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魄的效果是慢慢发作的,往后岁月,他意识到对万物的感知不断钝化,七情六欲不断被抽干,或许再过不久,他连心里最宝贵的念想也留不住。
而对清宴的感情就算还剩分毫,想念也会像扶了风的火,顷刻燃起余下渴求。
他忍不住赴了几次清宴的约。
但催魄也霸道,半年不到,他在清宴的相拥亲吻里已然没了心动,清宴也看出了他眼里的无动于衷。
他失去情感,理智却清楚,两人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在不断辜负清宴,消耗两人曾经的美好回忆了。
他便不再与清宴相见,清宴寻来数次,也在他的冷漠背影下止步了。
五年来锦书难托,沟壑愈深,渐行渐远。
直到死亡到来,清宴以命相护,他才知道对方至始至终没有放弃过他。
这一世他诛杀邪修破了催魄禁咒,那些被吞噬抑制住的想念与爱意才汹涌回来。
城墙巡逻弟子的脚步在不远处响起,夏歧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额角,仓促收敛着浓烈翻涌的心神,否则又该压制不住了。
却忽然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什么,立马看向剑穗,呼吸倏然一轻。
柏澜?
识海里沉寂了几息,传来熟悉低沉的声音。
阿歧。
夏歧好不容易端起的冷静倏然破了,他开心得有些无措,摸了摸后脑,思绪迟钝得拼凑不出完整的话。
那道声音又若无其事地开口,详细说了陇州边界中心大阵的发现。
识海里的声音淡然如往昔:近来霄山山脚的村庄魔患稍缓,人手有空余,被闻掌门遣去与边门主汇合。
夏歧满腔喜悦冷却下来,慢慢蹙起眉。
近期出现的炼魔阵与传送阵竟然都与十方阁相关,算是坐实了对方别有目的,目标还明确指向霄山,他不由心里一沉。
师父还没回来,也未曾传来异常讯息,如若与苍澂与长谣汇合,应当能互相照应
十方阁到底想做什么,迟迟不动是在等不知埋在何处的法阵?
他思索片刻
太被动了。
跃下窗沿,他向其余当值的七使传去此番讯息,要求戒严防守,立马报一遍各处防守情况与人手配置。
危机随时会爆发,得调配出另外的人手,准备去支援边秋光或者应对突发意外。
他又向门主影戒发去简讯随时可支援。
夏歧倚在城墙石壁上,望着万顷晴夜之下的海雾茫茫,灰白海雾正缓慢聚散,未见异动。
影戒不断传来霄山各处情况,讯息在识海里高低错落,直至全部停歇。
他始终隐隐心神不宁,忽然察觉到清宴的神识没有退出芥子,不由愣了愣。
往常带着清宴的神识乱晃倒是浑然不觉,如今两天未说话,此时仿佛清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不由轻声问道:柏澜在歇息吗?
嗯,识海那边很快便有回应,一阵沉默后,清宴主动开口,声音低缓,阿歧,失去情感感知是什么感觉?
夏歧一愣,两人之前把最大的心结坦言相谈,虽然还不知道清宴的态度,也没有其他隐瞒了。
他想了想,如实回答:不像活着。
心海无波,爱恨不能,万物褪色而萧索。
见识海那边久久沉默,夏歧反而笑了,语气轻松,有安抚缓和之意。
难得今夜月色温柔,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最近与你待在一起,我也想起了许多以前开心的事。
清宴一顿,也不再沉溺情绪:说来听听。
夏歧眸中月色清亮,唇角弯起愉快的弧度:与你在一起后,我以为你是苍澂的厨子,立誓要好好练武,以后保护你。你听到我有此番想法,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我还想或许是你觉得我低看了你,还忙着解释
识海那边听到此处,也回想起当初场景,语气轻松了些许:那时我不是刻意隐瞒身份,见你为我忙活得开心,不想扫了你的兴。
夏歧闻言好笑,他忙活得太努力了,又是送灵石,又是在清宴面前展露所学,信誓旦旦要保护他一辈子。
清宴每回认真含笑看完,都会亲一亲他,又给他做点好吃的以示鼓励。
现在一想,清宴说不定把自己的班门弄斧当做每日消遣了。
虽然两人分离千里后少有愉快的事情,但从心动到结同心契,算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哦,还有,夏歧迈出左脚靴子晃了晃,你还送了我一根红绳,说是可以庇护我。
识海那边,清宴想了起来,是当初在长谣驻地,他触碰后莫名连上夏歧梦境的那根。
他垂着眸,唇角微松,相关记忆正随着夏歧的话浮上识海:嗯,你决定回霄山五天后,我来找你,希望你与我结下同心契。
那时,他清楚两人不能再合籍,但他心有不甘,依旧想与夏歧成为道侣
思及于此,清宴倏然一顿,想起一件不曾告诉夏歧的事
这根红绳是用逸衡所赠的海龙银丝与红绒花芯编制而成,作为同心契的媒介,他在红绳中埋下了替对方承担一半伤害的符文。
原来当时,他并非束手无策地任由夏歧身处险境。
既然自己的道侣选择险途,他能做的,便是陪对方一起承担危险。
清宴松了口气,近两日郁结心头的气慢慢消散了。
第59章 化外道
红绳作为同心礼上清宴送的礼物,夏歧一直对它万般珍惜,就算是两人音讯渺无的五年来,也一直随身携带着。
提及红绳,他又想起了一些有趣事情,莞尔道:哎,你还别说,戴上之后运气似乎真的好起来了,我多次出入险境,受到致命伤也能活下来。
清宴无声笑了笑,随之反应过来,若是有这道符文,先前夏歧在陵州受伤,他怎会没有一起承担?
他用神识一探那根脚踝的红绳,随之一愣。
红绳里的符文已经失效。
同心契是以两人心头血起誓,附加的符文更是牢固不可轻易解除,若是失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割断同心契,红绳与符文也会随之断裂,但这根红绳并没有破损的痕迹。
二便是佩戴红绳的人受的伤超过了施术人的承受范围,符文才会被打破。
如若是第二种,他与夏歧此时不会还安然无恙。
清宴轻蹙起眉,如今他的记忆已经回来大半,两人并未共同受过巨大创伤
难道夏歧身上有什么两人都没察觉的端倪?
夏歧许久未听到清宴说话,不由犹疑唤了他一声。
识海那边的人语气如常地应了,又道:阿歧,你可知我在红绳里附加了祈福符文?
他闻言一愣:符文?你当初没告诉我,原来柏澜的祈福符文这么管用,比大婶刻在我袖子上的强了百倍
识海那边顿了顿:不过如今失效了。许是你经年往来魔妖兽之间,符文受浑浊之气侵蚀,慢慢消散了。我现在把符文传到识海里,你用灵气绘出,重新将它激活。
夏歧应了一声,看了眼识海里的繁复的符文,顿时愁得拧起眉:柏澜,这太复杂了吧不知绘错几次才能成功
原来管用的符文笔划这么多,怪不得大婶那个简易的祈福符文形同普通花纹。
清宴思索几息,出声:马虎不得,伸手,凝气于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