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没有回他这句话,只是手稍稍用力道:叫他们别进来,若是你敢将我供出去,仔细你的性命!
汤哲顿了顿,像是猜到什么,轻笑道:不,你绝不会伤我。
那人声音又冷几分:少说这样猖狂的话,你别以为当真不敢杀你。
汤哲道:你若是要杀我,早在方才进门的时候就将我一招了结了,何必同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躲在我这里,是想借我的名头躲过搜查去,是也不是?
身后那人的手微微收回去了点,汤哲便知道自己已然猜对了,于是他乘胜追击道:既是如此,你现下放了我去,我将他们打发走便是。
那人又冷哼一声:我凭什么信你?若是你欺瞒我,将人引来抓了我,自去脱身了,我又如何?
汤哲摇了摇头温声道:你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更何况,以阁下的身手,只怕脱身不是难事。
那人听他说完,将那手又用了些力,点在汤哲后颈: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相公了。
说罢,那人示意汤哲往床上去走,看样子是想躲在帷帐里。
汤哲性命叫这人胁迫,这人身上又有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是说什么就做什么,上了床去。
那床偌大,但容纳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可汤哲甫一上床,便觉出不对劲来,有一股极为浓郁的异香布满了帷帐,先前在室内还有原先香炉里头的香气遮掩,现下贴近了,便察觉出不对来。
床上还有第三个人!
噤声!不许声张!那人发觉汤哲知道了第三人的事,又冷冷道,不许多问,你去将人应付了去!不许叫人发现!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声响,那巡逻卫队与汤哲的贴身仆婢第三次敲响了房门,那人伸手一推汤哲,示意他答话。
什么事?
那门口的卫队队长同仆婢将话又讲了一遍。
汤哲眼睛转了转,语带虚弱疲惫道:我难得睡得安稳,只是一直都在屋中,不曾有发现过什么你们提到的贼人。
接着就听见那仆婢说:相公既是这样说了,队长,也不必进屋去搜了吧?
却听那卫队长又道:可是家主下了令,只怕
这话没有说完,可言外之意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二人惴惴不安立在门外,只感觉背心发凉,他们晓得家主偏爱疼宠这位相公,即便这位相公平素待人和气,平易近人,可也没有人丝毫不将这位放在眼里,现今这样深夜扰人清静已是不该,但如今一边是家主的令,另一边是这位不可轻易得罪的贵人,卫队长不免觉得难做。
汤哲窝在榻上,神色有些倦倦,黑暗之中,那两个闯进他内室的贼子,一个不曾出声,似是受了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另一个则是搂着那个受伤的坐在那里,即便汤哲看不见那人的脸,也能感受到那人极为灼热的视线。
放他们进来。那个人又将声音压低了,我相信汤相公有本事瞒过他们去,只要相公做成此事,相公想要知道的事,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汤哲心中一震,随即转过头去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注视着声音的来源,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试图瞧清楚这个人的脸庞。
但叫他失望的是,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进来吧!
那人坐在黑暗里,看见汤哲转过头去,听见汤哲对外面说话。
紧接着,吱嘎一声响动。
门开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为人知
屋子里一片漆黑,汤哲的贴身仆婢点了蜡烛进去,外头那些巡逻卫队的队员手中也都擎着火把,门被推开来时,那火光映射进来,将屋中照亮。
帷帐没有拉的十分严实,偶尔有光能从缝隙里透进来,但落在床上,还是叫汤哲什么都瞧不清。
而紧接着,那煌煌火光便又消失了,门被关上,屋子里又黑回下来,汤哲借着那道缝隙,瞧见有烛火在黑暗里飘动,映出帷帐外那两个人的面庞来,大概是已经打扰了,自不好再猖狂无礼,只有仆婢并那卫队长两个人站在黑暗里。
那仆婢贴身时候汤哲多年,自是晓得屋中烛台位置,但他也晓得现下屋子里这位爷正疲倦着,不好让那火光照着室内通明一片,便也只点了几个烛台,倒叫这屋子里头看得清东西方位,又不至于太过明亮。
屋子里头就这么大,你领着他去看,我还倦着,你们就不要打扰我休息安眠。
汤哲佯做打了个哈欠,言语间带着沉沉睡意。
而只是这简单的话语动作,便使这个心有顾忌的人不敢再耽搁时间,胡乱翻找过去了,便拱着手说要告辞。
这两个人动作也快,不曾耽搁什么,待到卫队长推门出去后,巡逻卫队那群人纷杂的脚步声在屋子外逐渐消失,只留那个贴身的仆婢还在屋中一盏盏将灯熄了。
汤哲就躺在那里,借着那缝隙去看那仆婢将灯吹熄,待吹到最后床前那一盏灯的时候,汤哲却忽然发话了。
且留一盏灯,你不必服侍,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主人家既是这么说了,仆婢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自是道了一声相公好眠,便忙不迭推门出去了,只留一盏微弱烛火为这昏暗的室内增添一点亮光。
待那门扉声消失在这幽深的黑里时,被帷帐隔绝了光线的床上一片安静,三个人里,能说话的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缄口不言,好像在比赛一般,若是谁人先开了口,谁便输了。
汤哲扭过头去,在黑暗里注视着那个人更确切来说,是看着那个人的位置等着那个人先开口。
坐在汤哲里侧的那个人似是察觉到了汤哲的意图,轻笑一声:相公到底想知道什么?是想知道尊师的事,还是想知道我是谁?
那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探过身去,伸手去撩那厚重的帷帐,床前那盏灯的光便从细小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光线所照射的范围也随着那人的动作变大了。
汤哲没有料到此人行为毫不顾忌,不由一惊,瑟缩了一下,但依旧忍不住好奇,偏头往那个人的地方去看。
那光不大明亮,但甫一照射进来,便铺展在床铺上,那光攀附在曲折蜿蜒凹凸的锦缎上,缓慢地往内延伸,可光愈亮,便衬得角落越黑,反倒叫人更加看不清了。
那帷帐一掀,汤哲的脸也暴露在烛光下,显出瘦削苍白的脸,眼底带着青黑,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温柔,好似一汪清泉落在其中。
似是触及到汤哲的目光,那人的手忽的停住了。
而恰在此时,光落在那人的颈子上,汤哲只能瞧见光滑的脖子,并一个粗糙的面具一角。
没有喉结,是个女人。
汤哲猛地意识到什么,想要伸手,可是他终究忍住,将眼阖了阖,直直往那人脸的位置去看。
面具女人的眼睛并没有落在光里,可汤哲心中却莫名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复杂极了,但没有掺杂一丝恶意。
没有缘由,就是这么觉得。
接着,安静的屋子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极为沉重的一声叹息,好似一缕青烟,明明就在眼前,但无法被抓在手心。
相公。汤哲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如果时间想将一个人带走,那么谁都不能将她挽留。
这话说得莫名,好似在打哑谜,但不知为何汤哲的心突突一跳。
他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想要去抓那个面具女人。
可谁知那女人将手一缩,帷帐又垂落下来,一下子,整个床上便又陷进黑暗里。
汤哲的眼睛方才适应了光亮,猛地一暗,自然看不清周遭。
而此时,这女子突然发难,伸手又点住了汤哲脉门。
相公,我会叫你知道我是谁,但绝不会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