘接过去,这才道:“沈姑娘,你听说过咱们镇子东头的张家吗?哎呦,那可是殷实人家,开了好几间铺面,传言日进斗金的。”
王婶子沉吟了会子,喝了口热茶,拉过了小姑娘的手:“这张家小爷今年二十有四,娶了隋家的大姑娘,三年了,竟是一儿半女也无。前几日,张家小爷见了姑娘你,这便记在了心里,今日便托我来说项。你要能点头,便以妾礼迎进门,若是日后能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可真真是富贵.”
音音听不下去,抽出手,直截了当的打断:“婶子,我如今无心婚嫁,还请你回绝了那张家,况我家兄长也断不会要我去做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姑娘啊,那张家多好的日子,况那张小爷人也能耐,这桩婚事,是真真儿难求。”
王婶子有些急切,倾身过来,语重心长的嘱咐:“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办,这两日,你便见见那张小爷,若是行,便定下来,多少姑娘等着呢。也不必等你兄长回来,左右你双亲不在了,这终身大事还得自己拿主意,你那兄长毕竟是个男人,顾不了这许多。等你定下来,他回来,也省得操心了。”
音音算是听出来了,王婶怕是早打上了她的主意,只畏着江陈,不敢言语。江陈一走,便急着来撺掇她了,还以为她是那没注意的,好拿捏。
她垂下头,轻颤了下睫毛,也并不打算撕破脸皮,街里街坊的,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假意扭捏了下,干脆将难题推到了江陈身上:“婶子,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家兄长管的严,你到时还是同他商议吧。我双亲既不在了,这家里便是兄长做主,哪有我一个女儿家私定终身的。”
这话堵的王婶子哑了声,讪笑了会子,便起了身。
音音随手关了门,晚上心里便有些不爽利。
她实在后悔当初入榆叶镇时未遮掩容貌,她不明白,自己怎能就疏忽了去?明明当初南下时思虑的那样周全。
想至此,她忽而顿住,隐隐有个念头冒出来,大抵那时无人庇护,自己一颗心始终提着,不敢松懈半分,如今有那人护送,竟疏忽了去,是笃定了他能护住她?
她再不愿深想,起身去烧水沐浴。
往常晚间出门,江陈挂在香樟树下的那盏风灯飘飘荡荡,昏黄的照亮这小小的院落。今日那灯无人点,院子里漆黑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摸去灶房拿了打火石,打算先将风灯点亮。她站在院墙边那株香樟树下,踮起脚去挂风灯,忽而瞥见墙头有黑影一闪,冒出一张男子四四方方的脸。
小姑娘手中那盏气死风灯啪嗒落了地,急急后退两步,低喝了声:“谁?谁在那里?”
她一张脸褪去了血色,益发白盈的亮眼,惊慌的眸子楚楚的水润,看的人立时想揉进怀中安抚一番。
张家小爷也是个混不吝,花名在外。王家婶子昨日同他讲,镇上来了个娇花一样的姑娘,他若有心,可替他说项。
他今日饮了酒,兴致上来,便来瞧瞧这朵娇花到底有多娇,谁成想,这一看却丢了魂。
“别.别怕,姑娘别怕,我乃张家小爷,非是登徒子,今日.”他大着舌头,出口安抚。
音音听出这人饮了酒,心里更怕了几分,她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同他周旋:“这夜里攀人墙头,实在非君子所为,郎君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张家小爷一听这软糯娇音,身子更酥了,不自觉便前倾了身子,眼看要跳进来。
音音心里擂鼓一般,张口喊了声“江陈”,可出了口,才想起,那人并不在。
她指尖轻颤,要去拔发上的簪子,还未拔下来,却听院墙外有男子粗声粗气的喊:“哪个不怕死的,敢爬我大哥家的墙头,看你六爷今日不打死你。”
那墙头上的男子惊呼一声,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墙头,接着,便是拳脚入肉之声,男子哀嚎之声,以及王六的骂骂咧咧:“张家小爷?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张家小爷,八成是蒙骗你六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院墙外的声息才止住,王六隔着院墙喊:“沈姑娘,你安心吧,我大哥临走前嘱咐了,要我看顾于你,必不会再让你受惊。”
音音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只夜里终究睡的不安生。
她如今才知,她在榆叶镇这月余,能够安稳舒畅,多半是因着有江陈在。
第二日一早,因着倦怠,便懒散了半日,至午后方去街上写信。
刚一坐下,却见镇纸下压了两张帖子,是颜真卿的楷书。
音音忽而想起,那日孙秀才言要送两张颜公的帖子来,好让她习字。她没动那帖子,琢磨着今日收了摊便给他送回去。
冬日天黑的早,傍晚时分起了阵风,入骨的阴冷。隔壁面摊今日收摊早,已撤了桌椅,音音便也打算早些儿回家。
她刚收起纸笔,却见一位豆绿袄裙的姑娘走了来,往她桌前一坐,开口便问:“姑娘姓甚名谁?”
在听见音音答复后,她余光一扫,目光落在了那两副颜真卿的帖子上,良久,再抬起脸,竟是满面的泪痕。
她伸手将那帖子抽出,质问的口气:“好个沈家音音,原是你勾了益之的魂。这帖子还是我要父亲辛苦寻来,亲手送到他面前的,却被他巴巴的转手给了你。”
这姑娘嗓音算不得高,却又悲又愤,无端让人心里发凉,惹得几个行人纷纷住了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摊夫妇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探头看过来。一看便认出,这不是林家二姑娘吗?那孙秀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见有人围观,林二姑娘提高了音调:“沈家姑娘,还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音音只觉头疼,昨晚的惊吓刚压下去,却又来这样一桩,怎得就没有清净的日子呢?
她心绪烦乱的很,忽而一拍桌子,道:“姑娘莫要胡言,我同你家益之半点关系也无,我是定了亲的人,不日便要完婚了。”
第69章你别这样对我……
江陈是三日后回来的,昨夜镇上又开始下雨,夹着细小的雪沫,落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难行。今儿个一早,也不见放晴。
他撑了把水墨油纸伞,一身玄黑,挺拔又凌厉,在清晨的微光里,进了家门。
修长的指刚收起油纸伞,转头却见小姑娘站在晨曦的廊下,微有些沮丧的神情,抬起脸,低低道:“江陈,成亲吧。”
江陈愣了一瞬,幽深的凤眼里有细碎的光在浮沉,良久,他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小姑娘白嫩的脸颊,声音里压抑着许多音音听不懂的情绪,是微微颤栗的愉悦:“沈音音,我们成亲!”
他手上力道轻柔,带了薄茧的指腹轻轻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凉又粗糙的触感让音音腾地红了脸,抬手拍开他的指,提醒道:“假成亲,江陈,是假成亲。”
“好,假成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那双薄情又多情的凤眼眼尾微挑,里面翻涌着灼人的光,低低轻笑了声。
音音咬了下唇,心里忽而有些别扭,她在利用他,获得一份安稳,他心里定是明白的很。分明一桩交易,可音音竟在他眼里看到了旋涡般深藏的喜悦,不由避开那双眼,转身回了屋。
那人却未跟进来,身影在窗边一闪,径直消失在了连廊上。
音音本还有事同他商议,见他如此,倒一时愣在了厅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陈才又进了门,提了一摞艳红信札,往桌上一放,摆开了笔墨。
音音好奇的望他两眼,问:“你.你做什么?”
“写请柬。”
男子头也不抬,纤长睫毛垂下来,在冷白肌肤上落下一片阴影,还是疏离清冷的模样,只唇角一抹弧度,桀骜的张扬。
请柬?他们在这榆叶镇,本也无亲眷,音音本以为这成亲的消息对外昭告一遍,便也得了,哪里需要什么婚宴、请柬。
她略不解的问:“既是假成亲,何需费这许多周章,往后,将关系讲明了,也便成了。”
江陈抬起眼,微微蹙了下眉:“沈音音,正是因着假成亲,才需大张旗鼓的办,让大家瞧瞧,你光明正大嫁了人,往后,才能都歇了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话似乎说的在理,让音音一时无从辩驳。
她细嫩的手拖住下巴,微偏了头问:“你我在这榆叶镇也无亲眷,这婚宴请谁呢?”
“整个镇子的人都请来。”
“全镇的人?江陈,你疯了,这得多少银钱?”
音音微倾过身,错愕的瞪圆了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可爱,看的对面的男子扬了眉,又想伸手来捏她的脸,被她一偏头避开了。
江陈收回手,笃定的语气:“我既要娶你,便不能委屈了你,银钱岂要你操心?”
小姑娘忽而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却一时找不到症结。
接下来的几日,家里陆续有来恭贺的。多是些镇上的生面孔,三五成群的汉子,瞧着便让人生惧。带的礼物也贵重,蜀锦苏绣、宝石头面,京中也难得的西山白露。甚而有她还是国公府嫡姑娘时惯用的胭脂花露。要知道。这琼花露乃是京中云记所出,专供往达官贵人后宅的。
音音心惊不已,不免旁敲侧击:“江陈,你如今在谋何事?怎得结识这许多人?你……切莫取不义之财,这些东西如此贵重……”
江陈还是散漫神情,扬了眉轻笑:“既带了来,你便只管用,若有什么想要的,但管同我讲。”
顿了顿,又道:“你嫁给我,这些不是应当的吗?倘若吃用让你尚不及闺中之时,如何算个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如何能比较,她闺中时可是国公府嫡姑娘,如今,他们是这小镇上寂寂无名的小民。
她还欲言,那人却转身替她修净室去了。这小院里并无单独的净室,每每沐浴,音音便在卧房凑合,临了总要弄得一屋子水渍。江陈替她在内室劈出一间暗房,松木铺了地,四周挂竹青软烟罗,专用来沐浴洗漱。
这净室修好,便到了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是江陈定的摆酒的日子,小院里摆不下,便直接摆在了巷子里,几十桌席面,一直摆到长街方止。
小镇上但凡得空的,都想来瞧瞧这神仙似的一对。这两人方来镇上时,对外只称是兄妹,前几日忽而挨家送请柬,说是两人并非血亲,不过路上认的义妹,如今才发现,早已生了情,便干脆决议成亲。这也够离奇,让镇子上的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外面觥筹交错的热闹,卧房里支摘窗一关,倒能清净几分。
窗前的帘账都被江陈换成了朱红锦缎,映出几分俗艳的喜气。音音着了海棠苏绣上裳,配一条素缎留仙裙,坐在床沿,垂头揪膝上的缠枝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渐渐散了,隔扇门吱呀一声,迈进来挺拔颀长的身影。
男子身上带了桂花酿的甘醇,甫一进来,便让音音觉得,这屋子里骤然局促起来。
她微侧了下身,问:“你.你如何来了?今日累了便早些歇下吧。”
江陈因着饮酒,勾翘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衬着他精致眉眼,昳丽的风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修长的指搭在床帏上,低低笑了一声,清朗中又带着几分低沉的哑,像撩人的夜风:“外面还未散干净,今日这样的日子,我若还要睡厢房,被瞧见了,指不定要被如何议论。”
音音面上有些微的潮红,并不敢看那双幽深的凤眼,只低低道:“不成,你我终究.”
话还未说完,却听他又道:“沈音音,做戏做全套,今日便将就一夜吧,我在内室打个地铺便可。”
话说到这份上,音音一时竟无话可说。内室里,有一瞬的沉寂。
桌案上的白瓷莲花座灯影影绰绰,将他俩影子投在了一处,像极了男子正俯身亲吻怀中的女子,那双修长的大手,恰巧落在她的腰上。
音音急忙撇开眼,瞧见江陈也在看两人地上的影子,不由羞窘:“你……你别看。”
地上高大的身影顿了顿,男子扬眉:“好,不看。”
他说着,径自转去了净房。
直到净房里哗哗的水声传来,音音才反应过来,这人正用她方才刚用过的浴盆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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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搅着手,不动:“我不方便进去。”
“好,那我便出去,只湿着身子不便披外袍,你担待一二。”
小姑娘听见里面哗啦一声,似乎那人出了浴盆,要转出净房,她急急弹了起来,生怕这人出来时不雅的很,扯了棉巾递了进去。
这净房未设隔门,只扯了细棉帘帐遮掩。音音掀起帘帐一角,递了进去。
只万没料到,帘帐哗啦一声,被一只大手扯开来,男子赤着上身,直直映入小姑娘的眼帘。
他发上还滴着水,沿着利落下颔蜿蜒进了精致的锁骨。身上肌肤冷白,匀称结实,正微挑了眼尾,慵懒的看她。
音音腾的一下红了脸。将那棉巾拍在他身上,急急转身,听身后那人微哑了音低低笑了声。
小姑娘再不想理他,趁着他沐浴的功夫,自己将外裳脱了,着了水红中衣,上了床。她将床帷放下,隔开了外面的视线,那些拘谨才散了去。
过了片刻,外面悉悉索索的动静,那人似乎沐浴完毕,在床边铺了铺盖,躺了下来。
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透过帷幔,若有若无的传来,还是音音记忆里的气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翻了个身,隐隐听那人低语:“沈音音,今儿是个好日子。”
音音前几日因着那张家小爷暗夜□□头,受了点惊吓,最近夜里便睡的格外不踏实。今日有这人在,倒一夜好眠。
她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外面昏沉一片,似乎是平旦时分。
人还尚在懵懂中,白玉小脚探出来,东珠般圆润的脚趾落了地,掀开帷幔,便要去桌旁倒水喝。
忽听带了晨起慵懒语调的男声,提醒:“穿上鞋袜。”
音音一时没回过神来,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懵懂杏眼圆睁,坐在床边愣住了,白玉小脚依旧踩在地上。
抱壁侧卧的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声,忽而起身,半蹲下来,轻轻握住了那双白玉小脚,随手拿了白绫袜,低头替她穿戴。
他眼睫低垂,掩住了眸中情绪,音音从上方看过去,只看到他高挺的鼻,利落的轮廓,在晨曦的微光里,肌肤泛着冷白的光。
他手上动作轻柔,带了薄茧的指腹在幼嫩的脚背上刮擦出微微颤栗的触感,音音方才还混沌的脑海立时清醒过来,急急抽出脚:“我……我自己来!”
顿了顿,又羞赧道:“你……不能碰我脚,这不妥……”
江陈便扬眉:“往后可还光脚下床?被我逮到一次,便给你穿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毛病顽固的很,从首辅府时带到了如今,江陈只觉头疼。这内室虽铺了软垫,但到底冬日寒凉。
小姑娘闻言息了声,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她乌黑的发垂在肩上,衬的人更柔媚了几分,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瞪人的时候亦是招人怜惜的。
江陈喉结微动,看见小姑娘套了鞋子,又要下床,不由轻摁了下她的肩,声音微有些哑:“等着,外面冷。”
内室的茶水早凉了,他掀帘出去,寻了热水来,才将温热的杯盏递到她手边。
音音握着那青瓷盏,被袅袅的热水熏的眼前起了雾气,忽而低低叹了一声,抬起脸:“江陈,你别这样对我,我怕……”
她明明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任何凄风苦雨都抗的住,可如今他将她护的滴水不漏,她已然生了懈怠,她怕会生出更深的依赖。
第70章药酒
这蜀地的雨水实在是多,初十这场雨,一直淅淅沥沥到清明,方才止住了。
音音昨日跟对门刘婶子学着做了青团,一大早儿起来便左邻右舍分了些。隔壁是王巧英开的门,瞧见音音,狠狠“呸”了一声,语气不善:“谁要你的青团,狐媚子!”
她心里窝着气,这几日眼睛都哭肿了,明明那日这姑娘还是江大哥的妹子,偏无耻的告诉她,江大哥有隐疾。她回来后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这样风华气度的男子,暗自下了决心,便是他有隐疾,她也认了,她想同他过日子。只这心意还未宣之于口,隔壁便送了请柬来,还大摆了喜宴,干脆成了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戏耍她呢,暗中的伎俩真真无耻。
王婶子听见门口声响,哎呦了一声,急急捂住闺女的嘴,将人推进了门,转头对音音笑吟吟道:“沈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她这几日瞧的清楚,隔壁这位姓江的,可不是简单人物。前几日他们家进进出出的,都是逞凶斗狠的主,偏见了那位,毕恭毕敬。况瞧家里吃用,真真富贵,谁知道干什么勾当的,她们小门小户的可是惹不起。
她想起前几日替那张家小爷牵线搭桥,后背便冒冷汗,生怕得罪了那位。此时再同音音说话便分外亲和。
王婶接过音音的竹篮,转身进了院,将里面的青团放下,又特地拿了一坛老酒放进去,转回来递给音音道:“沈姑娘,回家让你男人尝尝这酒,这里面可是加了不少好东西泡的,保管你们小夫妻畅快一.”
她嘴上没个把门,想起小姑娘脸皮薄,又急急住了口,道:“拿着吧,婶子藏了好几年的酒,回家尝尝。”
音音听王婶将江陈称为她的男人,一时脸颊发热,也来不及细听,接过提篮应承了声,便转了身。
今儿个清明,街上行人寥寥,大抵都忙着祭奠逝者。音音便也没出门摆摊,坐在廊下的绣墩上发呆。
她也想爹娘了,那时双亲俱在,每年清明,家中祭奠完先祖,父亲便会带她们娘仨去踏青。他还会扎纸鸢,削竹为骨,绘以彩鸢,每每高高扬起,便惹得母女三人拍手欢笑。
那些笑声仿似还在昨日,可细想起来,她已失去双亲三年了,这一路自己走来,凄风苦雨一个人受着,再没人给她扎一只纸鸢。
许是这节气分外让人感伤,音音卷翘的长睫轻颤,眼里便起了雾气。如今她远在蜀地,连去爹娘牌位前说说话也不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音音。”
清越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小姑娘急忙抬起细白的指压了压眼角,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转身去瞧。
厅堂的双扇直棂门大开,男子一身竹月直缀,立在门前,端的清白爽朗,他微低了头,摆弄手中的一只纸鸢,默了片刻,才道:“今日宜踏青,沈音音,要去放纸鸢吗?”
那只纸鸢骨架有些微歪扭,彩绘倒不错,下笔有神,活灵活现,只糊在上面的纸绢却发皱,有些.有些不成样子。
音音瞧着那双修长冷白的大手上被竹篾划出的一道道伤口,忍不住问:“你做的?”
江陈别开眼,轻嗤:“买的罢了,谁要做这个。”
买的能这样丑?音音没拆穿他,却鬼使神差,低低“嗯”了一声。
出榆叶镇不足五里,有片梅林,这时节,深紫浅绯一片,傍着一侧的溪水,别有三月的风姿。
此时树下、溪边早聚了三三两两的人群,趁着节日,踏青赏春。小小的镇子,出门都是面熟的,瞧见音音,便要打声招呼:“沈姑娘,来踏青啊?”末了还要感叹一句:“哎呦,你同你家相公站在一处,真真般配。”
音音应承着,转头却微红了面颊,低低道:“哪里就般配了?”
江陈却微翘了唇角,曲起指轻敲她的额头:“大伙儿既都如此说,自然便是般配的,哪里不般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捂着额头,软软瞪他,这人脸皮厚的很,她一句话不想同他再讲,自个儿拽了那只纸鸢,去旁边的空地上放飞。
试了三次,也未能放飞,不免有些沮丧:“江陈,你这纸鸢是不是飞不起来?”
“大抵是你放不起来。”
这样直白的一句话,让小姑娘一噎,不服气的很,拿了那纸鸢,扯着线绳又试了一次,那只彩绘纸鸢终于摇摇晃晃飞了起来,一阵风过,便高高飘到了空中。
她转头抬了下巴,眉眼弯起,绽开一个得意的笑来,澄澈的杏眼里浮起细碎的光,天真纯粹又温柔的醉人:“江陈你看,纸鸢飞起来了!”
这一笑,方才那堵在心里的愁绪也散了,连天空都湛蓝的紧。
一直到暮色四合,音音才兴致未尽的收了线,将那只纸鸢拿在手中,同江陈往回走。
落日的余晖洒下来,四周暖黄一片,小径上落了一层浅绯的梅花瓣,风一卷,四散飞扬。
她伸手轻拨了下纸鸢的翅膀,静默了一瞬,忽而转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看着男子清俊的侧脸,低低道:“我十五岁后便再未放过纸鸢了,原以为往后也不会再放。”
十五岁后,骤然便失了双亲,家也一夕散了,她是嫡长女,稚嫩的肩要替妹妹遮一遮风雨,大抵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放纸鸢了,原来还有今日这样的时光。
江陈在那眸光里失神了一瞬,他问:“沈音音,你十五岁之前如何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曾参与的日子,她那些最欢快的时光,总是让人向往
“十五岁前啊。”她轻轻笑起来:“那时我娇气又慵懒,每每午睡不起,逃了课业,阿娘便要气势汹汹的来揪我,我爹爹呢自然要慌慌张张来劝架.”
她说她十二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闹的全家人不安宁,她说十四岁时摔了娘亲最爱的翡翠镯,结果自己因着愧疚比阿娘哭的还要大声,反要全家人来安慰她.
十五岁前的那些过往,早被她尘封起来,不敢看不敢碰,那样的圆满,她怕她想起一点便要对如今的自己顾影自怜。
可今日不知怎得,竟同身侧这人说起这些过往,有怀恋,却不沉溺,倒像是倾吐出来,能更好的面对往后余生。
暮色越来越沉,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音音在这昏暗中,不自觉朝江陈靠近些许,问:“江陈,你年幼时又是怎样的日子?”
男子沉吟了一瞬,清冽的声音里略带了点低沉,重复了一遍:“年幼时?”说完轻笑一声,道:“沉闷罢了,我自出生起便没了母亲,爹爹常年驻守军营,只有一个祖母在身侧,只我的祖母坚信男儿打小便要刚毅,从不允许下人抱一抱年幼的我,便是哭也不许。”
因为从未被给予过柔软,才有了外壳无坚不摧的少年,用张扬与肆意掩盖那一点渴盼的温情。
音音脚下一顿,去看他依旧沉静的脸,不知怎得,心头忽而往下坠了坠。
这一分神,脚下不查,一脚踩进了泥坑中,四散的泥水溅湿了裙角,绣花鞋陷在里面,音音一动,竟只拔出了一双小脚,白绫袜亦是湿了个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微蜷了下指尖,一时无措起来,只微窘的将一双脚往裙摆里藏了藏。
江陈抱臂,眼微勾翘的弧度又深了几分,问:“沈音音,是要我背你回去还是抱你回去?”
小姑娘羞窘的很,拽着裙摆不撒手。这时节,光脚走几里地,怕是脚趾都要冻麻木了去,况若被外男瞧见,也实在不妥。
她正思量,一双有力的臂伸过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腾空的一瞬,她低低惊呼了声,一双绵软的手,下意识便勾住了男子的颈。待她娇嫩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下颔时,听见发顶传来男子低低的轻笑声,微哑的清冽,又坏又轻佻,像这暮色时分初春的风,吹的人心痒痒。
音音暗恼,抬手去捶打他的肩,只这人身上坚实,伤不了他分毫,反倒自己的掌心微微泛疼。她别开酡红的小脸,低低“哼”了一声。
江陈便微垂下头,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低低的哄:“别恼,回去了你想怎么打都成。”
“我让王六带了喜春楼的酒醋蹄酥片同虾鱼汤齑,给你吃,好不好?”
他细长的凤眸微扬,平素冷厉的淡漠,可此刻沾上细碎的一点笑意,又让人恍惚觉得,是最温柔多情的宠溺。
音音瞥见那凤眸中的光,微愣了一下,又急急移开了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条路且短且长,两人归家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音音换洗过鞋袜后,王六已送了酒菜来。她净过手后,也坐至了桌边。只今日不知为何,不太敢看对面那人的眸子,那里面的光,没来由让人心慌。
她随手开了王婶送的那坛子老酒,给江陈手边的杯子蓄满了,问:“江陈,眼见着开春了,你什么时候搬出主屋?”
自打那日成亲后,这人便一直借口西厢寒凉,不宜他这咳疾,硬是留在了主屋打地铺。
男子唇边那抹笑意僵了一瞬,指尖摩挲手边青瓷盏,端至唇侧,一饮而尽,道:“蜀地的初春依旧寒凉,待天暖了便搬。”
音音蜷了蜷刚暖过来的指尖,也知那西厢常年不见日光,现在依旧湿寒的紧,确实不宜住人,便未言语。
她用过饭,便直接进了内室,依着往常惯例,沐浴更衣后,将床上帷幔放好,才对着门边喊:“好了,进来吧。”
只今日不知为何,睡的不太踏实,一会儿是父母生前模样,一会又是江陈眼眸缱绻的温情,迷迷糊糊到半夜,忽听帐外咔哒一声,掀开帘账,便见江陈闭目靠坐在床边,单膝曲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上,青筋毕露。
听见声响,他微转过头,额上沁了薄薄的汗,那双凤眼里血红一片,开口,亦是暗哑的厉害:“沈音音,你给我喝的酒里加了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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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陈刚躺下时,便觉燥热难耐,体内有热浪,沿着四肢百骸,一点点烧起来。
他闭了闭眼,强自按压,可偏偏心爱的姑娘就在身侧,她身上清浅的香气从帷幔中溢出来,在这室内飘飘荡荡。
因为尝过,他亦清楚的知道,那样娇嫩的人儿,是怎样销魂噬骨的滋味。
她现下就在他身侧,伸手便能拥有,可如今,他想尊重她的意愿。
在这难挨的寂静里,他翻了个身,忽而坐起来,要往净室而去。
只刚一动作,便听帷幔里,小姑娘惊恐无助的喊了声:“江陈!”
他顿住,低哑的应了一声:“我在。”
近来她总是睡的不安稳,夜里每每噩梦缠身,有时害怕了,便要喊一声“江陈”,似乎他是那辟邪的凶兽。
他无奈的牵了唇角,终究没走,他怕他走了,她又唤他,他不应她会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着她的这点安心,他在这热火中左右煎熬,忽而从枕下摸出匕手,在掌心划了一道,鲜红的热血涌出来,让体内的躁动平息了些许。
他靠在床边,单膝曲起,微闭上了眼,冷不防那只匕首垂下来,咔嗒一声磕碰在了床沿。
音音被这声音惊醒,懵懂探出头来,便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她额前还竖着几根绒毛般的碎发,眼神迷茫的纯稚,偏中衣微敞,隐隐漏出雪白圆润的肩头,这纯澈与妩媚混在一起,在现下的江陈看来,简直致命。
他微凸的喉结滚了滚,问:“沈音音,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音音这才明白过来,估计王婶那酒里泡了大补阳气的药材,这陈年久泡,怕是药力不小。
她面颊通红,揪着衣襟犹豫了会,便要下床:“我……我替你找个大夫去。”
只刚要伸脚,却被那人长臂挡了下,强势道:“不许去,外面这样冷,乍一出门撞了冷风又要闹风寒。况单纯补阳气的药酒,也并无可解的方子。”
音音缩了缩脚趾,又羞赧又愧疚,毕竟那酒,是自己给他倒的。
她犹豫了又犹豫,才忍着羞耻,小小声提议道:“你……你可以去净室,自己解决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勾翘的眼尾往上扬了扬,眸子里暗沉的汹涌,额上隐隐有青筋显现,只他意志惊人,还是清白爽朗模样,朝她伸出手,无奈道:“怕是不行。”
他左右掌心皆有细长伤口,有艳红的血,不断涌出,滴滴答答落在身边的瓷盆里。
音音心里更愧疚了,暗恼自己给他喝了那酒。
她垂下头,面上能滴出血来,静默着挣扎了许久,忽而咬了咬唇,低低道了句:“我……我帮你……”
江陈骤然抬眸,压着汹涌的热浪,似笑非笑的调侃她,只瞧见那张芙蓉娇面,忽而耳尖微红,一点点染红了整个耳廓。
他轻咳了声,低低道:“你……闭上眼……”
音音轻轻嗯了声,捡了块白帛慢慢覆住了眼。
在抬眼的间隙,她瞧见他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眼尾一点点漫上了冶艳的红,偏他薄唇紧抿,面上还是疏离神色,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昳丽与清冷撞在一起,俊美的蛊惑人心。
音音想,算了,为着这张脸,她也不算亏。
待在脑后系好白帛,她摸索着触到了他的衣襟,那衣襟下的紧实躯体忽而一僵,一双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引领着她去探那火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掌心潮湿灼热,轻轻蹭在她的手背,让她还未触到他的肌肤,便没来由的也心慌起来。
不比蜀地春日的雨水绵密,京都自入春以来,便是大晴的天,干燥的风裹挟了一点沙尘,吹的宫中的银杏哗哗作响。
汪仁捧着几本文书,颠颠的绕过丹陛,几步到了御书房门前,脸上都是洋洋的喜气。他伸手要扣门,却在听到里面杯盏落地之声后顿住了。
御书房里燃着龙涎香,帝李椹以手支额,微闭了闭眼。
御案下散落着几本折子,落了些许茶水,洇湿一片。
自打江陈引咎辞去后,这朝堂便乱成了一团,京中官场倒还好说,虽说需得费不少心力与时间去平衡,但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能顾及。
最大的难题在南北军务上。北方大军自不必说,那是江陈一手带出来的,他当年便是起复于北军,是同将士一块洒过热血的,威望无人可及。他这一去,朝中也没个能弹压的,北地军中那群粗蛮将领实在不是好驯服的。
至于南方的赤领军,几位主帅皆是江陈一力推上去的。他于江南最困难时主导了赤领军的改革,亦是成为了南边军中的精神支柱,甫一辞去,南边军心便散了。
好在江南有个季淮,手段利落,很快收拾了当初的烂摊子,缓解了南边的粮灾。只毕竟是个文官,手伸不到军中去。
李椹靠在椅背上,良久未言语,瞧见门上映出手捧文书、微躬了身侯着的影子,便出声道:“汪仁,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汪仁小心翼翼入了内,还未言语,忽听皇帝问:“汪仁,当初我做错了吗?明知道章太后在江南布下了怎样的局,却从未替怀珏出一分力。”
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冷眼旁观,明明这么些年,他们互为依靠。
他如今分外想他,不是因着有他在,这朝廷便稳如泰山,他只是,孤独啊!
他想起初登帝位,孤立无援,四周虎狼环伺,是怀珏推着他的轮椅,笃定道:“阿椹,怕什么?你我二人同在,难道开辟不了这大周的太平盛世?”
可如今,转过身去,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他落寞的笑了声,自语:“大抵是错了。”
汪仁听见这话,下意识便瞥了眼门边,他方才似乎瞧见江家姑娘从廊下过来,若被她听了这真相,怕是心里不好受。
只也无暇多想,听见帝沉默下来,忙道:“陛下,好消息,蜀地传了信来,说是在东南的小镇上寻到了江大人。”
江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只觉脚步虚浮,脑子里浑浑噩噩。
她身侧的婢女凌儿不解的问:“姑娘,这参汤不送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白这样回去,凌儿是心疼那银子。自打江家出事后,帝虽未废止同江家的这桩婚事,可依旧对她家姑娘不冷不热。宫里的奴才们各个都是人精,眼瞧着姑娘身后没了依仗,都琢磨着这桩婚事迟早要废弃。
先前儿,她家姑娘早被帝允了出入御书房,往常,每每过去,哪个宫人不殷勤恭敬?可如今去一次,竟得拿银子打理,方能顺利出入了。可见这宫里头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凌儿连着问了两遍,江霏才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摇头:“不送了。”
她心绪烦乱,到如今才知道,哥哥这事,是另有隐情。
原来陛下早已知道,只是冷眼旁观,冷眼旁观那个同他生死与共、那个为了他的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背上满身骂名。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赤诚良善的小将军,如今才惊觉,他早变了,在权利的熏陶下,变的面目模糊,再也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少年了。
主仆二人沉默着,穿过永宁殿,进了长长的宫巷。
凌儿瞧着姑娘神色。正琢磨出口安抚几句,却听前方脚步踏踏,肩膀一疼,已被撞倒在地。
抬头便见宫巷另一头抬进来一方肩舆,上面坐了面容苍白的宁二姑娘,正一脸漠然的瞧着她们。
这宁二姑娘宁行霜年初犯了病,便一直留在宫中将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身边的婢子快走几步,迎面将凌儿撞的倒仰在地,皮笑肉不笑:“江姑娘,劳烦让一让,我们家姑娘身子虚,在外面吹不得风,这不方才去了趟御书房,回来便又发了高热,现下急着赶回去,要孙太医诊看。奴才方才走的急,撞了您身边的人,还望宽恕一二。”
她话虽如此说,面上却半点不恭敬,一副挑衅神色。
江霏将凌儿拉起来,本就心绪不宁,并不欲同她争执,只微欠了身,示意她们先过。
谁知那肩舆上的人却发了话,是清凌凌的淡漠之音,带着些许将门之后的傲气:“巷子狭窄,容不下你我这许多人,烦请江姑娘退回去,退到巷子外面,容我这肩舆先过了。”
凌儿气的脸都红了,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虽说如今宫里都传,帝是要废止同她家姑娘的婚约,同这放在心上的宁二姑娘再续前缘,可如今婚约还没废不是吗?她们家姑娘现下本就处境艰难,如今再为了给宁二让路退到巷子外面,待明日一传开,岂不是这宫里头更不拿她们姑娘当回事了?
她气不过,张口想辩驳几句,却被江霏拉了一下,陡然住了口。
江霏惯常是个忍让的,软糯糯一团,可忍让归忍让,却也不是个无底线的。她抬眼瞧着肩舆上的人,开了口:“宁二姑娘,是我先进的这巷子,已走了长长一截,走回去怕是要费功夫。反倒是你们,刚拐进来,现在转头还便利。”
宁二略诧异的顿了顿,孤傲的面上依旧冷清一片,白玉兰般的高洁,她没再说话,只转过头,以巾帕掩唇,轻咳了几声。
正僵持的功夫,宫巷口,有明黄帷幔的肩舆移了过来,前方开路的汪仁瞧见这境况,急忙高声道:“两位姑娘缘何堵在这里?快些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未说完,忽见一个婢子噗通跪了下来,汪仁仔细瞧了瞧,认得那是宁二姑娘贴身的婢子,唤作云织的。
云织咚咚磕头,焦急又心疼:“汪总管,我们家姑娘病的不轻,高热不退,这会子等着去寻孙太医呢,偏生江姑娘堵在巷子中不让过,白白耽误了这许久,这会子怕是撑不住了。”
巷子里的奴才们瞧见这明黄帷幔,已是跪了一片,宁二急咳了几声,扶着身侧婢子的手,便要下肩舆行礼,一壁斥责云织:“快起来,瞧不见万岁爷也在这里吗,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江霏木然的转过身,却没有去跪,只抬起一双总是雾蒙蒙的桃花眼,看住了那帷幔内若隐若现的明黄身影。
往常但凡同宁二同在,他总是要她去让,可如今她的处境,这一回,是退无可退,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是要她给宁二让路。
在这肃然的静默里,那肩舆内的明黄身影终于开了口,还是冷玉撞击的温润之声,先是对宁二道:“宁姑娘既病着,便不必下来了。”
帷幔之后,那人似乎转了目光,隐隐落在江霏身上,轻斥:“阿霏,你不该生事。”
阿霏,你不该生事。短短几个字,在江霏心里来回的荡,撞的她心尖发疼。是啊,她在他心里,从来都是微末的不值一提,她哪儿来的期待呢?
她站在那里,突兀的很,单薄的肩背微微有些抖,看的汪仁有些不忍心,刚想劝一句,却见向来软糯的小姑娘忽而抬头,定定道:“好,我让。”
她屈膝,行了一礼,带着婢女静默的往回走,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口。汪仁瞧着那背影拐出巷子,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总觉得今日这江姑娘有些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霏同凌儿另择了一条路,远远绕过御花园,进了暂居的明春阁。
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洒扫的宫人。凌儿以为她家姑娘定要伤心了,她一伤心,便要拽住她掉眼泪,可今日不知怎得,她一滴泪也未流,只眉眼里有种深切的哀戚,让人看了,反倒更心疼。
凌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怯怯的问:“姑娘,明日的参汤还熬吗?”
“不熬了。”声音空空的,带着几分落寞的果断。
这参汤一断,便是好几日,起初李椹还不以为意,可渐渐竟觉得,午后不用一碗参汤,连肚腹都是空落落的。
他从堆积如山的折子后抬起头,问:“汪仁,江霏这几日缘何没来送参汤?”
汪仁便趁机劝:“许是前几日陛下当着宁二姑娘及一众奴才的面,责备了江姑娘,小姑娘面子薄,指不定暗地里别扭呢,陛下不妨去瞧瞧。”
李椹没做声,只淡淡瞥了汪仁一眼,至傍晚,还是去了趟明春阁。
也未声张,只带了个汪仁,轮椅上了连廊,他并未入内,只在银杏的暗影里坐了片刻,这院子里清冷的很,连落叶都未能及时清理,让他心下诧异。
江霏其实瞧见了廊下那抹明黄,只也无小黄门通禀,她便也装作不知道,片刻后,听廊下男子玉润的声音里带了点冷,道:“阿霏,你往后是要做皇后的,凡事要大度得体,莫要因这点小事闹脾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落了,里面半晌也无回应,李椹那点耐心便耗了个干净,俊朗的眉眼上落了一层阴鸷。
他转着手上扳指,开口要唤汪仁进去通禀,却听吱呀一声,殿门洞开,江霏站在门边,还是往常软糯清甜模样。
她上前行了礼,不太敢看李椹的眼睛,低低问:“陛下,你是要去蜀地寻我家哥哥吗?能不能带上我。”
李椹便笑,方才眉目间的阴鸷消失了个干净,他从来都喜欢江霏这一点,无论再生气,都能自己消化好,从来无需他费心,只是太过粘人了些。
他再开口,便没了方才的冷然:“蜀地路遥,你跟着多有不便,若能劝的动怀珏,朕月余便归了,无需挂念。”
江霏似乎有些失落,默了片刻,才犹豫着递上一封信:“那烦请陛下帮我带封信给哥哥。”
李椹收了信,没再言语,唤汪仁推了轮椅,径直出了明春阁。
凌儿跪在地上,瞧着人走了,才爬起来,有些仓皇的问:“姑娘,您真的.真的下了决心?依着咱们家大爷的性子,若是晓得了你这心意,是指定要给你办成的,你可想好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方才伺候笔墨,瞧见姑娘信中的内容,实在心惊不已,她家姑娘,竟要大爷想法子,退了她这桩皇家婚事!
江霏瞧着院中冒芽的银杏,低低“嗯”了一声,她当年惊鸿一面的少年,一心想嫁的少年,早已在这权利倾轧的皇宫里褪了色,她瞧不清他了。
第72章他离开了?
清明一过,蜀地的雨水渐渐收了,露出难得的晴天
音音今日得闲,将被褥抱出来,晾晒一番,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一通忙乱下来,身上便起了薄汗,她住了手,自转去净房沐浴。
待洗完,拿了巾帕坐在窗下慢慢擦拭发上的水滴。只一抬手才觉出,右手依旧酸痛的厉害。她面上瞬间染了薄红,江陈那日灼热的呼吸仿佛还在耳畔,掌心里还残留着他灼人的温度。
小姑娘将巾帕一扔,想起那夜到最后,那人强势的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了膝上,他滚烫的额头贴过来,蹭着她的,那带着清冽沉水香的气息将她包裹,在她耳畔低语:“沈音音,我喜欢你。”
短短七个字,被他暗哑低沉的嗓音,翻来覆去的呢喃,带着滚烫的赤诚,让音音心绪烦乱。
她低低叹了一声,忽觉颈侧一凉,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她湿漉漉的发,拿在手中细细擦拭。
江陈微垂了头,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寡冷的凤眼,握着手中巾帕,一点点擦拭那发上的水渍,问:“手还疼吗?”
音音一听这话,心里便来气,怎能有这样的人,仿似不知道累,一遍又一遍,直折腾到她的右手再抬不起来,如今还好意思来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面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醉后的海棠般,斜睨了他一眼,抬手便来抢他手中的巾帕,冷哼:“不用你,我自己来。”
只不妨身下的绣墩一晃,便直直撞到了男子温热的怀中,她听见他坏坏的轻笑了声,微哑的清冽:“沈音音,要我抱吗?”
说完也不待她反应,径直坐在榻上,将人抱在了膝上。他一手箍住她细软腰身,另一只手拿了巾帕,替她擦拭未干的发,低低哄:“别动,发不擦干,回头又要着凉了,等我给你擦干了便放你下来,好不好?”
音音忽而觉得真真无奈,她发脾气她使性子,他都无限包容,从来宠溺的哄,仿佛她的娇嗔喜怒,于他都是馈赠。可明明她还记得,这人是个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的。
她别过脸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待海藻般的发在那双大手中一点点擦干后,江陈却没放开她,反而握住了她的右手,又道:“同隋大夫要了化瘀止痛的药膏,给你涂涂试试。”
音音低头,便见她的手被他握在大掌中,倒显的分外小巧,掌心红彤彤的,显是还未消退。待腕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时,她才慕然回过神来,不满的喊了声:“江陈.”
话还未说完,那人却又轻笑,一下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背,倒像是哄幼童:“知道了,待涂完药便放你下来,听话。”
音音暗恼,趁他不备,从他膝上跳了下来,站在床边,伸手:“喏,这样涂。”
外面的日光从窗口一寸寸褪了去,似乎已是申时了。
屋子里有一瞬的静默,江陈正低头替音音上药,微凉的指若有若无的蹭过小姑娘的掌心,让她微有些不适,没话找话:“说起隋大夫,他上次替我诊脉,还曾说过,蜀地的无望山中产一味车樱子,本就藏在山坳里,极难采摘,这几年益发难见了,似乎是绝迹了。前年山中又开始闹大虫,更没人敢去寻了。这味药据说对妇女虚寒不孕有奇效,有那久未有子的吃了便能怀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没抬头,只指尖一顿,在音音掌心划出一段涟漪:“倒是对你这虚寒之症。”
音音沉默了片刻,睫毛覆下来,没了方才的神彩,低低道:“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大姐姐,她明明那样爱孩子,若是能有孕,多好。”
江陈依旧没抬头,只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轻轻道了个“好”字。
“好什么?”音音问。
好什么?那人没回应,只轻笑了声,起身出去了。不消片刻,他抱了个罐子来,往案桌上一放,道:“沈音音,家中我没备多少银钱,都在这里了,你先拿着,若是不够了,随时跟我说。”
音音“啊?”了声,微倾身,好奇的瞧了眼那瓦罐,只一眼,便愣住了,里面黄澄澄的,足足一罐金叶子,这叫没备多少银钱?
她转头瞧他,有些不解:“给我这些做什么?”
江陈长眉微扬,又从袖中拿出一方地契,随手压在了瓦罐下面:“这是家中的地契,拿好。另有,我原本着人在锦城备了处宅子,地契也一并在此了。”
而后才不紧不慢的理了下袖口,看住她:“既已成婚,家中财产便该交由妻子打理,我如今也只有这些,你莫要嫌弃。”
音音一时语噎,说好的假成亲,如今怎得越来越像真的了?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见那人已转身出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隋大夫的止痛药倒也管用,至晚间,右手的酸痛感便渐渐消了。
音音煮了两碗面,却未等来江陈,便自个儿用了晚食,早早歇下了。
晚间起夜时,忽而瞥见西厢的灯还亮着,隐隐有几个高大身影投在窗上。小姑娘下意识一凛,放轻了脚步靠近。
厢房里有些昏暗,江陈坐在上首的交椅上,斜斜靠在椅背,还是疏离慵懒的清冷。
屋里站了几个汉子,都是高大魁梧的身材,把窗边的视线遮了大半。其中一个语气愤慨,分外不平:“大人,如今朝中的调令下来了,但我们兄弟几个谁也不认,只认您一个,谁也别想调的动我们北疆将士。咱们几个都是粗人,自然不信那些文人的骂名,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软骨头,只会咬着人骂,我们大人驱逐北绒、为了大周的一寸疆土满身浴血的时候,他们哪儿去了?”
这汉子涨红了一张脸,越说越激愤,到最后竟是扯下了手中腰牌,要递至江陈面前:“这大周本就是大人您守住的,这些文人凭个来骂您?我们北疆将士可不吃这一套,我们只听命于您,哪怕您要反了,兄弟们也绝无二话.”
这话越说越没谱,听的音音心惊胆战。
“方玉。”
上首清淡的一声喝,让这汉子陡然住了口,下意识便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应道:“属下听令。”
江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语调清淡,却似有千钧重:“方玉,你们北地将领守得的是边疆、是百姓,我不在,你们便不守了?”
屋子里有一瞬的静默,那唤作方玉的汉子微垂下了头:“可是大人,北绒如今修养了几年,已是兵强马壮,如今又蠢蠢欲动,你若是不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垂了眼睫,不欲再听,轻移了步子,要回正屋,却听里面一声凌厉粗哑的喝:“谁?谁在那里?给老子出来。”
出声的是厢房中的方玉,都是战场上拼杀下来的,自然耳聪目明,院中这微小的动静,也逃不过几人的耳朵。他们几个擅自来了蜀地,自是要避开朝廷耳目,更何况方才还讲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哪里敢让旁人听了去,是以听见声响,便瞬间起了杀意。
音音被这话语里的森冷杀意骇的一顿,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却听江陈清冽的声音,在说:“无妨,吾妻。”
她这一声吾妻,让音音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转身从廊下拐回了主屋。
内室里点了盏昏黄的莲花座灯,照的细纱帷幔影影绰绰。江陈今日抱来的那罐金叶子还搁在桌案上,在地上投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音音指尖扫过罐子边缘,下意识便伸手抱在了怀中。她抱着这罐沉甸甸的金叶子,坐在床上,看透过锦绡窗,洒进来的些许月华。
她一直都知道,江陈不属于这榆叶镇,他迟早会离开,可也没料到,会这样快。她晓得大周的万里山河依旧在他心中,如今北疆局势又起风云,他怕是再待不住。
怪不得今日将银钱同地契都给了他,原是已作好了离去的准备。
她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眸中的光,身子微微动了下,罐子里的金叶子便随之叮咚作响。小姑娘伸手拿出一片,放在眼前看了看,忽而摇头轻笑,他走便走吧,不是早做好了离散的准备吗,有何可多想的。
她将那罐子放回了案桌上,抬手放下了帷幔。
第二日一早,音音掀开帷幔,瞧见床边空荡荡的,并无那人的床铺,不由微微愣怔了一瞬,他昨夜未归?她抬头,便见了桌案上留下的一封信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扬凌厉的笔迹,力透纸背,一字一句嘱咐:不可光脚下床、生冷之物勿要再碰、灶房里的细柴王六会每日来添、银丝炭足够她烧到春末.
一件件一桩桩,倒是替她事无巨细都打点好了。
音音扯了唇角笑,笑这人实在是个雷厉风行的,说走便连夜走了,连声告别也无。
只笑着笑着,忽而将手中那信笺一扬,扔在了地上。走便走了,何必又写这样一封信,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关切,无端让人心烦。
第73章你真是会挑时候啊!
“沈姑娘,今儿个我们要早早收摊了,你不走?”周婶子从面摊后探出头,一壁手脚利落的收拾摊子,一壁问了句。
音音“嗳”了声,将纸笔收拾好,笑道:“婶子,这便走了。”
进了四月,一天比一天暖和,音音已换上了单层的鹅黄裙裳,在这春日的薄风中飘飘荡荡,更显腰肢纤细,弱不禁风。
周婶子瞧着鲜嫩的小姑娘,啧啧羡慕:“这日子也是快,眨眼便四月二十三了,你们小妇人,穿上薄衫也真真儿娇嫩。”
“今儿个四月二十三?”音音顿住,抬眼问了句。
四月二十三啊,似乎是她的生辰。只如今四下无亲,一个人的生辰,便也无甚特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婶子应了一声,同自家男人收了摊走远了。
过了春分,白日一日比一日长,此时过了申时,还是橙黄的天际。
音音提了笔墨匣子,转身拐出了长街,她忽而想起,那时江陈还在,她往往为了多等一笔生意,候到天黑,一转身,从来都能瞧见,那人提着一盏风灯,默默等在街角。
如今他一去,她倒是时时警醒了,知道天黑了自己发怵,每每早早便归家了。现在想来。那时她敢肆无忌惮的候到天黑,是笃定了他总会在?
她将那匣子抱在怀中,摇摇头,将这点思绪甩了个干净。待拐进清水巷时,忽而顿住了脚。
黄昏的光斜斜照进巷子,暖融融一片。有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细长凤眼微扬,桀骜的清冷,他说:“沈音音,我回来了。”
音音愣在当下,以为再也不见的人,竟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不禁别开脸,低低道:“你.你回来做什么?”
江陈几步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细嫩脸颊,轻笑:“出了趟门而已,怎就不回来了?总要赶回来给你过生辰。”
他说着,伸出手,掌心里躺了两只小瓷瓶,送至了她面前:“无望山里摘了两株车樱子,我让隋大夫配了去寒助孕的丸药,送你做生辰礼,可好?”
音音骤然抬眼,望住他俊朗疏离眉目,问:“你出门这些时日,是为了这味车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知为何,竟有些气恼,瞪他:“山中有大虫,你不知道?隋大夫也说了,这车樱子已多年遍寻不到,怕是已绝迹,为这一点存在的可能,去冒险,值得吗?”
“沈音音,你忘了?”江陈被这双水润的眸子一瞪,反倒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不答反问。
他微倾身,视线与她平齐:“从前许诺过你,但凡你想要,我都会给你寻了来,男儿在世,岂有食言的道理?”
这话落在音音耳中,让她长睫轻颤,沉默了下来。
这人离的她近,身上的沉水香又一点点萦绕过来,小姑娘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抬手去推他的肩。
“嘶”面前的人身子一僵,倒吸了口凉气。
“你.”音音收回手,方才还嫌弃的神色,到底是浮起一丝担忧,杏眼里的水波荡漾开,映出江陈苍白的面色。
只对面的人却忽而扬了墨眉,轻笑:“沈音音,你担心我?”
音音方才那句关切的话便卡在了喉中,有些恼他,拍开他的手,道:“回家!”
她说着,绕过他径直往家走,到了门边,回头却见江陈并未跟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依旧站在巷子里,额上沁了点冷汗,还是方才慵懒笑意,道:“沈音音,我饿了,你去买点酒食来,我们晚上用。”
音音顿了顿,瞧着他皂角靴上的风尘,低低“嗯”了声。
这会子,已是酉时末,小姑娘从喜春楼出来时,最后一抹残阳也褪去了颜色。
她手里提了个食盒,拐进巷子时,正瞧见王婶子同几个邻居妇人凑在一起拉家常。
王婶子嗓门大,伸手比划道:“哎呦,据说两只壮年的大虫,都被抬去了府衙,个头那么大,也不知谁有这能耐。”
对面的刘婶便啧啧:“有再大能耐也不顶用,怕是这会子,人也没了。听说下山时,那人已是浑身的血,早看不清模样了。”
几人正说话,瞧见小姑娘走进来,便住了嘴,和善的招呼了声。
音音不知为何,眼皮一跳,脱口便问:“婶子,您说的大虫,是无望山上抬下来的吗?”
“可不是,这倒是个好事,往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后面的话音音便再听不进,握紧食盒,小跑着进了家门。
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脚步一转,去了厢房。
厢房背阴,这会子早昏沉一片,江陈点了盏莲瓣灯,正坐在榻边,用细白棉纱缠肩上的伤口,换下来的棉布扔在榻边,沾染了不少血迹。
方才沈音音那一下,又让肩上的伤口渗出了血。
听见院中脚步声,他抬起微蹙的眉眼,急忙去扯榻边的外袍。
音音推开门时,便见他一副风清朗月模样,正坐在榆木桌前斟茶水喝,抬眼,问她:“回来的这样快?”
小姑娘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柔和了眉目,低低道:“嗯,想早些儿回来见你。”
她说着,走近几分,去扯他的衣袖:“你走时也不只会我一声,这些时日总是担忧你。”
江陈握杯盏的手一顿,洒了几滴茶水在冷白的手背上。他瞧着小姑娘一点点靠过来,一副羞涩模样,下意识便伸了臂,想将人拥进怀中。
只冷不防,那只柔嫩的手扯住他的肩袖,唰一下,便将他的外袍扯了下来。
他方才情急,也未套中衣,连外袍也只是松松掩了,此时被她这一扯,那件月白直缀便松垮的脱落半边,露出缠满细纱白布的肩背,那上面星星点点,渗着血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眉目一凛,急急要去披那件直缀,却觉那只柔白的手,顺着他坚实的臂,一路抚上了肩背,让他陡然僵住了。
音音指尖在他冷白肌肤上停留了一瞬,迟疑着扯下一点素白细棉,便见了里面皮肉翻卷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纤细的指蜷了蜷,忽而一下摁在了他的伤口上,问:“疼吗?”
她想看看他是不是铁打的,到底知不知道疼?!既知道了,往后可会收敛?
江陈额上沁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下颔线一瞬间绷紧了,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扬了眉,轻嗤:“外伤罢了,沈音音,你真是没见识。”
音音忽而无奈的紧,对着这样一个人,逃不掉,躲不开。
她轻叹一声,一点点替他去缠裹肩上的伤口,问:“何时回的榆叶镇?”
问完又娇斥:“不许说谎!”
江陈别扭的别开脸:“十几日前。”
音音便明白过来,怪不得无望山这样近,几日的脚程罢了。他却足足去了二十日,想来是回来后伤重昏沉,躲去了隋大夫的医馆,待能见人了,方才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样的伤,能让江陈这样的人,足足休养了十几日?大抵当初是致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姑娘垂下眼睫,忽而想起今日巷口王婶子的话:“听闻下山时,那人已是浑身的血,早看不清模样了。”
她忽而觉得袖中的两只小瓷瓶沉甸甸的,不由低语:“这生辰礼物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拿命换来的生辰礼,如何不重?
江陈慢条斯理敛了衣襟,抬眼看小姑娘纠结的小脸,问:“你不需要,你表姐也不需要吗?”
这一句话,一下子拿捏住了音音的七寸,让她去摸小瓷瓶的手顿住,愣在了当下。
大姐姐的病,是她的心结,便是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想要试一试。
江陈一双幽深凤眼,直直看进她水润杏眸,每一句话,都轻轻落在她心里。
他说:“沈音音,我不要你背着歉疚过余生,你表姐的顽疾,我总会想办法,若是这世间实在无法,我便给她想要的余生。还有沈沁、阿素……每一个你在乎的人,我亦会妥善安置,你无需挂念。”
顿了顿,他声音微低下去,是郑重的沉稳:“我总想你回到十五岁之前的日子,无忧无虑又无暇,你父母不在了,由我来给你一方庇护,你永远做你的小姑娘,好不好?”
音音不知为何,长睫轻颤,便落下泪来。她抬手轻触了下脸颊边的泪滴,喃喃道:“我怎么就哭了呢?”
江陈方才还沉稳有度,瞧见她的泪,忽而便有一瞬的无措,起身,指尖轻柔的去拭她脸上的泪滴,有些无奈:“沈音音,你哭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哭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何哭,就是泪珠止不住,一颗颗砸下来。
在这迷蒙中,她隐隐听见那人无奈的声音:“你再哭,我便亲你了。”
直到细软腰肢被他箍在大手中,那人微凉的唇贴了上来,她才猛然惊醒过来,抬手欲推他的肩。
可一抬手便想起,他肩背上都是伤,一时又下不去手。
江陈方才只想吓吓她,可瞧见她靡艳娇嫩的唇瓣,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眼眸便暗了下来。鬼使神差,吻了上去。
小姑娘软软跌在他怀中,像一朵云一团棉花,触手都是绵软。她杏眼迷蒙,眨啊眨,纤长的睫毛拂过男子的额头,让他又是一僵,手不自觉便将她又箍紧了几分。
她唇上柔软的甘甜,还是他记忆中的美好,让人沉溺。
他忍不住越吻越深,想要更多。
只在这旖旎中,忽听院门被拍的哗哗响,有道尖细的嗓音在喊:“江大人可在?”
小姑娘骤然清醒过来,挣了几下挣不开,便启齿咬了他的唇。
男子吃痛,下意识离了她唇,眼眸里暗沉一片,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不用管,沈音音,我们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那拍门声越来越响,让他闭了闭眼,轻轻磨了下后槽牙。
李椹一身月白常服,看汪仁敲响了那扇黑漆木门,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握紧了轮椅边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木门吱牙一声,江陈站在门边,沉着一张脸,瞧见他,只微微扬了下眉。
他还是桀骜清冷模样,让李椹轻笑起来:“二哥,我来给你赔罪了,没有来晚吧?”
他俩都是心气盛的,打小儿就谁也不服谁,也只有犯错时被江陈摁在地上打,才会别别扭扭喊一声二哥。今日这声二哥,倒是自然的很。
江陈却面目沉凝,凤眼里掩不住的戾气,一字一顿:“不早不晚,李椹,你真是会挑时候啊!”
第74章尾声上
那扇黑漆木门敞开一瞬,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汪仁一激灵,脑门上已冒了冷汗,急急去看皇帝的面色。
李椹面上倒平静,似是早有预料,修长的指曲起,轻敲了下轮椅扶手,有些无奈的笑:“有时我倒羡慕怀珏这脾气,无论经历了什么,永远是少年的桀骜恣意,汪仁,朕怕是要挨顿打了。”
江陈回西厢时,屋子里已空了,只余下一室她清甜的气息。他折身进了正屋,伸手推门时才发觉,内室门早已被小姑娘从里面上了栓,她闷在被子里,声音颤颤的:“你别进来,我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她唇上还留着他的痕迹,让她羞于直视那双凤眼,收拾妥当,便出了门。
甫一开门,却见了门边贵气俊朗的公子哥,坐在轮椅上,朝她颔首:“沈姑娘,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给你家夫君,可否引见一二?”
音音瞧他清润和善,不像坏人,略顿了顿,便引了他去见江陈。
那人交际广,家中时常有各色人物寻了来,她早见怪不怪了。
江陈正坐在正厅吃早茶,见了来人,只一眼,便又去斟手中的茶水,待慢条斯理用了几口,才问:“你今日来,是以什么身份,阿椹还是帝王?”
帝王?音音甫一听闻,眼皮跳了跳,便要上前行礼,却被江陈一双大手稳稳拖住,摁在了交椅上。
“自然是阿椹。”李椹笑了笑,这会子,倒恍惚还有少年时顽劣又意气风发的影子。
江陈颔首,放了手中杯盏:“好,你今日若是帝王,少不得我还要敬你一敬,可今日你若是阿椹.”
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那便自行离去吧。”
年轻的帝王垂下眼睫,默了半晌,忽而自腰间摸出半枚玉璧,拿在手中摩挲:“永和初年,你我断玉璧为誓,若往后在权力倾轧中迷失了本性,以此玉璧为证,可予对方一次悔过之机。”
初初走上这条路时,两人便明白,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一个不慎便会迷了眼,这半枚玉璧是惊醒、是情谊、是不离弃的佐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椹说完,星目灼灼,望住他,带了点挑衅:“怀珏,言而无信,非大丈夫所为。”
江陈便掀起眼皮,慵懒的笑了声:“单凭一块玉璧,你要威胁我?”
两人都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本就自有逼人的气势,此时言语间争执起来,大有剑拔弩张的架势,让这小小的厅堂内有了隐隐的肃杀之感。
音音有些心惊胆战,刚要去拉江陈的衣袖,却被汪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他出去。
她二人悄声出了院子,片刻后便听里面有茶盏碎地之声。
汪仁拍脑门叹:“哎呦,真打起来了!可千万别伤了我们万岁爷的脸。”
音音想起江陈一身的伤,亦是隐隐有些担忧。
待日头渐高,院里的声息才止了,帝王的声音在喊:“汪仁,滚进来倒酒。”
音音步进去时,便见了满院的狼藉,几盆花草歪扭的倒在地上,青瓷花瓯碎了一地。有暗卫在收拾,弯着腰,一眼也不敢乱看。
两个罪魁祸首反倒在厅中饮起酒来。
李椹眼角一片青紫,嘴边渗了点血,小臂上织金妆花的贡缎袍袖裂了个口子,哪里还有帝王的端庄。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别别扭扭的喊了声:“二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亦好不到哪里去,背上伤口开裂,在云雾直缀上渗出些许血迹,见了音音,扬眉招手:“过来!”
待人走近了,他牵起小姑娘的手,骄矜的斜睨李椹:“吾妻沈音音。”
李椹便又憋红了一张脸,咬牙道:“二嫂!”
音音哭笑不得,男人间的情谊她不懂,但有时他们也最像孩子,有不变的少年气,别扭又骄矜。
两人直喝到酩酊大醉,是被几个暗卫扶回房的,至晚间,也未醒。音音第二日起床时,李椹已走了,院子里笼着清晨的薄雾,寂静一片。
江陈背光站在厅中,透过窗棂,看那株簌簌风动的香樟树。
他手边的桌案上放了两枚虎符,统帅南北大军的最高权柄就这样被他随意扔在一旁,挺拔的肩背有些落括的疏离。
听见脚步声,声音有些宿醉后的微哑,他说:“沈音音,怕是要打仗了,南北都不太平。”
说完,忽而摇摇头,转身,将那两枚虎符扔进音音怀中,嘱咐了句“拿着”,便消失在了晨雾中。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陪在她身边,盯着她喝早上暖热的粥,抓住她圆润的脚俯身替她穿上鞋袜,让她白嫩的指从未磨出一个茧子,让晚归的小姑娘转身便能瞧见一盏昏黄的风灯,
这些陪伴是细致的,无孔不入的,从冬末到夏初,一点点渗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经常会惶恐,惶恐这熨帖的温暖。
初夏夜里有蛙声,吵的人睡不安稳,音音起身喝了杯水,瞥见外厅的灯火还亮着,微弱的一盏,便从碧纱橱的缝隙里瞧了一眼。
江陈颀长的身影投在地上,随着烛火微晃,他凤眼微垂,低头看手边的一张舆图,指尖在北疆的山脊点了点,微微蹙了眉。
音音悄声退了回来,方才的睡意消散了个干净,在月色下坐了一晚。
至天明时分方笑着摇头,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便不凡,江陈啊,是胸中有丘壑,要立马振山河的,怎能陪她在这小镇消磨时光。
第二日一早,她依旧出门摆摊写信,黄昏时未等他去接,自己便早早儿回来了,抱了一坛喜春楼的桂花酿并一壶果饮,往桌上一放,道:“江陈,今晚我请你喝酒。”
江陈意外的挑了眉,随手接过了那坛桂花酿,问:“因何饮酒?”
小姑娘将食盒里的菜碟一一摆上桌,长睫颤了颤,低低道:“我有许多的话想同你说,可又怕出不了口,或许我们都醉了,便能更无所顾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说着,替江陈倒了杯桂花酿,又替自己斟了碗清甜果酒,轻笑:“来吧,敬我们这些相守的岁月。”
小姑娘酒量浅,几杯果酒下了肚,面上便染了薄薄的红,眼里雾蒙蒙的,懵懂的妩媚。
江陈扣住她的手,亦染了些微桂花酿的甘醇酒气,道:“不许喝了,再喝怕是要真醉了。”
音音目光在他俊朗的眉目间流连,忽而弯了眉眼,露出纯稚的笑,乖顺道:“好,不喝了。院里的蔷薇开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开春时,江陈替她在院墙边移植了满墙的蔷薇,如今,已开满了深红浅绯的一片。
还有那株白玉兰,那株象牙海棠,都是他替她植下的,如今已是满院的芳菲,是她曾经想要的家的模样。
音音同江陈并肩坐在花墙下的台阶上,转头看月色下微微颤动的蔷薇,开了口。
她说:“江陈,我心里有你。”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身侧的人陡然抬眸,细长凤眼里有幽深的暗涌,在月光下流转。
音音脸颊微热,声音又轻了几分:“你知道吗,我当年孤身南下,可是谨慎的紧,是凭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搭建了属于我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在你身边,你瞧,连生火做饭都不会了,我生了依赖,生了懈怠,生了懒惰。后来我想,大抵这便是你在我心中,与旁人的不同。”
江陈薄唇轻启,竟没能发出声音,只试探着,轻轻握住了她柔嫩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轻轻的颤栗,从她的指尖往上,一直到将她的小手整个包在了他的大掌中。
许久,才微哑又郑重,还带了点忐忑的问:“沈音音,就这样牵着吧,我永远不会放开你,好不好?”
瞧见小姑娘不做声,他指尖在她细嫩手背上摩挲一瞬,忽而将人扯进了怀中。
她还是绵软又敏感,被他一碰,便软了身子。
江陈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暗哑的一塌糊涂:“沈音音,你今晚给我喝的还是药酒吧?只这回,用手怕是不行了。”
音音恼羞的瞪他,分明是普通的桂花酿罢了,被他一说,倒解释不清了。
她浑浑噩噩,这一丝清明,很快被他那双大手撩拨的云里雾里,张张嘴,也只能发出细细的嘤咛。
男子肩背陡然一僵,将人抱进了内室。
内室里没点灯,月光洒进来,照在小姑娘雪白起伏的曲线上。江陈最后一丝理智也轰塌了,强势的箍住了她的腰,隐忍了三年的渴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能忍得了最烈的□□,却忍不住她稍微的一点靠近。
夜风送来满院的花香,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娇泣,在这暗夜里分外动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江陈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了,长睫颤了颤,下意识便去抱那个娇软人儿。只手臂伸出去,才觉出身侧空空如也。
他陡然睁开了眼,翻身而起,内室里不见人,厅里不见人,连厢房与院子里亦是空寂的可怕。
外面如血的夕阳,让他愣怔了片刻,忽而想起昨夜到最后,她端来的那杯水。定是那杯水有问题,否则他绝不至于昏睡到如今。
他眼皮跳了跳,顷刻便红了眼尾,头痛欲裂间,恍惚想起永和二年,也是这样让人沉溺的夜,可归来便不见了她。
桌子上有封信件,修长的指轻颤,终究拿了起来。
娟秀的小楷铺满了纸张,她说,她知道他放不下大周的山河,知道他忧心边疆战事,她不该困他在这一方小院。
她说,她亦有想做的事,她母亲打小儿便告诉她,女子也不该困于后宅,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走过大好河山,写一本山河地理志,告诉世间的每一个女子,我们也可以去丈量这个世界。
她说,她母亲说过,好的感情应该是互相成就,你有你的山河要守护,我亦不会停下我的脚步。
她说,若山河初定,她亦得偿所愿,他们依旧还牵挂彼此,就去守护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
信的最后,她似娇似嗔,仿佛在扯着他的袍袖撒娇。她说,江陈,这是我的选择,你总不会不答应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便无奈的笑,落寞的无可奈何,他怎么能不答应?他早就拿她无可奈何了。
李椹是五月初回的宫,进了御书房沐浴换衣后才恍惚觉得,少了点什么。
往常,该有个软糯糯的小姑娘早早候着他了,会抬起雾蒙蒙的桃花眼,担忧的问:“椹哥哥,这一路上腿疾可有犯?”
他抬手捏了捏鼻根,问汪仁:“江霏呢,怎得没来迎?”
汪仁觑着帝王神色,小心翼翼道:“陛下,您忘了?从蜀地出发时,您便给宫里传了信,允了江姑娘回老家一趟。这会子怕是早到了益州。”
李椹这才想起,怀珏看了江霏给他的那封信后,瞧着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沉默了许久才道:“阿霏念着老家的祖母,李椹,你安排人先送她回去,待她想好后,由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宫。”
江陈最后又将那封信扔给了李椹,要他回宫后再看。
想至此,李椹便扬声唤汪仁:“阿霏的那封信呢?拿来。”
他劈手夺过那封件,一目十行的过了一遍,那张俊朗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又蹙着眉,一字一句回看了一遍。
江霏要退婚?
他嗤笑一声,阴鸷又冷怒,将那信件撕了个粉碎:“阿霏又闹小孩子脾气,这皇家的婚事,岂是说退就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汪仁骇的脑门冒冷汗,也是实在没想到那样软糯糯的一个小姑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踌躇着劝:“陛下,江姑娘.江姑娘许是一时赌气,写下了这信,您不若给个台阶,小姑娘也就顺势下了。”
李椹扶额,手背上隐隐冒出了青筋:“再如何赌气,也不能拿退婚当筹码。”
他默了片刻,才压下了心中情绪,终究吩咐汪仁:“拿她最爱的蓝宝石,做幅头面送去益州。”
在她的爱里,他向来是有持无恐的,他知道,她总会回来。
第75章尾声下
永和七年的冬至,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一般,将京都裹在了一片茫茫的雪白里。
十一月十九是章太后的寿辰,又恰逢大周南北战事大捷,宫中今年便在承恩殿设了宫宴,命妇女眷席面则设在章含殿。
各世家提前许久便开始准备,明面上是进宫祝寿,实则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章太后失势,早不是先前儿能与新帝分庭抗礼的时候了,也只是宫中的摆设罢了,大家心里是另有想头。
他们惦记的,是那两位权力顶端的年轻男子。
那位江陈江首辅,罢官后,曾一度消失在京中,后又一力平定了北疆,再转战南边,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南绍,被封为神策将军,回京才俩月,如今已是官复原职,又成了只手遮天的人物。
各世家早便动了心思,哪怕送个女儿去当妾,能攀附一二,也是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不用说宫中那位,如今后宫还未充盈,若此次进宫,能得他眼缘,便是家族蒙荫。
是以,今日各命妇俱携了家中女儿,精心装扮,来赴这宫宴。
江陈同李椹在承恩殿用了几杯酒,便同往章含宫,去给章太后献几句祝词,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走一遍。
两人从宫巷里拐进来时,远远便见章含宫的花廊下三三两两站满了闺秀,衣香鬓影,环肥燕瘦,在这素白的大雪天里,争奇斗艳。
江陈忽而止了步,微蹙了下眉,道:“阿椹替我向章太后献句祝词吧,今日政务还未处理完,我先回文渊阁了。”
李椹扶额而叹:“江怀珏,你至于吗?”
江陈转身而去,撑了把二十四骨节油纸伞,身姿清俊挺拔,在茫茫风雪里摆了摆手:“待会子沾染上女子香气,万一被内子知道,该说不清了。”
李椹简直想好生嘲讽他一番,他那位妻,人都不在京,哪里就能管束的了他?
他摇摇头,随了明黄步辇刚要进去,不知怎得,他耳边忽而想起江霏细声细气的低语:“椹哥哥,你要不是皇帝该多好,不是皇帝,兴许还能只有我一个。”
他有一瞬的失神,转头吩咐汪仁:“从御花园绕过去,打章含宫后门进殿。”
汪仁暗暗叫苦,实在闹不明白,这大冷天的因何要绕这样远的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进了章含宫,章太后方送走一波觐见的命妇,正倚在罗汉榻上休憩,见了李椹,颇有几分疲惫的笑:“皇儿来了。”
她如今鬓边生了几缕白发,眼角皱纹纵横,从前那个手段强硬的章太后,已是老态毕现,只反倒对小辈益发平和了。
她笑着听李椹献了几句生辰祝词,便亲斟了杯茶水给他,开了口:“行霜在这宫里头陪了我两年,如今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总不能白白在宫里蹉跎她这大好青春,皇儿你瞧,是送她出宫还是先给个名分留在这宫里头?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自打两年前江家那姑娘离了宫,这桩皇家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章太后不知皇帝心里如何想的,既不完婚,也不封妃。她微微眯起浑浊的眼,想探一探这帝王心思
李椹端茶水的手顿住,从氤氲水气中抬起头,俊朗的眉目有些沉凝,打断了章太后的话:“不明不白?母后,当初是你让宁二姑娘来宫中养病,顺便陪伴您一二,我念在宁家满门忠烈的份上,允了这请求,如何就是不明不白的待在宫中?”
章台后脸上不太好看,只如今也只能耐着性子,笑道:“皇儿对行霜多有照顾,甚至为了行霜,多次责罚江家姑娘,这宫中都传是皇儿对当年那段情念念不忘,母后原想着,你若真有意,便替你做主.”
“母后真真替儿子想的周到。”李椹转着手里的青玉盏,轻嗤了一声,本就沉凝的面,此刻更是蒙了层莫测的阴鸷,骇的章太后住了口。
他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人将轮椅推了出来。
待上了步辇,才冷声对汪仁道:“今日便送宁二姑娘出宫吧。”
这会子风雪有些大,出了章含宫,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步辇,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前头的汪仁忽而听步辇里的帝王低低道了句:“既你们都这样认为,江霏亦如此想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黄帷幔的步辇未回养心殿,径直进了明渊阁。
明渊阁离着御书房颇近,是专门劈出来给江陈进宫理政时用的,此刻那人批阅了几本文书,正站在窗前看外头铺天盖地的雪,眉眼间落了一层担忧。
李椹在他身侧坐了,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片刻。
是皇帝冷润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轻飘飘的,他问:“怀珏,阿霏真的不愿回来吗?”
他用了两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总觉得,第二天一睁眼,那小姑娘便又回来了,会用雾蒙蒙的桃花眼望着他,喊一声“椹哥哥”。
江陈没应声,只冷眼瞥他。
李椹眼皮跳了跳,忽而自嘲的笑,他说:“我就知道她会放弃我。”
“当年父皇多疼爱我,他教我习字射箭,还曾让年幼的我坐在他的膝上用饭,可后来呢,也是他勒令援兵不前,眼睁睁看着我被北绒剜去了双膝,要用我的命,来给太子清路。”
他低低笑,有些落寞的悲凉:“他们从来都是带着目的爱,在你满心欢喜的享受这爱时,又猝不及防给你一刀,让你亲眼看看这爱的虚妄,多么残忍啊。”
他说完,默了一瞬,忽而摔了手边的珊瑚摆件,有些怒气:“江霏她,她当初又为何要来接近我!”
他冷眼看着她热枕的爱意,若即若离,不敢碰触,你看,果然,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他一点点贪恋、沉溺时,骤然转身!
江陈只沉默的看他,待他面上的神色逐渐平静后,才道:“李椹,你可曾想过,阿霏她也只是个小姑娘,面对你的冷漠,她也会难过、也会退缩,没有人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李椹骤然抬眼,有片刻的失声,许久,眼里的挣扎才渐渐褪去,低低问了句:“能让我见她一面吗?”
江陈却步至书案后,开始翻阅堆积的文书,半晌,淡淡道:“不可,她现在还不想见你。”
年轻的帝王没再作声,坐在暗影里许久,才慢慢转着轮椅出了文渊阁。
待江陈将手边的文书处理完时,外面已点起了影影绰绰的宫灯,今日的宫宴早散了,深深的殿宇便又沉寂下来。
他披了件玄墨大氅,从文渊阁出来,往永定门而去。
于劲替他撑了把赤红罗伞,小心翼翼禀道:“爷,今日宫宴上,您不在的那会子,御史大夫王琴喝醉了,痛哭流涕向陛下忠告,说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咽了咽口水,才有些不忿道:“说是爷您斩杀无辜百姓,是载入史册的佞臣,怎能又官居太傅?这是要让天下多少正值的子民失望啊。好在万岁爷只当他醉了,让人拖了出去,这才止了许多人的嘴。”
江陈连脚步都未顿一下,只轻笑着摆了摆手。
有些事,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总会留下痕迹。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当年这事,便会成为他此生背负的污点,再成不了万人敬仰的直臣,只能做一个史书上的佞臣。江家,也再不能享清名爵位。
可他并不屑于去计较。
他金线云纹的鹿皮靴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微侧了身,问:“沈音音可还在翼州,怎得这次的信件还未到?已晚了半日了。”
这两年,她在外游历,江陈暗中派了人守护,每隔五日,便会详细汇报给他她的足迹。明知她会不高兴,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即便知道她是个外柔内韧的,即便知道她能走过这大好河山,可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需得时时知道她的动向才能安稳。
于劲缩了缩脖子,忙道:“许是风雪阻了路,信使的脚程耽搁了”
他悄悄儿抹了把冷汗,他们家爷这样的人,要想瞒他一点事,可真真儿难啊。
这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压的宫门前的几株银杏树弯了枝桠。连宫门前的风灯都蒙上了一层白,照不真切。一切都朦胧的昏暗,又冷又肃寒。
于劲提议道:“爷,今日冬至,回去了让府上备点饺子给您?”
江陈没应声,只静默着往宫门走,身影挺拔的孤寂,首辅府亦是同样的冷清,那个人不在,吃什么不一样呢。
他出了永定门,益发习惯这黑暗冷寒了,转身要去宫廷侧门寻马车。
只走了几步,忽而被前方的一盏八角风灯迷了眼。
娇俏的小姑娘,换下了青布衣衫,着了芙蓉掐腰袄裙,被灯光一照,粉光若腻,眉眼盈盈,正温柔浅笑,她说:“江陈,回家吃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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