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仪伸出手去探她的头,在她盘起的发髻上轻轻揉了几下,无奈道:那这么办,别人家小孩儿有的,你这怎么能没有。
不得不说,这话完全戳进璨如心里去了。她把脸埋到手背上,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哎
她也不想掉小珍珠的
空气中沉默了一刻
璨如再次直起身,端正坐好,心里那点子酸涩感很快被她压了下去。什么小孩子,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别忘了你才比我大三岁。她重重的强调了这一点。
许是她掩饰的不算高明,小姑娘嗓门虽然拔的高,却没盖住声音里的涩意。李宗仪觉着自己好像更心疼这姑娘了。
你是我护着的,难道我还能去心疼别人家的?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轻啜了一口。
这样吗
璨如偏过头去,眼神恍惚地看向架子上的青花瓷瓶,声音低落的道:就因为我是您名义上的妻子吗。
如果只是名分使然的话,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和离的。那到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又会回到最开始那样,一个人
小姑娘声音里满是酸涩,头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手里攥着的银票也被放在了桌上。
许是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对一些从来都得不到的东西,她不会去期许。比如她偏爱弟弟的母亲,比如她备受继父喜欢的妹妹
反正都是没有她的
以后,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了吧。她的小脑袋还是耷拉着,说话闷闷的。
李宗仪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轮轴催动,他靠她近了一些。
那我以后就不对你好了。男人声音温厚。
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扎心的疼。他话一出口,女孩儿湿漉漉的眼睛立刻模糊一片,更不想看身侧的人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头快低到了地上去。
哈哈哈哈李宗仪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小孩子不禁逗,两句话就当真了。
说什么胡话呢,这天底下人那么多,我心疼的过来吗,你一个就够头痛了,他上前扳过小姑娘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
还有,我对你好,是你值得。他一字一句,很耐心地解释。
璨如盯着他的眼睛,明显是不相信。可我没什么值得的呀,我性子不好,不够聪明,母亲都不喜欢我
她说的母亲是璨如的生母
许是屋内气氛有些低沉,今日突然就触到了她心里最敏感的一部分。
你觉得你性子不好吗,又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聪明,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也这么认为。李宗仪觉得这个话题很严肃,若是小姑娘长时间抱着这样的想法,对她以后的成长肯定是不好的。
男人突然严肃起来,目光却依旧柔和。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那你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吗,你觉得我这样好吗?
小姑娘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小心,不敢直视他。一个年将十八芳华正好的姑娘,明明漂亮的不像话,明明每日都把自己活成小太阳的模样,却依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性情,肯定自己的一切。
你不需要我觉得好不好,他认真的说道。
李宗仪扶正她因为低头歪落的钗子。不过如果你想听我的回答,那我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当然漂亮,性子也好。
你便如我妹妹一般,有什么难处可以第一时间找我,不要觉得会让我为难。
璨如听着他语速放慢,一点一点地跟自己说,心里仿佛有一块儿被缓缓治愈
可她哪里当得起他这样的好。现下自己还是他的妻子,那以后呢,以后他娶了心爱的女子呢。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她不想再去思考那样难过的以后。
男人宽厚的大掌覆上她头上的珠花,一支一支扶正。现在,那就劳烦夫人帮我多推段时间的轮椅吧,他笑着说。
明明自己还受着伤,偏偏拿出来逗她开心。
小姑娘噗嗤笑出了声,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这几日雪小了些。天还没亮,李行台便起来穿衣准备去官署。
房氏浅眠,几乎同时醒了过来。她一边给丈夫扣着盘口,一边叮嘱道:公事虽然紧急,可也要注意身子。我让厨房备了些早食,你路上吃,不能饿坏了身子。
女人细致周到地给他整理衣裳,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黑影。这段日子李行台忙,房氏照顾家里上上下下之余,还担心着他的身体,衣食起居都亲自看着,也不比他轻松多少。
李行台将她揽进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今日要去看看各处受灾情形,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了。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多陪陪你。
两人少年夫妻,可能年轻时候偶尔还会有些许争执,可到了年纪之后,才越发明白眼前身边之人的可贵。所以他与房氏想来都是有商有量的,家里的一切也都放心地交给她,自己安心处理官衙之事。
房氏窝在男人的怀里,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那你路上小心,车马行的慢些。
李行台自是答应。他穿好了衣裳,顶着还没亮的天去了府衙。
他走后,房氏如同往常一般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回院子处理每日的庶务。
母亲?
前不久房氏的哥哥给家里送了些东西,也不算贵重,就是些好吃的好玩儿的,柳栖慈本想问婆母要如何回礼,却见她目光怔怔的,心思显然不在账册上。
她唤了好几声,房氏都未曾听见。
母亲?柳栖慈把声音拉高了些。
房氏终于回过头来,淡淡道了句,什么?
柳栖慈以为自己打扰了婆母,不免有些尴尬,小声问道:您看,舅舅那儿的回礼,该是什么样的章程。
今天仿佛过的很快,天一下就黑了,四处都亮起了烛火,各院也都开始传晚食。房氏今日一天都心不在焉的,胸口总闷闷的疼,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把前儿个我得的那个溪石端砚送去给兄长,再把我嫁妆里的那几根老参给嫂嫂送去。哦,对了,嘉言那里,把我从金棋楼定的那块儿玉包好给他。这年节不好,我这做姑姑的也没法儿替他庆祝一下。
房氏以一一叮嘱完,又叹了口气。
柳栖慈看婆婆心情不好,也不敢与她多说,躬身应是,然后退了出去。
到了夜间,房氏心里那股浓烈的不安感更盛,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也是当晚,李家各院的烛火突然全都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