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修士来说,肉.体上的伤并无大碍,就算他恢复得慢一些,也总归会好转。
除了痛感不会减弱。
这次清宴却没有在他的调戏里退缩,反而拎开了他胡乱摸索的爪子,一言不发地继续给他治愈伤口。
低沉着眉眼,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闻雨歇重重咳了咳,有点做作的提醒意味,才凑了过来把一个瓶子递给夏歧:打扰了打扰了,我这里有伤药。
见三人凑在一处了,清宴才回答起夏歧之前的问题:方才是召唤术,巨手有心魔的气息,杨淮此时应该到了主阵。
夏歧把杨淮的三只锁魂铃打碎了,等于重伤了他的神魂,杨淮已在濒死之际。但这人依旧不顾一切地去主阵,恐怕还要再生事端。
他刚要说那还不快追,却见清宴看着秘境深处,面上有一丝凝重。
清宴:我隐约察觉到秘境深处有封印的气息。
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此秘境在门外便有一道只有掌门印能安然往返的封印,为何秘境之内还有一道?
闻雨歇沉默片刻,先前在自家秘境陌生得如同外来探秘者,如今才联想到一些有用线索:我猜测,那便是师父说过的,涉及百年前变故的痕迹。
夏歧惊了,忍不住联想:百年前,灵影山,沉星海蜃影秘境深处不会真的通往沉星海吧?
清宴沉吟几息:沉星海魔气与妖气浓烈,的确有利于心魔滋生藏匿。
夏歧刚要催着人出发,却忽然意识到,封印秘境的是长谣上一任掌门,更深处的封印说不定也出自长谣前辈之手,那么要守住的秘密定然也涉及门派。
就算闻雨歇此番邀请他与清宴一起探索秘境,他两终究是外人,主动要求去接触其他门派的秘密便是唐突,更何况与灵影山事件相关。
闻雨歇没有发话,他不能过于积极,又默默收回脚尖。
三人一阵沉默,闻雨歇自然知道他两在顾虑什么,她却没有犹豫,看了一眼两人。
邀二位一同进来,便没有什么好掩藏的。前辈自是可信,夏歧也不用多说。继续走吧。
夏歧听到这就忍不住了,追去与她并排:不是,什么叫不用多说,你多说点?
这两次三番的莫名亲和也太奇怪了,他回想自己生平,此番来陵州是第一次与长谣有接触,闻掌门,咱两有什么亲戚关系是不是得明说一下,要是后来认错了可不得空欢喜一场
闻雨歇似乎觉得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配合似的朝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夏歧:
虽说修士之间不在意年岁,他与清宴便隔了两辈但一个长相年轻的姑娘用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瞬间被一肚子絮絮叨叨的疑问噎住。
清宴的注意力没有在插诨打科的两人身上,闻雨歇对夏歧的莫名亲和,他倒是早已有了猜测。
但此时不是谈论的时候。
方才那缕封印的气息若有似无,还在更深的地方,他的神识试探着追寻片刻,忽然琢磨出其他不对劲。
清宴忽然开口:以杨淮这几年来炼取的灵气来看,与他开光的修为并不匹配。
夏歧一愣,是了,他也没料到杨淮炼取了多年的灵气,修为竟然只到了开光。
片刻后,三人便没有心思再多想,呈现在眼前的场景令三人驻足一愣。
只见一个搭建在沉黑虚空的繁复法阵悠然运转,法阵中心有一团一人高的黑色雾气,雾气浓烈得如同墨水翻搅,内核隐隐泛红,光是靠近法阵边缘便让人心神微晃。
而杨淮的身影正坐在主阵中央,他脊背岣嵝,正在动作癫狂地涂抹着什么。
夏歧敏锐嗅到一丝血腥味,蹙眉凝神,发现杨淮正用自己的血描摹着主阵中心的纹路。
他在以血画阵?
清宴面色有些凝重:魔心包裹着一件法器,法器才是主阵阵眼。之前的所有灵气都是供给这个法器
夏歧难得见他言语间有停顿,正要追问,便听到清宴微抽一口气,法器中禁锢了一个灵魂。
夏歧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去,被魔心包裹住的法器隐隐透出几缕细不可查的灵气。
用整个陵州的灵气与生息来供养一个灵魂?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一看,杨淮从二十多年前,用先天灵根的孩子炼制法器开始,便开始了谋划?
闻雨歇蹙眉:无论在做什么,总归不是好事,先阻止他!
她瞬间打出一道刀光,不远处的杨淮却不躲不避,生生捱下了这一击,身形不堪重负地一晃,嘴里依旧念念有词,不肯停下手里的动作。
三人接近,夏歧不懂法阵,他只见杨淮目中无他物,更不理会他们接近,貌状癫狂。身下被鲜血描摹过的铭文发出诡异的红光,映进那双眼里,照亮了其中疯狂病态的狂喜。
夏歧背脊一凉,便听清宴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喝道:阻止他!
闻雨歇闻声便把杨淮踹翻在地,然而晚了,那染满鲜血的手指刚好勾勒到最后一笔。
杨淮被利刃压在地上,双眼却亮得惊人,死死看着主阵中央的魔心。
夏歧只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双眼里的万分期待不像是等着搞死三人,倒与二十多年来坏事做尽的欲.望相匹配
他微微蹙眉,杨淮到底在做什么?
夏歧转向清宴,从清宴面上看到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只见他看着主阵中央的血色蔓延至每一个铭文,却没有动作,仿佛已经太迟。
清宴缓缓抽出载川,逆着光的挺拔背影莫名带着神灵垂目的怒意。
他侧首把目光落在杨淮身上,杨淮的牙齿不由打起颤。
清宴冷声开口:谁给你的法阵?
杨淮命数已尽,本已不再畏惧,此时却忍不住在载川斩尽邪魔的威慑下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盯着魔心:他要醒来了他要醒来了
夏歧转头看着魔心,发现魔气翻涌得愈发剧烈,不由喃喃:你在供养什么
清宴眸光一动,掠过一抹似悲似叹:魔心法器中,有一个年幼的灵魂。
夏歧倏地睁大眼,浑身如坠冰窖,心脏如同被揪起
他的识海中忽然闪过那段时光里,杨淮某些时候看着一群孩子,面上无意识露出的怀念之色,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慢慢滋生
闻雨歇却没忍住,咬牙把刀锋又压低了几寸,已经见了血,若不是法阵还未破,她几乎想一刀劈了杨淮。
你竟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去戕害无数无辜的孩子如此畜生行为,简直不配活着!
夏歧站在原地,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他曾经无数次猜测过杨淮的动机,最后归为纯粹的邪恶。
时隔了二十年,真相才在此刻缓缓冒出水面,却让他从心底涌起一阵寒意恶心。
杨淮咬牙嘶声:我是不配活着,我即便是下了无间地狱,也要让他醒来
清宴却摇了摇头,淡漠的话语无比残酷:这法阵复活不了任何生灵,谁也醒不过来。
杨淮剧烈一颤,又笑得咳出血:多年筹谋,你以为我不识法阵?
清宴冷冷睨了他一眼:没学好。
他转身走到法阵前,法阵诡异的光晕把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冷锐锋利,世间生死本不可逆转,任何生灵皆是如此。此组合法阵的确包含了传闻中的复活法阵。你若再精进一些,便能看出这不过是召唤妖邪的铭文。
在此处召唤妖邪?夏歧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杨淮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毕竟多年深信不疑,怎会临阵被另一番言论推翻。
他不再看三人,只是死死盯着慢慢胀大的魔心。
血色法阵的光忽明忽暗,如同呼吸,旷野被逐渐刺眼的血色照得一阵阵发亮,三人面色皆有几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