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当一个人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时,躺着也是种折磨。只是没想到,父亲起得比我还早。
夏日清晨四点多,天色就已经蒙蒙亮,父亲独自一人坐在葡萄藤架子下的躺椅中,因为是在阴暗处,若不是唤了我一声,我定不会注意到他。不知是否因着暗淡无光的天色,父亲静默的不甚清晰的身影竟然让我联想到了死寂。
我无言地搬了张凳子坐到父亲面前。父亲甚少与我讲话,但此情此景,让我有种父亲是特意在此等我的错觉。只是待我坐定,父亲也未继续开口。在这静谧得有些渗人的院子里,此刻的沉默就显得尤为难熬。
半躺在躺椅上,微微侧着头闭目的父亲看似闲适,仿佛是在养神小憩,可那似乎是随意搭着的纤细手指却暗自紧扣着木制的躺椅扶手,就算指甲修剪平整仍旧抓出不少尖锐木屑刺入了指尖的肌理,可父亲全然无所察觉般,指节僵硬丝毫没有放松过。不多时,鲜红的血液汇聚到父亲葱白的指尖,凝聚成滴,坠落地面。
血滴渺小,即使坠地也应该无声无息,我却仿佛听到那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触地瞬间磨擦过空气,撞击上硬土,最后破碎散落时发出的悲鸣。
“你的手……”犹如被紧箍住喉咙,我嗓音艰涩暗哑地开口提醒。
似才感知痛觉,父亲抬手看着受伤的指尖,木刺与血肉交混,小小的伤口却让我觉得有些触目。
血液还在指尖涌动,父亲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片刻,流速缓慢却不间断的血液蜿蜒而下,向掌心聚集。
不就是手指头划破一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我莫名焦躁地掏出随身带的手帕塞入父亲的手中,急匆匆进屋找工具。
不理会父亲到底在想什么一直静默着,好像受伤的根本是别人,我用镊子把深入皮肉的木刺一根一根挑出,再帮父亲消毒伤口后贴上创口贴。再见不到血液刺目的红,我总算觉得舒服些了。
可是父亲仍旧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垂落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指尖的伤口又意味着什么。
这场根本没有开始的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我照常去上补习班,父亲也只等吃过午饭就启程去上海。
才刚步入熟悉起来了的教室,我就觉得有所不对。若是这些个无什交情的所谓同学没有厚脸皮当面说嘴,我也能当无知无觉。只是知分寸的是大部分人,却不是全部。
在我坐于课桌前整理书本时,被几个不识相的同学围住了。
“柳天瑞,不是说你爸是教授吗?昨天那个一直叫着‘你好,我找柳天瑞,你好,我找柳天瑞’的傻子就是你那个教授爸爸?”其中一人夸张地学着昨天田锐惊怕的模样,引得其他几个哄堂大笑,“这样都能当教授,那我不肯定能当上院士吗?”
“你都能当院士,那大概是全人类都死光了吧。”我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地拿出作业本等人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