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爹爹!
面前那个白发的男子正对他微笑,轻轻吞咽着将要呕出的鲜血:现下、现下你你杀了一个人,你满意了吗?
可以放他们放他们走了吗?
薛灜。
薛灜的笑猛地顿住,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抽搐起来,他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下意识急忙将剑抽出,汤哲又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往后倒下,而薛少尘想要去扶住他,可没了一条臂膀,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也同汤哲一道倒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爹爹!爹爹!不!剑大姑娘!剑大姑娘!
剑秋白急忙过来,伸手去点汤哲周身穴道,又把住他脉搏,可汤哲身子近些年来亏空严重,早已不行,现在又受了这一剑,透体而出,只怕
她停下了手,颇为无奈和惋惜,对着薛少尘摇了摇头。
那少年愣住了,只是用仅剩的那一只手去按汤哲腹部的伤口,可那血不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汤哲躺在那里,轻轻喘息着,脸上却焕发出最后的光彩,伸手去抚薛少尘的脸庞:净台,我我不行了,可你还年轻,不要不要留在这里,好好活着
不!爹爹!不!
净台,带我走带我走
我不要留在这里
他嘟囔着说完,然后慢慢转向已经跪坐在一旁的薛灜。
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但不知为什么,到了这种关头,他瞧见薛灜脸上的懊悔和恐惧,反而觉得快慰,觉得解脱。
薛灜
他轻轻喊出这两个字。
我我这条命给你,放过他们两个吧,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两不相干
他的口中终于流出血来,流进发丝里,将那一头白发都染得鲜红。
汤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微笑起来,薛少尘握住汤哲的手,眼中的泪落在汤哲面上,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薛灜,你我从此
两不相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人可知
汤哲再不能动了。
剑秋白是亭中唯一还稍微清醒的人,面对薛少尘乞求的眼神时,也只能无奈轻轻摇头。
那虚弱的白发男人已再不能对着薛少尘说笑,他的表情凝住了,永不能再变化了,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身子也叫这寒风吹得逐渐僵硬了。
薛少尘独臂跪在那里,满面哀伤,只有剑秋白偏头去看薛灜,生怕面前这人再因为汤哲的死而暴起伤人,现下唯二活着的两个,一个功力修为不及,另一个断了一臂,实在不是面前这人敌手了。
却见那薛灜面上手上全是汤哲温热鲜血,整个人呆滞住,他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去看手里的剑,又去看躺在薛少尘怀中的汤哲,想要伸手去摸。
他喉中发出低低的嗬嗬呼气声,表情却扭曲而古怪。
他那双沾着鲜血的手轻轻伸到了汤哲的鼻子那,然后又伸手去摸汤哲的手,试图将那死人的手焐热些,可无论如何那手都冰凉刺骨。
你亲手杀了他,又何必做这些无用的功夫?
那少年面上涕泪横流,轻声抽噎,他往日极为惧怕自己这位父亲,可现下叫汤哲之死冲昏了头脑,竟再无惧意,只是大声斥责。
薛灜!是你亲手杀了他!
随着薛少尘这一声大骂,只见得薛灜忽的站了起来,剑秋白和薛少尘便也齐齐去看他。
只见他立在那里,反复去看手上同剑上的血迹,愣在那里,随后身子一僵,猛然大叫一声,犹如野兽吼叫一般,忽的起身执剑奔出亭去。
那雨下的极大,周遭白茫一片,二人只瞧见他下得亭去,立在那花园之中不过一会,便又茫然无措起来,接着便又发起疯来,拿着剑跑远了。
但见得薛灜消失在雨中,剑秋白强打起精神道:少家主,还请节哀,只是现下已耽搁不得。
薛少尘目眦欲裂:什么少家主!谁稀得做!谁稀得做
话到最后,他面上又落下泪来,伸手轻轻去拂汤哲的脸,可又担心自己手中血污弄脏,只是停了手低头闷声哭泣。
而正在这时,剑秋白耳旁却传来轻喘声响:少家主,我这是怎么回事!?
亭中二人急忙抬头去看,只见得二娘身上披风湿透,自亭外冲进亭中,她一见得汤哲,便急忙跪在地上伸手去探人鼻息,可又见得白发人腹部如此巨大的出血量,又觉得自己的徒劳无用,只觉得惋惜。
言娘子
那少年一见得二娘来,牙关打战,身子也抖起来。
二娘这才将目光转到薛少尘身上,又是尖叫一声,急忙爬过去伸手握住薛少尘肩膀,想要去碰那伤口,可又收回手问:手你的手呢!?
叫他父亲斩断了。剑秋白面色沉凝,就连汤相公,也一并叫他给杀了。
说罢她将方才亭中之事简短说了,只听得二娘一愣一愣的。
二娘听罢怔愣住,可不消一会,她眼中就又亮起光来:走!快走吧!
她这一声喊,将薛少尘精神喊回,可那青年依旧是茫然若失的模样:走?我现在又能走去哪里?
可总比待在这里要好些!二娘喊道,他此生唯一的顾忌也只不过是相公而已,现下相公已死,他有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少家主,相公方才替你挡了一剑,你可要好好活着才是!
二娘忆起方才薛灜在亭下的癫狂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惧意,打了个寒颤。
薛少尘听得她这样讲,下意识也点头:是,爹爹死了,他
剑秋白轻叹一口气道:既是如此,也顾不得收拾行囊背包,只求速走。
好,好。薛少尘他断了一臂,拱手不能,只是跪在地上对着剑秋白同二娘磕了两个头,二人挡他不及,硬生生受下。
我断了一臂,身子不比以往,但求二位一件事。
少家主但说无妨。二三棂六}镹二三)镹+六=更$多好纹
我求二位将我爹爹尸身一并带走,他临死前还与我念着这事,我晓得这事有些难为二位,但
剑秋白将剑往身后剑鞘一收,面色冰冷:便是薛公子不说,也理当如此。
望向二娘,却见二娘没有说话,弯腰将汤哲尸身扶起,架在自己肩上:走罢,不要耽搁了。
剑秋白也上前搀住另一边,带着尸体走。
薛少尘单臂支地,咬牙摇晃站起,也随着二人脚步步入雨中。
你那断臂不要了么?剑秋白瞧他空着手走出亭中,轻声问道。
他他生我养我,现如今断我一臂。薛少尘顿了顿,头也不回往前走,就当我还给他吧,两清了。
那雨水落下来,打在他面上,右臂断口处的血块叫那雨水一冲,便同雨水混在一起,沁红了一小片,顺着地势高低也不知流向何方。
三人一路往前去走,路途上或有侍婢小厮瞧见,上前想要问询,可最终无一人胆敢上前,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薛府的门口,没了薛灜阻拦,这离开的路竟出奇顺利。
走罢。那薛府门口不知何时已停了一辆马车,薛行薛止这对双胞胎兄弟戴着斗笠架着马车等候,剑秋白同二娘将汤哲尸身轻手轻脚放上马车去,但见得薛少尘立在门口檐下,看着风雨之中摇摇欲坠写着薛字的灯笼摇晃摆动。
他盯着那个灯笼,怔愣良久。
几个月前回家时,薛行薛止提着这两个灯笼站在家门口前等他,而现下这两个却坐在马车上,等着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