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平常大家私下里交易,约定俗成的沉默,只若闹到台面上,毕竟不好收场。

可这周家又等不得,她们家若是不赶紧将人送过去,怕是这周老爷立马又寻了别的人家。崔氏脸色变了又变,恼恨交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音音却放缓了语气,同她商议道:“崔夫人,不若这样,我予你二十斗米,你将杏儿留在家中,待及笄了,方可论及婚嫁,且这婚事,必要她甘愿。”

崔氏原本暗淡的怒容顷刻亮起来,问:“沈先生,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音音说着,让阿素拿了纸笔来,俯身写下一纸文书,递给崔氏,道:“只夫人口说无凭,也得给我个保障,不若签下一纸文书,我们明明白白交易。”

自家女孩儿留在家中,过了十五岁,再许人家,这聘礼一样不少,如今还能白得二十斗米,这如何不划算?

崔氏自然愿意,当即签了文书,喜不自胜,舔着脸问:“这签也签了,沈先生何时将二十斗米送来我们家?”

音音慢条斯理将那文书收好,颔首道:“好说,待杏儿大婚的时候,我自会差人送去,权当我送她的嫁妆。”

“你……”

崔氏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先生,竟这样胡搅蛮缠的不讲理,当即气白了脸。

音音却并不为意,还是温和神色:“崔夫人,我讲好许你二十斗米,可却也未说何时给,这文书上也是未约定的。这可不算违约,你要不愿意,我们现在便去报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氏被她摆了一道,面皮一阵白一阵青,呕的不行,偏偏无处发泄。

江陈站在院门的暗影里,眉尾扬起,翘了唇角。他从未想过,向来柔顺乖巧的沈音音,也有这样泼辣耍赖的一面。

季淮亦笑,摇头道:“江大人,你一定以为音音这些年,是活在我的照拂之下,才得以安稳度日。”

肯定的语气,说到了江陈心里,他转过头,探寻的看了眼季淮,却听他否定道:“不是,她当年孤身来了镇江,并未知会我,凭着一手好工笔,卖绣样卖书画,养活自己,渐渐落稳了脚跟,才来了江陵寻我。”

季淮想起那年的音音,一双棉布鞋,一身青衫布衣,娇嫩的手上有细小的冻疮,笑盈盈走到他面前,道:“大哥哥,我来看你们了。”

她看起来那样纤柔,可从未向生活低过头,凭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搭建起自己的日子,活的自在又坦然。

季淮想起这些,面上的笑又柔和了几分,低低道了句:“这些年,她也从未接受过季家的银钱,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双手挣来的。”

里面不知又说了什么,那崔氏扔下女儿,一脸铁青的走了出来,看见门边的两位男子,略顿了顿,打量了一瞬,径自出了门。

音音给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披了件夹棉氅衣,微俯下身,替她整理颈间系带,安抚道:“别怕,没人能再逼你嫁给那周员外了,杏儿放宽心,便在我这里休养几日。”

小女孩儿抬起泪蒙蒙的眼,是对未来迷茫的神色,问:“先生,我如今不嫁周家,往后真的能过的好吗”

音音瞧着她的眼睛,温柔的坚韧,她说:“能,杏儿往后,会遇到你的良人,便是不能,身为女子,也该自立,有没有男人不甚打紧,我们同样过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细细的声音飘过来,让江陈骤然抬眼,落在音音清澈的眉眼上,方才季淮的那翻话在心中翻滚,让他有一瞬的心慌。

他一直以为,沈音音不愿同他回去,是怨他未能细心呵护她,他以为,了解了她的喜好,给她可靠的依赖,她总会再回头。可如今,竟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慌感,头一回觉得,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季淮瞧他神色,一拱手,便要跨进小院,见江陈下意识要跟进来,不禁顿住脚,恭敬道:“江大人,下官今日来,是来送音音落在季家的几样物什,不知大人又是因何而来?”

江陈的骄矜,让他再迈不开步子,骤然转了身,朝隔壁而去。

是啊,如今他有什么理由进她的院子。

季淮进屋时,黄杏儿已被阿素带去安置。音音瞧见他,笑的眉眼弯弯,一壁替他倒茶水,一壁道:“大哥哥今日如何过来?”

季淮没应声,修长的指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忽而问:“音音,你可知隔壁住了何人?”

音音愣了一瞬,老实道:“瞧着昨日刚搬来的,还未有机会碰面,也不知这邻居好不好相处。”

“是江陈江首辅。”

季淮短短一句话,让音音手中的杯盏一倾,洒出些许热茶来。

她急忙拿了帕子,来擦拭袖口的一点茶渍,垂下眼睑道:“他……他怎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说到一半却止了话头,不欲再言。

厅内有一瞬的沉默,音音从未想过,那人会来镇江,平静的日子被投进颗石子,总觉得心浮意乱。

这烦絮还未被压下去,便听外面阿素“哎呀”一声,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响。

音音打帘出来,便见西南角与隔壁共用的一堵院墙被推翻,砖瓦碎了一地,掀起些许烟尘。

江陈背手立在狼藉之后,脸上倒是坦然,轻咳了一声,道:“这院墙不结实的很,夜里易有盗贼翻入,不若推了重建。”

音音暼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屋,竹帘被她摔的咔嚓一声,来来回回荡了许久。

江陈摸了摸鼻子,面色不太好,头一回,被沈音音甩脸子。

音音喝了口茶水,才将心里那股燥郁压了下去,垂头揪着帕子,喃喃道:“他到底如何想的……”

季淮沉默的看了她许久,忽而问:“音音,你可有想过随他回京。”

“断不会!”

音音回答的干脆,让方才还一脸沉寂的季淮舒展开了眉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面夕阳漫进来,铺了一地的碎金,音音瞧着天色,便留季淮用了饭再走。

阿素煮了热腾腾的汤面,本是音音极喜欢的,今日却有些食不知味,总觉得如芒在背。

她不经意抬眼,从窗棂看出去,却见那堵被推翻的院墙后,设了书案,江陈也不嫌冷,依在一树梅花下,正看文书。

时不时抬眼,便能透过这窗棂,将厅内瞧个清楚。

音音将手中的白瓷碗一放,再没吃一口。待季淮用完了,便起身送他出门。

两人出了院门,并肩走在巷子中,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脱离了那人的视线。音音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头,一壁走一壁摆弄手中的一支梅花,闷闷道:“大哥哥,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季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江陈这事,侧头看她低垂的眉眼,许久,忽而问:“音音,你想过嫁人吗?”

“嫁人?”音音抬起头,有片刻的愣怔,不明白他缘何说这个。

季淮瞧她懵懂神色,不自觉便柔和了眉眼,循循善诱:“瞧江首辅这架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若你嫁了人,想来他才会歇了心思。”

“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回头瞧了眼被甩在身后的院门,急忙摆手,低低道:“他……他那样的脾性,我嫁哪个,怕是都要给未来夫婿带去麻烦。”

她倒不信江陈是对她如何深情,想来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况是江陈那样桀骜的男人。

“因而,你只能嫁我。”

季淮的声音如玉石撞击,却是笃定的自信,让音音顿住了脚。

“如今江南闹粮灾,南边边境又不太平,江首辅却釜底抽薪,借此换掉了南边军防大臣,我本是他手中一把刀,可如今我这把刀,他已是不能轻易丢弃,若弃,在南边如此局势下,必伤筋动骨。是以,音音,你但可放心嫁给我,也唯有我,能同他争。”

青竹一般的季淮,嘴角噙着笑,坦荡又坚定,看的音音有一瞬的手足无措,她抿了唇,摇头:“不行,大哥哥,我一直视你为兄长,你合该有你自己的姻缘,不能被我耽误。”

季淮早料到小姑娘会如此说,不疾不徐,一点点打破她的心防,他说:“音音,你总说我该有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妻,可你是否想过,这真的是我所求?”

“我所求的,不过一个你罢了,我们定亲,既能让江首辅歇了心思,又能成全我的圆满,音音,你缘何不能考虑下?”

他看着小姑娘神色茫然,又走近些许,伸手轻揉了下她的发顶,语调蛊惑至极:“音音,答应我,考虑一下,成不成?”

音音一时无措又茫然,竟是忘了反应,只抬起头,楞楞看着他。

巷尾吱呀一声响,有扇黑漆木门打开来,闪出挺拔的玄衣男子,狭长凤眸微眯了眯,凝在了两人靠近的身影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2章从那场温柔的梦里彻底清……

月影朦胧,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盏如豆夜灯,影影绰绰。

音音翻来覆去睡不着,季淮那句“我所求的,不过一个你罢了”,反反复复在她心中回荡,让人久久不安生。

季淮在她心中,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如今她第一次,将他作为普通男子来审视。

扪心自问,季淮的确是个极出色的男子,而且季家,有她最贪恋的温情。与他们在一处,她仿佛又有了家。可她心中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这对大哥哥,真的公平吗?

她脑海里混沌一片,干脆披衣起身,步至廊下,抬头看清朗的月。

今夜天朗气清,倒是难得的好月色。她暂时抛下了那些烦闷,微舒了口气,绽开安谧的笑,纯澈的杏眼弯起,倒映在月色下,流光潋滟的美。

咔嚓一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音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瞧,便在那处残缺的院墙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江陈倚靠在那株虬结的梅树上,拎起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清俊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有股子疏离的慵懒。

他也在瞧她,看见那抹惊慌神色后,忽而自嘲一笑,将手中酒壶一扔,朝她而来。

音音瞧见那颀长身影一步步走来,本能的想避开,转身迈进了内室,关门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摁住了门扉,如何合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子一只手撑着雕花门,垂下头,看小姑娘的眉眼,声音有些微的低沉,他说:“沈音音,你能不能离季淮远一点?”

音音这回是真的有点恼,凭什么呢?他又凭什么来干涉自己的私事?

她仰起脸,一点也不想妥协:“不能,我因何要离大哥哥远些?我同大哥哥,向来如此。”

江陈面上的神情变幻一瞬,想起今日黄昏的巷子里,她与季淮凝眸相望,彼此眼中,都有明亮的光。她二人离的那样近,投下来的影子纠缠在一处,多像恩爱的眷侣。

他眸中有暗沉的厉色沉下来,胸中戾气翻涌,搅的他近乎失了理智,忽而俯下身,在她耳边问:“沈音音,季淮亲过你吗?”

音音面上染了薄怒的红,再不想听他说浑话,伸手便来推他,可触到那坚实的胸怀,却是如何撼不动。

他身上有桂花酿甘醇的酒气,危险又蛊惑,长腿一跨,便将她抵在了门扉上。

他看见小姑娘面上泛起了红晕,轻轻咬住了唇,便以为这是默认。酒气混着胸中的戾气直冲上来,让他头疼难耐,季淮亲过她啊,那画面只一闪,已是让他酸涩的微弯了腰,涌出一口腥甜的血气。

在这铺天盖地的嫉妒里,还夹着巨大的恐慌,让他微微眯了眯眼,俯身便吻上了她娇嫩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攻城略地。

他轻咬了下她的唇,强势又温存,一点点敲开她紧闭的唇齿。音音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沉水香的清冽,恍惚见又听见他微哑了声音,低沉的浑话,他问:“我亲的好,还是他亲的好?嗯?”

这样的浑,让音音气到发颤,眼里浮起水雾,抬手便捶打他的肩背,却依旧挣不得一丝喘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杏眼里的水雾越聚越沉,啪嗒一声,砸在了江陈的面上,让他脊背一僵,顿住了动作。

男子昳丽的眉眼垂下来,瞧见小姑娘满面的泪痕,酒气顿时散了些,抬手替她拭泪,一壁道:“沈音音,你哭什么?”

可小姑娘并不答话,只沉默着,大颗大颗的砸下泪珠。

生死里走过,战场上鏖战过,官场上亦是经历过无数危机难解的局面,他从来都是沉稳而笃定的,可今夜,这是江陈头一回觉得,无措的很。

“沈音音,不许哭。”

“沈音音,不哭了成不成。”

“沈音音,你.你别哭。”

“沈音音,是我不好.”

音音一句话也不应,身子轻颤了颤,忽而低头,咬住了他的小臂,她下了狠劲,直咬的满口血腥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那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袍袖上,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语调轻柔的不像话:“小心着,我身子硬实,别伤了牙口”

音音忽而觉得无力,趁机挣脱他的桎梏,回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是真的气恼,他凭什么如此待她?

她坐在榻边,拢着单薄的衣裳,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阿素掀帘进来,便见了床边眼眶通红的姑娘。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盥洗盆哐当落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音音抬手抚了下微微红肿的唇,低低道了句:“这一回,又要麻烦大哥哥了。”

阿素没听明白,疑惑的“啊?”了一声。

音音便抬起脸,郑重道:“阿素,去趟江陵,同大哥哥说一句-我愿意,现在便去。”

阿素一直到出了门,都没闹明白,她们姑娘愿意什么呀?

音音一夜未眠,江陈亦是不得安心。他站在她窗前的暗影里,许久,听见里面并无啜泣之声,才转身回了临院。

音音隔壁是处三进的院落,是这巷子里,最阔气的宅子。江陈将前院三间房打通,做了临时落脚的厅堂,此刻屋内燃着琉璃烛树,照出清冷的空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指尖轻点了下桌案,问于劲:“宫中的旨意还未下来?”

于劲瞧了眼主子爷挽起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面一圈小巧牙印,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他看着都觉得疼,本想劝主子去包扎一番,可张了张口,又忍住了,回道:“是,宫中未有动静。”

江陈坐在案桌后,沉思良久,终是写下了封书信,于天明时分,递给于劲,道:“八百里加急,递往御前。”

顿了顿,又嘱咐:“不以江首辅的身份,以江陈的名义,递给阿椹。”

于劲一直在身侧伺候笔墨,自然晓得这信里的内容,他觑着主子爷神色,道:“爷,这桩事确实有些难办,爷您何不,干脆给沈姑娘换个身份,这倒容易的多,旁人绝不敢置喙。”

江陈却冷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强势:“我既要娶她,便要让她堂堂正正的嫁,以沈音音的名义,载入我江家的族谱。岂会无能到,要让她改名换姓,遮遮掩掩一辈子?”

于劲挠挠头,私下咂舌不已。他们主子爷,于政事上,向来公正严明,只未料到,也有为了沈姑娘破例的一天。可这毕竟不是小事,圣上见了这信,也不知会有何反应。只哪里敢有二话,当即揣了信而去。

于劲走后,江陈又将堆积的几封文书批阅了,才起身,欲往江陵而去。

出了正厅的门,却见晨曦的光里,站了个娉婷的小姑娘。

他恍惚又回到了她在首辅府的那些日子,那时,她经常会站在廊下,目送他出垂花门,温柔的嘱咐一句:“大人,早些回来。”

如今才觉得,那时的日子真是让人留恋啊,像是一个温柔的梦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送走阿素,披了件素锦夹棉斗篷,在廊下站了片刻,便要转身进屋,一回头,便见了正凝着她的江陈。

她本不欲搭话,垂了头便走,却听男子轻轻问了句:“沈音音,唇.疼不疼?我这里有宫中止疼消肿的膏药.”

江陈瞧着她红艳艳的唇,被他咬的些微有些肿,下意识抬起修长的食指,抚了下自己的,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清甜的味道。

他昨夜确实莽撞了,也唯有这人,能让他失了分寸。

这话听在音音耳中,让她细眉蹙起,再不能忍,扬起脸,郑重道:“江大人,如今我已不是你的侍妾,往后,能不能给我一分尊重?你又凭什么亲我?我便是那青楼里的妓子,要任你轻薄吗?”

江陈唇边的指尖顿住,轻缓的目光沉了下来,从那场温柔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她是这样认为!他若不尊重她,如今她早便在他榻上了,他又何须忍的这样辛苦?

他食指抵在唇侧,轻轻“嗬”了一声,并未回话,抬脚便走。

走了几步,却忽而顿住,闭了闭眼,将胸口那团翻搅的冷气一点点咽了下去,终究道:“沈音音,我往后都过问你的意愿,成吗?”

可隔壁的连廊早空了,无人听到这句低低的诺,风一吹,便冷了。

许是政务繁忙,一连几日,隔壁的院子里都静悄悄的,音音再未见着那人的身影。这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舒心了两天,正月十三一早,却见林嬷嬷同季淮从江陵而来,还携了个圆润的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妇人一进门,先开了口,喜气洋洋道:“沈姑娘,恭喜了。”

音音倒是愣了一瞬,不知这喜从何来。

林嬷嬷将手中的红绿书纸放在桌上,拉了她的手道:“你既愿意,嬷嬷今日过来,便是替季家向你下婚书、换庚帖。可惜你父母不在了,无人替你操持。嬷嬷如今,即算你的婆家,也是你的娘家人,我便托个大,一并替你张罗了,你看如何?”

林嬷嬷在音音母亲闺中时便陪伴在侧,是看着音音长大的,她一直记得,昔年离开沈家时,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道:“日后若得空,多回来看看音音。”

如今,她终于能够替国公夫人,好生照看音音了。

音音便明白过来,这圆脸妇人乃是季家请来的媒人,她没料到林嬷嬷来的这样快,连媒人都带了过来,一时有些无措:“嬷嬷,何必劳动这样大阵仗,我们.”

“既然要娶,便要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将你迎进来。”

季淮一身单薄的竹青直缀,打帘进来,直接又果断。

他看见小姑娘袖下的手指搅在一处,是忐忑的不安,便转头对林嬷嬷道:“母亲,你先同媒婆去厢房喝口茶水,容我同音音说句话。”

待她二人一去,他柔和的目光落在音音身上,直截了当的指出了她的心结:“音音,你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是不是?”

“是。”音音也干脆,仰起脸,认真道:“大哥哥,我能讲出这句我愿意,无非是因着想要避开江陈,又贪恋季家的温暖,对你何其不公,我心里不安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淮却上前一步,屈膝,看住她的眼:“你有所求,我亦有所求,我求的是你余生的陪伴,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如何是对我不公平?”

这话倒是将音音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至亲至疏夫妻,音音,夫妻做到最后,无外乎都成了家人,你我本也是家人,便做一世的家人,不好吗?”

季淮修长白皙的指夹起婚书,递到她面前,诚挚的目光投过来,让人无处可躲。

音音站在窗前,目光在季淮面上审视片刻,忽而笑了,伸手接了那婚书,道:“好,大哥哥,那便做一世家人。”

季淮笑的清朗,垂下头,低低“嗯”了一声。家人吗?家人同爱侣从来分不清,他有的是时间,将这份感情酿成醇厚的爱。

第53章做她身后见不得光的人

南边的天不过放晴了四五日,又开始飘雪花,携着湿冷刺骨的风,簌簌落下来。

江陵府衙里彻夜燃着灯,南边的地方官员连着熬了两个大夜,个个叫苦不迭。可正堂内,江首辅还在为江南政务操劳,又哪里敢走。

于劲站在廊下,瞧了几眼纷纷扬扬的雪花,叹了口气,打帘进了正厅。

他替江陈蓄了杯水,担忧道:“爷,又下雪了,看这架势,怕是开了春也无法转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将是一个倒寒春!开春的第一茬稻米挨了冻,这江南存粮怕是撑不住,要闹场□□啊!

江陈曲起指,抵在额上,闭目休憩了一瞬,嗓音有些夙夜的暗哑:“与南邵的战事怕是躲不过,军粮,亦是重中之重。”

于劲又是一声叹,斟酌道:“实在不行,于南邵些好处,这一仗,也可缓一缓。”

江陈陡然睁了眼,凌厉的威视,果决道:“不可,大周的版图,在我手中绝不能缩小一寸。”

只能开疆扩土,绝不能丢掉一个城池。

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捏了捏鼻梁,笃定的自信:“无妨,这江南不会乱。”

只要江南子民的信心在,撑过这个春天。他便能逆转这局势。

有主子爷这句话,于劲心里便踏实了,他们家大人顶天立地,说出来的话,就没见不应的。

只他心里微有些酸涩,这天下人人都道江首辅权势遮天,却无人知大人为这天下付出了多少。整个大周都扛在他肩上,容不得大人有半分松懈,也是殚精竭虑的辛苦。

他忽而想起什么,复又开口道:“大人,这节骨眼上,南边的边防大将真的要换吗?”

江陈曲起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两下,微有些不悦:“于劲,你跟我多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了这样久,连这点事都不明白?这大战前期是忌讳换主帅,可这也是拔掉章氏一族最好的时机。

李椹即位以来,章太后并不愿放权,依靠把持江南兵权的母家,于朝中结党营私。

江陈这几年,一点点拔除了章太后于梁京的势力,此番,便是要将章家的兵权一并收回。

他以章老将军年事已高为由,替换了主帅。新任主帅亦是根植于南边军中,并不缺少威信。若此番战事能与兵士同仇敌忾,必能培养军士感情、替代章老将军在军中的地位。其实战争,才是培养嫡系的好时机。

于劲缓了这一会,也自是想明白了,有些羞赧的挠挠头,岔开了话题:“爷,您歇一歇吧,这样熬下去,身子吃不消。”

江陈方才冷肃的眉眼忽而染了笑意,手中朱红批笔顿了下,语气亦温和了下来,吩咐:“备辆马车,天一亮便去镇江。”

于劲算是明白了,感情这连夜处理政务,是为了能挤出一天,去镇江看沈姑娘。

待天明时分,江陵府衙正厅里的灯火终于熄了,各官员都舒了口气,终于能回家歇歇了。

众官员陆续往外走,却在门前碰见了江首辅身边的长随。

于劲笑的和善,将一摞文书递出去,对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季淮道:“季大人,还有几桩事,我们大人点名要交给你处理。季大人若是累了,不妨便在府衙歇息,待处理完这几桩急差事,再走。”

季淮挑眉看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那文书,转身回了府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坐在车中,瞧着那抹竹青身影重又进了府衙,才刷的一下放下了车帘。

车内小几上有只缠枝檀木盒,修长的指拂过,啪的一声打开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房砚台,端砚、歙砚……皆是难得的珍品。

他食指曲起,在一方砚台上轻敲了下,伴着清脆的声响,低低道了句:“沈音音,往后你喜欢的,我都给你寻了来,成不成?

马车进镇江时,已是将近午时。

江陈抱着双臂靠在车避上,闭目小憩。听见外面热闹起来,便知已是进了镇江。他将车帘打起,一抬眼,便扫见个纤瘦的身影。

裹了件半新不旧的竹月氅衣,同身侧的婢女说话间,已是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停车。”他扬声喊了句,一撩玄衣袍角,跳下了马车。

……

季家这几日动作快的很,合了庚贴,下了婚书,也算是过了小订。大订的日子便定在了正月二十。

阿素一路拽着音音出了门,打趣道:“我看季大人是怕姑娘你跑了,真真的够快。过几日大订便要摆宴席了,姑娘你也该打扮打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本不欲出门,听她如此说,倒是动了心思。确实,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便该好好对待。等来日的订婚宴,她也需得体面些,必不能让大哥哥丢份。

她抽出手,同阿素迈进了成衣铺子,一壁笑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一进铺门,迎面便见了柜上新摆出的大红嫁衣,妆花蜀锦十二幅留仙裙,金线绣鸳鸯石榴图,明艳艳的晃眼。

音音抬手轻触了下嫁衣上的金线暗纹,忽而真切的感知到,自己也要嫁人了。不是一顶小轿抬进去,做见不得光的外室,是凤冠霞帔,堂堂正正的嫁。

哪个女孩子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她及笄时,也曾不知羞的想过,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郎君,该是何等甜蜜。只经历了那些外室的日子,这点子想法也一点点磨没了,如今真要嫁了,心里虽再无年少时纯真的期待,却也微微有些发热。

“喜欢?”清朗的男声,微有些低沉,在她身后响起:“沈音音,你想嫁人?”

音音不用转头,也知是谁。这世上也就那人,每每字正腔圆,连名带姓的喊她一声沈音音。

她只是有些诧异,如何这样巧,这里也能遇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没回应,亦未转身。只心里却有些忐忑,怕她订婚这事,若是被他提早晓得了,会闹出意外。不若等木已成舟,再让他知晓,想来他也再无权干涉。

江陈目光亦落在那大红嫁衣上,眉眼间带了点笑意。她想嫁人,他便娶,给她一个纯粹的家。

“姑娘,您瞧这海棠妆花裙,瞧着鲜亮也喜气,你穿一定好颜色,不若……”阿素挑挑捡捡,一回头见了姑娘身后挺拔的男子,顿时止了声。

音音还未出声,却见江陈掏出一枚金叶子,抛给掌柜,道了句:“给这位姑娘包起来。”

转头又对音音道:“若是喜欢,改日让于劲给你送几匹鲜亮的蜀锦,总比这街头卖的要好些。”

说话的功夫,掌柜已手脚麻利的包好衣裙,递到了音音面前。

音音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抬起清凌凌的眉眼,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江陈却罕见的好脾气,并未动怒,只看着她的眼,轻笑:“不必推辞,算我给你添妆,如何?”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要她体体面面的嫁给他。

添妆?音音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这是晓得了她与季淮的婚事,不免有些忐忑。可瞧着他眉眼平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又悄悄松了口气,不禁试探道:“江大人,您不介意?”

江陈以为她说的介意,是怕他介意她的出身。看见小姑娘眉眼间忐忑的不安,心里针扎一样,细细麻麻的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嗓音微有些哑,道了句:“沈音音,往后,再不会。”

音音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大哥哥说的对,只要她成了婚,江陈那点子对她的占有欲也就散了。

她心里放下了包袱,轻轻笑起来,道了句:“也好。”

转出成衣铺子,音音以为江陈也便要走了,却没料到他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大有陪她闲逛的架势。

这人身高腿长,相貌又极好,加之一身矜贵凌厉气势,走在街上实在太打眼,惹的行人纷纷注目。

音音实在不自在,如今她就要定亲了,跟个外男如此靠近,她怕传出非议,丢季家的脸面。当即住了脚,转头道:“江大人,您政务繁忙,就此别过吧……”

“无妨,今日便陪你这一回,待会子去临江的酒楼用过午膳,我再走。”

江陈打断她的话,语气虽温和,可音音晓得,依旧是不容置喙的。

她从他这话里,品出些别的况味。今日便陪你这一回?是要最后坐下来吃顿饭,好一并告别他们的前尘,日后也再不牵扯?

那倒也好,省了许多的麻烦,她干脆转身,往临江的酒楼而去。

走了几步,瞧见不时频频回首的路人,又现了苦恼神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顿住脚,回身,将手中的锥帽递给江陈,道:“江大人太打眼了些。戴上这锥帽吧,也省得旁人说三道四。”

江陈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怕自己跟着她,惹出闲话来。

一时脸色不太好看,眼角跳了跳,语气不善:“沈音音,本官见不得光?你竟敢……”

他这话还未说完,却觉眼前一暗,小姑娘已努力踮起脚,将那顶锥帽戴在了他头上。

他听见小姑娘低低道了句:“有什么呢?戴个锥帽而已。我当初在大人身边,可是连脸都不能露的。”

江陈胸口一闷,也想起了那些曾经,他细纱垂幔下的眸光暗沉,有一瞬的沉默。

这见不得光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他方才甫一听闻她话里的意思,已是不舒服的紧。可是沈音音啊,那时在他身边,却是常年见不得光,她是不是曾经也难过过?

他心中酸涩的紧,又想起那时总是浅笑盈盈的小姑娘,一时竟不敢想,她那笑颜下,该是藏了多少隐忍的心酸。

他再未有异议,任由那锥帽遮住脸,做她身后见不得光的人。

待进了临水的周记酒楼,于劲早已提前一步,定好了酒菜。

顶楼的雅间里,倒也雅致安静,一扇雕花窗,敞开来,正对一江风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桌上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俱是音音爱用的,桌边还摆了一盏温热的糖蒸酥酪。

于劲本想躬身退下,却被音音唤住了:“于劲跟阿素留下来,否则我同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

江陈方将那锥帽摘下,闻言又是一噎,眸光暗了暗,却也未置可否。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每每江陈欲言语,音音便要抬起眼,提醒道:“江大人,食不言寝不语。”

江陈扬了扬眉,想起以前在首辅府,他被政务占据心神,有时在餐桌上亦会若有所思,每每音音想同他说句话,他便会点点桌面。同她道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如今倒好,她一字不落的还给他,偏他好几日未见她,此时分外想听听她的声音,竟是不能够。

他掩唇轻咳了声,拖过那碟炽烤醉虾,开始慢条斯理的剥虾。

修长的指利落又轻巧,很快堆了一碟虾子,他拿帕子拭干净手指,将那碟子端至音音面前,轻声道:“吃吧。”

说完又去剥松子,一脸甘之如饴的神色。

于劲神色微妙,有些看愣了去。

要知道他家主子爷最是怕麻烦,往常这些东西从不碰,更别说替旁人费这功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忽而想起从前沈姑娘在首辅府时,多是沈姑娘替大人布菜,如今倒好,真是完全反过来了。

音音不欲同江陈过多纠缠,很快用完,出了酒楼。

江陈亦随她出了酒楼,往清和坊而去,走到巷口,见小姑娘住了脚,蹙眉看他,脸上有些难为情的不耐。

他晓得,这定是又怕街坊们说闲话,要他离她远一些。

江陈太阳穴跳了跳,有些燥郁的难言,可也只能压着性子随她去了。待她进了家门,自己才慢慢踱进巷子。

他进了院门,抬手捏了捏鼻梁,无奈笑起来。

看来他必要早点娶她过门了,这样下去他怕是耐不住。

他唤于劲:“再去封信,催催京中的反应。”

说完一转头,发现那堵被推倒的院墙竟被堵上了,不由又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也亏得他人高腿长,那院墙砌的又矮,抬头便能瞧见隔壁院里情形。

他看见音音的身影映在窗棂上,细细的飘摇,心中便软的一塌糊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眉眼间的冷厉尽数化开,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腰间的佩玉,那是江家传下来的羊脂玉,要交给当家大夫人,他想送到她面前,她会收的吧?

第54章沈音音要定亲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音音十四这日便给学生放了假,打算午后赶去江陵,去季家过节,再后日,便是她与季淮大订的日子。

她一早起来,从支摘窗望出去,见隔壁院子沉寂一片,才松了口气,想来,那人已走了。

窗前的炕桌上摆了几件女孩儿衣裳,音音三两下收拾齐整,听对面正吃早茶的黄杏儿道:“先生,我不想回家,我怕一回去,我母亲又要打歪主意。”

音音便笑:“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明儿个团圆的日子,回家看看吧。”

杏儿搅着手中的帕子,抿了唇,不再言语。

“姑娘。”

阿素打帘进来,将手中竹篮往桌上一放,有些郁郁的难受:“我今儿看见阿奴了,瘦的一把骨头,跪在冷风里乞讨呢。”

阿素这几日一直惦记着城西的李记甜豆花,今儿个天不亮便寻了去,谁知竟撞上了小阿奴,一时吃豆花的心思都没了。

音音将手中粥碗一放,抬眼问:“阿奴她缘何至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奴也不过十岁,比一般女孩儿要矮一头,平素背上总驮着幼弟,会默不作声摸进学堂旁听,怪不得年后便再未见到,原是出了事。

阿素想起今早见到的场景,一时有些沉默。城西多坊市,人来人往的嘈杂,杂居贫下之民,乞讨者多聚集于此。今早坊市还未开,她便远远瞧见墙角跪了一溜乞者,多是年幼的女孩儿,跪在烂泥地里,见了人便磕头,讨要一口吃食。

她叹了口气,闷闷道:“如今粮米这样贵,想来是家中过不下去了,便打发了女儿去讨要一口饭食,好供养家里的弟弟们。城西不止阿奴一个女孩儿,大多衣衫褴褛,被弃于路旁,靠乞讨寻一份活路。”

这世道一乱,女孩儿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尤其闹的是饥|荒,模样不好的,连青楼都不收,只能丢在路边自生自灭。

音音心里钝钝的难受,默了片刻,转头对阿素道:“阿素,熬些粥米,我们去城西看看”

“成。”能给那些孩子一口热饭,阿素欣慰的紧,又问:“姑娘,左右咱们年前囤了不少米,不若直接在城西架口锅,去施粥吧,”

也亏得她家姑娘有远见,年前便将银钱换成了米粮,以防万一。

她以为她家姑娘这样纯善的人,定会一口应下,却未料到,小姑娘回转身,一口回绝:“不可。”

音音见阿素一脸不解,便又耐心道:“如今粮价疯涨,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若是被晓得了我们家里有囤粮,你可想过后果?况且救急不救穷,这一城的难民我么也救不过来。”

阿素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一阵后怕,是啊,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看见有粮,万一不管不顾的疯抢,她们两个弱女子,也护不住什么。她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

“粥要布施,但万不可大张旗鼓。”音音嘱咐:“咱们晚间带了粥食,去城西,先供给老弱幼小,奄奄一息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急忙应了,要去拿米熬粥,却觉衣襟一紧,回头便见黄杏儿揪着她的衣摆,好奇的眨眼:“阿素姐姐,先生囤了不少的米粮吗?怪不得敢应承我阿娘二十旦米。”

阿素伸手摸摸她的发顶,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俯身道:“杏儿,不可往外说。”

因着这事,今日去江陵的行程便被耽搁了下来。第二日一早,音音才同阿素上了马车。

拐进主街,却见镇江府衙前围了一层层的难民,涨红着脸叫喧。有个短打汉子的声音格外洪亮,冲在最前面,啐骂:“凭什么不给放粮,李半仙都说了,今年春天又是个寒春,过了夏季便旱涝,这粮食,是肯定没收成,朝廷还不放粮,是要看着我们百姓活活饿死吗?”

阿素探头听了会子,甩下车帘,道:“也不知哪来的李半仙,竟散布这样的言论,这下好了,真真火上浇油。”

音音转头瞧了眼外面沸沸扬扬的人群,默了一瞬,是啊,这回,怕是要不太平了。

镇江要粮的消息,不过午时便传到了江陵。

于劲听闻后吓了一跳,如今大战在即,江南存粮已送往边防前线,是真真拿不出来。虽说他家大人已让京中世家开始捐粮,但少说也得开春才能运来。

他以为主子爷定要大动肝火,将那李半仙斩杀了,却没料到,江陈只微蹙了眉,曲起指轻敲桌案,半晌,自语了句:“镇江?”

他吩咐:“去查下这李半仙。”

这话落了,于劲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见府衙正厅的门帘打起,差役引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看清来人后,于劲又是一惊,这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汪仁吗?怎得来了江陵。

汪仁趋步上前,对着上首的江陈行礼道:“江大人,您的来信万岁爷看了,实在有些为难,一时也不好下圣旨,特意遣我来下个口谕。”

江陈微蹙了眉,没作声,只浅淡的目光落在汪仁身上,让汪仁无端打了个寒战,急忙又道:“也非是圣上不应。您也晓得,沈侯爷当年可是坚定的太子一党,那些年,支持圣上者了了,那几位可是没少被太子打压,冒着全家被害的风险同太子对抗,如今事成了,圣上却要公然封沈侯爷的女儿为郡主,这是寒了这些老臣的心啊。如今江南局势复杂,实在不宜再生事端,不妨待大人回了京,圣上自会封沈姑娘为成平郡主,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江家。”

音音乃是罪臣之后,按理儿讲,是万万入不得高门,江陈亦不想她因身世再遭人非议,便请旨,要给她个体面的身份。

他自然晓得,李椹是为难的,可为了让他安心,特意遣了汪仁来。

他面上的冷凝散了些许,露出点浅淡笑意,对汪仁道:“汪总管既来了,便去后院歇一程吧。”

汪仁当年是见过这位江大人的外室逝去后,江首辅枯坐内室,三天三夜不曾吃喝的模样,自然晓得大人对这沈姑娘的重视,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怕圣上这封旨意下不来,江大人会动肝火。如今见他如此,方才摸了把额上的冷汗,放下心来。

待汪仁一走,江陈将最后一本文书批阅完,倚在椅背上,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他将腰间的佩玉摘下来,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极为罕见的,带了点忐忑,问:“于劲,我将这玉送至沈音音面前,你说,她可会欢喜。”

于劲抬头便见了他手中那枚莹润的羊脂玉,通透又盈盈,坠了一个小小的珏字,乃是江家传下来的佩玉,是新婚之时送给妻子的信物。他自然晓得主子的心思,忙躬身道:“自然欢喜。沈姑娘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一个家,如今大人能给,想来她定会感念不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陈眉梢微扬,沉默着没作声,背手立在窗前看外面一树轻绽的梅树。他忽而不想再等,既有了这口谕,他便想立刻见到她,问她一句:他给她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她可愿意嫁给他?

他抬眸,吩咐于劲:“备匹马,我要去趟镇江,现在便去。”

于劲搓搓手,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爷,您怕是不用去镇江,沈姑娘来江陵了,去了季家。”

又去了季家?江陈一顿,眸光有一瞬的暗沉,曲起指,在案桌上轻敲了几下,问:“季淮可走了?我这里还有几件公务,要他去办。”

“季大人今日午后便告了假,是大人您恩准的。”于劲觑着江陈神色,低低提了句。

季淮连轴转了小半个月,今日午时来告假,江陈便允了,只未料到,沈音音也会来江陵。

他微蹙了眉,想起明日休沐,那眸子里的光便益发暗沉了,吩咐于劲:“明日去趟季家。”

正月十六一早,季家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罕见的热闹。

音音坐在西厢的妆台前,看铜镜里精心装扮的姑娘。柳眉杏眼,红唇娇嫩,瓷白的肌肤泛着玉润的光。乌发间一枚玉簪,坠着一颗圆润东珠,晃啊晃,搅人心神。

她对着铜镜眨眨眼,忽而问:“阿素,我今天要定亲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将孑然一身,如今要有家了,竟生出些虚妄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嗳,是啊,姑娘今天定亲。”她的姑娘再不用喝避子汤,不会见不得光,她要堂堂正正嫁人了。阿素眼里都是水雾,又高兴又酸涩。

她上前将音音上下打量了一圈,又在小姑娘发间别了一枚珠花,才将人拉出了厢房。

出得后院,便见连廊上走来几位姑娘,正欲往正厅而去,见了主仆俩,俱都住了脚。

是季家的几位表姑娘。许言同杨惠都是直率的性子,早忘了年前的那点子不快,蹦跳着围上来,惊叹:“音音,你今日这样好看!”

音音今日一改往常的素淡,苏绣月华细锦衣,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海棠流云百褶裙,走动间,裙角轻轻扬起,娇弱的明媚。明明已非完璧,可几位表姑娘总觉得,她眉眼间那丝懵懂神情,依旧纯澈的紧,便是她们瞧见了,都忍不住要生出怜惜。

音音便笑,杏眼弯成了月牙,微有些羞赧道:“自然要打扮打扮,今日不能给大哥哥丢了脸。”

几位姑娘笑作一团,笑她不知羞。

唯有王蓉,咬着唇,举步不前。她双目通红,显是哭过几场,踌躇了一瞬,忽而几步走来,将手中的匣子递出,往音音怀中一塞,带着鼻音道:“喏,订婚礼。”

说完有些别扭的跺脚,冷哼:“别看我给你送礼,我还是生气。凭什么你一来,便得了季表哥的偏爱。上一回,我本也无甚恶意,是真心替你相看,姨母却将我好一通训,我有些生气的。”

音音晓得,王蓉这性子,许是有些骄纵,但也是个直率热情的,也许有些观念同她相差甚远,却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便当即偏头问她:“那蓉姑娘要怎样才会消气?”

王蓉瞧着音音娇俏的脸,看愣了一瞬,揪着帕子,面上都是失落神情:“你也确实好看,怪不得季表哥非你不可,算了,我不同你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完,甩着帕子便往正厅去。

音音失笑,晓得这便是不计较了,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也最单纯。

季家这次定亲宴,只请了亲近的族亲,不过巳时末,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门房袖着手,满脸的喜气,瞧见华盖马车停在面前,走下来一位冷肃清俊的公子哥,哎呦,真真生的好看,他还是头一回,瞧见同他们家少爷不相上下的人。只看着面生的很,不是季家的亲眷,便躬身道:“这位爷,今日可有庚帖?”

云纹贡缎直身下摆的金丝银线滚边一闪,江陈顿住了脚,被个门房拦在了门边,面上有些微的不悦。

于劲瞧主子面色,上前问:“季家今日可是有宴,没有帖子进不了门?”

“是了。”门房笑的喜气洋洋,扬声道:“今日是我们家大人的定亲宴呢。”

江陈抬眸,微沉了目光凝在门房那张黝黑的面上,问:“季淮定亲?同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季家故交的女儿,名唤音音的。”

在门房殷切的回应里,江陈眼皮一跳,扣在腰间玉佩上的指尖骤然一击,挣的一声,白润羊脂玉上,裂开一条细细的纹路。

第55章原来沈音音才最会诛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56

季家今日在厅堂设了两桌席面,用竹帘分隔内外室,男宾在外,女宾聚于内。

席面上都是恭贺之声,觥筹交错的热闹。

音音有些拘谨,透过稀疏的竹帘,去看外边一身月白的季淮,她总觉得恍惚,往后,她要与大哥哥做夫妻了吗?她压下心底那丝异样,同自己道,做一辈子的家人,不是很好吗?

林嬷嬷今日一身暗红妆花褙子,喜庆又端庄,笑的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

吃到一半,她将杯盏一放,让女席有一瞬的静默。

她自手上褪下一只莹润的玉镯,握住小姑娘细白的腕子,替音音戴了上去,拍着她的手道:“音音,这是嬷嬷成婚时,季家老夫人替我戴上的,如今,我将它戴在你的腕上,愿你同阿淮,能一生和睦。”

这便是得了婆母的认可,席上的女眷们目露笑意,恭贺着说些场面话,一时又热闹了些许。

在这喜庆的热闹里却听砰的一声,似是厅堂的门被踹开来,灌进来一阵冷风。

方才还喧嚣热闹的外间,忽而肃静下来。片刻后,是交椅拖拖拉拉的声音。

音音骤然抬头,透过竹帘缝隙,隐约瞧见外面跪了一片,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透着萧索的寒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心口突突猛跳,还未站起来,便见那竹帘刷的一下被劈开来,江陈微扬了凤眼,似笑非笑的出现在帘后。

他暗沉的眸光落在音音身上,轻轻嗤笑了一声。

她今日真是好看啊,娇媚又纯真,让人见了便想拥入怀中。薄施粉黛,海棠裙衫,她精心装扮,笑语盈盈,是要嫁给旁人!

他眼角轻颤,低低“嗬”了一声,冷风灌进心口,寒凉一片。

他一步步走至音音面前,噙着嘲讽的笑,问:“沈音音,你要嫁给季淮?”

音音面色转白,袖下细白的指尖轻颤了下。她知道江陈怒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可今日不行,她绝不能让他说出出格的话来,当众将季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她心念急转,忽而扬起脸,定定道:“大人,当初你那外室投江而亡,你以为她真的是被柳韵所逼?”

江陈骤然顿住,掀起眼帘,凌厉的逼视,他问:“沈音音,你说什么?”

音音并不退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大人,你还不明白吗?你那外室当初的死因,另有说话,你可想听听?”

她说完,竭力压下指尖的那点颤粟,神色平常的转身,对林嬷嬷道:“嬷嬷,我有几句话同江大人讲,你们先吃。”

她径直出了厅堂,拐进垂花门,见季淮远远跟了来,便朝他摆手道:“大哥哥,你若信我,便让我同江大人说几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些事,总得做个了结,而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来斩断。

季淮止步在垂花门边,藤曼的阴影落在如玉的面上,看不清神情,只隐忍着,道了个“好”字。

音音推开厢房的门,手脚利落的沏了一壶碧螺春,一壁往青瓷盏里倒茶,一壁道:“江大人,坐吧。”

江陈背手立在窗边,并未动,微哑了嗓音,追问:“沈音音,你当初为何跳江?”

“大人,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茶水的雾气氤氲而出,让音音的视线有一瞬的模糊,她知道江陈这样的人,当初不可能无所察觉,只是身上的傲气,让他不愿相信罢了。

她将那青瓷盏放在案上,直白的撕开了这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无非,是想干脆的离开你。”

深秋的江水那样寒凉,她冒着葬身江流的风险,纵身跳了下去,为的,只是想要离开他。

江陈想笑,可扯了扯嘴角,竟牵动不了分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寂寥的很,颔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厢房里静默下来,桌上茶水的热气都散了去,江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字一句的问:“沈音音,当初你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是哄骗的话?”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姑娘答的果决,将他最后的一丝期待碾在了尘埃里。他站在窗前的暗影里,一动未动,微扬的凤眼微阖了下,再睁开,是一片幽深的寂寥,可笑他当初全信了,她的每一句,甚至反复思量,他们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他这一生大起大落,早练就了直面人心的不动声色,可这一刻,才知道何为溃不成军。

到最后,心底有许多的执念,化成一句不甘心,他问:“沈音音,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在意。”

这话落了,许久也未听见小姑娘回应,江陈闭了闭眼,陷进自嘲的绝境,又何必问呢,若有一丝心动,又怎会如此决绝。

可在这静默里,他听见小姑娘轻轻呢喃了句:“在意?应是有过的。”

分明轻柔又恍惚的声音,落在江陈心里却激起擂鼓般的心跳,他骤然抬眸,语调都有些慌乱:“沈音音,你……你再说一遍?”

音音将手中的瓷盏放下,缓步至窗前,看屋檐上滴下的雪水,吧嗒吧嗒,一滴滴没进墙下的□□。

她转过头,对着江陈坦荡的笑,她说:“是,我对大人有过在意的。”

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时他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救过她的幼妹,给过她片刻的安宁。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耳鬓厮磨间,也是极尽温柔的。他那些傲娇又别扭的示好,也曾一点点看在她眼中。况郎绝独艳,初经世事的小姑娘,又怎能一点也不为所动?

她头一回,诚实剖析这段过往:“我那时也不知,对大人是何种感情。直到你的定亲宴,我躲在阴暗的后罩房,看着你同柳韵光明正大的站在一处,许下终生,那时猝不及防的一滴泪水,让我生出了惶恐。再后来我大姐姐出事,我明知不可为,可竟也存了一丝妄念,妄想你能相信我,妄想你能怀疑自己的未婚妻,给我的大姐姐一个公道。”

她低低笑了一声,为那滴泪,为那一丝妄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喉结滚了滚,微倾身握住了她的腕子,问:“表姐?你的表姐同柳韵有何牵扯?”

音音摇摇头,从他手中抽出腕子,低低道:“那时表姐胎死腹中,落得个终身无孕的后果。皆是因为柳韵买通了那幼娘,用的手段。说起来,都是因为我,才害的表姐如此。”

想起表姐,音音心里还是搅着难受,她说完了,垂下头,默了一瞬,才轻笑:“不过如今说来,大人怕是也不信的,我毕竟无甚证据。”

“我信!”果断的男声,带着暗哑的涩。江陈忽而想起,她那时苍白着一张脸,确实对他说过:“我大姐姐的孩子没了,往后也再不能生了,我对不起她!”

可他,并未在那时,给她可靠的依赖。

原来她也确实依赖过他的。也曾有一些瞬间,对他心动过。是他一点点斩断了这份依赖,将她那点子少女心思磨没了。

若是当初她便无心,他还能狠的下心,可明明她动过心,却被自己给磨没了,大抵,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果然,他听见小姑娘悠悠道:“可是大人,这点子微妙的感情,在你要娶妻时,就决议被我丢弃了。我是真的怕,若是对你生了感情,我实在不敢想,你再带着柳韵的气息来拥我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若是没有感情,尚且能忍耐一二。可若是真的将你当成夫君,大人,没有哪个女子能忍受的。”

是以,她决计不能容忍,自己对他动感情。可那些已生出的在意,真的便那样好抽离吗?音音想起那时听见他要娶妻,自己洇湿的宣纸;国公府后罩房里,她落下的一滴泪;那一丝妄念落空时,她骤然失力的身体。曾经是有一点难的吧,可好在她知错能改,早就释然了。

这一声声一句句,砸在江陈心里,让他搭在窗框上的手骤然握紧了,哑着声道了句:“沈音音,我不娶旁人,往后,只有你一个,成不成?我给你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佩玉,递至她面前,虔诚的蛊惑:“沈音音,嫁给我可好?我们……重新开始。”

这一回,他一定好好呵护她的少女情动。

那枚江家传下来的羊脂玉,莹润光泽,坠了一个小小的珏字,只一道细痕,突兀的很,破坏了这整体的美感。

音音忽而想起,她那时替江陈更衣,不慎碰了这玉佩,被他劈手夺过,凉薄的声音,说的是:“这玉,不是你该碰的。”

如今,他竟捧至她面前,说是要娶她。真是讽刺啊。

她伸手推回那玉佩,凝了神色,对江陈道:“大人,你看这玉,有了裂痕,便再难修复。感情也是如此,一旦抽离,也再难回来。我早已释然了,大人又何必执念。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说完,双手交叠在小腹,曲膝行礼,恳请道:“还请大人成全。”

“起来!”江陈眼底猩红一片,下颔线紧紧绷着,声音亦是暗哑的沉凝,在这静室里,分外骇人。

音音却执拗的很,并不起身,又道了句:“还望大人成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些事,必须当断则断。她不允许自己同大哥哥订婚后,还同他有纠缠。

她细白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等他一个结果,忽觉手臂一紧,却被他抵在了墙边。

江陈微倾身,清俊的脸近在咫尺,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凤眼里的惊涛骇浪。他低低笑了一声,问:“沈音音,你让我成全你什么?成全你同季淮吗?还是成全你的再无瓜葛?”

只可惜,这两个他一个也做不到。

任何一个,只要一想起,都足以让往后余生不得安宁。

偏偏音音扬起脸,坚定道:“是,两者都有,还望大人成全。”

江陈连脸上那丝嘲讽的笑都维持不住了,青白不定的沉默,每一口呼吸,都搅的心肺难受,良久,才低低“嗬”了一声,狠厉道:“沈音音,你真是做梦。”

“你怕是要害了季家。”

他这最后一句,让音音骤然抬眸,定定望住他。

江陈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音音,往日水波荡漾的杏眼里燃了一簇火,愤恨的不甘,一寸寸凌迟他。

在这沉默的对峙里,终究是他先败下阵来,偏开眸光,哑声道了句:“沈音音,别这样看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却充耳不闻,那簇火苗越燃越旺,压抑的果决,她说:“江陈,别让我恨你。”

这话落了,她看见男子宽展的肩膀轻颤了下,下颔线越绷越紧,像是即将喷涌的岩浆,危险的压抑。

可最终,他还是凭着强大的毅力,一点点压下了所有,现了苍白的无措,他说:“沈音音,怎么办,我放不下你。”

江陈向来是沉稳笃定的,有他在,似乎这大周所有的风浪都能压下去,这是音音头一回,看见他的无措。

她一点点平息下来,从他怀中钻出来,柔韧的倔强,福礼道:“大人保重,往后,愿您得世家良配,恩爱余生。我们,各不相干。”

她推门而出,沿着连廊走向垂花门,单薄的肩背挺直,一次也未回头,在那连廊尽头,有季淮在等她。

往后,愿您得世家良配,恩爱余生?呵,原来沈音音才最会诛心。

江陈袖中一方檀木小匣应声落地,大颗的圆润东珠滚出来,熠熠生辉。

他瞧着云纹皂角靴旁那一粒粒东珠,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勾的更深了些。

明明他来时,满心的期待,想要告诉她:“沈音音我来娶你了。往后,但凡你喜欢的,我都替你寻了来。”

可原来她对于他的承诺,早就弃若敝履,她有了新的奔赴,新的生活,那里没有他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西厢房日照不足,午时一过,便阴暗下来。炕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了,冰冰的寒人肺腑。

外面的席面又热闹起来,从锦窗望出去,恰能看见音音同季淮站在一起,对众人答谢敬酒。

江陈站在这一方阴暗里,许久未动。

明明这场定亲宴,这季家,他动动手指便可以毁掉。可他不能,他不想看见沈音音那愤恨的眼神。

沈音音曾说,她那时躲在国公府阴暗的后罩房里,看着他同柳韵定下终生。如今他站在季家的厢房里,看着她同季淮恩爱和美,命运颠倒,亦让他尝到了这滋味。

好受吗?有刀锋在搅,血淋淋的痛。

第56章只是怕万一

大订后,季淮麻利的很,趁着音音在江陵,不日便下了六礼,过了文定,去姻缘铺子合了八字,正式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

音音总觉得太快了些,季淮却眉眼柔和,玩笑的口吻:“自然要快些,夜长梦多,日子一长,我怕音音被旁人抢了去。”

音音也不好说什么,便随了他去。

季淮的意思,是如今镇江不太平,要音音留在江陵待嫁。只她夜里一闭眼,便想起那些烂泥地里乞讨的女孩儿,皮包骨头,等一口救命的饭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实在放不下,左右镇江还囤了不少米粮,能救一个算一个,便执意在正月二十起了程,回镇江。

这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虽依旧湿冷难耐,但好歹露出了日头。

出城门时,却被守门的兵士拦了下来,说是今日要盘查出城之人,音音只好同阿素下了车,耐着性子,被盘问一通。

城楼之上,立了个颀长身影,金线云纹的玄墨直缀微有些宽松,瞧着似乎消瘦了些许,更显凌厉气势。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目光凝在城楼下一身素锦衣裙的小姑娘身上。

于劲走上来,拿了件大氅,满脸的忧色:“爷,您披件衣裳吧,仔细您的身子啊!”

江陈自打从季家出来后,便埋头政务,三个日夜了,不眠不休,今早更是发起了高热,却全然不被他放在眼中。

于劲焦心的很,他其实明白,主子爷这是不敢闲下来,闲下来便是锥心的痛。只不管如何,也不能如此糟蹋身子啊。

他斟酌了片刻,劝道:“爷,今日是您的生辰,老夫人一早便传了信来,嘱咐您要吃碗长寿面。这政务没有完的时候,您今日就歇一晚吧,找个大夫瞧瞧风寒,成不成?”

江陈并未应声,只垂了眸子,看音音同守门的兵士周旋,看她细白的指叠好户籍,放回了袖中;看她转身上了马车,缠枝裙角一闪,隐没在车帘后。

直到那辆马车驶出城门,再寻不到一点踪迹,他才扬起利落的下颔,微眯了眯凤眼:“于劲,你如今管的益发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劲脑门上冒冷汗,知道他家主子自持身体底子好,不将这风寒放在心上,可底子再好,那也不是铁打的啊。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忽而道:“爷,镇江的宅子也改造的差不多了,要不您今日去看看吧,便在那里歇一歇。”

他知道主子爷这症结,归根结底还是在沈姑娘身上,或许看到了人,能得片刻安心。

江陈并未接他手里的大氅,转身往楼下而去,闻言顿住了脚,微哑了声,道了个“好”。

音音是午后到的镇江,一下车,却见门前挤了不少人,正袖着手看热闹。见了她,都讪笑一声,纷纷让出路来。

黑漆木门前黄杏儿正抽抽嗒嗒的哭,她的母亲崔氏拽着女儿的袖子,一壁拉扯一壁高声道:“那日,这位女先生可是许过我们二十斗米的,白纸黑字写下的,如今却不认账了。”

她看见音音回来了,便抖着那纸文书,益发不依不饶:“我听杏儿说,先生可是囤积了不少的米粮,两间的屋子里堆满了米,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她伸手比划,夸张的很,又道:“先生还去西城施粥了,一碗碗的白米粥施舍出去,半点也不心疼的,怎得就不舍得还我们这二十斗米。”

这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众人纷纷咂舌,暗中讨论这女先生到底囤了多少米,如今世道艰难,大家没几个不饿肚子的,有这些存粮,可是不得了。

音音悚然一惊,扫到人群中有些面黄肌瘦的贫民已是眼里冒了光,不由心下担忧,上前对崔氏道:“崔夫人有事进门来说,在这门前喧嚣,终是不妥。”

崔氏却不依,胡搅蛮缠:“怎得就不妥呢?先生欠我二十斗米是真,我如何敢妄言。况且也好让大家瞧瞧,我们这位女先生,到底存了多少米。”

“崔夫人是不想要这二十斗米了?”音音转头看她,清澈的眸子里沉静一片,是果决的威胁,看的崔氏讷讷一瞬,跟着她进了院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将院门一关,唤阿素拿了五斗米来,往地上一丢,道:“只有这五斗米,崔夫人要拿便带走,不要,那便请回吧。您也不用费心,今天我是一粒也不会多给。”

崔氏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讹不出什么,将那五斗米拢起来,同黄杏儿带了去。

音音如今哪里还在乎这几斗米,她怕的是,灾民们饿极了眼,暴动起来,会洗劫了她这小院。她微微蹙眉,低低道:“阿素,这些米怕是留不得了,明日我们筹备下,后日便都分发给灾民。”

阿素“啊?”了一声,有些舍不得,可看见音音凝重神情,也晓得这不是个小事,自然无甚异议。她贴在门边,听见外面的人群渐渐散了,才松了口气。

到晚间,阴冷的风愈刮愈大,吹的窗棂哐当作响,乌云聚起来,似乎又有了下雪的痕迹。

音音叹了口气,起身去关窗牖,忽而瞥见隔壁的院子亮起了灯火,她指尖一顿,微微愣怔了一瞬。

窗扇还未关上,却听见院门被拍的哗哗作响,阿素今日不太爽利,早早便去睡了,音音也未叫她,披了件织锦斗篷去开门。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闪开一条缝,现了于劲黑暗中焦急的一张脸,见了音音,他眸光一亮,急急道:“沈姑娘,我们大人病了,您去瞧瞧成不成?”

“病了合该请大夫,来寻我作甚。”

音音有些不耐,顺手便要关门,却被于劲撑住门扉,探头进来,满脸的恳求:“沈姑娘,求您了,大夫也请了,只如今大人高烧昏沉,竟是一点药也喂不进去,您试试成不成?”

江陈向来厌恶喝药,于劲跟在身边这几年,几乎就没见他用过药,偶有风寒,都是生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这次却不成,不同于以往的小症候,这回大人已高热了两三日,拖到现在,陷入了昏沉。于劲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虚弱的一面,简直心急如焚。

他想起那时在船上,头一回见大人吃药,是沈姑娘喂进去的,这才病急乱投医。

他见音音神色冷淡,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一着急,竟噗通跪了下去,凝重道:“沈姑娘,您便是不顾大人,也该为这江南的百姓想想。如今南边内外交困,所有担子都压在大人身上,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南决计不太平。”

音音闻言顿住了脚,在暗影中站了一瞬,终究道了个好。

这江南,不能再乱了。

她进隔壁院落时,已近亥时,顺着连廊,直直进了内室。

内室里燃了一支八角琉璃烛树,光影重重的明亮。音音止步在缠枝檀木床前,看安静睡着的男子。

她往日见到的江陈或是张扬的凌厉,或是强势的笃定,亦或清冷的疏离,只从未想过,他会是现在这样。

江陈冷白的面上有些微的潮红,精致的眉眼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病态的柔软。

音音垂下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她接过于劲手中的药碗,坐在了床侧的绣墩上,舀了黑沉汤药,往他唇边送。

那床上意识昏沉的人闻见辛辣药味,下意识偏开了头,音音无法,只得微倾身过去,追着他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忆中的清甜女儿香一并飘了过来,让床榻上的人止了动作,连微蹙的眉目都舒展开来,懵懵懂懂启了唇。

于劲擦了把额头上急出来的汗,重重舒了口气,这两年他时常想,沈姑娘要能一直留在大人身边多好,可惜啊。

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烛影一晃,将音音床前的影子拉的老长。她将最后一勺汤药送进他口中,微舒了口气。往回撤手臂时,冷不防蹭到了他腰间的物什,微凉的顺滑。

音音低头一瞧,便见了那只朱红缎子的荷包,上面金丝银线歪歪扭扭,不太成样子。她骤然愣在那里,下意识拿在了手中,凝了目看。

可不就是她当初缝的那只,磨旧了些许,显是时时放在身边摩挲。她指尖在那歪扭的针脚上划过,微微顿了顿,不曾想勾到了束口的带子,啪嗒一声,掉出一枚姻缘符。

染了红漆的梨花木,上面刻了两个名字:江陈、沈音音,字迹行云流水,凌厉有力,一看便知是江陈刻上去的。

音音愣怔了一瞬,却也只嘲讽的笑笑,又将那枚姻缘符放了回去,抬手便去他腰间解那只荷包。

既然要断,就该断的干干净净,何必留着她的荷包。

只刚要动作,那方才还安静的人忽而一动,抬臂便摁住了她的手,他掌心潮热,微微发烫,让音音陡然一惊。

她以为江陈醒了,抬眼去瞧却见他还是昏昏沉沉,只下意识中护住自己最紧要的东西。

于劲叹了口气,想起永和二年,跟着大人北上当值,路遇道观,据说求姻缘最准。向来不信鬼神的大人,竟勒令停了兵马,亲进道观求了这枚姻缘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些年一直记得,当初大人坐在暗沉的道观内,一笔一划刻下他与沈姑娘的名字,虔诚而认真的模样。

他忍了又忍,还是道:“沈姑娘,有些事,大人总觉得不值一提,可我总觉得,您也有知情的权利。”

“当年您的二哥哥沈慎,大人过问此事时,他虽已拿到了释罪文书,可你也知道,这穷山恶水,不是有了释罪文书当地官员便会放人,季大人当时还是地方小吏,手伸不了那么长,是大人一层层压下去,将人提了出来。也是大人,费了功夫,将沈慎刑部的案底给销了,沈二爷才能在商场施展,暗中做了皇商。大人总觉得,此事上亏欠了您,可其实若较起真来,没有大人,沈二爷也回不了京。”

“永和二年,大人北上前,是曾想过替沈家洗脱罪名,给姑娘个名分的。可您也晓得,沈侯爷当初可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公然翻案便是打当今天子的脸,况也会让朝中扶持新帝上位的老臣心寒。新朝方立,百废待兴,大人的婚事,不只牵扯江家,也同样牵扯党争啊。”

于劲记得,那时在北地,大人一闲下来,便会拿出沈姑娘的信件来看,他有时会问:“于劲,你说,往后沈音音有了孩子,柳韵真的会善待她们母子吗?”

这话于劲答不上来,他亦不知主子爷是如何想的。

他只知道即将返程时,他们大人给柳侯爷备了封信,他说:“于劲,我这桩婚事,若是想退,也需得让柳韵借口江家的不是,主动退了,方不伤及她的颜面。你说,柳家那边,又该如何补偿?”

于劲悚然一惊,这婚期已近,如何突然说这个,他曾试探着问了句:“爷,您要退婚?”

江陈却未回应,只扬了眉轻笑:“沈音音说要给我生孩子,一男一女凑个好字,我只是怕万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怕万一?怕万一主母待她们母子不好吗?于劲也是那时才看清,主子的一颗心,早丢在了沈姑娘身上。

他站在床边斟酌片刻,才道:“沈姑娘,大人那时是有退婚的打算的,为的是往后,你们母子能不受半点委屈。”

音音抬眼看他,有片刻的愣怔。

她听明白了于劲话里的意思,江陈当初虽不能给她名分,却是想过退婚的,留她一个在身边,便是一时半会不能有名分,也能少受些委屈。

烛光下,她秋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忽而摇头,释然道:“于劲,到了如今,这些事我知道与否,并没有不同。”

她理了下裙摆,将要站起身,才发觉一只手还在江陈掌心里,不由蹙眉,急急去抽手。

只动作大了些,拽的床上那人长睫轻颤,睁开了眼。

许是喝完药发了阵子汗,江陈脸上的潮红退了去,冷白的精致。察觉到有人动他腰间的荷包,眉眼骤然凌厉,摁住那只冒犯的手,转头逼视,却在看清那张芙蓉娇面后,顿住了动作,呢喃:“沈音音?”

第57章沈音音,抱歉

音音本打算趁着江陈昏睡,喂完了药便走,也省得纠缠,冷不防对上这一双幽深凤眸,指尖下意识便轻颤了一下。

他从前都是强势的,在这静谧的暗夜里,音音怕他又不管不顾,只未料到,男子却只眸光晦暗一瞬,放开了她的手,带着病中的微哑,道了声:“失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有一瞬的愣怔,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她瞧见那双凤眼微微扬起,有一瞬的光亮,他说:“沈音音,今日是我的生辰,能见到你,倒是很高兴。”

话说到这份上,音音便随口恭贺:“那倒要祝大人生辰吉乐,年年康健。”

江陈翘了翘唇角,无声轻笑,忽而问:“沈音音,你生辰是几时?”

她在时,他未赶上过她的生辰,往后,只怕想要陪她过,都再无由头。

“四月二十三。”小姑娘垂下头,随口答了句。

明明是既轻又柔的声音,可落在江陈心里,却咯噔一声,他转头,盯住她的脸,问:“我同柳韵定亲那日?”

他听见小姑娘低低“嗯”了声,喉咙发涩,竟是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那时为何不同我讲?”

“又有什么必要呢,大人的好日子,何必挂怀我这样一件小事。”音音瓷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玉软又花柔,现在想起来,并无任何波澜,只是释然的笑,她说:“大人,从前的事不必再提。”

她说着提了裙摆,起身告辞,不妨推开门,却被呼啸的冷风扑了一脸。

外面又开始下雪,柳絮一般,打着旋儿飞扬。冷风肆虐,吹的庭院里的香樟树哗哗作响,咔嚓一声,竟是折断了一截枝桠。

于劲递出把油纸伞,劝道:“姑娘,待这阵风雪过去了,您再走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深更半夜的,音音总觉得留在此处不妥,她道了句“无妨”,撑开十二骨节油纸伞,便迈步进了风雨中。

只刚撑开伞,那劲风呼啸而来,竟一下将那把油纸伞吹折了去,雪花扑面而来,洒了音音满头满脸。

她急急退往廊下,拍打身上落下的雪花,隔着锦绡帘账,听里面江陈道:“沈音音,你留下,若想避嫌,我自去书房。”

音音踌躇了一瞬,望着这场暴虐的风雪叹了口气,又退回了内室,只止步在紫檀倒座的细绢屏风后,再未入内。

她拿绢帕擦拭腕上的雪水,听里面于劲担忧道:“爷,书房未烧地龙,这当口冷寒的紧,你才好些,如何能过去?”

音音隐约瞧见江陈下了床,拿了氅衣来披,他挺拔的身影映在素娟屏风上,隐去了平素的凌厉,颇有清俊贵公子的气度。

她垂下眸子,将最后一滴雪水拭净,终是道:“江大人不必麻烦,我在屏风后候一会,待风雪小些便自行离去。”

里面的人影顿住,那件玄墨云纹氅衣拿在手中,未再去披,他站了片刻,转头对于劲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时,便有小厮端了红糖姜水来,放在音音手边的炕桌上,躬身退了。

那白玉盏里汤水暗红,还冒着袅袅热气,音音没碰,只拘谨的坐在了南炕边,转头看窗外的风雪。

刚坐下,却听屏风后那人声音果断:“沈音音,喝了这姜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抿了抿唇,知道江陈这人有时强势的执拗,听这语气,怕是又来了。当下也不想与他争执,端了那玉盏轻抿了几口。

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下来,只余窗外肆虐的风拍打窗棂,哗哗作响。

音音垂头看十二幅留仙裙上绣的一朵红梅,良久,听里面那人声音寂寥,微哑的开了口。

他说:“沈音音,你知道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

江陈瞧着姑娘温顺的影子,虚虚抬手轻抚了下。

今夜外面风雪肆虐,室内温暖平和,她坐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还是柔和的模样,有些话便再也压不住。

他站在屏风前,低低道:“平昌二十三年,狄绒之战,天下人都以为江家通敌叛国,可鲜有人知,先帝无非是想用五万将士的命替太子拿回兵权,扫清障碍。那时我父亲本已逃出升天,却又折返回京,用自己的命与虎符换了我一命,他是自刎在我面前的,死前唯一的嘱托,便是望我能重树百年清流世家。”

他轻笑了一声,有些落寞的寒凉,从那时起,他便戴上了枷锁,江家的枷锁,再后来,祖母又用一双废腿,给这枷锁加了重量。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受拘束的自己,这些年背负着重担,为江家而活。

他说:“沈音音,娶妻确实是我对江家的责任,只是这责任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该要你同我一起来承受。我那时以为,你是无处可去的罪臣之后,我往后定会护好了你,给你安稳富足的生活。可这一切都是我以为,我从未想过,你要什么,直到江南再寻到你,我瞧见你舒展的笑脸,才明白,我从前给的从来不是你想要的。更逞论我从未去设身处地去体察你的境况,让你受了那许多的委屈。”

他是个男人,担着天下的男人,每日眼光放在朝堂上,便难免疏忽了她去,他后来才晓得,她曾经在首辅府,有过那么多绝望的瞬间。

可是晚了啊,他终究知道的太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修长手指轻敲了下屏风的紫檀倒座,喉结滚了滚,道:“沈音音,抱歉。”

江陈自小身份尊贵,骨子里养出来的骄矜,便是落难的那两年,也未能磨去他的骄傲。音音从来都晓得,是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见这人同她说句“抱歉”。

她抬起眼帘,不确定的呢喃了一句:“你说什么?”

接着她便听见屏风后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落地郑重又暗哑。

“沈音音,抱歉。”

音音愣怔了一瞬,垂下头轻轻笑了,她说:“大人,都过去了,不必说这些。”

琉璃烛树上的火苗噼啪一声,落下一滴滚烫的蜡油。

音音瞧着外面的风雪小了些,香樟树的枝桠不再剧烈晃动,便站起身,打算告辞。

她从墙角捡起于劲留下的油纸伞,朝着屏风侧身道:“大人,往后我不会再来,还望您能为江南的子民着想,多顾着身体。这把伞,我明日会让阿素送过来。”

她说完,再不停留,伸手去掀锦绡帘账,只细白的指刚触到帐帘,忽听江陈问:“沈音音,你真的要嫁给季淮?”

音音指尖微顿,低低“嗯”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眼尾微扬,笑的有些落寞,他瞧见那娇弱的影子掀帘而去,脚步匆匆,埋进了风雪中,许久许久,他听见自己问:“那往后,会不会有合离的时候?”

说完,他自己都愣怔了一瞬,抬手抵着额头,低低“嗬”了一声。

其实依着他的性子跟手腕,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可看见如今沈音音活的自由又舒展,他竟舍不得,他再舍不得她流一滴泪。

因着昨夜睡得晚,音音第二日便没能起来,睁眼已是午时。

自打拐过年来,南边饥/荒越演越烈,越来越多的民众食不果腹。学堂早早便停了课,吃饭都成了难题,哪里还有心思来问学。因着左右无事,音音便也不急,不紧不慢的起了身。

阿素正摆饭,瞧着她惺忪睡态,懵懵懂懂的天真,不由笑道:“姑娘,你明明都十七八岁了,怎得我总觉得你还是不经世事的模样。”

音音亦笑,一壁梳洗一壁问:“今日的米粥送去了吗?”

这几日音音同阿素都是天不亮便起,熬了米粥,给城西乞讨的孩子们送去。

阿素颔首,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叹了一声:“姑娘,外面米粮又涨价了,还不一定买的到,如今有钱也不好使了。眼瞧着这日子益发艰难,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在坊中听有私下议论者,说是南边边境要打仗了,江首辅放着灾民不管不顾,却送了军粮去前线,这是穷兵黩武、不顾江南百姓死活。”

音音秀丽的黛眉微蹙,总觉的这事有些蹊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这人于私事上先不论,于公事上却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当一句高瞻远瞩也不为过。他既然要送粮草去前线,那边境情况必然紧张,这一仗不得不打。

只她不知何人放出的这消息,总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背后引导这舆论。

她沉吟了片刻,方道:“阿素,莫议政事。江南这场饥/荒虽严重,但百姓起码还能撑到开春,总有办法可想。可若是边境线上的兵士吃不饱,却是随时都会城破家亡。到时家国都不在了,我们这些百姓又能得什么好下场?”

阿素一琢磨,也觉得她家姑娘这话有道理,便未再言语,顺手给音音添了碗粥。

两人正用饭,听院门又响,阿素只得放下碗筷去看。

音音用完了饭食也不见阿素回来,不由从支摘窗探出去瞧,远远看见阿素拿了个空空的米袋,从廊下过来。

她抬头撞见音音疑惑的视线,忙道:“姑娘,方才有位阿婆带了个幼童,来求一点米粮,瘦的一把骨头,好不可怜见,我便拿了袋米给她们。”

“你给了啊?!”音音反问了一声,抿住唇,没再说话。

她担心这口子一开,上门要粮的会源源不断。

果不其然,自打午后开始,便陆续有灾民上门,求一袋米粮。有那实在可怜见的,阿素便也都给了,只傍晚时分,却被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敲开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首的一个面庞黑黄,虽有几分饥饿相,却也还算康健,在灾民中实在算不得病弱的。他倚着门,露出一口黄牙,讪笑:“听说姑娘家布施米粮呢,我们几个饿到不行,想要来求些米。家里人口多,也是没法子,烦请给个百十斗米,方能解一时之困。”

这真是狮子大开口,阿素呸了一声,懒得搭理,这灾情之下,可怜人多的是,她们囤的这些米粮,是要真正救命的,哪能随便给出去。

那汉子见她撑住门不松手,扬声喊:“这位姑娘家里存了凭多的米粮,却不施舍给我们这些灾民,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啊。”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院落门前聚集了不少灾民,原先观望的,也渐渐聚拢来,露出贪婪的目光。

第58章江大人,你这是在求我吗……

音音被这些目光骇的往后退了一步,袖下的指紧紧攥住了帕子,她微转头,对阿素低低道:“从后门出去,去府衙报官。”

她站在门前,挡住些许视线,扬声道:“这米是要分出去的,只需得有个轻重缓急,过几日,我去城西施粥,你们看如何?”

去施粥,还能让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孩儿跟老人有口热粥吃,可今日若便这样分出去了,怕是一点也不会落在她们肚中。

“姑娘是要哄我们吧,现在把我们打发了,过几日谁知道你来不来。”那黄牙的汉子不屑的很,话虽是对音音说的,却是转头对着众人起哄。

“是啊,这是要搪塞我们吧,真真不把我们灾民当人看,连一点米也舍不得施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声音越来越大,附和的越来越多,让音音心里一点点沉下来。

也亏得府衙离的近,不过一刻钟,便有衙役赶了来,将人驱散了。

只离去时,倒底不甘心,竟是仇视起来,纷纷在音音门前呸一口,直言:“黑了心肝的,见死不救。”

黄牙汉子挤在人群中,忽而拍手道:“你们晓不晓得,这位小娘子,可是我们江浙巡抚未过门的妻,想来这些米粮也不干净,这些当官的,搜刮民脂民膏,却是用来讨好美娇娘了。”

这一声落了地,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音音眼瞧着民怨沸腾起来,瞧她的目光竟是怨毒的很,一时间也心慌,砰的一声关了院门,低低道了句:“阿素,这些米粮需得尽快布施了,再不能拖。”

江陈风寒才好些,天不亮便从镇江出发,去了边境曲城。从曲城回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马车辚辚,往江陵而去。江陈往车壁上一靠,扬手将一份文书拍在了桌案上。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扬声道:“于劲,转道去镇江。”

于劲挑起一角车帘,探进半边身子,踌躇道:“爷,杨指挥使还在江陵府衙候着呢,您不见了?”

“明日再见。”江陈饮了一口茶,透过车窗看外面阴沉的天。

今日风雪稍停,却依旧是暗沉的紧,不过申时末,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男子的脸隐在这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轮廓利落凌厉,清俊的逼人。他瞧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忽而轻笑了声,低低道:“永和二年,我削弱世家特权,扶持寒门学子,满朝上下没一个赞同的,是沈音音轻轻拽住我的衣袖,同我讲: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往后朝廷终会受益的,不管别人如何,我总是相信大人的。”

明明是清浅的语调,于劲却无端听出了些许落寞,在这凄寒的傍晚,让他不太好受。

南边大战一触即发,江南又天灾不断,全靠大人一力撑着。

章太后却不是个消停的,纠结了几个言官,指责大人不顾民生多艰,穷兵黩武。

往常,还有文昌帝在朝中支撑,可这次,帝竟罕见的不作为。

大人想来是寒心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他知道,大人从不在乎攻讦流言,只难免会有孤独的时候,他想去镇江,无非想再从沈姑娘口中,听一句“我相信”吧。

于此时,于劲是真的希望,沈姑娘还能给大人一份温暖。

马车到镇江时,天益发黑沉,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光亮。

一拐进清和坊的甜水巷,远远看见沈音音院门前的气死风灯,江陈眸中便映出了一层浅淡的光亮。

他轻叩了叩车壁,顺着那丝光亮,便看见了芙蓉掐腰袄裙的沈音音,提着一盏琉璃风灯,映出玉润的肌肤,秋水盈盈的的眸子。

这倒像极了那些首辅府的日子,她站在垂花门前,等她归来。

江陈唇角不自觉带出舒展的笑意,刚将车帘撩开,却见了她身侧的季淮。

季淮披了件月白大氅,肩上还有细小的雪粒,显是刚下了马。

他挨的她极近,微微倾身同她说话,眉眼间都是专注的柔情。

也不知说了什么,小姑娘听了轻笑起来,眉眼弯弯,清透又娇媚。她抬手拂落了季淮肩头的雪花,转身同他往家走。

风灯昏黄的光映在他们身上,缠绵的温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的指尖轻颤了颤,愣在了当下。良久,低低笑了一声,大梦初醒的落寞。

他一挑车帘,跳下了马车,大步往隔壁院落而去。

季淮进了屋,将大氅脱下,拍了拍上面的雪沫子。他一壁让王至抱进来个檀木红漆盒,抬了抬下巴,示意音音打开来。

音音还以为大哥哥又给她带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不禁笑道:“大哥哥,你又带什么了?”

她说着随手开了漆盒盖,眸光一亮,愣在了当下。

里面品红鸳鸯石榴上裳,百子百福销金描银红罗裙,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是一套彩绣辉煌的嫁衣。

音音指尖轻抚了下金丝银线织就的交颈鸳鸯,听季淮道:“苏州云和绣坊做的,你试试可还合身?若有不合适的,及早让他们改了去。”

苏州云和绣坊专做嫁衣,在江南颇负盛名,是一衣难求的。音音倒没料到,季淮会专门寻了来。

她只是有些恍惚,此时才真切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

她垂下头,低低“嗯”了声,指尖蜷了蜷,要去盖那红漆盒,却觉手背一暖,已是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攥住了。

季淮掌心里一片柔弱无骨的滑腻,仿佛一碰就要碎了去,让他忍不住便放轻了力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瞧见小姑娘小巧的耳垂透出粉红,一点点蔓延到了脖颈,微微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去。

可他没有再放开,她将是他的妻,总要习惯他。

他一点点靠近,带着清爽的竹香,微倾身,点了点小姑娘圆润的鼻头,含笑道:“羞什么呢?往后你我是夫妻,还要做更多亲密的事,你总要慢慢习惯。”

音音下意识后退一步,急急抽出了手,反应过来后有一瞬的无措,轻轻动了动脚尖,呐呐道:“对不起大哥哥,你.你等等我。”

等等她,等她将二人兄妹的身份转变为夫妻。

季淮的眸光有一瞬的暗淡,面上还是温煦模样,淡雅又温和,道:“好,会一直等你。”

水滴水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在他身边。

他瞧着小姑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自然的转了话题:“音音,我今日来时,瞧见几位妇人站在巷口张望,指指点点的议论。”

“议论些什么?”音音抬起脸,不明白他如何说这些,随口问了句。

季淮斟酌了片刻,方道:“你且听一听,也莫往心里去。坊间议论你曾是江首辅的外室,如今又攀了高枝,要嫁江浙巡抚,是个手段了得的。”

音音手中的茶盏叮咚落地,喃喃道:“她们怎会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了这两年,她以为这些往事也随风散了,谁会记得那个曾经卑微的外室。只未料到,从京中到江南,竟又被抖了出来。

季淮拿出绢帕,轻柔的替她抹去了指尖的水珠,又仔细将她脚下的碎瓷片收拾干净,才直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册话本,递给音音。

音音打开来看,越看越凝重,方才还晕红的脸颊一点点褪去了血色,苍白的荏弱。

这话本写的缠绵悱恻,讲一对相互恋慕的男女因着门第之别,不得不分开,女子另嫁他人,男子默默守候。虽未指明道姓,但观其内容,是她与江陈没差了。

她细弱的腕子轻颤了下,扬手将那话本丢尽了火盆中。

这大婚在即,她不怕自己名声扫地,她只怕给季家蒙羞。

季淮安抚的捏了捏她的腕子,带了点不安:“音音,我并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我只觉得,这事不简单。”

顿了顿,又道:“音音,早些来江陵吧。”

她一个人留在镇江,他实在不放心。他想她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音音回过神来,也觉出些蹊跷。有什么人会这样大胆,冒着触犯江首辅的风险,将这些私密传出来?

她细眉微蹙,道了声“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镇江,怕是待不得了。

送季淮出了门,阿素瞧着音音神思不属,便将那嫁衣抱了来,打趣着来分她的心神:“姑娘,季大人也是费心了,这嫁衣真真儿好看,你且试一试吧。”

音音拗不过她,便由着阿素替自己试穿,待最后一件霞帔上了身,整个屋子都随之一亮。

璎珞垂旒,一抹浓艳,衬着小姑娘芙蓉娇靥,千娇百媚的勾人。

阿素看呆了去,半晌才啧啧道:“姑娘,等成婚那日,季大人看见这样的你,还不知要痴成什么样儿,指不定要撒不开手了。”

这大胆又直白的话,让音音微红了面颊,微恼着来捂她的嘴,这样一闹,倒是将方才那点子担忧散了去。

江陈将最后一本文书批注完,出了书房往后院而去,经过连廊时,下意识越过那堵矮墙,往隔壁院落望去。

小姑娘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暖黄的温馨。

她纤弱的身影正映在绢纱窗上,随着烛火一晃,荡开柔媚风情。只这身影不同于平日的清丽婉约,透着些许红艳艳的靡靡,将半边绢纱窗都衬的通红。

他微微眯了眯眼,不自觉便往前几步,靠在院墙下那株残雪垂枝梅下,抱了手臂凝望。

那身影转了几圈,忽而消失在窗前,不多时,门帘打起,阿素牵着小姑娘的手走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隐隐听见那婢女阿素叽叽喳喳:“姑娘你随我来,我那儿替你收了支东珠步摇,戴上了更衬这衣裳。”

江陈借着廊下风灯的光,睇了一眼那身影,忽而凤眼微扬,迷离了一瞬。

他手中那株红梅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小姑娘一身艳艳嫁衣,踏着月光而来,面上还带着羞赧的笑,像极了那些梦里的场景,她身披嫁衣,来做他的妻。

在这恍惚的梦境里,他隐隐听见小姑娘语带娇怯,开了口:“阿素,五月初五就是我跟大哥哥的婚期了,我真的要嫁人了。”

那梦境哗啦一声碎成了粉末,江陈勾了唇角笑,自嘲的落寞,她是要嫁人了,可嫁的不是他。

方才还剩下的半截梅枝,在他手心里被捏了个粉碎,细小的枝桠戳进掌心,淋漓一片血迹。

他闭了闭眼,想起从前在首辅府,他要娶柳韵,每每当着音音的面提出来,从不避讳。

他定亲,他下聘,都是她眼睁睁瞧着定下的,她那时但凡对他有一点心思,又会是何等滋味?

他再不敢想,微凸的喉结滚了滚,仰头看暗沉的天幕,怪不得她斩断的那样利索,怪不得她拼死要离开。

这世上,同旁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原来是这样的锥心刺骨。男人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女人做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晚到明明血流不止,可还是不忍心,去毁掉她的笑颜、她的期待。

音音夜里睡的不□□稳,一早儿起来,便去厢房清点米粮。

她裹了件夹棉斗篷,秋香的底色,领口一圈雪白的狐毛,烘着一张小脸,益发显的晶莹透彻。

她步下青石台阶,沿着院墙往厢房走,冷不防听见一声沉哑的男声在喊:“沈音音”

她吓了一跳,抬头去寻。微踮了踮脚,才看见了江陈轮廓利落的脸。

这堵院墙同她差不多高,她往后退到台阶上,仰起头,才能看见隔壁院落的些许景致。

那株残雪垂枝梅开了些许花骨朵,风一吹,冷淡的梅香,这一树梅花下,江陈斜斜倚在枝干上,肩上落了一层夜里细小的雪粒,眼里血红一片,似乎一夜未睡。

他人高腿长,高出这院墙些许,此刻微垂了眼看她,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了眼里晦暗的光。

他问:“沈音音,嫁进季家真的是你期待的日子吗?能不能换个别的期待,成不成?”

不知为何,他明明还是一副骄矜的桀骜模样,声音也无半点低声下气,可音音就是从这一丝一缕的落寞里,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她紧了紧颈上的狐毛,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霜,让一张莹莹的脸模糊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仰起头,问:“江大人,你这是在求我吗?”

第59章从今往后,我只望她开怀……

音音因着昨日那话本,本就心绪不佳。她夜里辗转反侧,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江陈故意放出的这消息,要毁她姻缘?

这念头一旦生出,再看见他,便没了往日的平静。她眸光清澈,这一次却带了点咄咄的意味,听见那头沉默下来,又扬声问了句:“江大人是在求我吗?”

音音知道江陈的骄傲,定是不会承认的,但单单这句话已够让他难堪的了。她果断的转了身,再不想与她纠缠。

可在这寂静的晨曦里,簌簌冷风吹过,送来男子艰涩微哑的声音。

他说:“是,沈音音,我在求你。除了嫁给别人,你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什么都行!这天下间,她要的,他便都捧至她面前。

音音身子微晃,急急伸手扶住了廊下的抱柱,她从来没想过,江陈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她并不回头,只微冷了语调:“江大人,可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嫁给季家哥哥,还望你成全。你我的那些过往,我再不想被提起,那是我的耻辱。”

他们的过往,是她拼死也要逃离的耻辱!

江陈嘴里有淡淡的血腥气,通红的眼尾扬起,低低“嗬”了一声,良久良久,一贯挺直的肩背,微微垮了下来。

音音再未多说,进了屋,哐当一声关了门。她坐在竹编屏风后,许久没动,听见阿素掀帘进来,才轻轻动了动腰身。

阿素打了清水来,伺候姑娘梳洗,一壁道:“隔壁一大早闹出好大动静,那江大人终于走了,我瞧见他们的车马出门了。”

音音缓缓吐出一口气,随手拿了方才丢在一旁的账本,道:“阿素,你我今日清点下囤积的米粮,都捐赠给官府吧,让官府派人去施粥。”

顿了顿,又道:“要大张旗鼓的去送,最好让府衙贴个榜,言明这捐赠的米粮何处来,又何时去施粥。”

阿素恍然明白过来,这施粥不是简单的差事,就她们两个姑娘家,怕是不成。不说要搬运米粮,万一施粥时无人维护秩序,出现踩踏抢夺,她们可是万万应付不来。这交给官府,是最稳妥的法子,她们轻松了,府衙也能落个为民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她有时候是真的佩服自家姑娘,虽则看起来柔柔弱弱,小事上也常迷糊,是个讨人怜惜的,可大事大非上从来有自己的主见,不慌不忙的安排好一切。

她“嗳”了一声,去厨房端了早食来。

两人用过早食,便着手清点米粮,到午时方才歇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素又心疼又无奈:“早知道年前不把银钱都换成米粮了,如今到好,什么也剩不下了。”

音音便安抚她:“没了就没了,况还能救几个人,已是知足了。往后,我们也用不到那许多银钱。”

两人说着话,却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这米粮一去,便也没有那许多担忧了。

正松口气,忽听院门外一阵哭号,凄凉而尖厉,惊的音音手中的账本骤然落了地。

外面簌簌的风,又吹来一阵细小的雪花,阴冷的紧。

阿素急忙披了件氅衣,出门去看,许久也不见归,只听外面那哭声一阵紧似一阵。

音音心头猛跳,放下手中杯盏,跟了出去。

外面院门大开,一拐进连廊便瞧见,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个面色灰白的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壁拍打自己的胸口,含恨的愤怒:“若是前日这家能施舍点米粮,我的儿也不至于饿死。凭什么她们背靠权贵囤积米粮,却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灾民饿死,真真的丧尽天良啊!”

她泪眼模糊中,转头撇见音音走了出来,不由放下孩子便要扑过去,一双浑浊的眼里,是明晃晃的憎恨。

阿素眼见这妇人要来伤害自家姑娘,急忙挡在门前,推了她一把。

那妇人瘦成了一把骨头,自是羸弱的,被这一推便跌倒在了门槛上,拍着地面哭号:“老天爷呀,这家害死了我的儿,如今又来要我的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一闹,巷子里早已挤满了灾民,本就对前日音音不分米粮怀恨在心,如今见这母子的惨状,更是愤愤不平的议论:

“真是黑了心肝的,见死不救。”

“是啊,一碗粥都不施舍,活活饿死了这孩子。”

阿素被这一句句的言论气到发抖,涨红了脸,直着嗓子喊:“自打年后我们姑娘一直悄悄施粥,是你们瞎了眼看不见。如今这孩子的死又关我们何事,我们姑娘本也没有义务承担灾民的死活。你们这些人无非饿急了眼,贪婪毕现,却又欺软怕硬,不敢去明抢官家老爷,便打起我们两个姑娘家的主意。”

人群有一瞬的沉默,这当口,一个短打汉子拽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挤了进来,抬起脸,露出一口黄牙,竟是前几日来要粮寻事的汉子。

他将那女孩儿往前一推,大声道:“这位女先生可是个了不得的。不仅有个江浙巡抚的未婚夫,还是当今首辅的牵挂之人。依靠着身后这两个男人,囤积米粮,哄抬米价,这是将我们这些灾民推向绝地啊。”

“你们不信,问这女孩儿。这女孩儿可是她的学生,同这位先生亲厚着呢。”他说着又去推搡身侧的女孩。

小女孩怯怯的,身子一直发抖,抬起一张泪脸,竟是黄杏儿。她哭号了两声,断断续续道:“是.我.我曾碰见那位季大人同先生商议,要暗中囤积米粮,等粮价一涨,再卖出去,好狠赚一笔.”

音音一目不错的瞧着黄杏儿的眉眼,微微后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她只是心寒。

如今灾民最恨的便是那哄抬米价的商人,如今一听,咂摸过味来,怪不得官府一直压着不放粮,原是这些官老爷们也都想着从中牟利,简直是拿他们灾民的命来谋财啊!

那黄牙的汉子目露凶相,恨恨道:“这样不仁不义的,我们又何必顾忌,但抢了这些米粮便是,能给食不果腹者一碗粥,也是做了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口的灾民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听见有米粮分,早便红了眼,一蜂窝往里涌。

一个瘦小的身影忽而冲出来,张开手臂,死死抵住了门框,竭力的喊:“你们胡说,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米谁也不能抢。”

她衣衫褴褛,瘦的不成样子,被人群一推,便狠狠跌在了门楷上。这小小的女孩儿却半点不退缩,立时爬起来,扑过去便抱住了那黄牙汉子的腿,倔强的不松手。

音音被汹涌的人潮挤进了角落,抬眼瞧见那倔强的小小背影,打量了一瞬才瞧出,那是阿奴。她急急喊:“阿奴,松开手,快松开手!”

她怕她被踩踏了去!

她倾力相助的学生构陷她,可这随手施过一点恩惠的的小阿奴,却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这人心,音音觉得永远瞧不清。

江陈清晨回江陵时,未坐马车,骑了匹赤黑大马,迎着飘雪的寒风,一路疾行,到江陵府衙时,眼尾艳丽的血红才散了些许。

他一连召见了几位江南大员,于夕照时分才让自己空闲了会子。

于劲抱了个缕金方盒,探头探脑的走进来,犹豫道:“爷,您要的红丝砚送来了,您看这.”

这红丝砚如今已绝迹,也就宫中还珍藏了几台,其发墨益毫、极显墨色,最宜拿来绘画。这是给谁寻的,于劲自然晓得,只如今沈姑娘瞧着是决裂的态度,大人这砚台还不一定能送的出去,是以,他提起这个极是小心翼翼,怕又触了大人的痛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正看文书,长睫垂下,不辨喜怒,轻敲了下手边的剔红嵌玉多宝盒,道:“放进来。”

于劲如蒙大赦,急忙拿了那方砚,往多宝箱中放。甫一打开,便见那多宝箱中琳琅满目,集齐了各色形态的端砚、歙砚、澄泥砚,亦有细致狼毫齐笔、莹润珍珠头饰,俱是精巧难得的,其中不乏宫中珍品。他暗暗咂舌,又悄声将那多宝盒合上了。

于劲琢磨着,大人也确确实实费心了,每一件,都是沈姑娘喜欢的物件,也不知这送出去了,那沈姑娘能不能软了心肠。

他正瞎想,却听主子爷吩咐:“去,把季大人唤来。”

季淮本就在府衙偏殿办公,不过片刻,便打帘进了正厅,恭敬行礼。

江陈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男子,温润文雅,如竹如松,的确是极好的相貌。只是他自少年起便被女子的目光追逐,大抵晓得自己这副皮囊也不差,并没有被比了下去。

他轻嗤了一声,更像是自问:“季淮,沈音音喜欢你什么?”

季淮虽躬身回话,却自有不弯不折的气度,直率道:“大抵是喜欢我对她的尊重。”

尊重吗?江陈那抹落寞的笑凝在唇畔,良久,空空荡荡的声音:“是吗?”

他没再说什么,只将面前的多宝箱推给他,又恢复了凌厉的疏离:“拿去。”

季淮接过,打开来扫了一眼,轻笑起来:“多谢大人,每一件都是珍品,想来添在聘礼里,音音定是喜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眉目沉凝的看他,指尖方才沾染上的一滴朱红墨汁氤氲开来,一点血红,他说:“季淮,从今往后,我只望她开怀。”

她想要的,他可以都替她寻来,即便要用别的男人的名义送出去,即便她会因此对这个男人更感念。可想到她收到所喜之物时,眉眼间荡开的愉悦,便又觉得都是值得的。

季淮骤然抬眼,竟在江陈从来张扬笃定的眉目间,看到了妥协,带着卑微的妥协。他知道面前这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也是对任何事都势在必得的强势,倒没料到,他也有如今。

他冠玉般的面上隐去了笑意,亦是郑重的:“好,望她开怀。”

他说完,提了那多宝箱,行礼退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斜斜的光一点点隐了去,死气沉沉的昏暗。

于劲斟酌了半晌,才横下心问:“爷,要不要给宫里去个信,撤回给沈姑娘请封号的折子,别让陛下再为难了。”

本来给沈姑娘请封,也是他们爷为了将人娶进江家,如今这人都不嫁了,还请什么呢?况这桩事,本来就难办的很。

可他万万没料到,江陈暗哑的声音在案桌后响起,果断的很:“不可,沈音音的封号,开春前必要请下来。”

于劲挠挠头,不明白的很,这.这又何必,这分明是替他人做嫁衣,往后,沈姑娘就是季家的人了,是什么身份,同他们有什么干系?

他正纳闷,却听他们家主子爷轻笑了一声,落寞的低语,他说:“于劲,你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顿了顿,又笑自己:“从前,我也不懂。”

不懂爱一个人,到最后,便只想守护她的安宁,想让她过自己欢喜的日子

哪怕她不再属于你,哪怕她欢喜的日子跟你毫无关系,是同旁的男子共度余生、生儿育女。

于劲没再说话,只轻轻叹了一声,忽而想到什么,复又禀道:“爷,这几日镇江那边舆论越演越烈,坊间已传闻您将官府备的救灾粮运往了边境,是穷兵黩武,不顾民生。另有.”

他咽了咽口水,才又道:“另有消息,将沈姑娘同您的那段过往抖了出来,连您当年为了沈姑娘跳江之事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江陈手中的杯盏咚的一声搁在了案上,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就开始传了,这几日从镇江开始,灾民要朝廷开仓放粮的呼声越来越高,好几次围了州府?”

“如何现在才报?”

江陈压着声音,可那平平的语调里依旧让于劲听出了冷肃,不禁缩了缩脖子,辩解了句:“前日随了大人去边境,军事繁忙,也是如今才晓得。”

江陈眉眼压的极低,指尖在檀木桌案上轻点,是什么人在背后引导舆论不难猜,他也并不怕,可为什么舆论的中心会是在镇江?

他微微沉吟了一瞬,忽而扬声唤于劲:“于劲,点一对人马,去镇江接沈音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0章沈姑娘怕是熬不过这两日……

于劲不明白,主子爷为何急着要他去接沈姑娘,可瞧见主子眼角微不可查的跳了下,他忽而也跟着不安起来。

他点了几名侍卫,往镇江而去,走到半路,却见镇江知州迎面而来。见了他,这位年过半百的地方小吏立时勒住了马,青色官袍一绊,滚了下来,慌慌张张的便要磕头:“于大人,劳烦通禀首辅大人一声,灾民聚众闹事,现已围了镇江府衙,喊着要开仓放粮呢,可您也晓得,如今江南粮仓,哪里还有半粒米呀!”

于劲蹙了下眉,未料镇江局势这样棘手,可也未转头,只吩咐了一名侍卫回去禀告。大人要他去接人,那他须得先把人接回来。

待进了镇江城门,却见黑压压的灾民已涌到了城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要求放粮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愤怒的呼喊:

“江大人真真不顾及我们江南百姓死活,竟将救灾粮送去了前线,这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啊!”

“如今这境况,打什么仗,我们百姓不要打仗,我们要填饱肚子!”

“今日若不放粮,便让那位江浙巡抚的未婚妻、首辅大人曾经的外室,同我们一道饿死在镇江。”

于劲想起大人这些时日的宵衣旰食,是他一力顶起了这多灾多难的江南,撑到如今,竟换来这些诛心之言,他不由替他们家大人不值,气血上涌,站在城门前大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若没有大人,南沼早拿下了江南,你们这些人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

“官榜早已张贴出来,再过十日,京中筹集的救灾粮便能运来了,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在大人惦记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过微弱,很快便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激不起一点水花。

那张承诺十日后放粮的官榜今早便被揭了下来,那揭榜的汉子高喊:“这京中来的米粮据说大半已被运往了边关,这剩下的,经过层层官吏剥削,又能剩下多少给我们,这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呢。”

饿极了的民众,本就终日惶惶,被这些言论一激,便再不相信官府。

这人潮挤挤挨挨,将城门堵了个严实,于劲进不去,只好转身,拾阶上了城楼。

从城楼上望下去,便见人群以清和坊与府衙为中心,一层层漫开,一直堵到了城门前,黑压压的一片。

那镇江知州连滚带爬的上了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对于劲跪了下来,他方才的话还未说完,这位爷便策马远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斟酌了又斟酌,才开口:“于大人,还有桩事,烦请通禀江浙巡抚季大人,他的未婚妻被灾民们困在了院中,说是若朝廷不放粮,便要这沈姑娘同他们一道活活饿死。”

他其实亦听说了这沈姑娘同江首辅的牵扯,只这关系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提一提季大人。

于劲悚然一惊,如今才明白主子为何要他来接沈姑娘,怕是早看穿了这矛头的指向。他能跟在江陈身边这些年,自然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细细一思量,也能明白个八|九分。

这江南背后有一双手,一力推动了这舆论,想来这样的手段,也断没有旁人,定然是章太后谋划的。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裹挟着簌簌的风声,屋子里没有滴漏,音音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院子里挤满了灾民,他们抢光了她的米粮,将她同阿素封在了主屋里,屋子里的一点炭火也被抢光了,只余下一室的寒凉。

她听见他们在喊,要季大人同江首辅放粮,如若不放,便要她活活饿死在这冷屋里。

其实音音明白,如今这些灾民们实在是饿怕了,被流言一激,便没了理智,要拼了命去搏一线生机。他们也不一定觉得这位沈姑娘在两位大人心中有多重要,他们只是要找个口子,找个筏子,来发动这场暴|乱,况且,手里能多一个筹码是一个筹码,指不定那两位大人,顾着这位姑娘,于心不忍,还能给他们些好处。

音音身上只着了件素锦夹袄,实在抵不住这潮湿的寒气,不禁有些瑟缩的拢了拢肩。这屋子里已被抢空了,连件厚衣裳也没给剩下,阿素寻了一圈,只得一咬牙,将床上的帷幔扯了下来,折了折,裹在了音音身上。

音音却反手将那竹青帷幔抖开来,一拉阿素,同时披在了两人身上。

她们两个互相依靠着坐在床边,同披着一块棉布帷幔,实在是狼狈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却顾不得,一颗心揪着,眼前总是浮现阿奴抱着那黄牙汉子的腿不撒手的情景,担忧道:“也不晓得阿奴怎样了,她怎么那么倔。”

她当时被人群推拉着,挡住了视线,再未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儿。万一被踩踏了去,她不敢想会是多惨烈的境况。

阿素便沉默下来,半晌叹气道:“姑娘,你说那黄杏儿,你拉她出了泥潭,还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怎么就是她呢,要来诬陷我们。她走时那件小衣不合身,还是我连夜给她改的呢,脚上一个小水泡,也是你给她挑破包扎的。”

她顿了顿,又重复着呢喃:“你说,怎么就是她呢?”

音音没说话,只伸手握了下她冰凉的指尖,阿素便住了口,长长的叹一声,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说我们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还管吗?是不是就该躲的远远的?”

音音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大概也是有些动摇的,可过了片刻,她仰起脸,杏眼里依旧是清澈的光。

她说:“管,阿素,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们还是要管。你看见阿奴了吗,不过随手施舍过几碗粥食,她便能为你舍了命,万一你不管,毁掉的是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该多惋惜。”

“嗳,管,我们还是得管。”阿素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应声道。

屋子里最后一抹光亮一点点隐了去,彻底陷入一团漆黑中。

阿素戳破了窗户纸往外瞧,借着外面一点微弱的光,看见这些灾民依旧未离去,干脆在院子里或坐或卧休息起来,门口被几个汉子倚着,依旧堵的死死的。她是看明白了,这些灾民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不要到粮不罢休。

阿素这时才觉出害怕,声音有点发抖:“姑娘,他们真的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吗?季大人.季大人是会来救我们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如今这情形,已不是季淮想救就救的,除非.除非那人想救,可是她从来不认为,江陈会为了她放弃原则。

阿素没等来她的回应,喉咙有些发紧,转身想寻杯水喝,可摸索半天才发现,这屋子里连滴水也无。

入了夜,寒气益发重了,湿冷的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从窗缝里一点点渗进来。

两人躺在床上,挨着取暖,阿素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叫,难堪的翻了个身。

音音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的声音:“阿素,官府张贴的榜上说了,十日后京中的救灾粮就会到,到那时灾民得了粮,你我也能得救。你.撑一撑好不好?”

“好。”阿素声音沙哑,喃喃道:“那咱们一定要撑过这几天。”

顿了顿,又故作轻松道:“十天而已嘛,眨眼就过去了。”

对呀,十天而已,她跟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屋子。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依旧昏沉一片,只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似乎已是平旦时分。

阿素也不知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只觉得又饿又冷,再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葱白的指往音音腕上一搭,慕然僵住了。

她弹坐起来,伸手去探音音的额头,在触到那滚烫后,下意识缩了缩手。她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音音潮红病态的脸,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办,她的姑娘病了,病的这样重,怎么不吃不喝撑过这十天?

于劲折回江陵时,已是大半夜,他肩头发上落了一层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进门便跪,将沈姑娘之事禀了来。

江陈正跟季淮商议镇江灾民之事,听见沈音音的名字,眉目一凛,手中的文书骤然裂成了两截。

他一句话也未说,起身便往外走,带的交椅哐当一声,倒在了青砖上。

季淮手里那只狼毫停在半空,方才还沉静的眉眼亦是冷凝一片,将那笔一扔,转身便跟了出去

于劲从窗口瞧见有下人牵了马来,两人正翻身上马,自己也顾不得喘口气,又跟了去。

到镇江时,已是亮起了微明的晨曦,灾民们席地而卧,短暂休憩后,已是渐渐醒了过来,又开始了要粮的声浪。

季淮几步跨上城楼,一贯温雅的面上冷肃一片,高喝:“我乃江浙巡抚季淮,京中筹集的救灾粮已在路上了,官府承诺,十日内必放粮,还请大家回家去等。”

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瞬的静寂,可片刻后,又是半点不信任的声讨之声。他们如今既已闹到这个地步,已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到米粮,绝不退步。

江陈站在季淮身侧,微扬的凤眼幽深的骇人,冷风扬起他滚银边的玄衣袍角,肃杀一片。

他看的清楚,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混进了太半制造慌乱者。是谁派来的,他自然清楚。他们伪装成灾民,借用言论,一点点挑起了这场灾民与官府的对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剑柄,微微用了些力道,便听于劲仓皇道:“大人息怒,这灾民一个也杀不得啊!”

哪怕杀一个,也会益发激化这场对立。不仅镇江的灾民会因此暴|乱,整个江南的灾民怕是都会因此寒心。届时,可不再是一个镇江的问题,是整个江南的灾难。

江陈自然明白的很,他压在剑柄上的手很快放松了力道,转头吩咐:“点一队人马,去迎一下京中送粮的车队,要他们先分出部分米粮,轻车简行,快马加鞭,先送了来。若是如此,大概第一批粮,几日能到?”

于劲盘算了半天,才小心禀道:“便是如此,再快也要五六日。”

季淮落在城墙上的手倏然握紧了,眉间落下一层霜雪,轻轻一动,便落下冷寒来,低低道了句:“五六日?音音可等得?”

没有人回答,只余下寒风裹着雪粒,簌簌作响。

他闭了闭眼,似是在安慰自己:“她一定等的到!”

他这声音甫一落地,却见那位镇江知州上了城楼,对着江陈连磕了两个头,才将脸转向季淮,道:“季大人,清和坊的灾民方才放出信来,说是沈姑娘发了高热,若不及时救治,怕是熬不过这两日。”

第61章因为失去过,所以不敢赌……

音音脑海一片混沌,眼皮沉的抬不起来,隐隐听见阿素在哭喊:“姑娘,您跟我说说话,别睡成不成,再等一会子,一会子大夫就来了。”

她嗓子干涩,细白的指轻握了下阿素的手,张了几次嘴,才道了个“好”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这一声,惊慌失措的阿素才止了泪,抽噎着应了一声。

她今早慌了神,死命拍打门扉,扯着嗓子喊:“我们姑娘病了,病的不轻,快给寻个大夫啊。”

门外的汉子回身踢了一脚雕花门,骂骂咧咧:“喊什么喊,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撑撑也就过了。就你们这些人娇贵,你看看我们这些灾民,谁还请的起大夫,哪怕有了大病,不也是擎等着死?”

阿素不甘心,又喊:“我们姑娘打小儿身子骨就弱,每次风寒都要闹场大的,若是不医治,说不准撑不撑的过去。你们不是要以她为筹码,要季大人放粮吗?若是人都死了,你们也是两手空,甭想落得一点好处。”

门外的汉子竟是没话说,沉默了一瞬,才骂骂咧咧的走了,过了片刻,粗声粗气的在门外喊:“能不能有大夫愿意来,也看你们的造化了,莫要再生事。”

有这一句话,也算有个希望,阿素一颗惶惶的心才稍稍安定一点。

待得丝丝缕缕的光从锦绡窗泄进来,屋子里亮堂一片时,被封了一个多日夜的雕花木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秋香色掐腰妆花袄裙的高挑女子闪身进来,抬手摘掉锥帽,便去床边看音音,语气却不善:“沈音音,死了没?”

音音勉力睁开眼,瞧清那张秀气的容长脸后,笑了,声音细弱的低哑:“怎么是你?”

是季家表姑娘-王蓉

王蓉将阿素推开,伸手搭在音音的腕上,来探她的脉,努嘴道:“你这境况,哪个大夫敢来啊。万一有来无回,被这些灾民堵在这里可如何是好?我虽是女流之辈,可自幼跟着爹爹学医,对付风寒还是使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其实想问,旁人不敢来,那你如何来了?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这是真不生我气了?”

她大订那日,王蓉临走时还是气呼呼的,气她不声不响就把她的季哥哥拐走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来了。音音觉得,她到底没看错季家的几位表姑娘,尤其王蓉瞧着骄纵又嘴厉,其实骨子里都是赤诚良善的。

王蓉瞥她,嘴巴上能挂个油瓶,哼道:“气啊,我气性可大着呢,谁让你不声不响就跟季哥哥定亲了,也不提前只会我一声。”

音音轻笑起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别气了,别气了。”

她因着病中,两靥潮红,平添几分娇媚,声音虽虚弱,却含着股子化不开的软糯,摇的王蓉也没了脾气,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只能认命的叹气。

她诊完脉,手脚利落的打开药箱,配起药来。

王蓉来时便料到,音音多半是风寒,带了应急的药材来,还拿了个熬药的陶罐。

阿素又费了不少口舌,向外边的灾民讨了几杯水,一捧炭火来,凑合着煎药。

待一碗黑沉汤药喝下去,音音额上沁出点虚汗,一直沉重的眼皮才轻快些许。

王蓉摸着她的脉象,却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明白,明明青春正好的小姑娘,体内哪来那么重的寒气,淤在体内,让人心惊。便是风寒好了些,若继续待在这冷屋子里,不吃不喝的熬,别说五六日,怕是三天也撑不过。

她一时坐在床边,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瞧她模样,也不多问,从枕下摸出一封信件,递给王蓉道:“蓉姐儿,劳烦带给季家哥哥。”

说完又递给阿素一封,道:“阿素,你跟着蓉姐儿走,给江首辅递个信。”

王蓉便努嘴:“沈音音,事到如今了你还放不下那江首辅?这信还有一式两份的?我告诉你,不许辜负了我季哥哥的一片心意。”

音音靠在迎枕上,偏头朝她笑,她这一笑,杏眼弯起,藏着些许狡黠,小女孩儿般懵懂的顽皮:“蓉姐儿,我可不想活活饿死在这里,自然要给两位大人求求情,要他们顾忌顾忌我这条命,成不成?”

王蓉便无话可说,人在生死面前,哪那么多原则,活着要紧。她梗了梗,还是道:“仅此一回,往后,再不能同这江大人有牵扯了,必得跟我季哥哥好好过日子。”

阿素也纳罕,忙道:“姑娘,给江首辅的信让王大姑娘一块捎着便是了,如何让我单独去?”

音音便来握她的手:“阿素,如今这境况,也只有江首辅能转圜一二了,可他未必肯费心。只递一封信,毕竟隔着一层,你若能站在他面前,指不定还能让他想起从前,也能有几分希望。”

阿素便明白了,如今唯一与姑娘有牵扯的旧人便是她了,江首辅若见着她,指不定便记起了过往种种,能心软几分。她一咬牙,觉得自己不论如何也得出去,去给她家姑娘寻个活路。

王蓉瞧见音音握阿素的手苍白到透明,仿佛一折就断,她撇开眼,不忍心再看,只低低道了句:“放心吧,我带她出去。”

她戴上锥帽,转身要走,忽而脚步一顿,极快的塞进音音手中一块窝丝糖。

小小的一块,包在绢帕中,还带着少女身上暖人的温度。那是她进门前,藏在怀中,躲过了几个婆子的搜检,给她带进来的一点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指尖动了动,握紧了掌心那块糖,还是笑盈盈望着她。

只她虽还是含笑模样,脑海里却渐渐混沌,撑着说了这许久的话,已有些熬不住。

她隐隐听见门前吵吵嚷嚷,是灾民不让阿素出去,也不知王蓉说了什么,僵持了半晌,便没了声息。大抵阿素一个仆从,于他们来说无甚重要,便放了她去。左右她在这里。

她将那块窝丝糖含在口中,微微笑起来,多好啊,阿素出去了,临睡之前还能吃上一块糖,走的也甜。

季淮收到那封信时,有那么一瞬,不太敢看。他怕听到她不好的消息,会再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指尖在信纸上摩挲了一瞬,才抖开了那纸张,借着积雪的余光,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读。看到最后,那双惯常含情的眼眸一点点沉寂了下去,暗淡的无光。

小姑娘一个字也未提她现下如何了,她只是给他写了一封退婚书,言辞恳切,字字凿进他心里。她说如今这江南都晓得她给江大人做过外室,这样的名声,实在不适合再嫁给大哥哥。她只望他以后另择良人,一生顺遂。

季淮哪里不明白,小姑娘这是存了死志,她不要他们因她为难。她也不要他往后愧疚。

江陈那封信亦是在手中摩挲了许久,撕开来,却一个字也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陡然抬眼,瞧了眼面前的阿素,瞬间便明白过来。沈音音她只是想寻个由头,将身边的婢女送出来。

她给季淮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却一句话也未给他留下。她无话对他说!江陈嘲讽的轻笑,灌进来一口冷风,扯的他胸口丝丝的疼。

阿素许久等不到两位大人回应,着急的跪了下去:“季大人、江大人,你们想想法子,救救姑娘啊。”

季淮睫毛轻颤,忽而抬起脸问王蓉:“她如何了?”

王蓉抿了唇,斟酌了好久,才道:“不太好,也不知为何,小小年纪体内便淤积了这样深的寒气,怕是撑不了五六日,最多.最多三天。”

季淮搭在城墙上的手陡然收紧了,低低道了句:“好,三日,最多等三日,如若第三日.”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带了点果断的狠厉,轻轻飘散在风中。

江陈在听见王蓉那句:“小小年纪,体内便淤积了这样深的寒气时”时,方才呛进肺腑的那口寒气横冲直撞,让他以拳抵在唇侧,压抑的咳嗽起来。

她的寒气,大抵是那些避子汤落下的吧,还有那日沁凉江水的浸泡。

他修长的指握紧了腰间挂的一柄乌木小弓,凤眼微扬,看城楼下的灾民,漆黑的眸子里是漠然的凛冽,静水深流的平静。出口的话亦是平静的莫测,他说:“季淮,你能等三日,我却等不得。”

于劲闻言,猛然抬眼去看江陈,瞥见主子这眼神,双腿都发软。他知道,那双凤眼里越是平静的幽深,便越藏了滔天的巨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噗通跪了,去扯江陈的袍角,仓惶道:“爷,您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便是不顾自己,江家的清誉也不要了吗?可如今这一切,是您一步一个血印挣来的啊,如何便能轻易的抛了去。”

“您忘了吗,当初缅北之战,一柄长箭从您的肩胛骨纵穿到肋骨,您半身都是血,硬是一人一骑拿下了缅军将领,这才赢得了北地军心,您这一路走来,是拿命换的,岂能说抛就抛了啊?!”

于劲说到最后,已是涕泪横流。

没有人的成功是轻易得来的,尤其是这条通往权利顶端的血腥之路。世人都看到了江首辅的权势滔天,可没有人比他清楚,他们爷从那样的绝境走到这权利中心,是如何过来的。

他相信他们爷比他更清楚,今日若杀了灾民,必会引起民怨沸腾,必将将他自己、将江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任世人唾骂。

“江家?”江陈抽出一支雕翎箭,捏在手中把玩,低低重复了句。

是啊,他从十七岁起,便戴上了家族的枷锁,为了江家而活。他承诺过他的父亲,要立百年清流世家。

他将雕翎箭轻搭在弓弦上,扬起臂,试了试准头,忽而道:“于劲,那时我为了江家,让沈音音平白受了许多苦楚,可如今,我再舍不下她。”

于劲身子一歪,跌在了沁凉的方砖上。

他知道他家爷是个有主意的,这必是再劝不动。可一想到后果,于劲便觉胆寒的紧。

季淮亦从未想过,江陈会如此,眼里的惊诧毫不掩饰,问:“江大人,你果真要如此?若今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江陈答的干脆,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他将腰牌递给季淮,还是平静的语气,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在了当下。

他说:“今日杀灾民,是以我江陈的名义。事后,我会下责己书,辞了一身官职,给天下人谢罪。朝廷尽可将所有罪名推我一人身上,来平复百姓的怒意。”

他微微侧了侧身,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季淮说的:“季淮,你不能动手,需得留下一身清名,来收拾残局,肃清江南官场。”

他丢下这句话,再不言语,转身朝楼下而去,挺拔的身姿沉稳肃杀,在这天地间搅起风云。

他失去过一次,尝过沈音音死在面前的滋味,是以,这三天,他不敢赌,一天都不敢赌。

第62章江大人,为什么是你?……

“今日官府要是不放粮,我们决计不能善了。若此番轻易偃旗息鼓了,那下回官府也必不把我们这些灾民放在眼里,这米粮是肯定分不到你我手中.”

一个褐色短打的汉子站在石阶上,卖力的喊。他话还未说完,一支短柄雕翎箭呼啸而至,带着惊人的力道,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温热的血喷出来,洒了周围人满头满脸,那汉子圆睁着一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情形,喉咙里“叽咕”几声,噗通倒了下去。

周遭有片刻的死寂,他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指了城门的方向,轻抖起来:“江.江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支箭接踵而至,须臾之间穿透了他的颈,惊人钉在了城墙上。

人群慌乱起来,惊恐的朝城门望去,便见了一身玄黑的挺拔男子。

“江首辅杀灾民了!”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句,甫一落地,便在人群中惊起了滔天的巨浪。

江陈逆着光,站在城楼前,玄衣上的金线麒麟闪着摄人的寒芒,挺拔的身姿站在这天地间,是凛然不可犯的态势。

他俊朗的眉眼间依旧是冷峻的沉静,辨不出喜怒。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上却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衬出几分绮丽的美感。

他丢了弓,抽出腰间佩剑,剑尖一转,便将来阻他路的几名男子斩在了剑下。

其实,哪个是灾民,哪个不是,好分辨的很。真正的灾民面黄肌瘦,虽跟着起哄,迫切想要一口米粮,可真正事到临头,也会惜命的退缩。

那些煽动情绪,带头生事的,此时又敢上来阻路的,必然是章家派来祸乱这江南的。

江陈剑尖上的血越聚越多,滴下来,沾湿了他的袍角。

所过之处,鲜血汇集在一处,顺着青石板路蜿蜒。到最后,已是无人敢靠近,看着他一步步踏进了清和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昏昏沉沉,隐约听见吱呀一声,雕花木门骤然打开,泄进来一片日光,晃的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便见那束光里走出来玄衣的男子,挺拔威仪,丰神俊朗,恍如天神降临。

她眨了眨眼,确认了又确认,才喃喃道:“江大人,为什么是你?”

江陈便笑,冷峻的眉眼化开,浮上了些许缱绻的温柔,他说:“沈音音,为什么不能是我?”

音音还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懵懂的看他,片刻后,她问:“江大人,这一回,你又想交换什么条件?”

江陈单膝曲起,半跪在床前,冰凉的指轻触了下她的额头,低低笑:“自然要交换,你知道,我这个人狠辣又卑鄙,从不干无本生意。”

“那大人要什么?”音音说完这句,又隐忍着咳起来,咳的脸颊通红。

江陈将她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肩上,一下下替他顺着气。

许久,她听见他略低沉的清朗声音,他说:“这一回,我只要你活着。”

音音骤然失了声,仰起脸,看他薄情又多情的眉眼,眼尾微挑,昳丽的精致,此时眸中暗流涌动,漩涡一般,引人深陷。

她别开脸,声音细细的:“可是大人,我不会感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陈失笑,飞扬的凤眼里都是桀骜,他说:“沈音音,我不需要。”

音音便沉默下来,看他丢在门边的那柄剑,上面淋漓的鲜血滴下来,沾湿了门边的毡毯,在这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她知道,他杀灾民了,这一路来,也不知杀了多少。

她轻笑:“江大人,你要千古留名了,这杀灾民的罪名,可是要载入史册的。”

载入史册,任后人唾骂。

江陈没回应,只轻轻捏了捏她苍白的指尖,顺势要将她抱起来,道:“沈音音,我带你出去。”

出去?音音骤然握住了床帏不撒手,苍白着一张脸,问:“我还能去哪儿呢?”

她没有出路了,便是出去了,江陈为着她杀了这许多的灾民,必然引起民愤,她这祸水红颜的罪名是逃不过的,在这江南,怕是再没她的容身之地。

她垂下头,睫毛一颤,沾了点雾气,轻轻道:“我本来京中长大,有家有父母,可是后来一夜间家就没了。京中待不下去了,我就来了这江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有了季家这处温暖,还有了季家几位表姑娘一处玩,可是怎么突然间这江南就又容不下我了呢?”

这么些年了,她努力的努力的经营,就想有个家,能安稳自在的过活,为什么就没有一处能容下她呢。

她抓住江陈的衣袖,轻轻摇了下,她说:“江大人,我再不能回季家了,我能去哪呢?”

江陈幽深的眼里有隐忍的情绪在翻滚,他声音低哑,轻轻诺:“好,我带你离开这江南,你想去哪儿都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3章沈音音,我们来做个交换……

一个月后,蜀地榆叶镇上淅淅沥沥的雨水绵绵不断,已是下了三五日了。

镇子东头的客栈二楼,一扇小窗推开来,露出一张凝脂般的脸,苍白的荏弱,却丝毫掩不住眉眼间顾盼的盈盈。

那双杏眼透过雨雾,将这小小的镇子打量一瞬,忽而关了窗,低低道:“我同这小镇倒是有几分机缘。”

一个月前,音音昏沉的厉害,隐约记得是江陈握着那把滴血的剑,一步步将她背出了镇江。

她似乎一直在马车上,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们走过了许多的城池,最后被这场绵延的雨困在了这个小镇上。

音音觉得,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吧,她可以有个落脚地了。

她侧身,不动声色的问了句:“江大.江陈,看这雨势渐止,是要启程了吗?”

江陈背着手,也正站在窗前看细密的雨丝。他一身细棉竹青直缀,脱去了华服的陪衬,却丝毫不显落魄,清俊的疏离。

他听见小姑娘软糯的一管嗓音,喊他江陈,不再是江大人,眉目间那丝疏离也淡了些,露出几分温和笑意,他说:“是,待会子雨停了便起身,去蜀郡锦城,那里尚算安居乐俗,可以安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音乖顺的点头,忽而朝他道:“大人,我饿了,我们用些饭食再启程,可好?”

江陈微侧了身,便见了她唇角弯起,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抹笑,不自觉便应了声“好。”

音音瞧着那挺拔清俊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嘴角那抹笑意也渐渐凝在了唇角,她默了一瞬,干脆的转去屏风后开始收拾行李,看了一圈才发现,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并她日常用的笔墨罢了。

他能护送她走到这里,她心里是感激的,因着这感激,那些先前的种种便也都忘了。只也不想再同他纠缠了,他们俩纠缠了那么久,如今也两清了,既不打算再重聚,便要断的干干净净,相忘在这广阔天地间。

音音是个干脆的性子,她瞧着外面雨势渐渐止了,留了封信,便挎着小包袱出了门。

此时已近午时,阴沉的天终于露出了些许温煦的日头,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几分。

这雨一停,街面上也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商贩陆续冒了出来,小小的镇子,烟火气的日常。

音音在一处面摊前,顿住了脚,她轻抚了下空空的肚腹,有些懊恼,应该蹭江陈顿饭再走的。

她翻遍了全身,才摸出了两文钱,拿在手中舍不得递出去。

从镇江出来时,她浑身上下值钱的物件早被灾民们趁乱摸了去,是真真的身无分文。这一路上,全靠着江陈吃用,如今要分开,自然没脸拿他的钱。这两文钱,还是上次江陈嘱托她付车钱时剩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热乎乎的汤面出了锅,飘过来诱人的香味,音音看着桌前的食客浇上卤汁,大口吃起来,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她一狠心,递上一文钱,道:“劳烦来一碗面。”

待汤面上了桌,音音喝下一口热汤,只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不由弯起杏眼,露出欢欣满足的笑。

隔壁桌青衫蹼头的年轻男子正高谈阔论,不经意间瞥见小姑娘的笑,一下子便失了声,被身侧的男子用胳膊肘一杵,才又道:“听闻那日镇江血流成河,也不知那江首辅杀了多少人,这可是一条条无辜的人命啊,真真造孽啊。”

他一侧的男子“呸”了一声,道:“为官者不为子民着想,却将屠刀对准了灾民,是为不仁不义。”

“哪里还有什么江首辅,月前这位便下了责己书,已辞去了一身官职,自贬为庶民了。”

音音被这些议论声搅的心绪不宁,垂下眼看剩下的半碗面。怪不得江陈有这样的闲工夫送她入蜀地,她想,他如今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是个回不了京,归不了家的?

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本是站在权利顶端,拿捏他人生死的,如今被碾碎了声望,背上一身的骂名。音音想,他肯定是后悔当时冲动救下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手边的那碗面已是凉透了,指尖的冰凉,让她猛然回神,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复又低下头去吃面。

待那碗面见了底,音音犹豫了一瞬,又将碗底的汤汁喝了个干净。她晓得,今晚必是没有饭食用的,这会子,无论如何要吃饱。

这如今最大的难题,是如何立住跟脚。

音音琢磨着,先去城郊的山神庙凑合一晚,待明日一早儿,她便去找份活计,哪怕先找份浆洗的活,待拿了月钱,先找个落脚地再说,总会慢慢变好的。

她这样想着,倒也开朗起来,刚要起身,忽而听身后妇人抱怨:“吃什么吃,这面要一文钱的。待会子还要去给你爹爹写信,那孙秀才黑心的很,一封信要收两文,哪里有钱给你吃面。”

音音回身,便见一个粗布妇人正拽着个小童数落,她顿了一顿,上前问:“婶子,你要写信吗?我幼时家里富贵过,也是习过字的,不若今日我来给你写,就收一文钱,成不成?”

能省下一文钱,这妇人自然是心动的,只看着一个女娃娃,又实在信不过。

音音瞧她神色,也未多说,沾了几滴雨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字体秀气工整,看的这位妇人眼睛亮了亮。她虽然不认字,可瞧着这姑娘手法娴熟,写出来的字也好看,不比那孙秀才的差,不由动了心。

她变了笑脸,对音音道:“成,那姑娘就给写一封吧,咱可说好,只收一文。”

音音连连颔首,从包袱里掏出笔墨纸砚,借用面摊上的桌子,铺开了纸张,一壁听妇人陈述,一壁下笔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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