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仪倒也坦然,既然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那就只当自己多了个妹妹。况且满打满算她也才十八岁,还小,不懂事呢,对她宽容许多。
李申精的很,自然的近前,慢慢推着自家公子往夫人那边走过去。
郎君,这支好不好,我们拿回去插在瓶里,雪天虽冷,却是璨如最喜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清爽的。
李宗仪随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端详着,就一支,怕是会有些单调。
璨如才不管,她喜欢这些花儿,也爱惜它们,一支就够了。郎君怎么也学起那些卖弄风雅的人了,花儿当然要开在树上才鲜活,插在瓶里也太为难它们了。
她陈述的煞有其事,李宗仪听得想笑。
还是个敏感的小人儿。
罢了,那就不折了,李宗仪看她手缩在袖笼里,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很快就拿开。眉头瞬时皱紧,怎么这样冷,先回去吧,莫着了凉。
璨如虽喜欢雪天,可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到处蹦跶,所以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辛禾
漆黑的夜里,一声声沉痛低喊,响起在熙春阁。
辛禾
哥,为什么你撑起了这个腐朽的朝廷,到最后史书上留下的却是千古骂名
哥哥,我对他很失望,我对这个朝廷很失望
辛禾,不要
啊
李宗仪猛地惊醒,这是他第一次听清自己喊的是谁。他的梦里,有个女子,看不清面容,额上凤鸟衔珠,展翅欲飞,雍容万千,却绝望凄厉,在她含泪自刎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阵痛不已。
抬手擦尽了额头上的汗珠,睡意全无。
多日来,他的梦里总出现这个场景,好奇充斥他的内心。那个女子头上簪的是金凤,金凤衔着的是一颗碧绿透润的东珠。
东珠向来被贵族妇人视作尊荣的象征,后来逐渐演变为皇室女子彰显身份的饰物,等闲贵族妇人不得佩戴。
他为何总梦见她?
李宗仪睡意全无,索性无事,他便复盘起近日发生的事来。
他记忆全无,那日醒来是他的妻子在守在身边,只是有些胆怯害怕。小姑娘不经事儿,吓着了也有可能。
他发觉这熙春的阁的下人像是分两种,一种是在内室伺候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的,另一种是在院外伺候懒散随心不甚在意的。照这般推测,应是林氏平日里没什么威信,才让这春熙阁分化成这般模样。
另外,还有来的不算频繁的两位太太,行为举止张弛有度,看着就知道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当家夫人,做事滴水不漏,老调圆滑。几位堂兄弟见的不多,不好评判。不过,那个叫松翎的孩子,看着倒是与林氏亲近。每每他来,林氏脸上的笑就会多些。
还有自己的出身,李申说,他父亲在京城。他的生母,已经亡故
他的内心,还是有很多疑虑。
比如,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淡漠。林氏口中的老太太,远在京城的父亲,还有这府中的大大小小的,几乎都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众人,他心里几乎没有特别的波动。照理说,就算是得了失忆之症的人,每日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围绕着的是自己家人,心里总该会有一丝丝的激荡。反观自己,内心毫无波动。
再比如,他总梦到一些事。画面断断续续的,却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
不止是李宗仪今晚难以入眠,璨如那边也是有些辗转反侧。她不能再如此占着李四夫人这个位子了,对李宗仪到底不公平。
她既然考虑到出府,身上就该有些积蓄,否则她怎么能把絮儿一块儿带走,两人一起去喝西北风吗。
她的嫁妆看着虽是在她这里,实际上却是握在她姨母的手上。母亲早逝,只留下她一女,无所依侍。可恨他父亲不到一年就续娶了,娶得还是她母亲的庶妹,两人成亲几个月就怀上了,他爹终于有了儿子,本来待她这个女儿也不算亲厚,这下更像是个外人了。
四岁之后,璨如再也未体会过,被人热烈的爱着,捧着的感觉了。所以那个人一出现,她陷的这般深。
家,还是要自己的才好。别人给的,终究是水中花镜中月,看她父亲,看那负心汉不就明白了。
所以,璨如想带着絮儿出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哪怕日子贫苦一些,也有盼头。
她要找个机会,把她的嫁妆攥到手里。这怕是要借借李家的势,准确的说,是李宗仪的势。他没有义务帮她,贸然找他也不好。
璨如平睡在榻上,没有垫枕头,她拿下了抱着,才更有安全感些。
她要好好合计合计,总不能有事总靠旁人。
在床上翻了个滚儿,脸贴在抱枕上,嘟囔了几句,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璨如专门去厨房转悠了一圈儿,点了几道清淡的点心带去李宗仪的卧房。
璨如到的时候,李宗仪已经起了,正在洗漱。她发现,晨起的男人原来也没那么整齐,他的下巴上泛起了淡淡的胡渣,头发也还未梳理,有些凌乱。这倒是稀奇,从前没见过他这样。
李宗仪见她进来,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冲她颔了颔首。
这些天,她已经见惯了他的笑,她明白,那是他表达礼貌的方式。温和而平淡。
说实话,璨如还挺不习惯的。这放在几日之前,他们要是碰见了,顶多问候一句。她从前觉得尴尬,也总想躲着他。如今到是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看着还是挺好相处的。
李宗仪擦完脸,转过头,见这丫头还在有意无意的看着他,笑着说道: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看我。
我现在还是你名分上的夫君,他补充了一句。
是吗,可从前你可最不喜欢我看你了,我要是看了,你可是要生气的,璨如回道。她当然是跟他开玩笑的了,就是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第6章 闲处
这些天以来,她已经找到了与他相处的方式。他喜欢安静,可也不会拒绝她在一旁坐着。
李宗仪一听就知道这话有假,两人都没什么太多的接触,他怎会生气,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接下去。
那定是我的不对,要是别个人家的夫人看我,才要生气,夫人看我怎么能生气呢,应当高兴才对,李宗仪微笑着说完这段话。
璨如捂嘴笑
这话说的有趣
转眼又是几天,虽说这雪已经快停了,可雪后造成的灾荒还在继续。顺源屯粮暂时还够,李行台也被准奏开仓放粮,撑段日子还不成问题。只是不知周边百姓从哪儿听说顺源有粮,纷纷涌入顺源城内,若是控制不好,怕是会造成混乱。
李行台这些日子也是早出晚归,日日与同僚商议对策。
李宗仪现下正在养伤,不便行走,是以每日只是在书房看看书,了解世情。林璨如从李家藏书阁里给他找了许多古籍传记,按理对他来说应是苦涩难懂的。说来奇怪,这些泛着古朴的书一到他手里,好像活过来一般,越读越顺,几乎不需要查阅经典注释。
李宗仪将手上的书本搁置在腿上,目光转向窗外。这雪已经下了许久,即便府里下人每日定时清扫,不一会儿也会堆的很高。那些种在院子里的珍贵花木,都用粗布包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也很难熬过这场突如其来的严寒。
屋内烧了炭火,倒是不冷。只是偶尔有些烟会冒出来,熏得人眼酸。听林氏说,府里最近缩减了用度,倒不是府里支持不住,而是李行台支了些府里的粮炭接济外头的百姓。这场天灾,太多人熬不过去了。
他醒来不久,对这里的制度言行不算太了解。只是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却天然有一种悲悯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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