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子深处是一座不怎么高的石山,遍布嶙峋怪石,巉岩耸立,上头挂满了各种植物藤蔓,垂落下来,若不是这藤蔓带路,只怕根本找不到这石山之中被植物遮盖掩藏的洞口。
那洞口距地面约有两层楼高,其上翠色堆叠,将这山洞遮挡严实,眼见着那鬼哭藤将鬣狗拖了进去,岚客与泓儿二人犹疑一会,便纵身跟上,站在洞口小小一块凸出的平台之上,伸手拨开那洞口枝蔓,便立时瞧见一个约莫两人宽,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来,那洞仿若巨蛇之口,大张着,甫一拨开,便有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气息直冲天灵盖,激地二人险些一个踉跄往后跌落,所幸抓住了那藤蔓才没有摔落下去。
泓儿站在一旁,一张小脸藏在蒙面巾下,便是不看也知道已然涨红,双眸含泪,几乎就要呕出声来。一旁的岚客眉头紧锁,直言道:这味道我闻过。
说罢便又往石山下去看,这才瞧见那沼泽里头已经被污泥所染的白骨,露出尖尖几个角来。
泓儿强忍着恶心感开口道:什么你闻过不闻过!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这么臭!
腐尸这东西能有多香?
岚客从怀中芥子摸出一瓶东西来,往泓儿面巾上一倒,便弥漫出一股极为芬芳沁人心脾的香气,那香气看似柔和,却直接将洞内的恶臭压了下去,实在是霸道。
什么东西?
一些没用的小玩意儿。
岚客说完也如法炮制自己用了些,便将那瓶子往怀里一放,对泓儿说道:走不走?
那恶臭消散,却还有继续耽搁之理?
于是二人将火一点,便往那洞里走去。
这洞口宽大,可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地势下斜狭窄起来。泓儿与岚客不得不弯着腰前进,这时还是勉勉强强可以并行,然而每走几步,便能瞧见那森森白骨累在地上,初时可以到人腰际,越往里走,便少了许多,却也有大有小,随意堆叠。且越往里走,那岩壁便变得越发光滑,且逐渐带了些黏腻湿滑的黏液,二人弯着腰一路前行,却也没碰到过什么岔路。
那路有些长,但越到后头,这腥臭腐败之气就越来越淡,于是二人摘下面巾,使呼吸不受阻更加通畅,但随即走了又没多久,便瞧见面前突然显出三个岔口来。
左边第一个最小,约莫小臂长宽,中间这个略大,也不过是腿长,最右边这个却是宽大,只能容得一人站直了通过。
岚客便往右边走去,叫泓儿走在她后头。
这右边洞口既深且长,却格外平顺,二人小心翼翼前后走着,就突然听到细小的风声,岚客伸手紧紧攥住泓儿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举起火把一看,只瞧见面前豁然开朗,显出一个巨大的山腹石洞来,洞顶上缀着无数黑影,悬挂其上,而往下一两层楼的高度,一瞧便能瞧见有微弱的火光在燃烧,隐在憧憧悬挂的黑影之后,犹如点点星辉,而左前方那处的火光旁正坐着两个人。
岚客定睛一看,不由得心喜,这两个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瞧得出来并无什么大的损伤,也没有缺胳膊断腿,正是薛少尘与单不秋二人。
于是她握紧泓儿的手,准备攀下岩壁,却忽的听见这山腹内传来一阵石头碎裂的声响。
那声音极蒙,若非耳力极佳,加之这山腹内空旷安静,只怕也听不出来。
岚客心下生疑,于是扭头往声音来源去看。
她当年在山岛之上待过,有时候夜无火光月华星辉,双目竟也逐渐练就可在黑暗之中视物之能,于是她眯眼去瞧,便瞧见右前方的山壁上也有小洞,只是并不大,但那声响逐渐近了,便瞧见那小洞似有碎裂之势,紧接着便是哎呦一声,竟凭空显出一个人来,险险地攀在那被拓大的小洞口岩壁上。
那哎呦一声清脆响亮,在这空旷之地传出,声音便极大极响传出去,坐在火堆旁的薛少尘与单不秋一惊,同时抬起头来,但却什么都没瞧见,那火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有限,而那小洞正正好在那火光照不见的地方,但那碎石落地发出极大声响,也叫这两个少年人走过去细看。
岚客站在那洞口细看,泓儿将头挤过来也要看,于是岚客便将身子侧了侧,只叫泓儿将头搁在自己肩膀上。
那右前方洞口那个人是谁,岚客不得而知,但见那人一脚踩空,急忙抓住那岩壁哎呀一声,随后便瞧见那黑暗里又伸出一只手来将人一拉一拽,便回到洞里去了。
一时间又是安静。
薛少尘同单不秋走到那落石点去看,之间那落下来的石头方方正正的切口,心下生疑,立时抬头往上去看,但什么都没瞧见,火光之下,少年一张脸邋遢脏污,但眸子却亮,叫正在暗处盯着他们的赵瑞儿和剑秋白看了个清楚。
是他!
剑秋白身子与赵瑞儿紧紧贴着,气吐在赵瑞儿耳边,声音有些兴奋:这个人我认得。
紧接着带着疑惑嘀咕道:可他怎么又在这里?
赵瑞儿被她一说话弄得浑身不自在,少女说话时胸口震动,紧贴着自己,感受颇为清晰,她不由心神荡漾,下意识道:这人你认得?那他是谁?
剑秋白道:这人你难道不认得吗?
赵瑞儿只是摇头道:我不清楚。
剑秋白继续道:他是我未婚夫,唉,只是我真不想嫁给他的,但是师命难违
随后又是自顾自絮絮叨叨说了些话。
赵瑞儿只是听了未婚夫三个字便当下有些混乱,剑秋白后头那些絮叨并没有细听,她对修真界之中的关系姻亲并不了解,猛一听到剑秋白说那是她未婚夫婿,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些不快来,但她并不表现,只是道:那这个人是能信得过吗?
剑秋白道:如何信不过?血眼佛薛家的少家主薛少尘,怎么信不过?
薛少尘这三个字一出,赵瑞儿浑身一震,当即转眼去看那下面的年轻人,细细端详一番,心中便生出更加复杂古怪的情感来。
是,是,现在细看,这气质同眼睛,竟没有一处不像他的。
赵瑞儿道:好,那我们便下去。
她强压住心中情感,脑子里却是一团混乱,不知为何想到了汤哲与江折春来,只觉得又高兴又难受。
高兴的是这孩子是汤哲之子,难受的是他的另一个父亲是薛灜。
一爱一恨之下,她都不知要如何面对薛少尘了,于是只对剑秋白说道:我与他并不相熟,等等就要麻烦你同他说话了。
剑秋白道:虽然我与他有婚约,但也并没有很亲昵,说起来倒似过路客,是点头之交。
赵瑞儿并不多言,只是道:即便如此,却也比我这一点都不认识他的人要好。
这话一说,心中又难受起来。
剑秋白是个粗心眼,并未察觉,只是抓住赵瑞儿的手道:即使如此,你便跟在我后面。
说完两个人纵身一跃,便落在了薛少尘同单不秋身边。
这两个青年怎么不会被吓到?
当即拔剑便要抵御,却不料听得一声呼唤:薛少尘,是我,剑秋白!
于是两个人双手同时一顿,这才借着火光瞧清这两个人的脸,薛少尘先是瞧见剑秋白,随后将目光转到她身后之人,不由得一震,但他在此地瞧见故人的心中欢喜已压过了对赵瑞儿与剑秋白同时出现的疑惑与戒备,于是温和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单不秋也道:啊!是剑大姑娘!
紧接着他转头又去问赵瑞儿:不知阁下是?
单不秋只觉得赵瑞儿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却听那赵瑞儿拱手道:在下天极宗赵瑞儿。
赵那单不秋一听这姓,便抓着薛少尘道,是那天酒楼的女子。
赵瑞儿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听得她问:阁下认得我?
单不秋口无遮拦:如何不认得?姑娘那日同剑大姑娘在酒楼纠缠不清,只怕瞧见的人不是少数。
薛少尘见单不秋说着话如此失礼,便急忙道:赵姑娘,同伴鲁莽失言,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剑秋白见赵瑞儿报上真名,不由得转头去看赵瑞儿道:你不是说你叫赵麒麟么?
赵瑞儿轻声笑了,低声对剑秋白道:是,叫赵麒麟没错。
剑秋白又问:一个叫麒麟,一个叫瑞儿,哪里一样?
赵瑞儿轻声道:麒麟乃是瑞兽,又如何叫不得瑞儿,再加上麒麟儿是我小名,我说叫赵麒麟却也没有诓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