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车子接送,辛苦了两个月的知青们,还是依靠两条腿走回去。但没人抱怨,大家心情都好得不要不要的。
无论风还是大太阳,都影响不了他们引吭高歌的心。
多美呀,看看这大片金黄色的麦浪,即便是在条件如此艰苦的沙漠边缘,宁甘农场的人们还是顽强地种植着庄稼。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济北农场的古团长大老远就朝他们招手:回去啦?
大家哈哈笑,扯着嗓子同样喊:回去了,我们收完麦子要收油葵。地里还有好多活呢。
田蓝的嗓门大的很:团长,我没骗你吧?我说能浇就是能浇,你看这庄稼长得多好。
古团长习惯性地冒出句国骂,然后才笑道:你个娃娃,你给说说,这怎么长起来的呢?
他们农场的麦子已经开始收割,从最早割上来的几亩田的产量来看,好家伙,这一回春旱不仅没让小麦减产,反而还差不多增长了30%呢。
这叫人咋说?简直就吓死个人。他们济北农场的地薄,大家辛辛苦苦,一季麦子也就是200斤出头的产量。这回好了,刷刷的就要往300斤跑呢。
得亏他一开始想着是拿几亩地试验一回,结果睡到半夜他自己爬起来,索性将所有的麦田里头都灌上了跟淡水混合过的地下咸水。
管他呢,长在这样贫瘠的盐碱地上,最后是什么结果,得靠命。
也是他运气好,这些麦子不仅没有枯黄死掉,居然还在往上呼呼的长。后来灌浆的时候应当再给他们补充水的,但水渠里实在没水了,他们只好放弃。
就这样,小麦居然还在腾腾地长。
田蓝笑着解释:拔节的时候水灌得多,墒情好,灌浆的时候实在没淡水也可以不浇灌。至于为什么长得好呢?我琢磨着吧,是因为这个咸水里头它有微量元素,不然它不至于又苦又咸的。这些微量元素也许帮助了麦子生长。另外一个就是用咸水嘛,多的是,用的大方,地就浇透了,满足了麦子生长的需要。
旁边的技术员却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认为还是5406菌肥的作用,这个对于庄稼的生长很有帮助。
田蓝跟着点头:这肯定也能起帮助作用。
技术员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痛快的接受了自己的观点,高兴地直点头:5406菌是大宝贝呢,一定要大力推广。
他的表情太有趣了,说话的时候眉毛还一上一下的跳。
知青们被逗得不行,集体哈哈大笑起来。
田蓝心念微动,主动跟古团长约稿:团长,你们今年可是用的新技术,你们得写成稿子投给我们《社会主义新青年》。
戴金霞立刻点头:对对对,这事可不能耽误。有咸水没淡水的地方太多了,这种好办法如果能推广出去,咱们国家一年起码能多打几万斤粮食。
这回笑得不行的人成了古团长,他一迭声地叫唤:哎哟,还几万斤?你知不知道就我们一个农场有多少田啊?几亿斤几十亿斤都是有的!
哇!大姑娘小伙子们集体目瞪口呆。这么多粮食啊,都是小麦,磨出来的面粉那是细粮,能做香喷喷的大馒头的。
天啦!要是真这样的话,岂不是全国每个人每个月都能多吃几个馒头的了?
那可真是太棒了。
众人忙不迭地催促:团长,你一定要写,快点写。秋天就要种小麦了。
古团长哭笑不得:拔节得明年春天呢,这会儿急个啥?
田蓝却一本正经:其他时候也能用的,比方说播种前造墒,有淡水就用淡水,没淡水也可以用微咸水,低于2.5g/L的微咸水也行。同样的,底墒不充足的情况下,冬灌也能用这样的微咸水。
知青们立刻嚷嚷:看看看,都能用上,不能今年推明年。团长,你现在就得写。
哪知古团长却直接一推三二五,指着田蓝道:她比我清楚多了,让她写。
说着他居然脚板心抹油,溜之大吉了。
众人气得嗷嗷直叫,哪里能这样,他还是战斗英雄呢,居然关键时刻逃跑。
好在跟着他的技术员还回头搭理了句知青们:解释可以,但我只能提供数据,具体关于这个咸水的利用的原理我不了解,我就不写了。
田蓝笑着点头:那就麻烦老师您了,后面我来补。
听了小麦丰收的好消息,知青们这个心情雀跃,大夏天的急行军居然也没人叫苦叫累,反而一张张脸比大太阳底下的向日葵还灿烂。
一直到烈日照到头顶心,明晃晃地让人怀疑自己脑袋上都能煎熟个鸡蛋时,高连长才招呼大家停下,就在树荫底下吃午饭。
树是沙枣树,麦收时节已经开始打淡黄色的花包包,叫人见了就想到沙枣的甜蜜滋味。
绿荫底下乘凉,即便吃的就是冷硬的干粮,就着水往肚里头吞,感觉也是美妙的。
徐文秀突然间冒出一句:总有一天我们还有其他人都能够在我们自己种的树下乘凉。
大家哄笑起来,那可真不错哦。
高连长也点头:要是到时候你们回家了,我写信告诉你们。
大家尖叫着拒绝,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表忠心。不回去,他们不回去,回哪儿去?宁甘农场就是他们的家。
高连长不予置评,只冒了句:要是困了的话就眯一会儿,到点我喊你们。
昨天晚上,大家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返程,睡得很晚。今天早上,又是一大清早就出发,的确困得很。
况且都已经入夏了,本来就是让人昏昏沉沉想要午睡的时候啊。
田蓝等人都眯着眼睛,相互依靠着,坐着居然也睡着了。
等到他们在睁开眼的时候,天哪,太阳好像已经跟大地形成了45度的斜角。
所有人都啊啊啊尖叫,连长你怎么能不喊醒我们呢?
高连长一句话的解释都没有,只看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真美呀。
天,要他们说什么好呢?他们的领导就是这样的后知后觉。
前面大家一路赞送丰收时节的美好时,他一声不吭。这会儿,他倒是反应过来了,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些。
高连长似乎也没有期待能够得到他们的回应,纯粹是自我感慨。
他直接吹了声口哨,招呼所有人原地集合列队前进。
大家伙儿赶紧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和草屑,重新开启急行军模式。
因为途中的耽误,大家紧赶慢赶回到团部农场的时候,太阳已经瞧不出完整的身影了。
黄昏降临西北大地,天边大片的金色,既温暖又凄凉,让人真的忍不住想搜肠刮肚,找出几首诗来。
无论是枯藤老树昏鸦还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还是高歌一曲《黄昏》,似乎都行。
偏偏就有人大煞风景。
杜忠江突然间冒出了句:还不如是冬天呢,好歹咱们还能化冰洗澡。
今年春旱这么厉害,洗澡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大家跟着叹气,是啊,这一身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可不得痛痛快快洗个澡。
邵明跟着接话:还不如雨季马上来呢。
众人的政治觉悟立刻上来了,集体吼:别胡说八道,乌鸦嘴!
要下雨,也是得等大家伙儿把小麦都收上来才能下。
犯了众怒的小伙子赶紧缩着脑袋,不敢再吱一声了。
团部的政工干部赵科长远远走过来,跟高连长打了声招呼,询问道:谁是杜忠江?你弟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