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定能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决不能有想死的念头,一旦这不好的念头起了一点,只怕就像把一颗火星溅在极为干燥的柴草堆上一样,只怕不消一会,她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求生意志,就会被死志之火给燃烧吞噬,湮灭殆尽。
于是她努力闭上眼让自己休息,只是去想那些开心的回忆。
去想君莫笑对她的微笑和教导,去想雷娇对她的宠溺和拥抱,去想汤哲温暖的手,去想赵瑞儿的说笑,她甚至想到了兰耽,虽然平素不合,但终究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兄,应该也会难过,会想着办法救她吧?
这样想着,她有些鼻子发酸,但她的身体竟疲累痛苦到眼泪都流不出一滴,嗓子虽受了雨水的滋润,可还说不出一句话。
她躺在那滩上,可脸上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她太累太疼了。
她多想就这样睡过去。
可是不行。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她必须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然后调动灵气,重新修炼。
只有这样她才能逐渐了解和思考这是什么地方,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抓住了一根被冲上岸的树枝站立起来,然后拖着疼痛肿胀的双腿一深一浅地向这那嶙峋突兀的黑色山岩走去。
她的背影这么单薄,在这奇形怪状的山岩之间,她显得这么渺小羸弱。
渺小到无论她怎么抵抗,都逃脱不了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
第九章 :踽踽独行
这岛上的岩石生的奇怪,七扭八歪黑漆漆的,江折春活到十七八岁,出去游历的时间并不多,若是之前瞧见了非得盯着这石头细细研究一番,只是她现下伤重未愈,却是没了以往贪玩的性子。
往常出游,她身边不是兄长便是师尊,去过的地方却比这荒无人烟的岛上好上许多,这座岛上寸草不生,,而此时雨已经停了,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下来,若使江折春并不被身体拖累,只怕她一眼会被这岛上的风貌吓到。
那月光在夜晚如此明亮,倒叫江折春不担心瞧不见往前走的路,只是她身上有伤,眼肿头疼,却也比以往要走得更慢些。
她起先以为自己是被宗门驱逐出去,一路上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加之方才的休息多少回复了精神,终是有空去思索自己现下究竟是个什么处境。
周围没有鸟鸣也没有虫叫,江折春想得入神,竟也没发现这岛上安静古怪的离谱,也没有发现自己周遭只能听见海浪拍打沙滩和走路时发出的沙沙声响。企#039鹅群二)散菱陆酒二[散%酒?陸
人在发现有些事背离了自己原定的轨迹和想象时,总会下意识地好奇为什么,而短短十数日便沦落到这幅田地的江折春自然也是不解,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婚宴上,那场给她人生带来转变的婚宴。
只是她的头太疼,脑子太乱,因为疼痛,她的思想都变得迟钝起来,于是她终于在一个看似不错的岩洞里坐了下来,喘了口气,才从怀里去掏在飞舟上那红衣女人塞进去的东西。
是一方帕子同一瓶辟谷丹。
帕子的料子并不好,却胜在新,但在凡人眼中也算得上是上好的仙家用物,用来裹辟谷丹倒有些大材小用,上头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只在帕子一角用紫线细细绣了一个雷字,江折春自小被雷娇带大,这样的帕子她不知见过繁几,只一眼便瞧出那绣字是雷娇亲手绣的。
江折春摩挲了一下帕子,眼泪便止不住地突然落下来,她心中酸楚,往日受了委屈都是去找雷娇,她无父无母,早将雷娇视如亲母,雷娇膝下无子,自是将江折春也视同己出。
瞧见这方帕子江折春便晓得,只怕船上那红衣女子是受了雷娇嘱托方才塞了辟谷丹来。
江折春心下自是感激,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从此处离开,一定要找到那红衣女人报答才是。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江折春以为自己还能离开这里,却不曾想到,这愿望终究落空,一开始那些人就没抱着她能出来的念头将她流放到了这里。
江折春彼时也不会知道,她这一来,就在这里呆了足足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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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的时候,周边的一切似乎能将人烤化。
比起六月的太阳,更加灼热逼人,岛上焦黑的岩石被太阳晒得滚烫,这时候要是有人往上一靠,准得被烫脱一层皮。
不远处的另一个岛上,有单调嘈杂的喧闹声隔着浅浅的海湾传过来,但凡听过这声音的人都能分辨出这是夏蝉独有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显得悠扬起来。
树丛之间相互摩擦,发出震颤,抖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快速地拨开它们往前奔跑着,颤抖声经过的时候,先前那聒噪的蝉声便倏地安静下来,有不速之客打扰了它们的歌唱,实在是有些过分。
跟着这震颤声后面的是另一种声音,野兽咆哮着追击前者,前者似乎做出了十分不好的事,惹怒了后方的野兽,后者愤怒地想要将前者撕成碎片,却又被茂密高大的树丛所遮挡,逐渐地落了下风,紧接着扑通一声,前者毫无顾忌地跳入海湾,她仰躺在水面上瞧着后者那头追击她的野兽神色得意自然,就像是获得了一次巨大的胜利。
江折春转身往那座布满嶙峋突兀黑石的岛上游去,那野兽瞧见她的动作,心有不甘来回踱步,却最终放弃了,转身离去了。
水里的女人瞧见那兽类离开,也不继续游动,只是惬意地躺在水里,仰面看天。
她的肤色被光晒的有些黝黑,入岛时穿的衣物用了仙家料子制成,不会腐烂,却也在这些年里被江折春折腾的有些破烂,只露出两条胳膊和腿来,全身上下带着力量感,被水这么一浇,太阳这么一晒,仿佛上了一层漂亮的彩油,显得健美且具有力量感。
她的双目炯炯,眼中带着些愁苦和忧郁,眉宇之间有道浅痕,瞧得出来是长久皱眉留下的,她不再拥有少女的天真活泼,生活的苦难给了她磋磨,也带给了她世故与成熟,她自从发现无法在这座岛上濯取灵气修炼之后,那时间开始流逝起来,岁月也不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但你不能说她不美,但不管是谁,哪怕是曾经相爱的未婚夫、尊敬的恩师、亲爱的好友再见她这副模样,只怕都认不出她来。
对于修仙者来说,十余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修为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容颜永驻,青春常在,但对江折春来说,确实如此难捱。
起初她怀抱着希望还盼望着有人来救她,后来她试图自救,却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岛上出去不得,再后来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几乎快要发疯,她只维持最基本的需求,竟浑浑噩噩过了四五年。
再到后来她似乎也不在意了,也不再希望期盼有人能在这里救她出去。
她只当自己被这世间抛弃了,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那时已有了必死的决心,甚至觉得苟活的这些年竟如偷来一般。
她那时总觉得自己倒不如当初就此死在那里,于是又浑浑噩噩躺在那足足三天没有动弹,不吃东西不喝水,只是躺着。
可难道没人来救她,就放弃了吗?
江折春因为多日未进食加之心思过重,残弱的身躯又发起烧来。
也不知是上天有灵还是她心有所念,竟又在梦中梦见了自己的恩师,君莫笑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顶听她哭诉抱怨,却又语带怜惜地劝慰她道:死便死了,可若是他们知道,不会伤心吗?
师父,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江折春知道是梦,却也不想醒来。
瞧见了恩师,也只是伏在君莫笑膝上哭着。
折春还未看尽人间,休要提死字。浓白的雾里,江折春竭力想瞧清君莫笑的脸,但只能感觉到君莫笑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若真死了,你只会平白叫那些害了你的人受了好处,却未尝其果。
他这话说的毫无缘由,却猛地点醒了江折春:师父,你是说我现在沦落至此是有人害我?师父
君莫笑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江折春环视四周,却发现君莫笑突然远远地站在雾里背对着她说话:折春,折春!人和人之间相互关联,爱也是,恨也是,我只知道不计较回报的爱!却怎么会有毫无缘由的怨恨!
江折春伸手想要抓住君莫笑,可什么也没抓住:师父!
好好想想,若没了你,谁能得利?好好想想!
君莫笑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被风一吹就散,江折春不停往前跑去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师父!
好孩子,我该走了!君莫笑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随后似吟似唱地反复念着一句话往前方那光芒处走去:诸般人间事,未尽不肯休,可恨一江水,东去不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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