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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毒只是看起来厉害,其实死不了人的,”女子风轻云淡地说,“毒酒本是要给陛下的,是太后自己拿错了。不过无妨,效果是一样的。死,是最好的掩饰。”
“所以这些事,都是你们一手安排好的?”
“当然,在这守卫森严的宫廷里,到处都是眼睛。有多少事,都是要做给他们看的。”女子的声音低沉,“也是在保护你。”
“那你呢?是谁的眼睛?”顾诀问。
女子看着顾诀的脸,忽然笑了一下,“好生机警,如此我便放心了。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
女子笑得更欢了,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我叫顾如叙。”
顾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你自然是不认识我的,可我认识你。”顾如叙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为什么?”
“知道太多反而对你无益,此去漱川,万事小心,你的身份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会很危险。你娘的玉佩,一定要随身带好,关键时刻,它会保你的命。”
顾诀愈听愈发觉得疑惑,“你究竟是谁?”
顾如叙伸手摸了摸顾诀的头,轻声道,“你的脸,和你父亲一点都不像。除了这双眼睛。”
“你认识我父亲?”
“啊,岂止认识。”顾如叙闭了闭眼,起身要走,“我还不能离开京城,到了漱川,自会有人来找你的。”
“等等……”顾诀忙道。
“没有时间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以后你自己会明白的。”顾如叙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包括誉王。”
“……誉王也知道这件事吗?”
顾如叙摇摇头,“他不知道,对了,以后,誉王府你要少去。”
“为什么?”
“你以为那个叫青儿的婢女是怎么拿到你的玉佩的?”
“……”顾诀这才想起来,誉王府前几天多了很多仆人。原来全是……
“誉王对你很好么?”
顾诀没说话。
“不要太相信他。”
顾如叙叹口气,转身走了,幽微的烛火映着她的背影,看起来仿佛在泛着红光。
顾诀靠坐在墙角,原本的倦意早已散尽,他开始努力回想夏绫以前说过的话。可是夏绫真的很少提起他的身世,连关于父亲的记忆都很模糊。除了一个名字,什么也不知道。
顾诀突然有些头疼,自从来到京城,就像踏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瞒了自己那么多事。
可即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吧。
傅珩闯进内殿的时候,傅霄刚好写完一幅字。
“皇兄,为何要让顾诀去漱川?”傅珩的声音听起来不大高兴。
傅霄似乎并不惊讶,回头淡淡道,“你知道了?”
“为何不先与我商量?”
“你会同意?”
“当然不会。”
“这不就得了,”傅霄说,“逐知,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对顾诀,过于心软了。”
“可是他……”
“朕明白你的顾虑,林江渠也早说过。”傅霄道,“可是洛半深已经有所察觉了,我们的人被清除了一大半。”
“难道不能让别人去吗?”
“顾诀是上次暗卫营考核的第一名,他就是最周全的人选。”
“万一他出了事呢?”
“你以为朕没考虑过这些吗?”傅霄的声音突然提高,一把将桌上的纸墨掀到地上,咬牙道,“先帝以来,朝中庸才遍布,可用之人放眼无几。待顾诀身上的蛊毒起效用还需整整三年,而十六国的骑兵早已集结待发,随时可能踏破大齐边境,直捣京城!朕顾不了这么多了逐知!你难道要让这百年的基业毁在朕的手上吗?”
傅珩沉默半晌,终是无言以对。
“皇兄息怒。”
傅霄坐回御椅上,喝了口茶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明日,便要回军营了吧?”
傅珩点点头,“是。”
“一切小心。不用担心军费,户部会想办法。”
傅珩又点点头,“是,皇兄也多保重。”
说完行下一礼,退了出去。
傅霄独自在殿中翻看着奏折,连看几本都是在说经费问题。傅霄心情有些烦躁,伸手按了按眉头。
天气又临近开春,民间的话,应该要到了忙田畴的时候。五月份,征完夏税,多少又可以补上些去年的财政赤数。
但连年打战征兵,国库还是越来越亏空了。
“来人,把户部赵悉给朕叫来。”
“是。”
傅珩去城外把整装待发的军队巡视了一圈,回府时已经是过了傍晚。
刚下马,门口便有婢子出来迎,整得他好不习惯。
路过顾诀房间的时候,看见门开着,走过去一看,有好几个人在里面。
“你们在干什么?”
“回誉王殿下,奴婢看这屋子杂乱,便召了人来收拾。”
“出去。”傅珩脸色一沉,冷声道,“明天起,全部回宫,不准再踏进誉王府一步。”
那群奴婢脸色顿时刷得吓了苍白,跪倒在地上,“誉王殿下息怒,奴婢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不要再让本王看见你们,否则,杀无赦。”
几个女子连忙退了出去,看誉王的样子真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出剑来。平日里看他模样极尽温和,竟让人忘了这也是在沙场上浴过血的杀伐之人。
傅珩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绪混乱。
其实他并非不知道傅霄派到誉王府上的那些奴婢都是眼线,只是他着实问心无愧。偌大一个誉王府,任她们搜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出来什么。但是倘若这样能让傅霄放心一些,傅珩也不会介意。
可不知为何,心里会无由来地窜起一股火气。
半个月后,傅珩还在行军的路上,便听有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宣称顾诀为十六国派来的间谍,被当街斩首示众。
事实上,他早已改头换面,独自踏上了前往漱川的路途,没有与林江渠带领的暗卫营同行,也没有人知道他身处何方,姓甚名谁。
或许在某一刻,黄沙漫天的大漠中,正与傅珩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西北篇 开启!
第18章 失踪的商队
在大齐与十六国的交界处,隔着一大片荒芜的沙漠,人烟稀少,多半是各国来往的商队。木铎铃一响,便被万里的长风带往远处。
对于这些商人来说,险境与利益,是对等的。
陆存予生在经商之家,随父辈定居在大漠边缘的蕃镇,十六岁时已经开始跟着商队跑货。凭借着过人的记忆里,西北复杂的地形路道,已经被他记了个八分熟。有时风沙太大走岔了道,大伙儿便常常叫他引路。
这商队里有汉人,也有胡人,大家都会讲好几种话。但陆存予没什么语言天赋,汉话还行,胡话就讲得很一般,只能大概听懂。
在琉璃镇这样的地方,汉人和胡人反而没那么大区别。陆存予的母亲,就是西纥的女子,可惜很早前就难产过世了。
近几年来,十六国与大齐频频产生摩擦,边境并不安定,很多人都搬离了琉璃镇。跑去中原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寻出路。
但是陆家好几代与胡人来往,基业都在此,没那么容易丢下。而且越是这种战乱时候,获利的机遇就越多。
得了甜头的人,就更愿意跟着商队走了。
苦是苦了点,但陆存予其实蛮喜欢这样的生活。辽阔的大漠,有时像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人行走其中,多么渺小而自在。
“小予,来吃饭了。”
陆存予的叔父在背后叫他。
“来了。”
陆存予利索地从大石块上翻下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往篝火处走去。
夜里温度骤降,唯独煮着饭食的地方,咕嘟咕嘟冒出热气。陆存予接过馕饼和一碗肉汤,席地而坐,埋头吃了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