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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天子想必是懂师相的,也理解师相的,算不上失望,或许只存有规劝之意。”
“你没说错!”
“之前存有孩视之心的,其实非他高新郑一人,吾又何尝没有存有这样的心思?”
“虽然,随着吾越来越强烈的意识到,天子之明犹如天授,但这种吾为老人问道在先,而比之当更明天道人情的心思,还是有的。”
“要不然这次,吾也不会到,要说出让天子失望了这话的地步。”
张居正颔首回道。
“但师相好在也没有因此直接要辞官,而逼得陛下妥协,还遵从了圣意,也未胶柱鼓瑟;而同意将‘惠民’也加入到将来新政之纲中!”
“学生相信,陛下会因此更加敬重师相,知道师相‘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的心思!”
沈鲤安慰道。
张居正笑了起来,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为师只敢使陛下与庶民节俭而灭欲,而不敢令权贵士大夫这样,想必还是让陛下有所失望的。”
“师相说的是。”
“陛下对我士大夫明显存有半信半鄙夷之心,既愿意相信我士大夫有愿苟利社稷不顾生死者,但也存有鄙夷我士大夫多道貌岸然之心,只对别人说着圣人之言,而从未拿圣人之言来做事做人。”
“所以,陛下饶是施恩于推行新政的文臣,也会以利赏之,如养廉银,奖掖金,从昔日余行之开始就可见端倪。”
“陛下似乎不愿意相信赐服、赐字乃至赐父母官爵、赐其牌坊这些旌表功德的赏赐,就会对我士大夫有很大的激励,还要赏大量银子,而觉得我士大夫虽然表面上不求利只重德,而实际上是德也要,利也要。”
沈鲤回后就笑道:“不过好像这样效果的确更好,每年过节,陛下收到的贺表都比先帝收得多,说明愿意称颂陛下的大臣,的确比愿意称颂先帝的大臣多,只怕就是因为陛下银子撒得好。”
“正是这个道理!”
“吾有意让陛下多降慈恩于臣僚,但不是赏银赏富贵,靡费国帑不说,也有视朝臣皆非君子乃求利小人之嫌。”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吾一直竭力教他,要相信文臣士大夫多是君子,要倚重士大夫治国,只是为君者,需燮理其阴阳而已,承认士大夫有公心也有私心,而要鞭策压制其私心,而并未令他觉得士大夫品德不比内宦、庶民高多少,且因此对士大夫心存鄙夷堤防之心。”
“师相也不必失望。”
“陛下虽然有这样的心思,但也还是相信我士大夫也重社稷苍生的。”
“只是,师相乃帝师,与陛下不仅仅是臣,也是老师,故而,师相之言行对陛下之影响更为重要,胜过其他朝臣十倍!”
“所以,只要师相能作天下士大夫之表率,陛下自会对我士大夫渐渐改观,而将来不至于逐渐到真的只重勋贵,乃至到宠溺宦官之地步。”
沈鲤言道。
张居正听后看向沈鲤,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吾现在还不堪为人师表?陛下对士大夫心存的那一半鄙夷之心,首先是源于吾谋身不正?!”
“师相息怒!”
沈鲤忙回拱手作揖。
张居正“哼”了一声,就没再和沈鲤说话。
一回到家,张敬修就迎了过来:“父亲,据闻,何心隐逃进京了!”
张居正听后脸色更加不好:“他进京干什么?还要讲学?”
张敬修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几个同窗说的。”
张居正则道:“先不管他。以后你们几兄弟都要更加安生节俭一些,不要学别的膏梁纨袴,乃至狎妓赌钱,败坏家风!”
“要知道,家里早就有了厂卫的人在盯着。”
“父亲放心,我们一直安分着呢。”
“二弟哪怕读书,也是在城郊寺里借读,闲暇时,也只能和老和尚谈谈佛理,毕竟下山可不容易。”
“对于孩儿,您是知道的,别说女人,就是狗都没养一只,到现在身边服侍的也只是母亲放在屋里的几个丑婢。”
“且孩儿也一向是吃素为主,不求山珍海味,而寻常衣服,也多是两年才添置一次。”
张敬修言道。
张居正听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也就把桌子猛地一拍,起身叱声问着张敬修:
“你这话里的意思,这家里,横竖不知节俭的就只有我不成?!”
“而你们也只能用自己不敢奢靡的方式,来暗劝我这个父亲?!”
张敬修见张居正如此盛怒,忙跪了下来:“父亲息怒!孩儿绝无此意,孩儿只是说,就算有厂卫的人买通了府里的谁,但父亲也不必担心,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左右不怕的!”
“何况,天子圣明,也不会强诬帝师之族,而损自己皇家之颜面,使人知道所重帝师乃一虚伪之辈!”
“还拿话堵我!”
张居正呼起粗气来言道。
张敬修不得不叩首道:“父亲容禀,孩儿绝无此意呀!”
“也罢!”
张居正自己这时却又坐了回去,道:“学生劝,做儿子的也劝,为父还能说什么呢?那就以身作则吧,哪怕不敢让天下权贵士大夫们崇俭抑奢,那就让自己崇俭抑奢!把家里能放出去的人都放出去吧,能减的供费都减了吧!”
第123章 盛世之景
“启禀皇爷,据报,元辅张先生家里最近停了五处佛寺的灯油香火供费,还裁掉了戏班子,令其自立门户。以至于京中权贵豪绅皆纷纷不解,有的还猜测是皇爷您不满张家了。”
张鲸则在这一天,向朱翊钧汇报起了关于东厂获得的最新情报。
朱翊钧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也罢,这是先生自己的选择,他要以身作则,做给朕看,知道光说些空话,不能让朕服气。随他去吧。这样其实也好,将来也更好保他,毕竟士大夫是重私德的。”
说着,朱翊钧就推开了轩窗,看着外面飘飞的雪,笑了起来,说:“今年元夕估计又是晴日高照。”
“自皇爷登基以来,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如今看来,今年亦是如此。”
“可见,上天也知道皇爷是有德圣君,所以年年庇佑着大明。”
张鲸从旁笑着言道。
朱翊钧未言。
因皇帝朱翊钧说服了张居正,鳌山烟火灯会也就依旧在万历七年,于元夕节间,由顺天府举办。
且也因此引来了数十万人观看,甚至不少是外地来的民众,不远千里地赶来京师。
只为了看一眼京师的鳌山烟火。
使得元夕的京师,真如辛弃疾一首词中所言:“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
万历七年的鳌山烟火灯会的确比前些年还要隆重。
这都跟休沐十日的新政有关。
权贵豪绅们大肆消费了十日,各类商贩与手工艺者因而收入倍增。
连经营餐饮者都靠送外卖与兴办豪宴赚了不少钱。
再加上,新政从考成法开始算起,已有七年。
无论是顺天府的藩库,还是百姓的腰包也就鼓了不少。
所以,这一年的鳌山灯会比往年做的还大不少,照耀得大明门外棋盘街一带,如白昼一般。
人多而密集的仿佛已尽皆处于静止状态一般。
观灯者与吆喝贩卖者绵绵不绝,从大明门蔓延到永定门外,乃至城郊各佛寺道观、驿馆周围,也是人影绰绰。
“奇哉,怪哉,他张江陵不应该还让这鳌山灯火继续存在才对!怎么还比往年更隆重了?”
同样因闻知京师在元夕节间的鳌山烟火灯会很是隆盛有名,而壮胆来到京师的逃犯兼大儒何心隐,也在这时于京师城内,看见盛大的烟火灯会场景后,感到诧异起来。
“你少说几句吧!”
“别忘了,现在官府还在通缉你呢!何况,这还是天子脚下!”
何心隐好友胡时文,这时则因此对何心隐提醒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