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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楚攸固执,不肯承认白乐乐也是他。
“白乐乐”这个名字是林焉为另一个他所取,平日以温顺见人的是白乐乐,想要自由想活下去的也是白乐乐,白乐乐的记忆他没有,白乐乐尝过的甜他没尝过,逶迤山所有偏爱所有因他而设立的规矩都是白乐乐在受益,他根本不记得那部分勉强算得上是美好的记忆,他为什麽要承认他们是一个人。
“我为什麽要救他。”白楚攸说,“我为他承担的痛苦记忆还少吗。”
因白樾而起的疼痛随着意念转移已经消散,紧随其来的是因过去记忆太过难以接受带来的窒息无助。
白楚攸道:“你遇到你认识的白楚攸时,他是十六岁,可是林曜生,在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一直以为我只有八岁。”
知道他的八岁有多漫长吗?
师父说他活不过八岁,他的心智便一直停留在八岁,直到死时都在想师父说得对,他果然没能熬过八岁。
若非他留下,林焉怎麽可能有机会见到十六岁的白楚攸。
“可是你不出去,你们都会死,你们都会死啊阿楚!”林焉满眼痛心,“我也活不下去,但我没法死,死了会忘记你。”
白楚攸眼眸闪烁,看不见林焉眼里的悲痛,只平静道:“你带十六岁的他出逶迤山去玩,你跟他讲悄悄话,你给他糖,这些,还不够吗?”
而他,直到死去,都一直以为他真的没有活过八岁,直到某天突然清醒般回想以前的痕迹,发现日子已经过去好久好久。
“林曜生,你知道我现在多大了吗?”白楚攸面色平静,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听来清晰,“我在这里活过了八岁,又过了十八岁,好多个十八岁……”
林焉眨了下眼,视线清晰,才看清白楚攸眼里也泛着泪光。
“……你骗不了我了。”白楚攸说。
没人能骗他了。
或者说,他不愿意让人骗了。
“不骗你了,不会骗你了,阿楚忘记过去好不好?”林焉甚至不敢回想他听到的有关于白楚攸来到逶迤山的幼年,太难受了,偏偏他已经记住,他也想忘,又不敢忘。
白楚攸没有眨眼,还是有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下,他说:“经历过的事情怎麽会忘。”
他倒是想忘,不然不会分裂出两个意识,只是很可惜,他运气不怎麽好,痛苦都由他记得。
“可以忘了的!”林焉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喝药,我们不回水云间,我有住所,很多宅院,阿楚想住哪里都行。”
“不止昶安,还有其他地方,我知道好多能带你去玩的地方,不止神山,我知道有除了神山以外的地方了,我不逼你去神山,我们去人世游玩,我已经去过一遍了,等着你回来带你去呢。”
林焉继续道,“阿楚没去过大漠,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黄沙,赤脚踩上去脚底一片柔软,那里有浆果,很甜,你该去尝一尝;还有美如画的九号镇,溪水清澈,烟波飘渺,那里的水尤其甘甜,随处可见,你不是喜欢玩水吗,可以一直玩,那里的水不是很凉……”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地方,都是林焉后来一路抢夺灵器时去过的,也算是走遍人间,知晓了神山以外的美景。
可白楚攸仍悲戚道:“我忘不了。”
他的记忆里只有痛苦,不然怎麽幻境里还这麽冷清。
“林曜生……”他重複道,“我忘不了。”
林曜生猛地捂住他眼睛,怕看见他哭。
“得出去,必须出去!”林焉声音都在发抖,又说得无比坚决。
会疯的。
白楚攸会疯的。
总是一个人待着,记忆里都是痛苦,不疯才是不正常。
林焉不知道,白楚攸已经疯了,早就疯了。
林焉说:“我发誓,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包括我自己。”
太平静了,白楚攸太平静了,什麽都不在乎,连自己的生死都漠不关心,这样怎麽行。
要出去,得回去,林焉接受不了没有白楚攸存在的人世,林焉也会疯,林焉早就疯癫。
林焉走过好多地方,央求过好多人,但没人见过白楚攸残魂,林焉看遍山水,往来人间与地府,想找死而複生之法,翻遍禁书寻而不得,他好想白楚攸,太想了,但是白楚攸不肯去梦里见他,偶尔能梦见,所见的白楚攸也是满身冰霜,不肯理他。
太想了,真的想疯了。
盛天府不被準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与书房,挂满白楚攸的画像,越画越不像,时间太久了,实在太久了,久到林焉记不清长相,也忘了自己是活着还是早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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