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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荷脸色煞白。

我在皇兄门外跪一整天替谢家求情。

外头传言我都知道,我不在乎,是魏琅那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

谢宰辅出了事,我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生怕你太过悲伤,又怕你过的清苦,巴巴跑过来送银子。

不是为了听你说,要我叫别人嫂子的。

我不行吗?

谢安闭了闭眼睛。

没想到外头的风言风语都传到了宁荷的耳中。他当然不在乎那些。只是,宁荷的名声,也不能不顾。

宁荷,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宁荷红着眼睛看着谢安,忽然推了把谢安。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谢安冷不防被宁荷推倒在了雪地上,宁荷跺脚跑了老远,又颠颠的跑回来,满头的珠翠亮晶晶的,小脸也红扑扑的,还是在生气,却恼怒的把头上的珠宝呀,发钗呀都摘了下来拿帕子一包,扔在谢安怀里给你给你都给你!拿去换银子去!

然后抹了把眼泪,转身又哒哒的朝着院外头跑了出去。等谢安回过神担心她出事追了出去,外头的雕花小轿同丫鬟婆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雪地上一串串脚印。

谢安手里握着一袋子沉甸甸的朱钗,笑了笑。

宁荷这个傻东西。

谢安回到小院里,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明月,打开了一坛酒。酒的味道很香,喝的多了,就像是能忘记一些烦心事一样。

他真是有太多烦心事要忘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朝是哪般。

雪地里,他一脚深,一脚浅。

眼睫上恍惚有雪,等雪化了,便是几滴泅开的泪。

雪花渐渐飞扬。

那一年冬天,发生了两件谢安记得的事。

一件是谢锦参军。

一件,是皇帝遇刺。

就像话本子里面的折子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方唱罢我登场,谁知道唱到最后的那个,是什么人。

第28章 赵戎

谢家人都没想到谢锦放弃了科举,反而从了军。

谢锦不是甘居人下的人。

大魏嫡庶宗法立朝,能打破这一点的,只有军功。大魏太祖皇帝马背上得了天下,虽以宗法为本,庶出不得重用,然而在军功面前,平民百姓,亦可封为万户侯,只是高门显贵家的孩子,有足够的荫庇可度过余生,并不需要去战场搏命。

谢锦胸有沟壑,不肯困于宗法,竟是撕了朝廷的布告,报了名字。谢锦回家的时候,只冷淡的把手上的布告往案前一摊,晴姨娘差点晕死过去,然后谢家便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中。

嫡长子。

富贵时候比旁人多享几分富贵,贫贱时比旁人更多几分艰难。

谢安从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直到谢家破落,一朝到了瓦灶绳床的低谷。他以前生在金玉堆里,不知人间疾苦,如今金玉坍塌,他被逼迫着从金石碎片中站了起来,再次回头看以前的自己,只觉前尘往事如同一梦。

谢锦随军走的时候,谢安就在旁边看着。

谢家的男人是雄鹰,日后必将鹰击长空。

家中备了马车,谢锦和晴姨娘还有谢吟珠在一旁说着什么,晴姨娘为他打点好了行装。

谢安想过去,端端兄长的架子嘱咐他两句,却见谢锦看都不看他一眼,自个儿也一甩袖子,不再理会他。

其实,他手里拿着父亲当年为他求来的平安符,他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个弟弟,尽管事到如今,谢锦对他有怨言,但他依然是他的弟弟。

谢安扯过谢晋的手,将平安符放在了少年的手心,一脸不自在别死在外头,没人给你收尸。

谢锦气的不轻。扬手便将平安符扔在了雪地里。

谢安,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谢吟珠拉了拉他,二哥,要不你就拿着

谢锦瞪了谢吟珠一眼,连王氏都跟着寒暄了几句,却再没拿正眼看谢安这个兄长分毫。

谢锦走了之后,晴姨娘失魂落魄的盯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这个后宅里汲汲营营多年仍不见老态的女人,一夕之间,便老了十岁。

白茫茫的雪地上,终于只剩下了谢安的平安符。

来不及送出去的平安符。

他弯腰将平安符捡了起来,指尖冰凉,猛地刺的心头一痛。

谢锦走了之后,原本便人丁稀少的谢宅更加冷清了。

晴姨娘自谢安走后,便终日不出房门,日日吃斋念佛,王氏依然成日挥霍无度。

又过了些日子,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这消息传的奇怪,仿佛一夜之间,皇帝遇刺的消息遍传遍了朝野,一时间,竟人心惶惶起来,皇帝头一年登基的太平盛世的局面,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河,冰河起了裂缝。

外头有很多传言。有人说是西南的魏世子派的人,有人说是朝廷出了内鬼通敌。

谢安听说了这消息,把自己扔在角落里写着歪歪扭扭的皇帝名字,被扎成刺猬的小人拍了拍灰,摆在案上,虔诚的上了柱香。

谢安这日出门,便撞见了杨珩。

说起来,自出事之后,谢安便再没见过他。

杨珩骑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英姿勃发的模样。如今朝廷用兵,兵部炙手可热,他父亲是兵部尚书,自然很是风光,同行几位公子哥,各个熟面孔。

谢安自然不想多生事端,便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身便走,却听见其中一个少年大声对着身边的几位公子道,诸位可看见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谢安。

这少年乃黎国公之子黎泱。世代勋贵。只是同谢安这个太子党向来不对盘。

他身边的几人好奇的望过来的时候,却听道:谢公子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谢公子这衣裳,天可怜见,乞丐都没这么穿的。

你们其中哪个,剥了衣服给谢公子留上一套啊。

几人调笑着,倒也不曾真过来为难他,骑着马自顾自走了,然而那些话语,却冰凉的像刀。

谢安眼神冷淡的看着杨珩。

杨珩骑着枣红色的马,不发一言。

回头的时候,正和他目光对上,然后很快同他错开了目光。

懦夫。

谢安冷笑。

他愤怒的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石子。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愤愤回头,便见身后立一人,墙角花阴下,唇上带着笑。

那年轻人相貌生的普通,五官平庸,只一双凤眼明艳有光。身量甚长,一身布衣。

你是谁?笑什么?

我笑你只知道拿地上的石子出气,却不知道追上去把那些人杀了。声音有些奇异的沙哑,倒是莫名显得厚重好听。

谢安心想,这人张口闭口打打杀杀,可见杀伐之气甚重,同这种人有什么可纠缠的。

谢安转身想走,那年轻人却一步跨过来,扯住了他的胳膊,我乃谢家曾经的门客,在此见过公子。

他虽然嘴上说是见过,却并没有行礼,腰板挺的笔直,竟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人似的。虽一身布衣,言谈举止间却更像极了权贵门阀不经意间养出来的,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又多几分凛然。

便是这么一副庸常容貌,也因此而多出了几分气派来。

谢安心想,谢家何曾养过这么贵的门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剑眉微挑,在下赵戎,家中排行三。

谢安想了想,并无印象,然而谢宰辅谢家之前养过的门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是他能想的起来的。

在下来寻公子,实是来求亲。

求亲?

谢安一脸懵然。

在下当初还是门客的时候,便对谢家小姐情有独钟,如今欲上门求亲。

谢安这下便正经了起来想娶谢家的小姐?你家中父母做甚?你年纪几何?可有官职?

赵戎不卑不亢,只一双凤眼盯着谢安,似笑非笑。

家中父母双亡,年纪同公子相仿,并无官职。只是潼州一介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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