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察觉爱意萌生疯长,因为爱与贪念共生答案他心知肚明的,毕竟不止林芜这么想,同样的念头也在他心里浮现过无数次。
所以他用了几乎一场比赛的时间权衡他们的现状,思考他们是否能稳定地、安全地在一起,试图证明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温和地表达爱意,却又一次次想到想到最坏的结果,想到摊开一片真心后最终露出的刀,在理智与冲动间摇摆不定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主动产生逾越理智的不计后果的冲动想法,像程序严谨的机器人第一次有了自主意识,却也蔓生出数不尽的运行错误,让他一度无法清醒地思考。
确实为难,却并不是因为他要想出哪套说辞来哄骗对方,而是单纯地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给出承诺,答应交往,然后绝对地不伤害对方,绝对地不让对方失望。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那层绝对的壁垒其实已经塌得七七八八,本能比理智先一步做出让步,将决定权转交到林芜手上他不甚理智地想凡事无绝对,如果林芜想听,那他也愿意说,什么都行。
然而林芜只是眨了眨眼,用睫毛蹭过他温凉的指腹,毫不介意地将弱点暴露在他手下,说出的话却隔着无形障壁,让人捉摸不清:也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没试过,想看看你会不会吃这一套。
秦殊垂眸望着他,很不合时宜地想现在两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对调了那以前林芜隔着这样那样的善意谎言与温和伪装看他,是不是也会产生这样茫然的无措感,想揭开对方的面具问他到底怎么想,又怕话说穿后彼此都尴尬。
于是他低下头,借着树影的遮掩亲了亲少年的眼睑,用柔软去对峙柔软,然后几乎调用了全部的坦诚,一字一顿地轻声回答:这首歌很好听,我很喜欢,也很吃这一套这是观后感。
林芜紧闭的眼睫就颤了颤,暴露出一点儿真实的紧张:然后呢
然后平心而论,我想了很久,依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确保未来相处的过程中不会伤害到你严重到可能危及生命的伤害,或者家庭暴力。秦殊顿了顿,觉得自己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这些话大概没有多少说服力,只好补上一个真实的例证
于是他直起身,抬手勾了勾林芜颈间的项链,略微用力,让细细的金属链嵌进自己的皮肤里,直到察觉痛意才停下来,继续道:比如刚才看到这根项链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两个想法,一个是你戴着它很合适,我很高兴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使用它;另一个想法有些不堪入耳,是关于那天傍晚在活动准备室
他倾身凑到林芜耳边,将后半句见不得光的描述清清楚楚递进对方耳朵里,语气冷静得像论文答辩,话的内容却让林芜呼吸一紧,陡然回想起那个潮湿又浓稠的傍晚,他咬不住的冰凉吊坠,还有金属链嵌进他颈间,留下的两道细长红痕,过了几天才彻底消褪。
后来我去查过,秦殊安抚似的揉了揉他后颈,掌根覆在他颈侧,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他早已痊愈的伤痕,关于项链勒颈致死的案例,或者其他窒息而死的案例说实话,也不只是窒息,我还想过很多别的方式,只是没有付诸现实小芜,冲动犯在施暴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也不会因为你一句相信变得温和无害,这不是开玩笑。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严肃地谈及这个问题,将横在他们之间的最本质的矛盾摊开来讲但林芜显然没有想跟他讨论的意思,闻言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澈,温热的脉搏贴在他掌心,一如既往地鲜活。
哥哥知道你相信我,甚至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这一点我很高兴,秦殊抬手将他搂进怀里,话音就温温柔柔地落在他耳边,陈述着近于冰冷的事实,可如果有一天我剥夺了你全部的自由,禁止你外出社交也不准你喜欢上任何别的人事物,把你囚禁在身边,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些现在在你看来或许还称得上调情的凌虐行为,甚至变本加厉,严重到危及生命等那天到来的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爱我,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吗?
林芜靠在他肩上,被迫感受到颈间那根项链的存在感,被冰凉的金属硌得难受,又开小差似的漫无目的地想,他哥刚才说的一番话好像婚礼陈词但这些话似乎该由司仪来讲,反正不该是新郎本人。
然后他摇摇头,像是用十秒钟的时间消耗完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换来罅隙片刻的清醒,温和地挣开秦殊,退到几步外的路灯光下,抬手攥住了颈间的金属链。
哥,他朝秦殊晃了晃链子,嗓音如常清朗,站在路灯光里也像站在舞台上,说出的话都像情歌,首先,我个人觉得,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但如果你要问我会不会后悔,那我也可以先回答,不会,和你在一起有一天算一天,每天都是正向累加,我永远不会后悔。
至于为什么不会到来
他略微眯了眯眼,攥紧手里的项链猛地一扯,被勒进皮肤的刺痛激得倒抽一口凉气,却还是笑起来,摊开掌心给秦殊看那根绷断的细金属链。
哥,我不是分不清是非的小孩子,也不是受人支配的傀儡我会挣扎,知道什么叫及时止损,也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能伤害到我是因为我愿意,我愿意不反抗,愿意接纳你表达喜欢的全部方式,并且甘之如饴这不代表我挣不断项链,会傻到悄无声息地死在你手里也不反抗,只是抓着项链的那个人是你,我才愿意配合。
你不用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也是共犯唔
未尽的话语被悉数堵在唇舌间,秦殊拢着他后颈吻他,掌心擦过他颈间被蹭破皮的伤处,居然有些颤抖。
林芜觉不出有多疼,却被那方寸皮肤间巨大的温差激得轻轻抽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抱上去,有些狡猾地加深这个安慰性的吻。
他闭上眼,任由手里的金属链滑落在地,发出不甚清晰的细碎动静,鬼使神差地想秦殊明明比嘴上说的更不清醒,否则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动摇,不合时宜地带着他走进阴影里,连工作都放在一边。
我知道了。分开的间隙秦殊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比平时低哑许多,下次再表白的话,哥哥会给你想要的观后感。
林芜一怔,没想到他的答案还是下次一定,呼吸尚且还是滚烫的,心却凉了半截,本能地反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大概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拖延借口。
随你,秦殊的回答果然证实了这个想法,什么时候都可以,今天,明天,或者若干年之后然后我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林芜看着他蹲下身,捡起那根断开的金属链,似乎在研究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涌到嘴边的那句那我现在就表白就哽了哽,换成一句有点儿心虚的我不是故意弄断的。
实在是颠倒黑白,至少从结果上看他的确是故意的,解释也解释不清好在秦殊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些,闻言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项链收进口袋,凑近些许来检查他脖子上的伤:喜欢的话再买一根就是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有时候勇气具有时效性,当时没能脱口而出的话,等到下一秒或许也就没了说出口的底气。林芜抿了抿唇,把那句快要嚼烂的成年人要学会给彼此留余地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心情复杂地配合他转开话题:是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写那封情书的那一年。
这是秦殊留给他的余地,或者该称之为主动权他哥都这么深思熟虑地交到他手上了,他似乎也不能贸然对待、不假思索地用掉这份珍重。
何况他心知肚明的,这也是秦殊留给自己的余地,是维持平衡最后的砝码。
秦殊碰了碰他脖子上浮现的细长血痕,似乎有些无奈:生日礼物也不是你拿来伤害自己的理由疼吗?
林芜对他这样克制的心疼很受用,闭了闭眼,决定暂时不去想平衡不平衡的事,就撒娇似的仰起脖颈,让他看清颈间的伤痕,顺着他的话茬点了点头:有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