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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又说了起来。
舒化张口欲辩,但一时也不知该持何言,只左右顾盼,希望有别的大臣站出来。
但在朝的朝臣这时都充耳不闻。
受申时行之前的话影响,他们要么承认眼下对圣人之教的解释权只归于天子更好,要么慑于天子与首辅联合后形成的威势而不敢多言。
何况,朱翊钧表达了不赞同海瑞观点的意思,也让朝臣们觉得这个时候没必要再跟天子争对圣人之教的解释权。
不然的话。
谁也说不准,天子会不会就干脆转向支持海瑞、沈鲤这些人,对士大夫要求更高了起来,让士大夫真的为天下人之奴仆。
朱翊钧这时则继续说道:“当然,如沈卿所言,士为君子,朕自当以仁待之,不会不善待,不然只怕你们就会把在朕这里产生的怨气发泄在百姓们身上;之前的几次改革都已经有明证,朝廷的新政一旦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当中的确有不少人喜欢将这份委屈转移到百姓身上,所以,朕要安庶民,是得考虑你们的感受。”
“但是!”
“这不能说,善待你们就比善待庶民重要!历来最容易造反的就是百姓,朕是为了百姓才善待你们,所以你舒化有意误导朕,让朕宁委屈百姓也要善待你们,这简直是弃社稷安危于不顾也只想着你们士林自己能做人上人!”
“海、沈二卿之论虽不切实际,但到底不是为己,是为国为民,本质上也将安庶民置于首位,故朕虽不支持,但也不反对,不会诛杀他们,允许他们自己这样要求自己;但是,你舒化所言,乃是为己自私之言。”
朱翊钧说着就指向了舒化,厉声道:“其心不可谓不诛!”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道:“传旨,夺舒化刑部尚书职,赐死罪,其所学不正,追究其家其师其门生,其家族三代不得考科举,其师三代不得考科举,其门生三代不得考科举,有官职功名俱革为庶民,当重新读书,一年后由当地提学官考察其子弟读书所得思想,若还是不正,就流放三千里,古圣先贤既然不能使其有正气,那只能让其接受现实的教育!”
“谨遵圣谕!”
申时行这时回了一句。
舒化则直接瘫倒在地,没有多说什么。
只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眸冷似刀地瞅了申时行一眼:“公比海刚峰更可恶也!”
而申时行没有说什么,只垂眉养神一般立在原地。
舒化说后就取下了头上粱冠,然后朝朱翊钧叩首:“罪员谢陛下不剐不车裂之恩!”
朱翊钧未着一言,只看向了江中晓:“江中晓妄言天道,图谋不轨,亦赐死!”
江中晓则在这时咬牙道:“陛下赐死,臣不敢喊冤,然臣不服!”
“你有何不服?”
朱翊钧问道。
江中晓道:“臣不服者,乃陛下明明已知道李辙受申时行之意唆使张部堂私吞招安银而不问,却只恨臣妄言天道!”
“张岳只是在章奏中言元辅有此嫌疑,但未有实证。”
朱翊钧回道。
江中晓道:“李辙或有实证,陛下何不亲审,而去其疑,如今连问也不问,明显有包庇之嫌,如此岂能令天下人服气?!”
朱翊钧微微一笑:“朕便依你!”
说着,朱翊钧就道:“传李辙!”
没多久,李辙就被押到了殿上。
因为张岳所呈弹章已有实证证明李辙涉嫌私吞招安款,朱翊钧也就已经下旨让他下了诏狱。
所以,李辙这时是被锦衣卫从诏狱押到了这里。
李辙到了御前后,朱翊钧便问道:“你真是受元辅指使而要求总督张岳勾结豪绅私吞招安银、屠戮被招安的流寇?”
李辙道:“是!若非元辅之意,臣岂敢为!”
群臣大哗,纷纷看向申时行。
第469章 车裂处死
朱翊钧这时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李辙道:“没有!”
朱翊钧瞅了他一眼:“那便是诬告!”
“陛下口含天宪,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何必非得问证据?”
“罪臣乃申时行门生,个人前途命运皆为其所控,所行所为自然也秉其意图。”
“是故,既然罪臣乃大奸大恶之辈,陛下又怎能再信罪臣之师,难道是本朝无可用之人了吗,非得他申时行不可?”
李辙呵呵冷笑,且反问起朱翊钧来。
朱翊钧听李辙这么说后,沉吟了片刻,随即就直接吩咐道:“拖下去,立即砍了!”
他懒得多言。
李辙顿时就露出一脸不解的神色看向了朱翊钧。
“陛下!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走一个啊!”
“难道就因为没有实证,就不株连与臣有师生之谊的申时行吗?!”
李辙的确很不解,不解皇帝怎么就只砍他一人,也就在被锦衣卫拖下去后还大声问着朱翊钧。
朱翊钧瞅了他一眼:“改为车裂!”
李辙立即闭住了嘴。
直到李辙被拖下去后,朱翊钧才睥睨向了群臣:“以后无论是弹劾还是谏朕,要有实据,都给朕记清楚!”
“是!”
群臣皆拱手称是。
朱翊钧随后看向了江中晓:“你可已服气?”
江中晓苦笑起来:“陛下何必再问,天威赫赫,臣岂敢不服?”
“不过,陛下不畏天谴,不代表天下人不畏!灾害频现是事实,人心因而不安也是事实,陛下若杀臣能安天下人,则臣亦算死得其所,然若杀臣不能安天下,杀臣又有何意义?”
朱翊钧没有多言,只道:“拟旨,亦赐其死罪,且明告天下,再妄言天道者,皆如此例!”
朱翊钧这时依旧懒得再多言,既然已有申时行这样的大臣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正确,而大多数大臣也都没有反对,那他自然没必要多说什么。
申时行这时拱手称是。
江中晓这时则看向了申时行:“公以天命之论让天子不畏天谴,难道就不担心将来之君不明,以邪道为正道,而令社稷倾覆吗?!”
申时行没有回答。
于是,江中晓也被拖了下去。
朱翊钧瞅了被拖下去的江中晓一眼:“灾害非是天谴,乃是对朕与诸卿的考验,天无仁与不仁,但其行为自有其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其规律结合实际以治之。”
朱翊钧说着就道:“工部尚书潘季驯!”
“臣在!”
潘季驯拱手而出。
“朕命你以钦差督办天下河道与治水一事,去各大干旱区勘察地理,开渠治水,以解旱情!”
“同时,按内阁制策司所议,卿当于各处水土流失严重之地,趁着受灾百姓大量迁走,土地空置之时,退耕还林,退田还湖。”
朱翊钧吩咐道。
“臣领旨。”
潘季驯回了一句,然后内心松了一口气,心道:“陛下果然务实,总算没有与清流们在什么天谴不天谴上过度纠缠,知道赶紧治水开渠、修整地理方为治理旱情之第一要务!”
舒化和江中晓两人在被押下去后不久,就由太监端了毒酒来:“两位赶紧喝吧。”
舒化和江中晓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几乎同步的端起了毒酒,然后一饮而尽,随即就倒在了地上。
李辙这里则在被押下去后于当日下午被拴在了五辆马车上,且在这时,他无奈苦笑起来:
“本以为死的只会是那些流寇与申时行,却没有想到只我自己一人要被处死,真正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难道真有神明在天上主持正义吗?”
李辙不禁仰天仰天一问。
“啊!”
而他在问了没多久后就被车裂于市。
……
“公的门生李辙固然无耻卑鄙,但公主张天理之解释归于天子之口,这样真的利于社稷长治久安吗?”
李辙被车裂,舒化、江中晓被赐死,让许多大臣们内心里还是很替他们惋惜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