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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麽比这更好的安慰了,陈宴哭泣声渐渐变了调子,他伸出手来,迷乱地盛着显影药剂的方盒,又迅速被漆黑所覆盖,哪怕一点点都不曾放过……
遗照二
等到陈宴终于稍稍缓过来时,他已经离开了那间暗房,被拖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项旸的风衣铺在地上,而漆黑的影子将他的身体覆盖着,尽管阴冷却让陈宴沉溺。
他蜷缩起身体,那片漆黑也跟着流动,始终紧紧地相贴着,没有一丝一毫地间隙。
通气的窗户被打开了,投落下一小片没有温度的阳光,陈宴也借着这光,重新仔细查看洗出来的照片。
他克制着,没有再因为项旸的脸而流泪,将注意力放在项旸身后的建筑上。
白色又斑驳的墙,一扇扇带着蓝色玻璃的旧窗户,还有窗户后——
等等,那是什麽?陈宴将照片拿近了些,对着光看清楚了窗户后的走廊上,站着的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白色的大褂,有的脖子附近还挂着什麽,就像是……听诊器。
对了!
陈宴眼前一亮,不太灵活的脑子,终于认出了,项旸的身后是这座小城中,唯一的一所医院!
而且……他有些艰难地回想着,项旸刚刚失蹤的时候,警察调查时,好似曾经跟他说过。项旸有段时间,曾经频繁地去过医院。
可再多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陈宴忽然感觉到一丝惶恐,有关项旸失蹤的事,他明明每一件都非常的重视,可为什麽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不,不止是这些。
好像从更久远的时候起,他得记忆就已经出现了空白与混乱,他不相信项旸失蹤前,自己会看不出任何的异样,那段时间应该发生过什麽——
可是发生了什麽呢?
陈宴的目光渐渐呆滞,仿佛一切都是淩乱的片段,他根本无法衔接起来,也再想不起更多。
数只漆黑又不成形的手,仍旧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项旸总是那样,无条件地包容着他,即便已经死去,也不会改变。
陈宴的手,抓紧了那张照片,他现在就要去医院,他要知道项旸出事前,究竟发生了什麽!
可他刚要站起来,酸涩的腰背就让他软了腿,又重新跌回到那黏着的漆黑中。
漆黑的影如水般,流淌在陈宴的身体上,将他重新扶了起来,用风衣遮挡住那遍体的痕迹。
陈宴这才自己动手拉紧了衣服,低头看着还凝聚着的黑影,想了想后才说道:“我……我要去查正事了。”
“不能在外面这样了。”
可那片漆黑却像是根本没听到般,又席卷着他的身体,爬上了狭窄的楼梯,向着照相馆外走去——
当陈宴再次回到荒凉的街道上时,冬日里太阳本就落山早,这会夕阳也只剩下余光了。
傍晚的冷风吹动着脚下的落叶,那两三家还开着的店铺,也有了关门的意思。
出租车极少回到这里来,共享单车之类的更是天方夜谭,陈宴沿着马路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只剩下一个牌子的公交站。
上面也不过只有两趟车,幸好其中一趟就可以抵达医院。
等待了十几分钟后,陈宴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辆绿色涂装的公交车,它开得极慢,磨磨蹭蹭地驶入了站台。
陈宴掏出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投入到车头司机旁边的箱子里,然后向里走去。
就如这座被抛弃的小城般,眼下似乎也没有年轻人,喜欢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车上空蕩得厉害。
只有后排角落里,还有个带着小孩的老婆婆,靠着车窗也快睡着了。
陈宴走到后门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下,其实这里到医院也只有三四站路,但陈宴现在的身体情况,显然不允许他站着了。
公交车又晃晃悠悠地缓慢行驶起来,车厢中好似有什麽魔力,很快就让陈宴也犯起困。
可就在他的头,已经磕到了玻璃,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陈宴却忽然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衣服。
他勉强睁开眼睛,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之前坐在老婆婆身边的那个小孩,不知什麽时候,来到了他的座位边,一双黑瞳仁格外大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你做什麽?”陈宴被吓得往座位里缩缩,警惕地问道。
可那小男孩却擡起手,指着陈宴被风衣遮掩住的肚子说道:“我听到,它在叫我……”
稚嫩的童声回蕩在车厢中,又很快被发动机的声音所掩盖,可陈宴的视线中却只剩下男孩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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