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只需穿身白衣站着,旁人就不敢靠近他。他太脆弱了,脆弱到极点又有种破碎的美感,恐怖片适合他的地方在于,旁人活着怕他的理由千奇百怪,死后畏惧他只因他死了。
正常人都怕死,陆听寒以前也怕,后来不怕了就随心所欲起来。
经纪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扶了扶自己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咳了两声,老大,我们该回去了。
这场戏在A市拍的,陆听寒不必住在酒店里,拍摄任务结束后,他可以回家。
陆听寒于是转身,礼貌地和季欢鞠了一躬,再见。
他的礼仪被教得很好,也最听话,陆续意小时候和他讲的东西都印在脑子里从没忘记。
季欢等到人走远了,才扭头对着一旁与她同样目瞪口呆的经纪人笑道:你看,人不可貌相。
冰霜冷艳如陆听寒,并不似他们想的那样难以接触。
季欢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怪哉。
第22章
陆听寒披上大衣,还是冷,坐上车子后座,暖气开到最大,他靠在真皮座椅上,打了个寒噤。
经纪人从包里给他翻出保暖杯,陆听寒接过拧开盖子,热气从里面飘散开来了,凝住的水滴挂在他的睫毛,他低低缓了口气。
老大,你要是还嫌冷,我这边还有件外套。
陆听寒偏过头,看见坐在副驾驶的经纪人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事。再冷的晚上都熬过来了,这会又算什么呢?
喝水又喝得咳嗽起来,陆听寒从口袋里翻出纸巾,刚擦干净,余光瞥见一件毛衣递过来了。
天还没到冬天,今年暮秋的季节也冷得不像话,陆听寒缓过神来,终于有些生气:黎一,我说过不需要了。
陆听寒不怎么直呼别人的名字,等到他直呼的时候大多是生气了,黎一刚当经纪人,对他的脾气还不够了解,加之陆听寒本人深入简出,描写他的新闻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黎一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只知道在他上任前,那个跟着陆听寒许多年的经纪人犯了什么错才被辞退了,他习惯了陆听寒对他表达出的善意,忘了是人都有脾气。
他讪讪缩回手,喃喃道:好吧。
陆听寒闭着眼休息,呼吸渐渐平稳,黎一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的话在心底辗转片刻,终于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前说了出来。
老大,我能和你借点钱吗?
陆听寒仍闭着眼,多少?
黎一顿了顿,赧赧道:五万。
陆听寒道,你父亲的病又严重了吗?
黎一小心翼翼道:医生说,下个疗程用的药要贵点,我问过他,他说的是五万
黎一是个可怜的小孩,陆听寒是去医院路上遇见他的,看见他跪在医生面前哭泣,心里一根弦就晃动起来,记忆里他的父母也曾这样求过医生。他于是给了他一份体面的工作,当做弥补过往的一种方式。
黎一跟着他几个月,一直叫他老大,陆听寒揪正他几次,后来发现他还是改不过来就放弃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大哥这个称谓这么执着。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陆听寒便放任了。
黎一解释说他曾有个大哥,他母亲在怀他之前他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可惜后来走丢了,正好当天他在医院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陆听寒又出现了,他一时晃了眼,对这位从天而降的英雄产生了浓浓的钦佩之情,决定将他认作大哥。
陆听寒不置可否,他不喜欢计较小事,就默许了。
黎一笑得很开心,老大,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给你双倍返还。他指的是陆听寒借给他的给父亲的治疗费。
陆听寒认真思考了下,说:不必了,你还不起。
黎一尴尬一笑,过了会想起什么,又说:老大,你要不介意的话,明天的咖啡我请了吧?
陆听寒当了演员后总会大批采购零食奶茶发放给剧组成员,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陆续意总和他说人情世故,陆听寒记得很清楚。
陆续意给他办完出院手续后忙了一段时间,再次见面后两人去公园转了一圈。是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时间,陆续意握住陆听寒的手,捂出汗了也不松开。
陆续意总在他面前聊些人生哲理话题,什么人生苦短,珍惜当下,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陆听寒捂住耳朵,说我不要听。
陆续意就停了,他笑了笑说,我这是在和你讲道理。
可小孩哪里听的了这些,陆续意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陆听寒捂着耳朵当聋子,他哼歌,各种儿歌,只要他学过的儿歌都唱了一遍。什么小老虎小白兔,唱到后来,陆续意和他一块唱起来了。
于是他渐渐松开了手,粉色的耳朵捂得热气腾腾,陆续意牵着他走到小道边的椅子上。他用随身带的纸把凳子擦干净,抱着陆听寒坐在上面。陆听寒第一次被人抱着坐下,这个人既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父亲,他有些难为情,想要下来,陆续意力气比他大,他挣脱不了,最后只得仍由他抱着自己。
陆续意凑到他耳边说,小没良心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听寒那时不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已经和眼前这个男人绑定起来了,在他眼里陆续意那么年轻,年龄刚好能做他的哥哥。他想起母亲看向他时眷念不舍的目光,心里忐忑起来:你要拐走我么?
陆续意摇头,板正他的脸蛋:我看上去像人贩子吗?
陆听寒摇了摇头,说:不像。
过了会又加了一句:像人贩子的老板。
陆续意又笑了,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己,陆听寒问他:你笑什么?
他没回,一双眼睛黑夜里熠熠生辉,陆续意对着路灯伸了个懒腰,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孩。
陆听寒皱眉,想要反驳,下一秒温热的气息传来,他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已经落在了他的侧脸。
是一个吻。
除了他父母亲过他,还从没人吻过他的脸。
陆听寒愣住了,他咬着下唇,冰雪般可爱的脸蛋泛起红晕,他太小了,看着他红起脸就像在逗弄一只娇气的猫。
陆续意小时候养过两只猫,生死都被他握在手里,他喜欢猫,也喜欢猫一样的人。
陆续意笑得更灿烂,又低头亲了口,陆听寒额头惨遭毒手。气呼呼瞪了一眼陆续意,四肢挥舞着就要跳下来。
陆续意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陆听寒点头。
陆续意笑道:为什么呢?
陆听寒说:你偷亲我,我不乐意。
陆续意说,不对。他怀住小孩的身体,构成一个安全的空间,这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
陆听寒一愣:你、你喜欢我?
陆续意看着他:不然我为什么要亲你呢?
陆听寒在医院里太孤单了,他人生的前几年在充斥着药水味的医院度过,照顾他的父母,来看望他的亲戚,甚至是每天给他打针换药的医生护士从来只会可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