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兰道:因着门前看守不得无人,所以是我带仙君下了石室,留品松一个人在上头,开启囚室的机关我也是知道的,我心想仙君也必不会来劫人,故而一道下去了。
那石室昏暗,不见天日,囚室门口也只有一个小窗可以勉强看人,仙君站在门口往那小窗里看了一眼,就推说看不清,要我打开门去。侍兰指头绞在一起,我自是不愿,但他威压赫赫,加之修为高深,我心中即便再不愿,也只得将那门打开了,可谁料那门一开,我就觉得后脑一痛,昏过去前,只瞧见仙君的那张脸
那品松接着道:我见仙君与侍兰半晌不曾上来,心下便生疑,于是想要下去看看,但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也觉得脑袋一疼,昏过去前还瞧见仙君背着个人出去了,待到再醒,便是师父下来巡视,我才晓得囚室已空,人已被劫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雷娇叫这两个弟子退下,看向无赦,仙君,若是一个还能说是诬陷,两个都是如此,你又作何解释?
这两个证人站在面前,说的有鼻子有眼,无赦坐在那里简直是百口莫辩,他只能道:我昨夜都在屋中!不曾出去过!
哦?云平敛目,手指在光滑洁白的茶杯上来回摩挲,唇间带一抹笑意,可曾有谁看到仙君一整晚都没出去过么?
无赦被她一问,哑口无言,一拍茶几,那茶壶茶杯落到地上,叮叮当当碎了满地:老子就是不曾做过!
云平轻笑:这可说不准,毕竟比起把人交到我手上,仙君更偏向于把人囚在天极宗吧,但仙君心知这概率不大,若是铤而走险
她话说一半,可在场之中只要有点脑子的,都能懂她未尽之言。
无赦被众人目光一扫,脸都气红了:不是老子做的就不会是老子做的!老子用得着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么!
雷娇晓得无赦脾气,这人性子刚直不阿,叫他撒谎只怕比杀人还难受,但现在人证俱全,又如何叫无赦辩驳?
于是她摩挲手指,装作掸灰,漫不经心道:我自是相信仙君的,只是
她顿了顿:仙君接下来,还是不要再管事情的好。
云平听得此言,心中暗笑,云澄坐在一旁看见这堂上无赦模样,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她并不多言,只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低头喝茶。
赵瑞儿却坐在那里不动,目光如火如电,直直去看云平,见云平不动声色,心中便有了几分眉目。
无赦双手紧握,一张脸皮都气得有些发紫了,心中只觉得苦涩无奈,有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出,当即骂道:谁他娘稀罕管这事情!不是老子做的,就不是老子做的!
这话掷地有声,倒叫众人抬头都去看他,却见无赦自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来,雪亮锋利的刀刃晃得人眼睛有些疼,只是又重复了一边方才之言:不是老子做的就不是老子做的!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就让我有如此指!
说完就将左手按在茶几上,举起那短刀就要往左手小指去砍!
众人何曾料到无赦性子这般刚烈,齐齐惊呼,不知作何是好。
但见得那雪白刀锋便要贴上无赦左手小指,凭空里竟飞出一个瓷白茶杯,叮一声撞在那短刀上,将它撞歪,无赦没料得此举,一刀劈下,直直没入茶几之中,可见他意志坚决,不肯受辱。
好了好了,仙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人,我瞧你是真没什么脑子会做出这种夜半劫人的事。
云平猛地站起身来方才的茶杯就是她掷出去的话语里带着讥讽:仙君,不论如何,做人做事需得过过脑子,这般容易生气,冲动做事,只怕有十根指头都不够你砍的。
随后她站起身来对着雷娇拱手:这几日叨扰,多有得罪了,既然现下人不知所踪,我想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必要了,雷尊主,啊,不,雷宗主,现下先在此恭候一声,待到继位大典时,另有厚礼送上。
说罢竟带着云澄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而雷娇身后,鸳鸯侯也缓步踱出,一步三回顾,最终还是头也不回跟着云平云澄走了。
独留屋中剩下三人,各自有所思忖的模样。
云平出得屋去,行至半路无人之处,却听得云澄搂住她左边胳膊,低声道:人是不是你叫晏夕劫走的?他精通易容换貌之术,加上那两个弟子也不曾与无赦深交,自然分辨不出。
云平听她这么问,忽的站住,不知为何抬头望向天空:是。
云澄又问:你还是气他,是不是?气他行事冲动,气他气他毁了你大好姻缘,还毁了你一生,是不是?
云平依旧看着天空:可他又有多少过错呢?阿澄,也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罢了,他也尝过了这滋味,被人诬陷,空有一张嘴说不清楚的感觉。
云澄道:那你就这般走了?你师父你师父的尸骨你不去看看吗?
云平的语气里带着无法排解的悲恸:阿澄,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希望我看着他再哭哭啼啼的,更何况,有些话,他早就和我说了。
什么话?云澄问道。
诸般人间事,未尽不肯休。人死之后,也不过是孤零零一做坟茔,云平喃喃一句,忽的低头,将脑袋顶在云澄肩上,阿澄,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天极宗,跪在他坟前,我会告诉他一切,但不是现在。
阿春云澄伸手抱住她,心中只觉得怜惜,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到君莫笑。
而再和他见面,恐怕要很久很久之后了云平含泪轻笑一声,到时候,我再把我这一生的故事,都说给他听。
二人搂抱了一会,云澄摸出帕子给云平擦了擦泪,鸳鸯侯似乎也感觉到主人难过,只是眯眼去蹭云平。
待到情绪缓和,二人又下山去,可没走一会,便又听得身后有人呼唤。
云澄回头瞧见来人,便扯出一抹笑来,对着来人挥手道:剑大姑娘!赵姑娘!
云平回头一瞧,却见两个一红一白身影正往这里来,红衣的赵瑞儿骑在马上,而白衣的剑秋白正驭马车,那马颇通人性,只是自己去走。
云平姑娘,云澄姑娘。赵瑞儿马行至二人前面,扯定缰绳,二位也要下山去?下了山要往哪出?不如与我二人同行?
云平笑眯眯道:一道下山自是可以,只是下山后同行便免了,我看剑姑娘应当要往长生门去,正是不巧,我与阿澄要往薛家去呢!
哦?剑秋白一听就来了兴致:薛家,是血眼佛薛家吗?
云澄也在一旁道:之前在秘境出来后,得了薛家少主的邀约,已是答应要去,又怎么能有失约不去的道理?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只怕想要先送剑大姑娘先去长生门,也送不得了。
剑秋白闻言露出些无奈的模样:唉,小麒麟说要送我,路上遇到你们,我还以为能一道去呢!
说罢指了指后头的马车:若是没有这个家伙,倒是先去血眼佛薛家玩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起来,血眼佛薛家的薛少家主薛少尘还是剑秋白的未婚夫,难怪会有玩玩这一说了。
见剑秋白提到马车里头的屠晋,云平笑意更深,鸳鸯侯跳上车辕好奇去看,却被云澄拎回来,搂在怀里委委屈屈叫了一声。
有机会总会再见的。云平抬头去看坐在马上的赵瑞儿,赵姑娘,你说是不是?
一瞧见云平,赵瑞儿不知怎的眼眶一红,随后跳下马来,又上了马车,坐在剑秋白身侧,那马车小,两个人紧紧贴着,剑秋白的脸红了一红,随后扭过头去看道旁的树。
马给你们,路上方便。赵瑞儿脸是冷的,不过云平姑娘说得对,若是有机会,定会再见的,只是若是要去找二位,要去哪里找比较方便?
云平道:明云阁再过几个月便会有一场拍卖会,赵姑娘晓不晓得?
赵瑞儿思忖一会道:便是因一些缘故而被延迟的那场拍卖会?
云平心知这拍卖会为什么被延迟,但她自然不会表露:是,自是那场,届时我会去参加,到时会坐飞舟前往,赵姑娘若是愿意,只管来千金不换上来找我便是。
赵瑞儿应了一句好,随即张口,但又想到什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