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里的声音对于赵瑞儿来说像是游魂一样飘渺,那游魂叹了一口气:所以,所以您的朋友没有看错你。
赵瑞儿神思不属,也不在乎那声音对她竟尊敬起来。
那么,这封信也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交付到您的手上。
你方才说信!是什么信!
赵瑞儿猛一抬头,环视四周,接着忍不住掩面哭泣道:莫不是莫不是她的遗书?
江折春抬头,试图让泪水不要流出眼眶,她咬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叫自己声音颤抖:是,是遗书。
随后一封信便凭空出现在赵瑞儿面前,那上头的字迹赵瑞儿再清楚不过,她迫不及待夺过书信,随后又轻手轻脚打开那封信。
赵瑞儿拆信时动作迅速,到了看信时却双眼紧闭,不敢去看了。
江折春隐在幕后,瞧见她动作心下不忍,但只是压低了声音冷酷道:姑娘不看吗?
赵瑞儿心中本是犹豫,听声音一说,终究是睁开眼看了起来。
那信不长,只是寥寥几字,却瞧地赵瑞儿哭泣渐止,眉头紧锁,又反反复复重新看了几遍,这才抬起头来,语带鼻音道:是她亲笔,她写折字时有旁人没有的习惯,收笔时会向左弯折,还有其他一些笔画姿势都是她平日惯用的,既然信是阿春所写,我自是对信上的相助一事没有异议,只是还未得知阁下身份。
我不过是区区奴仆,姓名不便通报,主人家的姓名也不是我能随便提起的。
那阁下是打定主意不肯告知真实身份姓名了?
方才赵姑娘也说了愿意相助,既然如此,我家主人定也愿意同赵姑娘见上一见。
我自是愿意赴约,不过话说回来,我有一问要问问阁下。
赵瑞儿将信收好道:信中所提,有人加害于阿春,是何意思?
姑娘看过那些私通信件吗?
赵瑞儿回道:看过。
可是江姑娘亲笔所写?
那字迹却有八九分相似,若非极为了解之人,只怕辨认不出,便是君师伯同汤师兄也难以分辨,但我与阿春一道开蒙习字,我敢断定,那信绝非阿春所写。
既然如此,我便问上一句,姑娘就不怀疑吗?赵瑞儿听见那声音道,是谁有能耐将那私通魔门的往来信件放进江姑娘的洞府之中?
赵瑞儿浑身一震,随即想通什么一般,站起身来一掌将面前木桌劈开,怒吼道:兰耽!是兰耽!
那几个字满含杀气,若是此时兰耽在前,只怕赵瑞儿立时便可将他杀了。
江折春隐在黑暗里,轻叹一口气道:明日此时,我家主人将在岌峻峰东崖恭候姑娘大驾,还盼姑娘勿要失约。
等等!
赵瑞儿抬头环视四周还要再说些什么,那屋中却是一阵风过,再次回归到了寂寥无声。
第十六章 :故人亡讯
世间如果曾有神灵,那么所谓的祈祷就应该起到作用,而不是让人在梦里无助地挣扎,以至于惊醒过来,只能瞧见一束束惨白的月光从敞开的窗口射进来。
那黑黝黝的松柏将月光割成一片一片的,落在床前的地面上像是一张张切割不规律的白纸。
雷娇!雷娇!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呢?
年轻的女人喃喃自语从床上坐起,脸色和那月光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眼睛下青黑一片,连带着整张脸都带着一种沉闷的死气,像是有谁将她的活力都抽干了一样,脸颊上没有几两肉,浑似皮包着骨头。
怎么又醒了?
她的神色有些迷茫,只是披着单衣呆呆地坐在床沿,用细瘦无肉的胳膊撑在床上,眯眼去瞧那月光,屋子里多少还带些酒气,但因为开着窗户而散去了大半,有几颗已经风干皱缩的果子被胡乱地留在盘子里,随手搁在乱七八糟的书堆上,屋子里被月光笼罩的地方越亮,那隐在黑暗里的部分就更加阴沉。
雷娇伸出脚去碰被她随意蹬在床边的鞋子,却只找到了一只左脚的,另一只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她眯着眼睛去看,却找不到,于是从床上翻下身子来,直接趴在冷冰冰的实木地板上,往床底下看,隐约瞧见那只应该呆在右脚的鞋,于是伸手想要去够,可惜胳膊不够长,反而被她推远了些,雷娇也不恼,反而转了个身,用脚去够,于是很轻易地将那只右脚的鞋子勾了出来。
她也不穿好,只是趿拉在脚上,站起身来扯了扯要滑下去的单衣,笼住流出来的肩膀,借着月光在屋子里头摸索什么。
酒壶已经空了,雷娇将摸到的酒壶反过来往嘴里倒,等了半天,只咂咂嘴尝到了最后一滴酒液,她心有不甘地抖了抖,发现真的一点也没有了之后,愤愤地将酒壶一摔,便从地上用脚勾起一件紫色的衣袍披在身上,也不系好,随手唤了把剑,将门一推,对着浩渺的星空吹了个口哨,便御剑出去了。
自从二十年前出了那些事情之后,雷娇被赵归崇软禁在宗中,过了不久之后发现她开始夜不能寐,逐渐地开始头疼。
而近些年她的头痛症越发严重,若是没有酒喝,便无法安眠,喝了酒虽说暂时能够缓解,可酒醒后头痛便愈发强烈。
因着这病,不过短短几年雷娇便形销骨立,她往常冷静自持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光看这样子已然人不人鬼不鬼了。
雷娇起初也曾求医问药,却查不出任何病因,桃源杏林的门人也曾给她看过病,身体上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她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渐渐想开了,有些自暴自弃放任之流的意味,旁人都说这病折磨人,你瞧,好好的天极宗长老竟也受病痛所苦,哪里还有以往光风霁月的样子?
同时显而易见的,这病将她的人格意志都逐渐剥夺掉了,反而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每日只知道醉生梦死,什么事也顾及不上了。
雷娇本也不是个好面子的人,变作这副模样,身旁伺候的弟子也都逐渐走完了,只是赵归崇碍于基本的道义还遣人看顾着她,再后来,也逐渐不管了,更甚至于以担心雷娇有辱宗门面貌为由,将她发配到了岌峻峰的偏僻居所待着,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个师妹的死活了。
而雷娇呢?
她很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她的状态不怎么好,可以说是糟透了,师兄离宗,视如亲女的孩子下落不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仿佛一把钝刀在切割着这个女人的灵魂。
赵瑞儿在雷娇住到岌峻峰后也曾去看过她,希望她振作,可久而久之雷娇烦了,便故意避而不见,赵瑞儿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自然晓得是因为什么。以至于后来雷娇同赵瑞儿虽然同住在岌峻峰,却长达数年未曾见上一面。
所有人都惋惜她被疾病所降服,可到底真相是如何,却没有人知道。
且说回现在,雷娇御剑出去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只是直直往岌峻峰东崖去,这地方她来了不知道多少次,非常熟悉这个地方,那是一块长满了绿草和繁花的悬崖,旁边还生长着一棵巨大繁盛的古树,雷娇瞧见这棵树就会想起过往,那时候的师徒四人,后来的师兄妹三人,再到现在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爬上树,那儿有个天然形成的品平台,除了她们师兄妹三个,就连几个亲近的小辈也不知道,雷娇想起很久以前在这里放着的一些佳酿,她借着月色透过繁密的树杈阴影找到了最后一坛子佳酿。
酒啊酒,你留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喝你了!
她喃喃自语着,将本就不多的酒水一饮而尽,那酒是陈年佳酿,后劲极大,根本经不起这么鲸吞牛饮,况且雷娇的酒量并不算好,所以在她喝完将那酒坛豪爽往崖下一掷没多久,那强烈的酒劲就裹挟着她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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