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御剑疾行的夏歧耳膜生疼,立马脚下一转,剑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凌厉雪亮的弧,堪堪止步。
夏歧在烈风中眯眼,望向爆炸声源,是城墙方向。
他忙调转方向,往城墙疾驰而去,想先用驱魔法器减缓防守压力。
几息后,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影戒怎么没有传来城墙防线的报损?
城墙防御法阵爆炸,从那个方向不断漾来灵气波纹,散逸的灵气却只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往上空汇聚,是被诡异大阵吸食了。
与此同时,整个驻地的所有法阵与符文整齐大亮,宛如白昼,而下一息,其中流转的灵气顷刻被遏制住,苟延残喘地明灭几下,彻底熄灭。
夏歧眼看周身墙壁的照明铭文依次熄灭,深夜的最后一点光亮在弟子们震惊的面上一寸寸消失,直到整个驻地完全陷入黑暗
霄山所有法阵符文凡是带着灵气的铭文都尽数失效了。
笼罩霄山的诡异法阵发出阵阵嗡鸣,是启动了下一重,吸食不到雪晶的灵气,便轮到了法阵符文。
夏歧把神识往剑穗一探,果然芥子只剩储物功能,与清宴勾连的识海完全断开。
他忙用影戒联系同门,连试几次后,才从零星回应到逐渐恢复正常,看来范围内依然可以使用
只是霄山驻地与人间彻底隔绝开了。
*
陇州边界。
清宴早已放弃使用鸿影镜,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他直接悬身在法阵上空,飞速解析拆除着铭文。
那声爆炸后,他的神识被弹了出来,再也听不到识海那边的任何声响,手下随之一颤,灵气走歪了丝缕。
下一息,他已然消失在原本的位置,闪身离开数丈远。
载川同时出鞘,在法阵爆炸的电光火石之间挡住铺天而来的气劲乱流。
衣袍被振得张扬翻飞,浑厚剑气承接住惊天巨浪一般的乱流,往一侧引洪而去,滂沱冲击顷刻将不远处的树木摧毁大片。
清宴抬手,眸光冷厉,抹过脸颊一道细小渗血的伤痕。
他回到法阵前,片刻无法凝神,只觉得浑身冰凉。
但也心知从此处赶到霄山,全速御剑也需十多日。
而且若是此处不破,霄山诡异法阵也无路可解。
极力克制几息,他又把目光投往层叠法阵,竟发现方才的法阵消失后,又能往下分辨几层法阵。
其中一个用于传送灵气妖气的法阵正飞速运转。
他冷静思索几息,没有再去解析拆除法阵,而是抽出载川。
连日来安静专注,仿佛融入天地的状态消失,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巨变,仿佛一把锋利而威势逼人的剑缓缓出鞘。
正在不远处拦截魔气的闻雨歇见状心惊。
她不知道清宴要做什么,但看夜幕之中,那一袭墨蓝衣袍被厉风盈满,身姿冷傲不羁,载川森寒,隐约露出传闻中一人一剑掀起滔天风浪的凌人风姿。
她隐约有预感,清仙尊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怕又疯狂
*
笼罩霄山的诡异法阵开了下一重,驻地的法阵符文灵气溃散,尽数失效。
夏歧手中攥着余下增幅仪,就算再去放置,也会顷刻失效
霄山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了,只有猎魔人手中的兵器与血肉之躯。
夏歧咬牙一路鏖战,剑锋几欲凝结上魔气,他把芥子里的伤药尽数发给沿途弟子,又凶狠杀出一条血路,往城墙方向不断移动。
黑暗中,周身不断传来身躯倒地的声音,雪雾翻涌间,混合进浓重血腥味。
长夜漫漫,黎明遥远。
半途中,夏歧见念念也在奋力战斗,转头见到他,壁眸浮上喜色,忙往他身后一望,随之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苍白。
两人解决周身魔物,退至墙角边,夏歧沉默地把顾盈的影戒交到她手上。
念念全名顾念,是顾盈救回来的小鲛人,带回来的时候内丹有损,失去了声音,是个柔弱胆小的小哑巴。
顾盈知道她身体不好,对她从不严厉,她却总是在练武场角落拼命练剑。
夏歧对他唯一的印象,便是安静站在人群外,弯着眼看热闹。
念念捧着顾盈的戒指,浑身是伤的瘦小身躯发着颤,莹润的珍珠清泠泠落地,成了暗夜里唯一的残光。
夏歧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知道顾盈把念念当女儿养大,最舍不得她受委屈,如今顾盈牺牲了,他不能让念念再出事。
他在心里一思量,想安排念念去家属区。家属区就算法阵崩塌,屋子也用了不少无需灵气的铭文来加固,至少能抵挡一些时候,是如今整个霄山最安全的地方。
他刚要开口,就见念念默默擦干眼泪,戴上顾盈的戒指,紧紧提着剑,仰头看他。
壁眸被泪水洗过,澄澈得能看清里面的坚定与愤怒。
她用影戒给夏歧传讯
小师叔,我替师父的位置,该去守哪里?
夏歧喉间话语一凝,又涌起无限苦涩。
七使的轮换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仿佛只要影戒还在,总有人愿意扛下这份责任。
他忽然意识到,此时要是说出让她撤离的话,倒成辱没了。
霄山危难,没有任何一名弟子想置身事外。
第65章 逍遥游
夏歧守在霄山防线五年,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战线会退到驻地之中。
以往固若金汤的结界不复存在,百年不熄的灯火被黑暗吞噬,厚雪中肃穆的殿宇楼阁萦绕魔气,周围苦战的兄弟不断倒下。
城墙山壁上爬满了魔物,更有巨魔体型高至城墙,不断捶打向厚重铁门,想要摧毁出缺口。
然而,每当即将触碰到铁门,雪亮冷冽的剑光仿佛无处不在,与疾风一同割来,斩断黑雾污浊的手足,巨魔甚至被掀退几步。
纵然魔气形成的手足会再生,那柄豁口剑上的驱魔符文搅得魔气大减。
群魔慢慢意识到,比高耸坚硬的城墙更难以攻克的,是提着剑守在城门上端的那名猎魔人。
不由纷纷引颈嘶嚎,狂怒扑去,几欲形成密不透风的乌云。
夏歧又把剑身往手肘处一擦,凝结了魔气的冻雪在黑斗篷细密鳞光里化为碎晶,剑刃又恢复锐利光泽。
而他的掌心早已血迹斑斑,伤口被冻得不那么痛,只是寒风带着呛人的血腥味灌入口鼻,扎得肺腑生疼。
许是长夜还漫长,而剑锋走势已然成了肌肉记忆,与多年淬炼出的敏锐反应配合,得以让他冻得飘忽的思绪稍微放松几息。
五年前,边秋光把他捡回霄山,从未说过把他当成亲传徒弟,除了严厉苛刻地教他剑法,其余时候没有任何特殊对待,与普通弟子无异。
但不同于幼时在阴暗潮湿的地窖,与小孩们一起绝望等死的日子。
猎魔人大多是无家可归或穷途末路的人,纵使落魄,手中武器能杀出一条离经叛道的路,也不算绝望。
大家凑在霄山,成了共赴险境,游走生死的兄弟。
因为催魄禁咒的缘故,他没能在霄山与谁亲近一些,但只要回想五年来与同门的相处,画面竟也是清晰鲜活。
有人认为他高傲冷漠,看不惯他,也有人担心他性子孤僻,沾不到烟火气,便把他薅来热闹中。
大家值守时一起躲着喝酒,瞒着边秋光玩各种幼稚的比试,让家养灵兽去偷隔壁院子的蔬菜来煮热汤以及穿越险境,把重伤的他捞回去。
就算夏歧再没有情感感知,也认定了霄山是他的栖息地,这些猎魔人是他的同伴。
但如今这些人一个个在他面前死去,手中剑再凌厉,也无法顾及所有人。
影戒中的报损讯息不时传来,那些冰冷的数字,都是与他在风雪中生活了五年,有血有肉的朋友。
清宴说得对,只要让他窥见一线机会,他也要让魔物与十方阁尽数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