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站在原处,像是在等她。
走近了,她才瞧清楚。
你想问她吗?她不甚确定地问道
他好像瘦了一些,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稳重和淡然,威势愈发重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姑奶奶毫不掩饰对这个孙子的夸赞,听说他年前殿试的文章,被诸多文人学子抄颂,连远在平江的陈选恪大人手里都有一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上只给了他二甲第一的名次。
许是站的有些久,他唇畔微微泛白,声音温和清润:她好吗?
高悦觉得有些冷,捂紧了身上的髦衣,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的好。若是身体上的,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能吃能睡,每天还能去酒楼里转转给絮儿捣捣乱。若是别的,那她更不好评价了。
只是刚到平江的前几个月,确实难熬。
她每天都会半夜惊醒,有时能听见她屋内压低的啜泣声。后来酒楼做了起来,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才慢慢好起来。
应该是挺好的她也没有办法准确地告诉他,只能斟酌用词。
第62章 解释
寂夜,三声叩门轻响,敲开了春山街一处三进小园的大门。
即便已入深夜,管事的依旧衣衫齐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地把来人迎进府内。顷刻间,安静的府邸便忙碌起来,各处都亮起了灯火,只为将自家主子的贵客照顾妥当。
陈管事弓着腰,落后他半步,保持着引路的姿态。您可来了,主子在竹园等您。
这处小园虽然不大,却是在平江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装饰的也算古朴雅致,清幽得宜。不过,按照荀奉理的性格,这院子要不是给房嘉言住,他必得给它装成个豪门贵宅的模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
不用麻烦了,你去歇息吧。他喜欢安静,便挥退了管事。
他第一次来这里,却依旧凭着对好友喜好的了解,找到了他所在之处。还未进门,一道戏谑之声先一步传来:好你个房嘉言,你的从下可是一早便到了。倒是说说,你这消失的几个时辰哪儿去了?
他掀了珠帘,一眼便瞧见歪在榻上的男子,嘴角勾起,一脸要盘问他的样子。
荀奉理也是生了一幅好样貌,五官分明,身量挺拔,一双多情的眸子望向你时,让人不可推却地想要主动陷进去。
房嘉言知道他什么德性,直接越过他将手臂上搭着的髦衣挂好,才回过头来看他。离开平江太久,倒是有些怀念年夜的灯会,便去随意逛了逛。
说完,又瞥了榻上的人一眼,明晃晃的告诉他:你管太多了
两人多年的好友,谁不了解谁,荀奉理要是信了他就有鬼了。他一个挣扎起身,哎,这你就跟我见外了,快说,是不是约哪家小娘子看灯去了。他一幅好事者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凑上前去。
房嘉言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嗯,是去了。
其实荀奉理也就开个玩笑,房嘉言什么性格的人,他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的,对女子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温文有礼,哪里能跑出来什么跟他一块儿逛灯市的小娘子。
可他话音刚落,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一声如同肯定般的答案,瞬间他的脑子便如同炸开了般,懵了。
不不是,你什么意思,还真约人家小娘子看灯去了?他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老大,一脸惊恐地看着好友。
而那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依旧平静的端着茶认真品味着,末了,还添了一句:淡了些
荀奉理才没有心思跟他讨论茶淡不淡的问题,追问道:哪家的姑娘,好不好看。
一幅想要八卦的样子
他放下茶盏,轻笑了一声:好了,莫问那么多,若有缘,你自然会见到她。
这话说的耐人寻味,什么叫若有缘,那现在是还不确定有没有缘的意思。荀奉理倒是会抓重点,啧啧了两声,我说呢,这从来也没见你上任这般积极的,年都没过完就来了,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调侃完,也就真的如他回答的那般,不再询问,转而叙起旧来。
平江冬日不常有雪,今年却薄薄的铺了一层,姑娘的绣鞋踩在地上,踏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自年夜之后,璨如便没再见过他,仿佛那晚灯火下的细致温柔的男子,只是她一个恍惚的梦而已。
她依旧每日来酒楼逛逛,有时也帮絮儿算算账,不过总是被嫌弃帮倒忙罢了。张元殷倒是来过一次,鼓着气问她那天为什么扔下他就走了,害他在街市上寻了这么久。
璨如心里发虚,自然点了一桌好酒好菜给他赔罪,哄了许久,才算把这片儿翻过去。
林姐姐,你下次不能再丢下我了。他喝醉了,困意袭上来,差点儿磕桌子上,璨如给他托住脑袋,轻声问:你要不要去雅间里睡。
谁料他不乐意,非要趴桌子上,脸轻轻蹭着她的胳膊,林姐姐,我昨天梦见你了
她神情未变,随口问道:哦?梦见我什么了?
我梦见那天在街市上,我把你弄丢了然后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你说,你害怕。他眼睛闭着,头枕在她胳膊上,不甚清醒,却还是记着要回她的话。
闻言,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又转而抚上了他的背,给他轻轻拍着。
璨如对张元殷,一直都很纵容。
她长的漂亮,平江风气开放,也不乏有男子追求,可她每次都是抱着三分淡漠三分疏离的态度,从不曾真的对谁有过真心。
只有张元殷,这个目光澄澈清亮的少年,她说什么都傻乎乎地信,让人不忍心赶他。
璨如笑了一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喃喃自语道:我若是丢了,你便再找一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不就好了么。
可惜他此刻已经睡沉了,听不见她说的话,不然,必定第一时间跳起来反驳她。
下午,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上,若不是想等絮儿一起走,她指定已经趴着睡着了。
璨如头一点一点的,眼睛半睁半阖,非常敷衍的翻着账册,直到柜台一声轻响,她才艰难地抬起头。
这般困么?他笑了一声,如春风拂过心底,泛起丝丝涟漪。
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出现地突然,璨如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直起身道:是啊,你把我吵醒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没有睡醒的松软,让人很想摸一摸她的脑袋。
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他认真地给她道歉,又补充道:这几日去拜访了张选恪大人,故而没有来见你,不料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他说话不紧不慢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璨如却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奇怪,像是在特意与她解释行迹一般。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她委婉地提醒道
那人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她虽然说的是场面话,可心底却闪现出一缕微妙的情绪,细心品啧,竟是有些愉悦。只是这份愉悦从何而来,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璨如没有傻乎乎地问他来找自己干什么,而是径直带他上了楼,去年我闲得慌,专程去乡下采了些茉莉花,做成了花茶,我泡给你尝尝。
两人相对而坐
璨如躬身倒茶,许是凑的近了些,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鼻尖,是一种很清爽的味道。
是她会喜欢的那种
姑娘目光微低
房嘉言她开口
那人轻啜着茶,抬眸看她。嗯?
明天我泡碧螺春,你来吗?她唇畔含笑,直接问道。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仿佛只是友人之间一个普通的邀请。
自然,那便有劳娘子。
那天,两人竟然就真的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下午,她继续看那烦得要死的账本,房嘉言便在一旁陪着她看,偶尔帮她挑出些错处。
其实仔细回想,她哪里是邀他去喝什么劳什子的碧螺春,只是亲自为他找了个借口而已。
一个去寻她的借口
年假很快就过去了,房嘉言开始忙碌起来,自然不能如往常那般经常到明月楼去,只是隔三差五地去酒楼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