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央处的客房较大,含有书房与卧室;左手边的是小厨房,其中备足了生火的木柴、干净锅碗等等。
出了小院子,七丈开外是一排寮房。偶有看到一二借宿的香客,都是男子。再往外,通过几道门就回到了寺庙主殿群位置。
拾级而上,不同佛像被供奉于不同殿内。
期间偶有看到女性香客,她们离开时后是朝着西边方向去了。看来男女香客的客房分别在寺庙东西两边,互不打扰。
这一圈走下来没有看到桂花树。
等出了寺庙的主体建筑范围,从后门一路沿着山涧向上,大约走了一炷香,隐隐闻到了桂花飘香。
循着香味,不多时发现一座隐蔽的凉亭。
凉亭临溪而建。半掩在桂花树环绕之中,附近还有其他树木郁郁葱葱,隐约可见旁边一条被几座假山堆出的甬道。
武拂衣观察地形,这里的树木有点意思。
不知是否经过五行八卦布阵,当微风拂过也能听到大片树叶沙沙作响。密集的树叶声响便于遮蔽轻微说话声。
不必在凉亭傻等,吃了顿斋饭,下午将整个潭柘寺的方圆十里都逛了一圈。
确定没有第二处桂花飘香,唯有隐蔽凉亭种植了桂花树。瞧着那些暂停的马车,也没有一辆挂着皇室宗亲的牌子。
如此看来,胤禛真的会挑地方,对于谁家常来潭柘寺也心里有数。综合考虑了多重因素,才会定在此处试探性碰头。
佛寺还有一种妙用。
武拂衣推测,胤禛想试一试她是否敢在供奉神佛之地出没。起因是判断来历不明的魂魄是不是问心有愧,那样多少在佛祖面前会有所顾忌。
这想法在不信鬼神的人看来可笑。
武拂衣没有轻易嘲笑,她也想试一试。将潭柘寺内佛像一尊不漏地瞻仰过了。别说魂魄,就连这具躯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事不出所料,佛祖显灵正因稀少而被人津津乐道。现在看来,漫天神佛没打算管人间有两位灵魂互换。
佛祖没反应,寺庙的高僧也一样没反应。见到了潭柘寺住持,对方没有一双火眼金睛。
根本没有说出施主你似乎身上有异之类的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情绪波动,有的就是寻常的见礼问候。
日头终是偏西。
武拂衣将寺庙附近都踩点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埋伏。
再次伫立于后山凉亭,黄昏中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忽而感觉身后有异。
转身,视线透过重重树影,假山昏暗通道口看到蓦地多出了一个人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顶着武氏的那张脸。
一时间,风声萧瑟。
谁也没有先说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眼神对峙之间,气氛一度凝固。
武拂衣却先动了,一步又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向假山。
微笑着开口,你想沉默多久?我倒是无妨,你能避开侍女独自在外呆多久?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四贝勒。
最后「四、贝、勒」三个字,贴近对方耳畔,以极轻的声音道出。出一人之口,入另一人之耳,不为第三人所知。
胤禛闻言纹丝不动,仿佛没有感受到隐隐的压迫感。
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着活了二十二年的身体,下意识不是恐慌,而是意外地有点新奇。
原来自己的身体可以是如此姿态。
这人不说话时能威严冷冽,说话时又能清俊矜贵。
胤禛压下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正颜厉色地说:
出于基本的礼数,谈话之前,不该说说你是谁?先占了武氏的身体,又占我的身体。呵!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这话的语气讥讽,毫不掩饰心中不悦。
武拂衣并不意外胤禛的态度,因为骁勇杀狼的流言传了出去,胤禛是脑子瘸了才会毫不怀疑她。何止是怀疑,恐怕有几分猜测她是蓄意侵占皇子身体,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互换身体时,她没有杀狼,也许还能装作就是武氏。
但以那天的处境,晚一息杀狼,四阿哥的身体就直接死翘翘了,她估计也直接魂飞魄散了。
有时候,人没有选择。
武拂衣对于胤禛的质疑不怒反笑,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必须理解一下我的心情。
胤禛认为他已经易地而处思考过了,对方能比他还惨吗!
他从皇子变成了秀女,不得不熟悉起那些从来没遇到过生理问题,更是失去了本属于他的权柄。
胤禛不可置否,你还能有什么坏心情?
我有什么坏心情?那你听好了。我没什么大心愿,就是赚点小钱,走遍山川。睡到自然醒,看看风景,吃吃美食。
武拂衣说到这里,以最温和的神色说出最咬牙切齿的话。如果用武氏的身体活着,早晚能达成这些心愿,但现在呢?
现在用着四阿哥的身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摆在面前的全都是她不想要的东西。
武拂衣毫不客气地数落,你这个工作狂魔!书房里堆了一大摞的卷宗,你以为我稀罕去做?还有四贝勒府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眼瞧都要压在我肩上了。皇子没出息的后果有多惨,以皇上的态度,不可能让人畅快生活。
原计划中,没想要如花美眷,也没想要无上权力。
现在顶着四阿哥的身体,也就变相有了基本义务,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不能一夜之间改变,有的戏要一步步演,免得被康熙猜忌。
武拂衣反问,谁脑子有坑会主动谋划变成你。这日子过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我是嫌弃日子太舒坦了,会稀罕你这样的生活?
胤禛一时语塞,他曾经活得真有这么惨吗?
第八章
武拂衣似是直言不讳,将胤禛以往过的日子形容成猪狗不如。
胤禛被数落了一顿,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无限怨念,他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占据自己身体的魂魄,越是少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对于他来说处境就越安全。
不然要担忧对方为彻底取而代之进行杀人灭口。如果那样势必要鱼死网破,将互换身体的事捅出去。
胤禛推测着什么样的人会不爱权力,也许经历过死亡的灵魂,死后重生会少了一些世俗的欲望?他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的话,谁能保证这话不是权宜之计的谎言。
保留警觉,但不妨碍可以谈一谈合作。
胤禛摆明态度,你即便不耐那些政务,但这不可被汗阿玛知晓。京城就是踩低捧高的地方,一旦失去圣宠或实权就别想过得舒心。
可别说只赚点小钱关起门过日子。
京城权贵云集,受冷落的皇子比一般市井百姓更要承担多方压力。想要悠闲度日,必须要有特殊的身份背景,四贝勒目前没有。
武拂衣思路清晰,懂得其中利害。不能一上来彻底消极怠工不行,但可以酌情减少工作量。
病愈之后,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四爷不似以往般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工作上,这说辞不会让人察觉怪异。书房里的那些刑部卷宗,你有什么想说的?
刑部处理各地案件,而不同人的审案态度不一样。
武拂衣有此一问,并非打算完全照胤禛的意思办,但总得有个参考物,不能毫无准备就站到了截然相反的立场上。
胤禛早有章程,今日见面既带了匕首殊死一搏,也有连夜书写的资料可谈合作。从袖中取出一只厚厚的信封,将要递出,但又反手缩了回去。
我猜你没有得到任何记忆,而某些消息你又急于了解,这就是其中一部分。公平交易,必须用一样东西来换。
胤禛不能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必须将部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是不是要它?
武拂衣取出一只锦囊,露出一枚私章,其上刻着「堪忍」两字。
这两天将四贝勒府的书房查了底朝天,不敢保证没有丝毫遗漏,但也发现了一些秘密。
比如胤禛出宫分府生活后,他应该着手建立隐蔽的一支势力。尽管没有找到书面情报,但一枚「堪忍」私章不该是无缘无故篆刻的。
私章一直被胤禛随身携带,去木兰围场时也带着,京城书房内却没有半点它的盖章痕迹。
字画书籍上都没有这枚印章的印记,如果不是闲着没事刻着玩,那带有私章印记的信件怕是去了一些秘密地方。
堪忍,即娑婆世界。你我皆在俗世中,没人能真正超脱。
武拂衣晃了晃私章,这东西应是某种信物,有了它就能掌握一些情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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