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意喜欢靠近他的怀里,把眼泪全都抹在他的衣服上,衣襟,甚至领口,他悲愤的心里六亲不认,不想看见谁快活,只用最卑劣的手法得到情感的共鸣。
好难过,眼泪就一滴滴落下,段诩看着他哭了一段时间,后来伸手等住,眼泪在他手心汇聚成一滩水渍。他看上去与他一样难过,温暖的拇指擦去他眼角的痕迹。
别哭了,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陆续意坐上摩天轮,第一次在外过夜。
摩天轮很高,也很大,他坐上去,看见城市每个辉煌的建筑,他都叫得上名字,这些建筑他太过熟悉,每个都有他家族股份的渗透。
段诩贴着他坐,气息包裹住他的身体,他有一双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眼睛,好看到陆续意怎么也看不腻。
陆续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漂亮的人物令他心情愉悦,他喜欢美人,无论是颓废的还是朝气蓬勃的,都令他着迷。段诩是其中一个。
他从不知道男人也能漂亮到这种地步,干净而纯粹,通透的气质旁人无法比拟。
陆续意把头蹭到他的肩上,着迷一般描摹他的脸颊,眼睛鼻子嘴巴,通通恰到好处。
段诩不说话,他通常扮演倾听者的身份,这也符合陆续意的喜好,他喋喋不休抱怨家中的变故,心底抵触那对母子,可他无法与母亲言说,她不久前才去做了一次心理咨询,他怕刺激母亲,于是坦率的对象换成了段诩。
我不喜欢他们陆续意闷闷道,可是父亲喜欢。
段诩家中没有这些事,他的父母青梅竹马,恩爱无比,他低下头,看见怀中猫一样依偎他的少年,心头一动,他伸手,轻轻放在陆续意的后背。
那就不喜欢了。他说。
不能挽留吗?
无法挽留。
可他从前很爱我
爱是会消失的,即使不消失,也会转移。
人人如此吗?
我不确定,他说,或许大部分都是这样,但我不是。
段诩掩在黑暗中的脸隐晦不清,陆续意看不见他的真实情感,喃喃道,无法挽留,只能舍弃吗
段诩不再说话,他静默得看向怀中的少年,他的下巴发痒,是少年被风吹拂的发丝,他的耳尖发热,源于少年不合时宜的亲近,他的心跳加速,是少年存在引发的症状。
他这么看着他,借着微暖的春风,爱情或者友情被他一起搅碎,塞入了这场旖旎的夜晚。
摩天轮到达顶端,天空散开来一场烟火,美丽绝伦的火花倒映在少年的眼中,他看不见他深邃的目光,他的眼里只有绚烂的火光。
续意,他终于忍不住,借着月色开口,烟火,喜欢吗?
喜欢。陆续意说。
这是他一次来游乐园,夜晚他们跑进公园,对着光溜溜的雕像许了个愿。
水池底下全是硬币,段诩闭上眼,拉着陆续意说:许个愿,我可以满足你。
他说得那样庄重,陆续意顿了顿,搜刮脑袋想,可以再来三个愿望吗?
段诩不说话,他唇角勾起,遏制不住的笑意从他喉咙溢出。
陆续意也笑,他走到池水边,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希望我爱的人能一直爱我。
段诩道:永远?
陆续意说:永远。他顿了顿又说:直到我死。
黑夜里感官被无穷放大。
陆续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花有草,有爱着的人和爱他的人。这是个美好的梦境,尽管这场梦境开始与结束同样突兀。
他被蒙上眼睛,看不见别人,感受到一股冷风袭来,门被打开了。
与之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参透了他身上的气味,来人很少说话,他端着粥进来,如往常一般准备喂他。进行到一半,电话响起来了。
铃声急促,陆续意听见那人啧了一声,将粥碗放到床边,接着出去接了个电话。
陆续意呼吸急促,往床沿边轻轻移动,他做得很仔细,半点没有发出声音,只摩擦着柔软的棉被,额头的汗蹭到上面,他凭着记忆里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的情形,移到了床头柜旁。
屋外声音刻意压低了,电话里陆陆续续传来一些言论,陆续意隐约听见男人念叨了句哥哥,刻意压低的话语也能透露他的烦躁。
陆续意听不太清,他心跳加速,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手脚无力,移动全靠意识,那碗粥成了他最后的依托。
他软烂的骨头在这些天的摸索中逐渐掌握回一些主动权,不算灵活,但也够用了。他已经伸手摸到了茶碗,下一步就能将它打碎,用破碎的碎片剐开束缚他的绳子,这些于他而言并无困难,只要他能做到第一步。
恰在这时,门开了。
清浅的呼吸,平稳的脚步,熟悉的气息,这些向他铺面传来。
陆磬停在床边,手中的电话还没挂,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听着也像个男人。
陆续意没有仔细听,他的脸被冰冷的手掌覆盖住了。那是一张很宽大的手掌,不像是吃过苦的。掌心没有老茧,覆在他的脸上捂住他的口鼻。
陆续意要窒息过去,那人又用手指临摹他的面孔,从眼睛到鼻子,来回摩擦,他似乎很喜欢自己这张脸,每次进来都要深深凝视他,呼吸交织在一起,他也从不吻他。
他只着迷得看,观察,是个君子范的神经病。
这次也是如此,男人依旧这样凝视,陆续意无法看见他的神情,但猜想他应该是满意的。
满意的地方体现在他温柔的抚摸。
这是这些天他第一次触碰自己,陆续意觉得奇异,打了个寒噤。
那人却不动了。
许久,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想跑吗?
男人的声音好听,音调奇异,尾音上扬,好似在提问,但这显然不是陆续意能回答的问题。
他呼吸停滞一瞬,脑海里翻涌的思绪刺激得他大脑发麻。
诡异的对答还在继续,男人的手指移到他的眼尾,被布蒙住了,看不见,男人顺着这块布描摹他的眼睛,陆续意觉得痒,咬牙要躲,没有躲掉。
男人不说话了,他在思考问题,手指搭在他的脸颊敲打,他看上去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拥有独立想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