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沉浸在方才的傻乐气氛里,错觉和眼前的狐妖拉近了距离,眸子都亮晶晶的。
潜离思忖两秒,负手:几百年前,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他。他当时年岁和你差不多,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热血收恶妖,反被妖怪打得满头包。他对妖怪的偏见没那么深,性格爽朗,便把我当朋友了。
陈定笑起:原来如此
陈道长,潜离看过来,海风把他的眉眼吹得模糊,我活的时间很长,一路随意地走,遇到的凡人数不胜数。我记不住大多数的过客,也不乐意去记。
他竖起食指,眼睛深邃:遑论其他的。
陈定转瞬听明白,心都如被掏空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指尖:那周刻呢?
潜离没有回应。
也不必告知。
*
叔。郭春山跟老道士出了房间,擦了把汗小声问:我没露馅吧?
老道士拍拍他肩膀赞许:没,你太自然了!嗳,要哄住他还真得靠你。
郭春山挠了挠头:可是咱们能瞒住多久啊?等嫂子醒过神来感应大哥的方位不就知道了嘛。
他感应不出来。老道士拍了拍酒葫芦,唯独周刻,他分辨不了。
这是为什么啊?郭春山疑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他要是想起来去感应师兄的气息呢?
啊这。
老道士也挠了挠脑袋,底气不足地找补:他不是那么乐意记住凡人的妖怪,应该不会记住展小子的气息吧毕竟,人妖殊途哩。
说话间船上水手来往不少,俩人打过招呼去了他们包下的船舱,门口就设着结界。老道士走到中央,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屈指一敲,随即拉着郭春山跨进了隐藏的芥子空间。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法宝之一,芥子空间里是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他通常用来囤酒,一走进去便闻到淡淡的酒香。
空间里光线有点昏暗,郭春山正眯着眼,前方就有人弹指,从指尖运灵凝出一束光。
光影里照出展秋柏英俊的面瘫脸:来了?
郭春山看到他侧颈上斑斑点点的牙印,窘迫地移开了目光。
来了来了,老道士迭声应,刚才潜离醒过来了,他有没有什么反应?
展秋柏看过小混血一眼,让开了步子亮出背后的光景:有,刚才躁动,心魔印变深了。
在他背后,锁链将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道士死死地束缚在墙壁上,他垂着脑袋喘息,侧颈上有一大块狗啃似的伤疤。
我看看。老道士上前去,小心戳了戳他的脑瓜,徒儿
小道士扭过脸不看他,身上一股戾气。
你那大妖怪醒啦。
他浑身骤然绷紧,慢慢抬起头来,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眉间漆黑的心魔印随着他粗重的喘息而一闪一灭,瞳孔里一片血红,喉咙里咕噜咕噜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道士抬手把灵力打入他额头,唏嘘不已:一年没见,六情七欲八苦都全了,连心魔都滋生了,你这进展很神速啊。
老道士唉声叹气:上辈子都不见得这么快。
小道士混乱地低低嘶吼:骗我飞升骗我
也不算骗你。老道士摸摸他乱糟糟的脑袋,你也看到那树妖飞升的模样了,忘却了,不正是解脱么?
小道士眉心的心魔印一瞬消失,啜泣得像个弃犬:如果终要舍弃,又为什么还要我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士(搓搓手):我要黑了?!
老道士(摸摸头):你那是过去时,别浪了快坐下
第72章
老道士以指点着他眉心, 顺着杆子哄他:谁也没让你舍,现状好,那便一直这样下去,不要他飞升就好了。
谁知小道士的心魔印又爆了出来, 凶神恶煞地嘶吼:我来日走在他前头那还要他再来找我的转世吗?!
老道士没辙, 加强输出灵力稳住他的心魔, 嗳别急别急,这不还有大把的时光嘛, 为师游手好闲地修炼也活了小五百年,自家师哥潜心修炼也撑过了千年大关,咱们修士也不缺时间嘛。
小道士的情绪稳了些, 老道士再给他加个小压力:徒儿,入魔不可怕,关键是你不能受心魔驱使干些坏事。你抓把劲控制好了,出关照样是条好汉, 但你再这样拖下去啊,潜离的娘家人要追上来了!
小道士挣起身上的锁链来:娘家人娘家人要把他怎么样?
肯定是带他回家了!到时候青丘一关上结界,就把他锁家里不出来了!老道士拍拍他脑袋, 趁热打铁地忽悠:所以你得快点回复正常,出去让潜离的娘家人放心, 好歹得表现一副照顾得了他的样子吧?
小道士外泄的戾气收敛了些,老道士一边唠嗑一边给他输入灵力,折腾了许久才算结束了疗程, 让他陷入沉睡里自我消化。
老道士擦了把满头的大汗,招了俩小的移步到外面。
郭春山回头看被钉在墙上的周刻, 心里酸酸的,小声问老道士:叔, 大哥这样要维持多久?
等他醒过神就好啦。老道士喝了口酒,他天生仙骨,抵御心魔比寻常修士强点。
展秋柏冷不丁地开口:您刚才说及上辈子,晚辈斗胆问一下,那是怎么回事呢?
郭春山附和。
老道士回望了小道士的方向一眼,手一挥变出一桌四椅,招呼了其他两人坐下。他两手叠在酒葫芦上问两个小辈:你们听过白蛰这个名字不?
郭春山摇头,下意识地看向大师哥。
展秋柏顿了下,侧向他的方向回答:我曾在灵霄城的藏书阁里看过一笔记录,百年前有个惊才绝艳的眼盲炼器师,因来自莫问岛,被年轻一辈的修士称为莫问兵主。
郭春山恍然大悟:这个我听过!灵霄城里的师弟们曾经说过,最想要兵主炼制的法器来着。但是这前辈入世没多久就又隐遁回去了,他炼制的法器基本都绝迹了他有些茫然地停下话头,叼住大拇指瞪起眼来,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归隐去了啊。
展秋柏接口:所以,周刻前世便是白蛰,兵主消失不为别的,是因入了魔?
嘚。老道士摸了摸酒葫芦,昙花一现。
郭春山有些结巴:为、为什么啊?
展秋柏了然,指尖不自觉地轻搓着,默默盘算着。
话说,你们还挺有缘的。老道士移开了话题,看着郭春山笑起,他虽出生于莫问岛,却拜于你爹门下。我转交给你的那青色玉珠,当年就是白蛰亲手磨的,说是送给师兄未出世的孩儿做礼物。
郭春山大惊,摸出身上的玉珠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就傻了:这不对啊!兵主是百年前的人物了,我今儿才十七呢!
你娘果然没告诉你!老道士大笑,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圆圈的形状,你老早老早就出世了,但一直是一颗蛇蛋的形状,怎么也孵不出来!
郭春山:!!!
展秋柏屈指咳了咳,掩盖克制不住的笑意。
老道士弹了下郭春山手里的玉珠笑:你还是颗蛋的时候就冷冰冰的,但要是把这玉珠放在你旁边,嘿,你就发热了。也不知道当时他到底糅合了什么东西进去,这玉珠于你这种混血体质似乎有莫大的安抚。可惜你娘不知道,走的时候没带上。
小混血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