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代前齐不过将将三年,开国君主年事已高,年前猝然离世,新君匆忙即位,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王朝在政变的洗礼下已变得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这雪一下,那些在地里刨食的人哪里受得住,纷纷四处去找散活儿,以期能养家糊口。大魏政权尚不稳固,经不起民众这般四处流窜,且不知不觉中,这流民迁徙的路线就变了味儿,都往河下而去。
如今这些流民大都积聚在河下以南,有成片之势,地方长官压制的头疼,其中又以顺源情状最为惨烈。
顺源钟灵毓秀之地,山水草木皆是灵气逼人,而又以大河为屏障,有得天独厚之势。是以这里也是大魏极为富饶之所,每年上纳的丝帛米粮,税款银钱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只是这天灾突至,就算富庶如顺源也难免伤筋动骨。
地方多山,近来常有雪崩之兆,多处百姓居所被毁,死伤参半,知府李行台忙的脚不沾地,今日又听闻他那顽劣成性的侄子在外行猎,突遇塌雪,人至今没找着。李家老太太急的犯了病,晕了过去,如今知府大人更是头昏脑涨。
东平巷
李宅
镂空雕花拔步床上,老太太银丝微乱,双目紧闭。屋内守着的是大太太房氏和三太太梁氏,还有底下一众小辈。
老太太不清醒,身旁有一美貌文弱的女子守着,眼中含泪,握着汤匙子给老太太一点一点喂着汤药。
璨如呐,你说说你,也不知道拦着些你夫君,这大冷天儿的做什么要跑出去行猎,这下好了,一家子都不安生。说话的梁氏,她向来嘴快,有什么说什么。
女子眉眼稚嫩,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伯母,我我也喊不住他啊。姑娘眼睫上沾着灿珠般晶莹剔透的泪,眼眸低垂,不敢大声反驳。
反而是房氏的小儿子松翎站了起来,不高兴地说道:是四哥哥偏要去的,怎么能怪嫂嫂呢?他觉得三婶好不讲理,什么都要扯上自家嫂嫂。
松陵,我是你婶婶,怎么说话呢。
大太太的儿媳柳氏,从小就是被当做宗妇来教养的,最见不得这样柔弱的女子,敛眉道:那是你夫君,怎地还叫不得了,如今出了事,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说的重了。
柳氏是夫人,这女子也是李家明媒正娶进来的,算是平辈,这就有些说教的意思了。
我一旁喂药的女子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开口。
好了,老太太还没醒呢,你们吵吵什么。一直闭目养神的房氏终于开了口,屋内瞬间就安静下来。她冷眉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儿媳,目光中含着告诫的意味。
柳氏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一旁站着伺候的小丫头好奇的悄悄打量这位夫人。新夫人嫁进来快两年了,在府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也不爱出院子,今日一见才惊觉这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姑娘。
四公子爱玩儿是出了名的,当初他冷不丁的突然说要成亲,娶得还是一个名不经转的女子,惹得老太太异常震怒,家法都施了两遍。
只是最后偏娶进来,四公子却始终是淡淡的,感情也一直是不温不火。夫人也是有意思,每日不是侍弄些花花草草,就是安安静静的看看书,或是与松翎小公子说说话。这要换了别府里的妇人,早想尽了法子去俘获夫君的心了,哪会这样淡定。
想到这里,丫鬟更加不解。夫人如此貌美,为何却不得郎君喜欢,听说人都在外头置了宅子,看来这大户人家的媳妇也不好做。
这床榻边坐着的女子正是李宗仪的妻子,林氏璨如,正直二八年华,温柔贞静,样貌更是极为出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身差了些,林家只是普通官宦人家,寒门出身,官阶不高。
李家却是大户
李氏有两支,京城李氏和顺源李氏。顺源是祖地,为李氏发家之地,颇有些年岁,关系盘根错节,妥妥的地方豪族。后来先朝政权飘摇,李氏二房瞅准了时机,早早搭上了先帝一脉,跟着先帝入了皇城,得封高位,更将李家往上抬了一阶。
又说这李宗仪,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主儿,因为是李家老太太的命根子,又是知府的侄儿,在这顺源就没人敢管他,野的没边儿了。老太太本以为给他娶了妻能让他收敛些,没想到这人成了亲好像更混了些,不说花天酒地吧,成日里打马游街那是少不了的。
老太太见管不住他,也随他去了。只有时候气的狠了,将林氏喊来训一顿,怪他拴不住自己的丈夫。
林氏怯弱,不敢反驳祖母,又无法管住丈夫,在这府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夫人,您歇会儿吧,奴婢在这儿守着,丫鬟实在不忍,这位身子不算太好的夫人已经守了一夜,今晨还亲自看着厨房煎好药送过来。
众人已经回了各院,只璨如在这儿坐着。
林璨如放下药碗,轻轻置在小几上,揉了揉胳膊,我有些撑不住了,你替我守会儿吧。
丫鬟见状,立刻上前去扶她起身。她明显感觉到,托着的手轻飘飘的,没有血色。
璨如缓缓站起,直起身的那一刻头晕目眩。她没有立刻抬脚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那阵子晕眩过去了才走。
多谢,女子轻轻点头致意。
这是奴婢应该的
丫鬟喜欢这位夫人,说话软和可亲。
近日降雪,寒风凛冽,屋外尽是大风呼啸的声音,打的树枝哗啦哗啦的。
璨如走在庭院的小路上,身姿纤细,步履轻盈,偶尔有小树枝刮留下一道着她的衣裳,留下一道淡淡的雪痕。
她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雪,心情明显不好。
北郊
含枫林
山里一群汉子,拄着棍子艰难的行进在山坡上,悉悉索索的翻找着什么。
大哥,你说这都一天半了,还能找着人么,一胡子拉渣的高个大汉,在这大雪地里翻了一晚上,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那黑脸大汉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淬了口唾沫,闷声道:难
哎,这位公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前些天儿那么多人进山寻个野味儿也没出事儿,偏偏就他遇着了
别说人家了,那高门少爷在山里出事儿了,多得是人去找,你要有什么事儿,恐怕只有你那婆娘给你掉两滴泪吧
哈哈哈哈
要说这些人,除了李家自己养的护卫,剩下的都是冲着那些赏金来的。贸然进山风险也大的很,若是遇着雪崩,那只能是有去无回。
大哥,人有三急,我偷个懒儿,你们先走,那高个儿实在憋不住了,眼见着那前边儿有个小山坑,想着先解决了这急死人的事儿。
嘿,还刚好,这地方僻静,没人瞧见。虽说男人出门在外不计较这个,可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不是?
汉子解决完心情正舒爽的时候,突然瞥见那坑壁上点点血迹散开,一直延伸到最里面。
他眼皮子一跳,直觉有事儿。
那汉子往里走去,颤着手推开周围堆着的枯枝烂叶,地上躺着的人衣着讲究,赫然就是李家那位
那边林子里刚有消息,这边就立刻有人往府里报信了。
夫人夫人
絮儿一路跑进来的,气儿都来不及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