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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诀连连点头,心思却早不在这方。兴许少年总是如此,但凡得去新鲜地方,便样样都钩眼。
傅珩得先去乾坤宫见他皇兄,派了个小太监来招呼顾诀,把他领去偏院候着,还嘱咐要给了茶水点心拴着,才不会乱跑。
顾诀顶不高兴地看着他。
傅珩冲他笑一下,转身往主殿走去。
乾坤宫里植了许多雪松,一个冬天过去仍是郁郁葱葱,像深绿色的云,隔着窗框望便愈发显得青翠。顾诀感觉有些不自在,可能因为是头回来这样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生疏得紧,手脚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摆放。
可是又奇怪,怎么好像在誉王府就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他记不清了吧。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看誉王对这小公子看护得紧,便很快端上了茶水和各式糕点。顾诀拿块梨花酥尝了一口,噫,果然没有宋阿婆做的好吃。
顾诀等了半晌,终于闻见有人来,回头看却不是傅珩。方才那个小太监麻溜地跑近,说皇上要见他。
“我?”顾诀一脸茫然地指指自己。
“是呀,公子可快些,别让主子久等了。”小太监一脸诚惶诚恐。
顾诀心说皇帝见我干嘛,却又想起傅珩叮嘱的话,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顾诀被引到主殿门口。一路走进去,两侧点了许多宫灯,在绣金线的红色帘幕上映出层层叠叠的烛影。大殿尽头坐着一个戴毓冕的人,面色晦暗,却似乎是在看自己。
顾诀一眼便看到傅珩站在一旁,朝自己招了招手,让他走近。
“快行礼。”傅珩低声对他说。
顾诀不是很想莫名其妙给这人下跪,但是看傅珩的脸色严肃,便老实了一点。正要屈膝,只听殿堂上的人轻声道:“无妨。”
傅珩抬头看了傅霄一眼,“皇兄恕罪,这孩子野惯了……”
“你呀,越来越拘泥于这些礼数,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了。”
傅霄说着便走下御座,唇角带笑。顾诀这才看清他的脸,不似帝王相,年纪应该也不大,眉宇间都有些病态,脸也带一抹苍白,显出书卷气。如非那一袭玄色龙袍,几乎要叫人以为是位文弱的书生。
傅霄走近他:“你便是逐知捡回来的小孩?”
顾诀点点头。
傅霄又问:“在誉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顾诀又点点头:“誉王待我很好。”
傅霄笑了一下:“那你以后可愿跟着誉王做事?”
“嗯?”顾诀不知道这发问是何故,本能地看向傅珩,却发现那处空荡荡的,傅珩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不必找了,朕已让誉王去殿外等了。你只须讲真心话。”
顾诀抿着唇,袖口下的手指不禁攥起,似乎很不情愿,半晌才说:“我……不配。”
“现在的你,确实不配。”傅霄点头表示赞成,“不过,誉王说你是个好苗子,倘若你愿意,朕可以安排你去暗卫营。”
“暗卫营?”
“你不是想变强吗?你可知道,誉王当年就是从暗卫营出来的。”
顾诀沉默了片刻,“条件呢?”
“条件?”傅霄笑了,转身走上御座,宽大的衣摆在石阶上摩擦出沙沙声,“等你两年后活得下来,朕再告诉你吧。”
顾诀走出大殿的雕花木门,看见傅珩倚着廊柱等他,他身后是几株淡紫色的花树,含苞的枝头在嫩叶间跃跃欲试,缀着水光。傅珩向来喜着素衣,在纷繁的背景中显得格外鲜明。
“你们说了什么?”傅珩见顾诀出来,冲他笑了一下。
顾诀走过去,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傅珩,我想进暗卫营。”
傅珩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想进暗卫营。”顾诀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傅珩眉头微蹙,扣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暗卫营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傅珩拍了下他的头,“那里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我不是去玩闹,我……”
傅珩一把捂住他的嘴,带着人往外走,“这里不是吵架的地儿,回去再说。”
顾诀瞟了他一眼,闷闷地不出声。
第06章 拉钩上吊
傅珩领着他去了太医署的一间偏院,顾诀的娘亲便是在此休养。院子周围种了竹子,看起来环境清幽。
二人刚要扣门进去,便碰见一位扎双环髻的女子提着饭盒推门出来。那女子顿了一下,待看清访客,才连忙行礼:“奴婢掠雁见过誉王殿下。”
“不必多礼,里面的可是夏夫人?”傅珩问。
那女子回道:“回殿下,正是。夫人刚用了午膳,在屋内小憩。”
傅珩点点头,“多谢,去忙吧。”
那女子便应声告退了。
傅珩又转头对顾诀道:“在这等一会儿?”
顾诀知道傅珩其实很忙,陪自己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便不想再占用他的时间,“我等着就可以了,你也有事的吧?”
“哟,小狼崽子还学会体贴人啦?”傅珩故意笑道。
“……”顾诀发现这人真是没皮没脸。
还没回嘴,便听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阿诀么?”
顾诀闻声愣了一下,立即推开门进去,他娘亲卧在榻上,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是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换掉那些破布衣裳,稍微梳理一下,居然还是位容貌不俗的妇人。
不过也是,看看顾诀那张脸,便觉得血缘有时确实靠谱。傅珩默默想。
“娘,你感觉怎么样?”顾诀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夏绫抬手轻抚他的脸,“娘没事,咱们的事掠雁都说与我了,”又转头看见傅珩站在旁边,“阁下便是誉王殿下吧?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
夏绫说着便要下车来行礼,被傅珩拦住,“夏夫人不必多礼,身体重要。”
“阿诀从小到大,着实跟着我吃了太多苦,誉王殿下此番救助,真是……”夏绫的声音忽而哽咽住,低头流下一双眼泪。
傅珩见状连忙递过去一张帕子,“妇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如此挂念,本王实在惭愧。”
夏绫抹着眼泪又絮叨了一阵,顾诀一直静静听着,没怎么说话。傅珩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辞行。
“今日就如此吧,夏夫人也累了,有何需要,吩咐下人便是。本王命人在城东置了处安静的居所,夫人若是不嫌弃,再过一阵便可和顾诀一道搬去住,过些安生日子。”傅珩道。
“王爷有心了,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说着拽拽顾诀的袖子,“阿诀,还不快给王爷磕头谢恩。”
顾诀眨了眨眼睛,不待傅珩出声,便猝然跪倒在地,双手压低,朝他隆重叩首。
“谢王爷,救命之恩。”
傅珩有些惊诧,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把将顾诀揪起来,领着他赶快走了。
一路回到誉王府,顾诀一声不吭,也不去看身旁一头雾水的傅珩。
“你这是,怎么了?”傅珩拄着下巴问他。
顾诀不说话。
傅珩伸手过来揉揉他的头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别扭小孩抿了抿嘴,“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什么?”
“等我娘和我搬去你说的房子里住,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顾诀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像一潭湖水,映出对面人漆着银纹的面具。
傅珩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想见我?”
“才不是,我……”顾诀恼羞成怒地要狡辩,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若回来京城,必然常去看你,你若想来誉王府,随时回来便是,如何?”傅珩笑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要守信用。”顾诀的声音闷闷的。
“当然,堂堂誉王怎么会不讲信用呢?一诺千金傅逐知听说过没?来,拉钩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