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看着怀中人莹白脖颈上自己留下的红痕,喉结微动。
不知是妖本身对喜爱事物有着贪念,还是他对夏歧每时每刻都有靠近的渴求,竟怎么亲近都觉得不够。
甚至想用两人都喜欢的方式,将留有他命运轨迹的地方尽数分享给对方好深刻地教对方知晓,他的一切都愿意毫无保留地与所爱之人共享。
他克制地替夏歧整理衣襟,嗓音却莫名低沉:其中尚且缺少重要的一环。
夏歧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毕竟他也有所察觉:柏澜是指,衔接着灵影山与苏群云的事物,或者人?
见清宴颔首,夏歧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了,我进灵影山时,看到了百年前的那天,也看到了山灵。
清宴动作一顿,面色缓慢变得肃然。
第122章 是归途
夏歧将之前在殿前广场陷入的幻境详细讲出,还担心地握住清宴的手。
山灵作为灵影山的守护神灵,纯真慈爱的心思不带一丝恶意,甚至喜欢与妖灵们一起玩闹谁知便因孩子心性,阴差阳错推动了灵影山的覆灭。
若是当初在灵影山外的法阵中检测出禁咒,或许灵影山也不会迅速沦落到毫无还手之力。
清宴沉默听完,微微蹙眉,垂着眼陷入思忖。
这是他未曾知晓的事,但灵影山的覆灭不能算在山灵身上。十方阁有备而来,将禁咒藏在贺礼中,只是赌一时侥幸。若是此法行不通,定然还有后招。
当初禁咒在灵影山蔓延开,我以为十方阁术法高深,贺礼中的禁咒才得以越过灵影山监测法阵。
说完便回过神,回握住夏歧的手,轻轻一捏示意自己无碍,山灵很少以神灵的姿态与族人接触,与我的交流只有祭祀等重大典礼上的寥寥数句。我知晓山灵偶尔会幻作普通妖灵,融入闹市与大家玩闹。那一天族人相继遇难,我曾试着唤过山灵,却隐约察觉祂被束缚住。如今看来,大概也受到了禁咒的影响。
夏歧闻言一愣,才意识到百年前的禁咒有多恐怖。
无法浇灭的黑焰不仅烧出灵影山万千怨魂,如今还烈烈燃在沉星海海面上。山灵是脱离五行和轮回的神灵,一旦沾染,虽不至于像妖灵一般行为疯癫,身死道消,也竟被限制了行动。
说起来,百年时光中,灵影山变成了生灵无法涉足的险恶之境,以及如今万妖王归位,山灵都没有再显形
夏歧不由好奇地轻声问道:山灵是在那天陨落了吗
清宴却不假思索地摇头:灵影山还在,山灵便一直存在。除去封印,山灵不会消失。方才布阵,我察觉灵影山深处有山灵微弱的气息,想必百年前受伤不轻,沉睡至今。我如今妖力尚未恢复到鼎盛,无法唤醒山灵。
夏歧有些担忧山灵的状况,不过如今万妖王归位,山灵也还沉睡在灵影山深处竟然让灵影山这劫难后的绝境,隐约有了一丝峰回路转的迹象。
他的手被清宴的温暖掌心握着,心神安宁。思绪发散地一飘忽,便落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上:对了,柏澜,苏群云怎会知道你是万妖王?
毕竟清宴的妖魂被逸衡的道道禁制封住,连对方自己都没有察觉,更逞论从未接触过的外人。
清宴闻言缄默几息,蔚蓝眸光稍黯,声音微沉:不知对方何时知晓。不过,能将空间法阵从驻地铺到灵影山,定然是百年前灵影山的妖灵。
夏歧讶然睁大眼,心里咯噔一沉。
原来清宴所说的最重要一环,是指在苏群云与诸多灵影山咒文符阵之间,该有一个与灵影山渊源很深的人,来填补上这一逻辑空缺。
他倏然反应过来,之前听清宴说起沙魔蝎吞噬妖魂,他为何察觉不对劲了既然幕后之人是灵影山的妖灵,精通咒文符阵,想必在灵影山地位不低,甚至受过万妖王的器重与恩泽。
此人有此缜密的算计,定然心智健全,没有入魔。
但这人却都做了些什么事
屠杀云章百姓与修士,可以算作对方想复仇。但借十方阁之手,用活生生妖灵的生魂炼制魔物,剥离妖灵妖丹用于邪术,甚至西南郊洞窟中惨无人道的行径
如今将甘愿留在故乡的魔化妖修强行转移出来,让沙魔蝎首领吞噬族人的魂魄还将庇护他们几百年的王引到灵影山,想要将其逼迫引诱入魔
妖灵怨魂化魔,只要没有沾染杀戮罪业,即便消散,也可以入轮回。
百年来,从灵影山逃窜出去的魔物被拦截在霄山防线,虽被斩于猎魔人剑下,却有大半魔妖兽都算作被超度。
而那些被迫转移出岛,亲手沾上血腥的妖魂,魂飞魄散后便消散在天地间,连归途都无法寻得。
幕后之人的此番作为,不仅毫无怜悯地将族人当做用完可弃的棋子,还将云章的所有妖灵们一步步逼至绝路,几欲断了他们的生息。
此人眼中没有丝毫同族之谊,行恶手段更是超过了复仇范畴,已然疯魔
如今得知,延续着百年前悲剧,甚至加深这场劫难的,竟是灵影山故人,这太悲哀了
清宴会有多伤心。
轩敞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夏歧知道,他能猜到,清宴自然早就推测出来了。
清宴时隔百年回到灵影山,迎接他的一切事物似乎都没那么友好。
他无声看向身边的人,对方正垂眸沉思,面上声色不显,但握着他的那只手却微微发凉。
他心中担忧,主动挨过去,安抚地蹭了蹭清宴的颈窝,把下巴轻轻搁在对方的肩上,轻声问道:柏澜,你此刻还听得到妖灵们的声音吗?
灵影山满是魔妖兽,在他找到清宴之前,正是这些声音催着清宴入魔
清宴沉默揽着贴近过来的人。
进入灵影山,妖力回来之后,便有延绵不绝的哀求声钻入识海中,那些哭泣饱含浓重的悲怒与痛苦,如今想起,不由令他眸光微沉。
安魂法阵净化后,已然尽数安静了。
柏澜,夏歧乖巧靠在清宴肩上,眸中蕴着温和的认真,嗓音轻而温柔,魔化就像生病一样,摧毁了原本的情感感知。人在病痛下说的话和做的决定,都不能作数。
清宴眸光微动,侧首看向自己的道侣,安静等对方继续说。
夏歧抱住清宴的腰,又贴近了几分,眼里浮出安抚的笑意,落在对方耳畔的声音添了几分柔软,我曾见过妖灵们为你准备庆典,大家都盼着王的伤势能痊愈,这样的真切心思做不了假。你想,要是换做那时候的他们,定不会说出那些话,也不想让他们的王受到伤害,更不愿意看到你因为那些话,做出伤害自身的选择。
清宴眸中的蔚蓝稍凝,久久注视着那双温柔的眼睛。
自从属于他的妖力与记忆尽数物归原主,满腔悲怒与仇恨也一齐回来,他便能共情魔化臣民们的哀求。
他是灵影山的王,臣民们渴望他复仇,自然无可厚非。
尽管久别重逢的诸多感慨中,物是人非的心寒略有些突出但作为他的个人感受,倒是无关紧要。
如今紧挨着他的这个人,像是了解他心上的每一道皱褶,就算再细微,再无关紧要,也生怕硌得他有半分不舒服。
他便也顺着自家道侣温柔的牵引,再次回想起那些为他搭建祈福塔的故人。才意识到,他再算无遗策,也陷入了当局者迷。
待这番思绪被安抚平整后,积压在内心角落的无奈也随之释然了。
夏歧见身边的人久久不语,也不吵不闹地安静陪着。
片刻后,自家道侣将他揽过去,亲吻落在他的眉间良久,而那双蔚蓝眼眸如阳光下安静而澄澈的海水。
他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几分安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