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微动的岁岁带来延绵不绝的温暖,让他胸口的温度没有被风雪驱散。
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然不是五年前那个别扭而冷漠的独行者了,这一世,他争取弥补着与清宴的所有缺憾,也无需对把自己从黄泉拉出来的人吝啬。
对方好像把什么期待隐藏在习惯的冷硬与不动声色之下,今晚才稍微显露端倪
夏歧趁着那人还看得见一抹衣角,忽然屏息凝气,底气充足地喊道:师父
背影倏然一僵,顿在原处。
师父师父只要第一声出口,夏歧像是解封了什么,不再有别扭生涩之感,一整狂喊得震落枝头雪,嘴上越发没规矩,师父回来可别忘记小崽子的事
几道剑气猛地直取他的面门,带着杀人灭口的凌厉狠辣,夏歧忙敛声闪躲开。
那背影嫌他烦似的,顷刻消失在黑暗中。
他却笑了起来。
赶回到自己家中,夏歧把岁岁放在柔软的毯子上,又把它轻轻晃醒。
他取来一些用术法储存好的鸡肉喂给它,内疚地摸了摸洁白蓬松的毛:今天辛苦岁岁了
吃完肉的雪灵鼬吱吱轻叫,小心爬到他的腿上,嗅了嗅从黑色兜帽漏出的青丝,又屈起小短腿躺在腿弯继续睡。
夏歧微笑抚摸着毛茸尾巴,思索起刻不容缓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剑穗上,片刻后,终究是把包裹芥子的灵气撤了。
他如惊弓之鸟般屏住呼吸,盯了片刻,却发现毫无动静。
心里顿时一凉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他不敢面对清宴,但也知道此刻清宴心里不会好受,这又令他担忧又焦心。
夏歧踟躇了几息,终是一咬牙,把全部神识探入芥子中,在识海凝结成影。
要杀要打,悉听尊便自家道侣能消气就好。
思绪一落,几片雪花先从他的眼前飘过,他不由一愣。
环顾四周,他正身处一片白雪苍茫的树林,天幕冷灰,凌厉雪风呼啸而过,万物萧索。
他仔细辨认周围景物,越发觉得眼熟几息后,蓦地反应过来
是霄山山脚。
这是清宴的识海成像,代表清宴此时所思的场景。
不过,怎么会是这里?
清宴的身影很好找,一道墨蓝色背影与天地间的苍茫风雪格格不入,傲骨如刀,孤高疏离。
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肩头与发间落满了洁白的雪,他却岿然不动。
夏歧忙往他疾步走去,靠近后刚要开口喊人,却蓦地顿住脚步。
眼前之景倏然让他反应过来这是清宴的哪一段记忆了
五年前,他在小镇遇难,边秋光把他救了回去。
三个月后,他与清宴在霄山脚下重逢。
清宴惶急寻了他三个月,从风雪里疾步而来,衣袂猎猎,只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让他有些疼拥着自己的双手与落在耳边的呼吸俱带着颤意。
他在久别重逢时告诉清宴,他已然成为猎魔人,不会再回苍澂了。
清宴一愣,眼里浓烈的失而复得逐渐冷却下去。
两人无声对视,只闻风雪戚戚。
这便是两人越行越远的最初契机。
夏歧此刻望着清宴墨蓝色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虽然这几章有点flag的气息,但是除了boss没有人会死。【卑微
第56章 化外道
夏歧的脚印在白雪中一路延伸至那道墨蓝色的身影,他的唇畔无声呼出一团白雾,手指缓缓蜷缩。
柏澜
岿然屹立的身影终于动了,却不回身,只是稍一侧头,垂着目光。微阖的黑沉睫毛缀着些微冰冷霜雪,看不清眸里的神色。
整个人如同早已被寒雪浸透,带着无声而拒人千里的冷意。
在等他开口。
夏歧脚下无措一顿,停在与墨蓝背影相隔三步的距离。
他摸了摸鼻子,声音因心虚低了几分:那个什么咒,不怎么常见,作用也奇怪以前我那些混账行为便是因为它,并不是变心。不过它早已解了,如今我也恢复正常,对我们的道侣感情造成不了威胁。
他字字措辞谨慎,故意避开了所有锋利尖锐的字眼,不想再刺激到清宴。
清宴的背影不为所动,微沉的声音传来:边门主话术造诣不低,徒弟青出于蓝。
夏歧闭上了想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的嘴,心想这可冤枉冷面心狠的边秋光了,自己这张嘴估计还是师承苏菱,但如今不是扯皮的时候,他尴尬清了清嗓,只好态度坦诚真挚继续道,但以前的确是我不好,我说过会好好改过。嗯所以,这事便过去吧
清宴态度冷淡地听着身后之人避重就轻,直到对方编不下去他依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
他没有被夏歧的含混说辞哄骗而过,只是失望地微微摇头,又打定主意要细细剖析,轻一振袍袖,声音冷肃。
我来问。
还在努力寻找解释的夏歧顷刻哑然,心脏随之一沉。
清宴没有显露越级修士的威压,却让他在这一瞬察觉到苍澂掌门的强势威严。
他忽然明白,为何清宴作为掌门从未严词厉令,苍澂弟子提起清宴却敬仰万分,规矩不敢妄动。
他无措站着,甚至想低下头不是被吓到,是他迟钝地明白,清宴真的生气了。
清宴话音冰冷,比起周身风雪也不逞多让:你我合籍的前一日,你在小镇被邪修用了催魄,除身死不可解,五年来才逐渐失去七情六欲这便是你所说的,辜负我的原因?
夏歧方才也承认过,便无声默认。
清宴沉默片刻,又问:那一日,边门主救了你,替你强行续上生机与灵根,但积在经脉的灵气久淤不散,加上冰冷到极致的话语到了末尾,却沾染上难以维持冷静的颤意,邪修在催魄禁咒里施加了引渊,毒渗入经脉,与消耗的灵气相互撕扯才会令经脉一直受灼烧冰锥之苦,对么?
引渊之毒再偏门,清宴也清楚,就算它没有让人当场毙命,也会让中毒者在往后的日夜折磨里走向死亡,除身死魂消不可解除。
所以,两人远隔千里,夏歧孤身在霄山的五年,及至陵州之行,夏歧在他身边的日子都在不动声色忍受着引渊在经脉肆虐。
他曾经见夏歧在睡梦中微微蹙眉低吟,时不时暗中轻声抽气,打斗后面色苍白
都是引渊发作的征兆。
而那次陵州村庄的重逢,是夏歧刚杀了邪修,破了催魄禁咒,立马披着夜露来找他。
那时的夏歧带着一身穷途末路的伤痕与颤抖,他却完全忘了对方,多次疏离抵触地避开。
甚至还提议割断同心契难怪夏歧那一刻面上血色尽失,眼里的光也熄了。
清宴呼吸一颤,缓缓闭上眼睛。
*
夏歧看着清宴始终不肯面对他的背影,在天寒地冻里出了一脊背冷汗,手心蜷缩起来。
虽然看不到清宴的神色,却听出了声音里的悲意,他随之心脏紧缩,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