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死寂。
顾砚还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整个人像从战场上下来,泥泞、沉重、遍体鳞伤。他呼吸很轻,但喘得厉害,背脊起伏,额头上的汗顺着鼻梁滑下来,滴在地砖上。
他不敢抬头。
黎振声靠在墙上,背后的粉尘一层层黏在白大褂上。他在喘,整个胸膛都在起伏,像是被一口怒火噎住,咽不下,也吐不出。他眼里血丝密布,嘴角抖,整个人气得发抖。
顾砚脑子一团乱。
他明明应该替病人说话。明明这整个世界就他一个人看见了黎振声那一瞬间的嘴角弧度。
他应该报警,该举报,该撕破一切,把那堆红包、回扣、强塞的瓣膜一起摊在阳光下。他应该大声说出:“这个人,不配当医生。”
可他没有。
他打了一拳。不是为了正义,也不是因为愤怒到无法控制。
他只是被戳破了心思。
他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黎振声疼不疼。
他盯着地砖上那点血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拳头破了皮。他舌尖抵着上颚,想止住颤抖。可手在抖,腿也在抖,他的心像是悬在天花板上摇晃。
他甚至在想,黎振声会不会刚刚被撞的时候后脑磕到,肩胛有没有扭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他妈的在后悔。后悔那一下是不是用力太猛了。后悔是不是该忍一忍。
他觉得自己恶心透了。
他把拳头放在膝盖上,手掌摊开,指节红肿,掌心汗湿。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地开口。
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借口。
只是这么一句,像是从喉咙深处拉出来的一道烫伤。
黎振声的瞳孔一震,像是被什么点燃。他整个人炸了。
“你他妈说什么?”他从墙上弹起来,声音暴起:“你说什么?!对不起?!你他妈现在才说对不起?!”
顾砚抬起头,看着他。
黎振声冲过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声音炸裂,回音在房间里像雷。
“你他妈是不是早就想举报我?!你今天冲进来是不是想揭我底?!”他吼着,第二个巴掌甩了上去。
“你他妈的还敢看不起我?觉得老子脏了?!你以为你他妈有多干净?!”
顾砚没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让那两个巴掌实打实落下,脸一侧,耳膜震鸣,脸颊火辣辣的疼。
然后是第三下。
不是巴掌,是一脚。
黎振声怒火上来,直接一脚踩在他肩膀上,推得他身子一歪。那力气是真大,踩得椅子都晃了下,椅背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
“你这么正义,你去啊,你去举报啊!”
“你他妈不就是想看我倒霉?!”
“你也配说我不把命当命?!你从学生的时候就跟我一起干,红包你也看见了,回扣资料你也帮我整理过!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圣人?!”
每一句话像刀子,一把把往他心里插。
顾砚没吭声,指尖死死扣着椅子的边缘,牙咬得像要碎。直到他感觉到了。
下身一阵抽动,他硬了。
从第一个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体就开始异样地兴奋。不是意识,是一种像来自本能的、深埋在控制欲下的冲动。
他想跪下。他甚至想咬舌自尽。
他从未对黎振声有过下流的念头,在这之前,从未。但现在他硬了,在黎振声踩他、骂他、冲他爆发时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恶心到想吐。
但他不敢动,他怕黎振声发现。
可黎振声最终还是发现了。
他看见了。
黎振声的瞳孔收紧,低头,看着顾砚下身,脸上的怒火还未退却,但眼神里忽然夹杂了一丝不可置信。
可他没有退,他只是停住了。眼里有震惊,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厌恶。
顾砚低着头,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他终于抬起眼,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开口。
“对不起。”他声音哑得像破碎的布。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没关,他没力气关。
他走得很快,背影像是个逃兵。
ICU走廊冷得过分,消毒水的气味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扑进鼻腔。护士脚步匆匆,病人家属在门外红着眼圈坐着,有个老太太正捂着脸哭,那哭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来的,哀伤、失控,但和顾砚无关。
他什么都听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穿着白大褂,一步一步地朝那间监护病房走去。脚步很慢,每一声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他看见值班护士朝他点头,看见ICU主治在写记录,看见那个早上被他们推进手术室的病人现在插着管子,脸色灰白,身上接着各种监控仪。他看见家属眼睛红肿地朝他看过来,嘴巴在动,像是在说什么。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脑子里全是黎振声。
全是他刚才推开墙之后靠着墙喘气的样子,全是他那句“你去举报啊”咆哮的音调,全是那两个巴掌落下的力道,全是……那脚踩在他肩上的力道。
他觉得自己恶心透顶。
他他妈现在应该去举报。
他应该走进医务处,把所有手术记录、红包、回扣往桌上一拍,大声说:这个人不配穿白大褂。他应该为那个被过度治疗推向死亡线的病人发声。
可他脑子里想的全是黎振声。
他站在监护室门口,脚下像是生根了。一个护士抱着文件从他身边小跑过去,撞到了他肩膀。他没动,但钱包掉在了地上。
啪。
他低头,看见那只用了快九年的棕色皮夹裂开一角,里面掉出了一张被时间压得微卷的旧照片。
他愣住了。
那是他十九岁那年和黎振声的合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照片有点旧,边缘已经泛黄,是一张六寸照片,被他剪裁后塞进皮夹小格里。照片上是他们站在S大医学院的研究所门口,那天他们刚刚发表了第一篇SCI论文。黎振声穿着白衬衫,干净利落,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得清淡。顾砚那时候还青涩,短发,嘴角压得死紧,但眼里全是光。
他根本忘了这张照片还在钱包里。
这个钱包他用了九年。他节俭,不舍得换。这张照片,是他自己偷偷洗的。他没告诉黎振声,只是拿着合影的原图偷偷剪了一张藏进来。那时候他告诉自己:这是我的榜样,这是我想成为的人。
他盯着照片里的那张脸,沉默了很久。
清冷,温和,瘦削。
那是他记忆里的黎振声。
那个每天站在讲台上认真讲课、不收学生任何东西的黎振声;那个把他从出入大学的胆怯里拉出来、第一次带他进实验室的黎振声。
他看着看着,心里反射性地软了一下,眼神都不自觉地温了,像是身体记忆深处的一种反射,刻在他神经系统里。哪怕什么都已经变了,哪怕这个人早就腐烂到底,他的身体却还记得那时候的光。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硬。
他终于知道了:因为黎振声不再是神了。
黎振声对他来说,从十八岁那年起就是神,是他拼命追赶、卑微敬仰的存在。
他不是爱他,也不是喜欢他。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一种宗教式的仰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现在,神掉下来了。
堕落了。
变脏了,变俗了,变成了会收红包、会推无意义手术、会在病人快死时冷笑的医生。
他不再完美,不再遥远,成为了可以被碰的存在。
于是他硬了。
不是因为羞辱,不是因为压迫,不是因为愤怒,而是那种最原始、最混乱的欲望——那种他从来不敢承认的欲望。他想上黎振声,想听他喘,想听他叫,想咬他身上那些软绵绵的肌肉,想掐他腰,看他乱。
现在他的身体替他承认了。
他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没有人听见。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断掉的声音。
笑得像自嘲,又像放弃。
他站起身,把那张照片重新放回钱包里,一点点抚平折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