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晚发到他身上的火气,当晚就发完了,心中对他的怨也早就散了。
毕竟是她自己先说的相忘于江湖。
她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冷静之后,心里也逐渐明白为何会反常地迁怒他。
大抵对一个人有了情,才会生怨。
她也很清楚,像他那样的人,不知见过多少趋之若鹜的女子。
实在没有期望,他能有所动容。
所以令她意外的是,他居然会承了她的怒火,又设法来平息她的怒。
耐心又有诚意。
这玉佩也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虞冷月唇边绽开一抹笑,爱不释手地把玩玉佩。
马车停在三必茶铺门口,巧得很,天上又开始下雨。
虞冷月撑伞进去,收了伞,同雪书说:吃了几顿的锅盖面跟大萝卜了,今儿早些关门,做顿好的吃。
雪书笑应一声,数了钱说:那我去买肉。
虞冷月爬上阁楼,将玉佩用红绳穿起来,戴在脖子上。
周临渊拿到秦二的口供之后,上衙门的功夫里,去户部衙门关押人犯的地方,见了秦大。
这案子压了有段日子,还没定数。
秦大心里有谱儿外头有阻力,把周临渊给拦住了。
也就是说,他的处境很安全。
如此环境下,纵是吃些牢狱里的苦头,却不致命,肚子里埋藏的秘密,他便一个字也未曾吐露。
因此再见到周临渊的时候,他的态度,比从前可轻松了许多。
赖在了地上,不肯起来。
周临渊站在牢狱里,居高临下看着秦大,眉眼漠然。
他穿着官袍,身姿挺拔,补子上鹭鸶栩栩如生,年轻又有威仪。
秦大抬眼看过去,想起被抓时候,膝盖跪在地上的痛感。
不自觉从地上坐了起来,神色也正经了些,问道:大人,小人能出去了?
周临渊将袖子里的供词摸出来,念了一遍,声音平静而徐缓,冷漠平静。
脸色始终疏冷,不近人情。
再将供词扔到地上,淡声说:徐家和你弟弟的命,现在都在你的手里。
秦大脸色已经变了,供词上写的事情的确都是真的!
若不是他亲弟弟口述,旁人绝不会知道。
他又捡起供词,看了画押的地方,签的字歪歪扭扭,他却认得出来,是他弟弟的字。
他亲弟弟,在周临渊手上。
徐家连他在外面的弟弟都保不住,还说要保他!
秦大的姿势不自觉变成了跪着,他捧着供词,脸色铁青地仰头问: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周临渊目光低下去,平平淡淡地落到秦大脸上,忽而淡勾唇角,低声说:你真该庆幸,你在里面,不在外面。
他脸上是没有笑意的,只有不近人情的冷冰。
秦大终于感觉到害怕。
他脖子上这时候才真正架着一把刀,执刀的人,手法凌厉娴熟。
他的态度顿时好了很多,脸上的刀疤都显得温顺了。
半个时辰后,周临渊从大牢出来,拟了封奏本。
奏本就压在公案上,没有带走,也没有上交。
胡侍郎自从周临渊进衙门,就知道了周临渊的一举一动。
下属过来说,周临渊见了犯人、写了奏本后就走了,还道:奏疏就在公案上,没有带走。
胡侍郎惊讶道:没带走?
绝不会是遗忘了,那就是他不怕人看,也不怕人动手脚。
下属委婉问道:可要下官拿过来
胡侍郎点了头。
半刻钟后,那封奏本,就到了胡侍郎手里。
他看完半晌没说话,脸色十分复杂,不是恼怒周临渊不知分寸,也没有嘲笑周临渊以卵击石。
下属不解,小心翼翼试探:侍郎,周翰林可是言辞太过激了?
胡侍郎饶有深意地笑了:你抄录一份给我,再拿回去放着。其余的,不用管了。
下属不解,这奏本,难道原封不动地让周临渊交上去么?
直到抄录的时候,他才明白了,原来周临渊根本就没节外生枝,连秦大的名字都隐去不提了。
但他又更加不明白,周临渊怎么忽然又彻底撒手不管了?
胡侍郎约了周文怀见面。
还是在上次的私院里。
胡侍郎将周临渊的奏本给了周文怀看。
周文怀皱住了眉,儿子的字,他当然认得。
可周临渊怎么会心甘情愿就放过徐家了?
还真让胡侍郎给治住了?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可能。
合上奏本,便笑问道:这回辛苦胡兄了。
胡侍郎呵呵地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是令郎自己的选择。
这倒把周文怀说的一头雾水了。
他纳闷道:胡兄果真没有插手?
胡侍郎用食指点了点奏本,意味深长地道:这奏本你知道我是怎么得来的?
周文怀摇头。
胡侍郎叹道:是你儿子放到公案上,由得我找人抄录来看的。
周文怀一脸的惊讶。
他略沉吟片刻,才明白了中间的复杂曲折。
周家和徐家是姻亲,徐家出事,周家声誉、利益都要受损。
所以周临渊查到秦大的事情,周文怀当然想让儿子放人一马,对大家都好。
偏偏周临渊跟徐氏不和。
还将两个兄长离家的事情,归咎到徐氏头上。
周文怀还以为,周临渊不会放过这样的继母,抓住机会肯定会下重手报复。
但周临渊不也姓周吗,周家不好,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不光如此,在官场行事若无分寸,不守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必会遭受到无形的排挤。
这才是周文怀最替周临渊担心的地方。
若周临渊真因为一己之私,不计后果闹个翻天覆地,一定要把事情捅到朝堂或者皇帝跟前,完全就是在自毁前途。
不若让他在胡侍郎手中吃点苦头,知难而退,好歹保全住声誉。
但是周临渊居然没有闹。
还完全按照所有人期望的结果,写了份让大家都满意的奏折。
整件事平静到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波折。
因为从头到尾,周临渊都根本就没打算用自毁前途的方式报复徐家。
不光如此,周临渊还将奏折公然丢在公案上。
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有人在盯着他。
不论情况如何,最后都会有人阻止他。
他更明白,周文怀一定会看到他写的折子。
这奏折,不是要给胡侍郎看,而是给周文怀看。
说是向自己的父亲示威,也不为过。
胡侍郎笑道:真是虎父无犬子。
周文怀并不生气儿子示威之举,他高声朗笑,惊起树上一群飞鸟。
胡侍郎也跟着笑了两声,叹自己老了。
他们以为自己在教训不成熟的幼兽。
却不料,幼兽早洞悉了一切,还陪着他们玩耍了一阵子。
甚至他们猜不透周临渊想干什么。
他既然不打算闹,为何要摆出要闹的姿态?既不肯放秦大,还抓了秦二。
直到今天才松口。
他到底想干什么?
胡侍郎问周文怀。
周文怀无奈一笑:不是我有意瞒你,我实在也不知道。
周临渊拿了秦大和秦二两兄弟的口供,也就知道了徐家私运货物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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