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终于把这沉重无比的一剑掼在阵眼上,发出铿锵巨响
魔藤被砍得齐齐断裂,剑锋正不偏不倚地劈开了阵眼铭文。
夏歧剑上力道一撤,立马集浑身所有力量逃离阵中。
然而爆炸即刻发生,他身形再快,才行至一半,便被汹涌强劲的灵气乱流拍在背上。
他犹如受了巨手一掌,直接送了他一程,将他拍出数丈远。
潋光立马插入地上,延缓后退速度。
但蕴满五行之力的灵气太过暴虐,纵然有黑斗篷和金芒加护,他依然宛如身处摧毁一切的飓风之中,只觉得天地崩塌,江河倒倾。
身形被挤压拉扯得生疼,灵力乱流更是让神魂为之一颤。
而身处法阵中央的魔藤自然更为惨烈,巨大魔藤几乎炸成了碎末横飞,其余藤蔓被荡平为一抷灰烬。
爆炸余波在整个西南郊蔓延开,所到之处,魔种不留半点,藤蔓纷纷失去活力,又化为齑粉。
无法阻挡的后退中,潋光在地上拉出长而凌厉的划痕。
夏歧不由在心里赞叹,到底是自己折腾出的动静,与魔物斗简直其乐无穷!
然而下一息,在山呼海啸中,他注意到身上的金芒与暴虐灵气相处撕扯抵消,光芒越来越薄,他便知道这法器行将就木
可他还没离开乱流波及的范围!
心里兴奋蓦地冷却,他忙裹紧黑斗篷,注入全部灵力,试图让鳞甲更加坚硬。
金芒倏然消失,最可靠的依仗瞬间褪去,他宛如被搓圆捏扁,浑身内脏几欲错位,根本无法站立住,更别说反抗。
这样的无力只持续了几息,他狠狠撞在一块巨石上,疼得双眼一黑。腰间伤口几欲可见骨肉,肺腑仿佛被碾压过,喉间涌出一口腥甜。
他撑着一口气绕到巨石后,低伏在巨石脚跟,打算等爆炸乱流过去再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远山上的天幕隐隐泛起釉色天光,霞色灿然,四周终于恢复安静。
夏歧才松开紧紧握着的剑柄,忍不住屈指抵唇,低咳出声,指缝间一片猩红血渍。
他头晕眼花地扶着巨石,用神识探查着密林深处。
方才的战场狼藉遍地,死寂无声,早已不见一根会动的藤蔓与半点魔气。
*
夏歧被疼痛抽去浑身力气,只得步行离开密林。
他循着影戒指引,前往金连城的南城门,打算与其余人汇合。
此时已经傍晚将至,他披着一身懒散金灿的余晖,心里又挂念担忧起依然没有消息的清宴。
不多时,他来到城门前,却是一愣。
只见众人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竟然都浑身负伤,还有两人重伤昏迷,被他人背着走过来。
其中竟有苏菱。
夏歧心里一沉,忙迎了上去,粗略探查了一番众人伤势。
那道道伤口皮开肉绽,隐有淤青,不像是刀剑所致,更像被棍棒抽打出的是藤蔓?!
而昏迷的两人伤口还有丝缕魔气萦绕,看来先行离开的人也与魔藤苦战过,不过
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
其余人便算了,苏菱可是修为与清宴一般高的修士,怎会被魔藤打成这样?
他忙掏出丹药分给弟子,见昏迷的人暂时无性命之虞,而残留的魔气也只浮在伤口表面,没有往体内渗入,便运起术法去净化。
傅晚闻言,面色阴沉地缓缓拭去脸颊血渍。
他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慢慢看了夏歧一眼,才简洁道:与你分别后,我们被魔藤追杀,遇到了岔路,没选对。苏前辈为救弟子受伤了。
夏歧没从这话琢磨出什么端倪,却见傅晚神色有些不对,隐约察觉对方有所隐瞒,便用影戒单独传神识问道:师兄,你们遇到什么了?
傅晚深深蹙眉,望了一眼重伤的两人,神色有些古怪。想说什么,又察觉不合时宜,终是摇了摇头:先回去再说。
夏歧心里犹疑,也知道此地不适合久留交谈,便要去搀扶受伤的弟子。
然而就在此时,脚下地面忽然微微晃动,而不远处传来一声轰然闷响,惊起四周密林的树冠刷刷颤动。
夏歧一愣,辨识片刻,瞳孔倏然一缩,浑身血液冰冷下去
西南郊地下发出的动静是地底坍塌的声响!
第98章 溯世影
夏歧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城门前,才几息之间,便来到西南郊密林某处的隐蔽地带。
他却没在此处见到苍澂弟子的人影,而原本通往黑市的法阵也消失了,昭示着他彻底失去通往清宴那边的路。
脑袋嗡一声响,浑身血液凝固成冰碴,锋利刺骨地扎着五脏六腑,让他六神无主,如坠深渊。
他紧紧一咬牙,拳头指节泛白,血渍未干的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传送法阵消失,周围没有法阵被破坏而炸开的迹象,那么原因无非有两种。排除灵石耗尽,剩下便是与之勾连的另一个传送法阵失效
夏歧深深蹙着眉,低垂的眸中隐有焦躁不安,无法冷却,催得他无意识地在原地踱了几步。
苍澂在黑市遇到了什么,是地底魔藤活起来了?
先前在十方阁驻地外围的藤蔓中救小孩,那些魔藤被清宴惊醒,变得激动疯狂这次会是同样的原因吗?
渐浓的烦躁让眉宇间染上几分戾气,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条分缕析现状来缓解濒临失控的情绪。
西南郊密林没有大面积下塌,证明黑市距离地面尚有很远的距离。
没有传送阵,黑市与人间便是毫无关联的两个空间,他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前往清宴身边
当初黑市的传送阵被清宴尽数毁去,逼迫黑市的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苍澂弟子借此探查出黑市位置。
是了,回去找留在宅子中的苍澂弟子询问这条路,对方甚至可以用云镜与地底的同门联络上,便能知晓黑市状况了。
夏歧忙转身回去,动作太急太慌,蓦地扯到腰间伤口,才察觉半边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此时冷风一吹,黏在身上有几分难受。
而方才被法阵爆炸波及,经脉也开始疼痛起来。
他满腔心思却被担忧惶急占据得一丝不剩,又想起之前曾在识海里给清宴留下传话。
他忙攥紧剑穗,神识蔓延了进去。
在他进入芥子的一瞬间,立马敏锐察觉有熟悉的神识正退出了芥子。
他当即反应过来,神识急切循着痕迹追逐而去:柏澜!
然而那抹稀薄神识快得转瞬即逝,才一息便无法追寻。
夏歧在只留自己神识的芥子里着急地转了几圈,才发现那抹神识留在芥子里的回话。
他忙触碰上去,便听到令他心头一紧的声音。
阿歧,两队苍澂弟子均已遇难。地底魔藤犹如冬眠暂醒的野兽,将眼前血肉缓慢吞噬融入体内。
魔藤饱食血肉,开始肆虐,欲破土而出前往人间。苍澂将黑市的支撑法阵撤去,用坍塌压制住魔藤。
多亏霄山在西南郊消除魔种,切断魔气上涌,如今魔气回溯原处,想必正是通往驻地的路。苍澂已留好后路,将继续前进探查。至于魔藤欲入侵金连城,我已有应对之策,明微会带着弟子分头执行。
那道肃然沉稳的声音一顿,夏歧便知交代完毕了,怔忡间,又听到声音一轻,带着温柔安抚意味。
阿歧这番受伤不轻,回去定要好生疗愈歇息。无需担心我,除去道侣身侧,我不会在他处久留。
夏歧心脏一悸,又紧绷全身。
坏消息与贴心话前后出现,万千情绪在胸口忽上忽下,令他错乱几息,又无法纾解,只能无措地攥紧手中的剑穗。
他不由自主地将这段话反复倾听。直到最后,已然只想沉浸在那抹熟悉的声音中,以慰挂念。
他的神识也紧紧拥着留存话语的这一丝缕神识,这抹神识却如握不紧的风,完成带话任务便不解风情地慢慢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