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了他。
祁月尘的神色陷入沉郁,突然感受到怀里多了个软软的、还带有清甜香气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和你说这个,祁月尘难得无措,一时不知道手改放在那里。当然,他整个人被虞衷隔着被子搂着,手也举不起来,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我知道。胸口传来闷闷的声音,然后搂着他的那两条胳膊更用力了。
虞衷吸了吸鼻子,我只是突然有些难过。
被他搂住的人挣扎了一下,下一秒,床顶上的灯被打开了。
突然间黑暗被照亮,即使是很微弱的暖光,也使虞衷一时睁不开眼,眯起来了。
你怎么,祁月尘在看清怀里人湿漉漉的脸,还有微红的眼眶时,微微愣住,顿了顿,换上很温柔的声线,真的哭了?
我很想念妈妈,也很心疼你,虞衷声音带了丝哽咽,你为什么那么悲观?我讨厌叔本华。人生并不只有因追逐欲望而所致的痛苦和放弃追逐所产生的无聊。
难道因欲望达成而获得的短暂快乐就不是快乐吗?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矛盾是对立统一的,所以有痛苦,就有快乐,快乐不只是痛苦的负面,而是统一并存的。
祁月尘心中微微一动。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银河倾泻在心坎上的声音。
四年前,我妈妈遇上创作瓶颈,接受了一位老前辈的邀请,飞去F市采风。你还记得那场震惊全国的空难吗?我妈妈坐的飞机就是那辆航班。
十小时前她还在微笑同我挥手道别,让我乖乖在家等她。可是十小时后,她成为遇害者名单上几个冰冷的汉字。
他还是趴在窗台等,但他再也等不来那个踏月归来、姗姗来迟的身影。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祁月尘抬手轻抚着怀里人的发,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没什么,因为我妈妈是最爱我的那个人,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虞衷抬起头,认真看向祁月尘的眼睛,郑重地说,答应我,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好吗?
祁月尘眼眸微动。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间断亦或经常闪过的念头,有一天会被人赤裸裸的揭穿。
但这种感觉似乎并不难堪。
心口某处丝丝拉拉地牵扯着,有点酸,还有点甜,以及其他说不上的百般滋味。
我当然不会。他的手拂过虞衷脑后,落到脖颈上。
和上次同样的细腻触感,但酥麻之余又多了种温暖的熨帖。
宛若一泓清泉,潺潺淙淙,流过曲径峭石,最后注入谷的最幽处。
留恋片刻,他收手,用指腹轻轻蹭去虞衷挂在眼角的泪。
别哭了,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柔声说,明天眼睛会肿的。
虞衷闷闷应了声,低下头,抵在祁月尘胸口,脸庞蹭了几下,自言自语地说,你答应我了,就要好好遵守。
我会的。
要好好吃饭。
嗯。
还要好好睡觉,按时休息。
嗯。
不要吃那种药了,会药物依赖的。
嗯我尽量。
虞衷抬头忧郁地看着他,你的失眠很严重吗?
还好。祁月尘一直在看他,突然叹了口气。
暖色的灯光下,什么都无所遁形。
比如怀里的人。
当气氛开始回暖,很多先前忽略的东西就会逐渐开始变得明显。
可他怀里那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搂着他,仰头继续追问,那要怎么办才好呢?要不要试试科学的补救方法?
祁月尘别过视线,尽量忽视脑海中飘闪而过的一些画面,只是当他视线落到不远处,虞衷洗过挂在柜子把手上晾着的衣服时,被刻意疏漏的一些细节画面又开始在他脑海中放大。
比如对方后腰上的那颗痣,和隐没在尾椎骨的纹身线条。
祁月尘闭了闭眼睛,掩盖眼底翻涌的暗沉情绪。
偏偏这个时候,怀里人又开始动。
我去浴室一趟。他几近粗暴地推开虞衷。
听到浴室又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虞衷一脸茫然:难道多洗澡,就能更快入眠吗?
作者有话说:
注1: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摆荡叔本华
注2: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下来《雪国》川端康成
这一章后半截计划写到日常小情侣(划去)的互动,但篇幅上写不到了所以戛然而止一下,下一章继续,作者表示前半截有点沉重写得好好哭呜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直男
我喜欢女孩子的。
冰冷的水劈头盖脸浇来, 从头顶流经全身。
修长的手指穿过黑色发丝,将其捋至脑后。
祁月尘下巴微仰,冷白的脖颈间喉结锋利, 原本清冽淡然的眼眸此刻牢牢锁住虚空某点, 任凭深处情绪肆虐。
是卑劣、堕落,几近亵渎。
手腕低垂。
他的侵占欲毫不掩饰。
如果拿过去自己的想法参考, 很难解释为什么他对一个特定的个体产生如此仓促而频繁的冲动。
他一度是个感情波动不大的人,不论是亲情, 还是友情, 或者其他什么。
长久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能力使他能很快辨识出身边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和感受, 所以当他注意到一个女生突然看着他说不出话脸色泛红的时候, 他会巧妙而迅速切断同对方的一切联系, 为的是避免所有没必要的麻烦。
食堂内, 一对情侣坐在他面前分食一盘午餐,也许别人眼中看到的是浪漫,而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从对方口中掉落的蛋丝,以及唾液中千百倍的细菌。
他不太能理解一个人投身一段感情后过于感性的改变与迷失自我。
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并脱颖而出, 除了会使用工具, 还有一点应当为, 懂得克制。
而现在,这套理论在他身上失效了。
那分明是个温情时刻, 难得的敞开心扉, 两个孤寂的灵魂第一次试探往来。可当他看到怀中人眸光点点、温顺地依偎着自己的时候,复杂情感之余,荒唐催生一种低劣的欲望。
催山搅海般汹涌袭来。
闭上眼睛, 吐息愈发炙热。
一分钟前, 带有宽慰含义的小心翼翼的拥抱。
十小时前, 暗蓝水底由远到近被闯入的世界。
两天前,寂静屏幕不断被唤醒弹跳出的消息。
一周前,电玩城推币机哗哗掉落硬币的声音。
水流中隐约传出细微的动静,打乱了节奏。
时光开始迅速倒退,穿梭呼啸,直到定格在三年前那道逆着人群穿过高中操场的单薄背影,窗台上花枝在风中微曳。
在他的记忆中那只是一道并不起眼的背影,但现在,仿佛近在眼前,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转过脸来。
风拨开那人微长的发,他的眼波清澈,面颊柔润,羞怯地笑了。
下一秒又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手扶在墙,修长的脖颈上仰绷紧,宛若引颈受戮的天鹅,整个人微微颤抖,承受他的暴戾。
冷流缓缓淌过脚面,注入地漏。
半小时后,他伸手关掉水闸,眼底恢复清冷。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
从浴室出来后,床头依旧亮着一盏暖灯。
还有乖顺地窝在柔软枕头里的黑色脑袋。
虞衷怀里抱着一团被子,卷曲着身体,睡成一个胎儿在母体肚子里的姿势。
祁月尘放缓步伐,目不斜视,但他才刚靠近对方,就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你好了呀,虞衷不清醒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脸,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也太久了,我都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